第221章
作者:梁延章何桑      更新:2023-09-17 14:13      字數:62449
   趙太太在梨園看戲不稀奇,可既然是送禮,正常情況下,先約人,再帶上禮物,哪有隨身攜帶,到處偶遇的?

    證明趙太太知道梁紀深會去梨園。

    提前準備了。

    權貴圈了解他的清廉,超過四位數的煙酒都不收,曾經有富商給他送車模,是業內最頂級的車模,以洽談工程的名義邀請他出席飯局,任何男人也逃不掉酒色的溫柔鄉了,結果被他識破,在電話裏痛斥富商。

    趙太太花費這麽大的工夫,定製牛角梳藏鑰匙,要害他,又怕露餡兒,所以贓物百分百不在梁紀深常去的地方,不然憑他的敏銳,會察覺到,導致功虧一簣。

    而這個地方又必須和他有關係,是他信任的,倘若毫無交集,沒法栽贓他頭上。

    何桑盯著化妝鏡的鏡燈,十有八九是紀席蘭光顧的地方。

    她們是“閨蜜”,好得連體嬰似的,紀席蘭消費大手大腳,闊太圈人盡皆知,又是梁紀深的親媽,兒子“受賄”,親媽收款,“閨蜜”保管,太合情合理了。

    何桑拽住小姑娘,“手機借我。”

    她躲到更衣室,從自己手機的聯係人名單調出梁璟號碼,用小姑娘的手機撥通。

    梁璟正好下車,一瞧是生號,他沒接。

    私人,公事,他分得清。熟人打私號,生人打公號,不混淆。

    他上樓,走進辦公室,過道聚集了一群信訪民眾,求他主持公道。

    老楊問,“你們告什麽?”

    “告萬和公司!老板馮誌奎失蹤了,我們三個月的工資沒發了!”

    “去勞動仲裁啊!”老楊無奈,“我們梁秘不處理發工資的問題,”

    他們前赴後繼衝向梁璟,“公司沒了,查封了,”

    梁璟有些耳熟,“萬和公司?”

    老楊壓低聲,“廣和集團的殼子,改名萬和了。2月份申請上市,駁回了。”

    梁璟這關頭收到一條短信,他反鎖門,接聽,“何桑?”

    “我的梳子是空心的,嵌了一枚鑰匙!紀深沒貪汙,他遭陷害了。”

    “什麽鑰匙?”

    “開啟箱子或者密室的鑰匙。”

    梁璟坐下,“這是要毀老三。”

    “趙太太在戲園送我梳子,VIP區域有監控,她特意麵向攝像頭,警方對號搜查,瞞不了。”何桑手腳發麻,渾身顫栗,“趙太太也擔心夜長夢多,昨晚送完,今天舉報。幸好你在劇院擋了他們,我同事又陰差陽錯摔裂了梳子。”

    梁璟揉太陽穴,老三得罪太多同行了,他接管中海集團,和商人打交道,卻執行在市檢的那一套,鐵麵無私,不念情分。

    商人畢竟不是犯人,他過於苛刻了。

    大刀闊斧的改革下,董事局撈不著一毛錢油水,他提出“省企直轄”,每一筆資金流水,當天上報省裏,每個季度末納稅一次,年終再納一次,連股票分紅也造不了假。董事和高管吃了二十年的肥肉,胃口喂大了,現在油渣兒也沒得吃,誰不恨他。

    孟副董是集團的元老,承諾吐出所有的錢,平安退休。老張打算放他一馬,商人嘛,哪個不貪財?上繳便罷了,梁紀深認為樹根兒爛透了,隻砍樹葉不夠殺雞儆猴,要砍樹。

    下屬畏懼他到極限,會反抗。

    他們沒膽子折騰,有膽子折騰的人物在幕後收買他們,小兵小卒一旦叛變,是防不勝防的。

    趙太太就是小卒。

    梁璟靠在椅子上,“舉報信隻能說老三受賄,以及什麽人向他行賄。至於具體的數額與窩藏點,不可能詳細說,因為警方會要求舉報人出麵作證,追回贓物,拘押老三。老三今時今日的地位,誰也不敢出麵作證,他出事了,我在,梁家在,何苦結仇。”

    何桑明白了,警方搜到贓物,即使梁紀深分文沒動,甚至壓根不知情,隻要趙太太說行賄了,人證物證齊全,他就坐實了受賄。如果先找出贓物,報警上繳,梁紀深可以自證清白,趙太太就涉嫌行賄未遂。

    這不是鬧著玩的,對趙行長有惡劣影響,趙太太為撇清自保,肯定會供出幕後黑手。

    興許梁紀深在外省的商業麻煩,是同一個黑手的暗算。

    何桑將鑰匙塞在口袋,“大哥,我要出門一趟,你讓老楊去太寧區的養生會館接應我。”

    梁璟沒多問,他覺得這姑娘又單純又小笨,不過辦事挺靠譜,幫她拖延一下,“好。”

    何桑匆匆下樓,在前台簽字,寫了一個:牙疼,早退。

    老張這時接到梁璟辦公室座機的電話,他焦頭爛額,“梁璟,老三出息了啊,跑去外省詐騙了?”

    他埋怨完,自己沒忍住樂了,“他到底招惹什麽人了啊?我勸他多少次了,收斂他的驢脾氣!平時接觸有頭有臉的人,稍有衝突,他犯性,發飆了,對方下不來台了,不整你整誰?”

    “何桑在太寧區的養生會館查線索,老楊已經過去接應她了,你放心,老楊是正派人,假如她不老實,我第一個大義滅親。”

    老張嘬牙花子,“那小姑娘梨花帶雨喊你一句大哥,你下得去手滅親嗎?”

    “你嚴肅點!”梁璟鄭重其事,“晚上七點,何桑回去,他們登門搜查。”

    老張歎氣,掛斷後,通知趙凱,放行何桑。

    何桑從劇院出來,在台階上注視那輛警車,車裏的男人也注視她,沒動作。

    她攔了出租,直奔太寧區。

    紀席蘭最頻繁光顧的是趙太太開辦的江北養生會館。

    名字是養生,實際上是吃喝玩樂的地兒,隻是沒有公關小姐和公關少爺,類似於清吧,喝酒休閑的場所。

    趙太太無論如何也猜不到,牛角梳竟然裂開了。

    這把梳子花紋明豔,觸感細膩,是牛角梳裏的極品,她想何桑絕對愛惜,直到東窗事發,梳子都是完好的。

    ,,

    到達會館,何桑先找到客戶部的崔經理,亮明了身份和來意。

    崔經理不是簡單角色,見識過大風大浪的,很平靜,“您需要我配合嗎。”

    何桑看著他,“你願意嗎。”

    “識時務者為俊傑。趙太太誣陷三公子,純屬是自討苦吃,我盲目效忠她,豈不是也要陪葬了?”崔經理笑,“如果有豐厚的報酬,我更願意配合您了。”

    何桑也笑,“當然,五十萬的辛苦費,我要在會館內暢行無阻。”

    崔經理爽快答應了。

    她走到二樓的按摩館,趙太太和一名短發太太在挑選男技師,這裏的男技師個個兒高大帥氣,其中短發太太相中的那名,眉眼酷似金城武,很有故事感。

    “曉波按摩的功夫一絕。”趙太太在原地360度轉了個圈,“我瘦沒?瘦了六斤,曉波是學中醫的,他疏通穴位很準,飲食不忌口的,每天按按摩,蒸蒸桑拿,”

    何桑敲了敲門。

    “我正要吩咐崔經理去大堂接您呢!”趙太太穿著睡袍,春風滿麵迎上她,“從哪來呀?”

    她神色自若,“從劇院。”

    “劇院啊,”趙太太心裏打鼓,“有演出是吧,順利嗎?”

  第222章 這個男人還是他嗎

    “為什麽不順利?”何桑深意十足,“我沒演出,去彩排了。”

    短發太太納悶兒,“不是按摩嗎?你問東問西的。”

    “對對對,三公子夫人沒體驗過男技師按摩吧?”趙太太示意服務生拿睡袍,“您好好體驗一回,男技師的手勁兒大,舒服得很呢。”

    何桑解開外套,打趣,“正規服務嗎?”

    趙太太哭笑不得,“真有不正規的服務,我敢讓您體驗嗎?您和三公子告狀,明天就查封我的會館。”

    何桑晃了晃手機,“同事的電話,我出去接。”

    短發太太目送她離開,胳膊肘捅趙太太,“小梁太的氣質不一樣了呢。”

    “哪不一樣了?”

    “端莊大氣,三公子眼光是好。”

    “豪門的女人啊,兜裏有錢,肚子有貨,床上有老公,顏麵風光,自然有底氣。”趙太太躺著享受,“三公子在外麵不亂搞,沒有小三小四的,不缺錢,又寵她,她以後有得炫耀了。”

    “命啊,羨慕不來。”短發太太也躺下。

    屋內熄了燈。

    何桑站在門口,衝崔經理使個眼色,去隔壁。

    “你的酬勞。”她食指和中指夾著一張銀行卡,“密碼199512,你一天支取兩萬,不要貪多。”

    崔經理收下報酬,帶她去三樓。

    三樓是V型布局,從電梯門分叉,左邊一間套房,一間麻將館,和一間財務室;右邊餐廳,影音室和紅酒窖。

    “財務室有監控嗎?”

    “今晚整棟樓監控故障,是保安的失誤,我明早會維修。”

    何桑結識了這位崔經理,由衷感慨企業的中層其實比董事厲害,實打實的處事圓滑,“崔經理,你在養生會館太屈才了,你的資質,應聘雲海樓也綽綽有餘。”

    他畢恭畢敬,“要是有機會,拜托您引薦二公子了。”

    何桑把手機調成靜音,脫了鞋,潛入財務室。

    正南方有一大一小兩個保險櫃,大的是密碼鎖,小的是金屬鎖。

    她掏出鑰匙插入鎖孔,齒輪不契合,擰不開。

    抽屜,桌底,書架,沒有上鎖的箱子。

    三樓走廊空曠,有回音,何桑耳朵尖,又心虛,她捕捉到門外有人,沿著牆根跑到門後。

    門框有六、七厘米寬,她緊繃成一根棍,盡量遮住大半身體,避免燈光投射的影子滲出門縫,暴露行蹤。

    趙太太奇怪,“沒在餐廳,沒在影音室,她走了?”

    短發太太說,“何桑是有禮數的,會和咱們打招呼。”

    “她是不是進錯屋了?”

    門鎖轉動的刹那,她幾乎窒息了。

    “趙太太。”忽然一個男人出聲叫住。

    何桑瞳孔一漲。

    是梁遲徽的聲音。

    趙太太此時更奇怪了,“二公子,您怎麽在我的會館?”

    “哦?是趙太太的會館。”梁遲徽也訝異,“我朋友說這家的紅酒味道不錯,我嗜酒,不嚐一嚐實在心癢。”

    “巧了,我酒窖裏有一瓶1977年的羅曼尼康帝,正宗玫瑰香的口感,二公子喜歡,我們去一樓品品滋味?”

    梁遲徽揚眉,“如此珍貴的酒,趙太太也舍得?”

    “不白喝的,等二公子繼承梁氏集團,您多多貸款,我們老趙有提成。”趙太太笑著,不大安心瞟財務室,想支開他,“您先下樓,我去旁邊拿酒。”

    他沒理會,“我和趙太太一起,順便參觀酒窖。”

    趙太太沒轍了,隻好在前麵引路,梁遲徽掃了一眼緊閉的門,似有意,又似無意,輕輕一叩。

    何桑猛的一激靈。

    男人仿佛有一雙透視眼,看到她這會兒多麽驚慌失措,不禁發笑,“藏好小狐狸尾巴。”

    撂下這句,他邁步離去。

    何桑一陣腿軟,扶著門蹲坐,大口喘息。

    趙太太和梁遲徽之間,明顯不熟悉。

    氣氛不是裝的,也裝不像。

    何桑直覺,栽贓梁紀深受賄這件事,幕後的主謀大概率不是他。

    她緩了口氣,小心翼翼溜出財務室,崔經理已經打點了保安和服務生,即使趙太太安排人上樓,也不會“發現”任何異常。

    四點半,餐廳還未營業,沒有客人。

    何桑仔細翻找了點餐台,凡是有可能藏匿贓物的地方,她一處沒放過,仍舊毫無收獲。

    她快要泄氣的時候,手機屏幕提示收到梁遲徽的短信。

    十二個字:酒窖,高層,紅木箱,鑰匙在門上。

    何桑一僵,不由挺直了脊背。

    梁遲徽知道她在找什麽。

    他跟著趙太太去酒窖是別有用心,不僅幫她探路,更神不知鬼不覺盜取了鑰匙。

    崔經理告訴何桑,會館一共四樓,除了三樓右邊的酒窖,去哪都可以。

    酒窖裏的藏酒市場價高達上億,趙太太防備下屬假酒換真酒,倒賣販賣,因此隻配了一把鑰匙,連巡邏的保安也沒辦法進入。

    何桑走出餐廳,拐過分叉的樓梯口。

    酒窖是倉庫改建的,原來存放按摩儀和理療器械,所以在三樓,而不是地下室。

    一扇加固的紅木大門,鑰匙插在上麵。

    她推門,酒窖裏漆黑,沒有窗,沒有光。

    內二層的構造。

    高層堆積著十幾個巨大的箱子,箱子全部上了鎖。

    何桑打開手機的照明燈,二層大約有四米高,她踩住鐵鋁架,朝上攀爬。

    最邊緣的箱子貼了封條,標記了“S”。

    S,深。

    指腹一抹,淡淡的墨水味。

    酒窖不通風,墨跡晾幹得慢,證明是新封箱的。

    何桑拍下現場的照片,打算聯係老楊,馬上報警,一直沒信號。

    她一時著急,踩空了鐵鋁架,整個人後仰往下栽。

    周圍的幾個箱子也紛紛墜落,劈裏啪啦地砸向她,皮箱很重,箱蓋的棱角剮過她肩膀和脖頸,剮出一縷縷血絲。

    下一秒,一條手臂攔腰摟住她,躲過了最大的一個箱子,“噗通”的重響,濺起一地飛塵,四周堵得無路可逃。

    何桑本能掙紮,男人反應敏捷,左手墊在她後腦勺,她腦袋撞進他手心,而他的手背卻狠狠撞上牆壁,凸起的指骨節搓磨得刺痛。

    “別喊,是我。”

    狹窄的角落,梁遲徽口腔噴出氣息,醇厚的葡萄酒香。

    何桑蜷縮在他胸膛,進不得,退不得,兩副身軀完全擠壓到一起。

    他的襯衣也軋出褶皺,附著的煙味淺,被濃鬱的酒味掩飾。

    不同於梁紀深的剛硬雄渾,他是如風如月的清淡。

    何桑有點恍惚,這一刻的梁遲徽,是在梁氏集團辦公室的他嗎?

    那樣威懾,凜冽,隱隱壓製的狂性。

    真的是他嗎。

    分明是霽月光風,溫潤如玉。

  第223章 你怕嗎

    梁遲徽俯身護住她,抵禦了大部分鐵箱的撞擊,“砰砰”地悶響砸骨砸肉,男人身型晃動,忍得唇色也白。

    二層箱子塞得密密麻麻,一個掉了,周圍的箱子歪斜著下墜,底部儲存的酒瓶被壓得爆炸,酒水噴射,濺濕了梁遲徽的西褲,酒味彌漫在窖裏,聞得久了,發暈發醉。

    “可惜了。”男人盯著碎裂的瓶口,“1990年的羅曼尼康帝,口感比77年的要好。”

    何桑也盯著他。

    這種陌生幽閉的環境,梁遲徽一派雲淡風輕的模樣,絲毫不像一個無助的受困者,倒像一個運籌帷幄的布局者,極度的瀟灑從容。

    她疑心又起。

    在財務室門口,趙太太和他的一番對話,氣氛確實不熟。

    可當時,梁遲徽識破了她在場,如果是故意演的呢?

    這個男人,又心機深重,又坦蕩磊落,仿佛有無數麵孔,琢磨不明哪一副是真,哪一副是假。

    “磕腦袋了嗎。”

    何桑回過神,“沒磕,”她偏頭,後腦勺毛茸茸的頭發碾過男人掌心,他撤手。

    梁遲徽襯衫紐扣蹭過她額頭,她掀眼皮,入目是瓷釉般的皮骨,在天昏地暗的酒窖中,唯一的一抹顏色。

    “你沒傷到吧?”

    “破點皮。”

    分不清是他呼吸的酒味,還是酒窖內的味兒,越來越濃鬱,激烈得上頭。

    她豎起外套的領子,堵住鼻子。

    梁遲徽個頭高而挺拔,此時自上而下的視線,是何桑微微浸濕的小V領,隱約透光,他略側過臉。

    視線落在緊閉的紅木大門。

    酒窖隔音好,他剛剛路過,裏麵沒一丁點噪音,隻是他知道狹窄,又漆黑,到處是障礙物,容易絆著她,特意進來尋她。

    好在,他進來了。

    這麽多箱子從五米的高空砸後背,鑽心的劇痛,他好歹練過身手,承受重量都費勁,假如砸上她,百分百要骨折。

    何桑活動了一下,後麵是牆壁,前麵是堆積如山的鐵皮箱,在方寸間,卡得死死地,梁遲徽身體向後靠,盡力拉開空隙,避免貼上她胸脯。

    “你胳膊,”何桑腰椎硌疼,男人右臂攬在她腰部,金屬腕表正好頂住她一小塊骨頭。

    梁遲徽抽出手臂,“解開。”

    她解了腕表帶,“放在你口袋裏嗎?”

    “摔門上。”

    何桑沒動作,凝視他,“會館是趙太太的地盤,她進酒窖救我們,萬一轉移箱子,這層樓又沒有監控,我白費工夫了。我收了她的牛角梳,梳子裏藏了鑰匙,警方調出戲園的監控,紀深更自證不了清白。”

    她眼神警惕,如同一隻炸毛的小貓,和他對峙,“你怎麽清楚我是找贓物?”

    梁遲徽笑得意味深長,“崔經理是我的人。”

    何桑錯愕,“你的人?”

    “你給他五十萬,對嗎。”男人垂眸,視線重新落回她臉上,“沒有我的默許,何小姐以為他敢背叛趙太太,允許你肆意搜查嗎?”

    梁遲徽坦白崔經理是自己人,也是澄清和趙太太沒關係。

    “你為什麽默許。”

    “何小姐不是懷疑我嗎?”他波瀾不驚,含了笑意,“我陷害老三,再揭穿自己,我是不是太閑了?崔經理告訴我,趙太太行賄老三的贓款在太寧區會館,警方已經出動。警方先找到,那老三的麻煩大了,所以我過來了。”

    何桑沒吭聲。

    二房、三房不和睦,終究是內訌,對外都是梁家人,梁璟那麽厭惡姚文姬,卻沒排擠過梁遲徽。

    他們榮,家族榮,他們辱,家族辱。

    是一艘船的。

    梁遲徽願意出手撈一把,也合理。

    他不為梁紀深,起碼為梁家,為梁氏集團。

    何桑站得腿麻了,又渴又累,肩膀的劃傷比頸部的嚴重些,火辣辣的,像鋒利的刀尖在割。

    梁遲徽皺眉,“記得打破傷風。”

    她辯解,“是皮箱子,又不是鐵的,”

    “棱角是鐵的,皮質不會剮傷你。”他似乎明白了什麽,“怕打針?”

    何桑鎮定,“不怕啊。”

    梁遲徽嗓音噙了笑,清清朗朗的,“十五厘米的針,也不長,我估計你不至於怕。”

    她心驚肉跳,“哪有十五厘米的針?最長五六厘米。”

    “新增加的。”他一本正經科普,“細長型的針頭,何小姐有一陣沒去醫院打針了吧。”

    何桑沒回應。

    梁遲徽的鎖骨浮了一層緋紅,她鼻息恰好對準他胸口,越是寂靜,空曠,所有的感官越是清醒,集中,她氣息熱乎乎的,吹得他不斷往後,又失衡,再不斷前傾。

    忽然門板嘎吱一聲,有人推開,“何小姐,在嗎?”

    是老楊。

    她在上樓之前,和老楊約定過,四十分鍾沒消息,老楊報警,進會館。

    防備的就是突發狀況。

    “楊叔,我在!”

    手電筒齊刷刷亮起,為首的是趙凱,崔經理緊隨其後,光線掃到梁遲徽,他立馬闖入酒窖。

    趙凱也心急如焚,示意下屬搬箱子,“你紮流血沒?”

    “沒有,”何桑踮腳,嚐試爬上箱子。

    梁遲徽摁住她,“危險!”

    他一直背對眾人,這才露了正臉,趙凱眯眼,“梁先生也在?”

    騰出一條窄窄的通道,崔經理攙扶梁遲徽,“您沒事吧?”

    “無妨。”

    他目光在何桑身上,吩咐崔經理,“拿紗布碘酒,先消消毒。”

    聞訊趕來的趙太太目睹這一幕,大驚失色,“你們,”

    何桑撿起壓在皮箱下的手機,又掏出木梳和鑰匙,“趙太太在梨園借口送我見麵禮,送了一支耗牛角梳,梳子摔折了,裏頭是空心的,鑲嵌了這枚鑰匙。今天有匿名信舉報中海集團總經理梁紀深受賄,明顯是一個圈套!要毀了梁紀深的清譽,贓物就在酒窖。”

    “何小姐你,”趙太太完全沒料到敗露得如此快,她麵色鐵青,下意識望向梁遲徽。

    梁遲徽一言不發,無視她。

    趙太太的麵色瞬間又慘白了一度。

    下屬翻出貼了“S”封條的箱子,趙凱瞥趙太太,“這是你行賄的贓物嗎?”

    她抖如篩糠。

    “趙太太,我會仔仔細細搜查酒窖,你現在交代,我仍舊認定你是自首,一旦開始搜查,你後悔為時晚矣。”

    趙太太軟趴趴坐在地上,“是。”

    “是什麽?”趙凱看著她。

    她咬牙,“是我自導自演,誣賴梁三公子的贓款。”

    “他得罪你了?”何桑氣憤,“你在老宅打牌,吃喝,甚至留宿,梁家上上下下視你為貴賓,你丈夫曾經不過是一個區行的業務經理,是梁家成就了他,數十億的貸款,十幾億的存款,養活了你丈夫的光輝業績!趙行長依靠梁家一步步升到總行的副行長職位,梁家虧待你們趙家了嗎?你們夫婦恩將仇報嗎?”

    趙太太捂住臉,“不是我情願的,”

  第224章 找你來了

    “誰逼你了?”趙凱在門外點了一根煙,倚著門。

    趙太太雙手掩埋得嚴嚴實實,嗚咽抽搐。

    崔經理拎著藥盒,帶了一名女服務員,幫何桑清潔傷口。直到趙凱吸完煙,趙太太也沒開口,他拍了拍箱子,“多少錢?”

    “二十斤金條,二十萬美鈔,和澳洲一棟莊園的全款證明。”

    何桑將鑰匙交給趙凱,他蹲下開箱。

    箱蓋啟開,趙凱愣住。

    趙太太供述的贓物,箱子裏沒有一件,隻有滿滿一箱不值錢的銅塊。

    何桑也愣住,本能地望向梁遲徽。

    男人剛處理完背部的傷口,有一大片淤青,淤青夾雜著血絲,比她的傷勢稍重。

    她又望向崔經理。

    崔經理更是大為震撼,“怎麽會這樣?”

    趙太太察覺到不對勁,爬向箱子,她確認了一眼字條,是她的字跡。箱子的標號是3,梁紀深排行老三,也是架子上的第三個箱子,一共有十五個。

    沒調包。

    何況誰調呢?

    她按照吩咐,親手碼放的金條,親手在銀行的外匯窗口取款,寫條子,封箱,包括擺上架子,鎖門,沒有第二個人插手。

    神不知鬼不覺調包了?

    “不可能啊!”趙太太踉蹌站起,“崔洪波!你偷了我的鑰匙?”

    崔經理表情無辜,“我根本不知道您的鑰匙在哪。您防備員工,我們如何偷到手呢?”

    何桑驀地想通了。

    幕後黑手自以為天衣無縫,其實梁紀深是假意上鉤,哪怕警方搜查到牛角梳,也搜查到這個酒窖,梁紀深依舊會平安脫險。

    她提心吊膽了一天一夜,一口飯沒吃,原來一切都在梁紀深的掌控之中。

    這盤棋,對方沒贏他。

    反而打草驚蛇,暴露了有人針對他,謀害他,後續不管對方再布置出多麽精彩絕倫的招數,上麵信任梁紀深,認為他是冤枉的。

    他的局中局,演繹得刺激又高明。

    唯獨苦了何桑。

    她千方百計挽回補救,還他清白,不惜隻身犯險,傷雖輕,但也傷了。

    沒想到梁紀深連她一起套在其中了。

    他的女人,越焦急,越崩潰,這場局越逼真。

    “告訴趙行長,她的夫人跟我回局裏,配合調查。”趙凱說完,主動朝梁遲徽伸手,“梁先生受驚了。”

    梁遲徽同他握住,“趙局很及時。”

    “因為我不相信紀深受賄,我太了解他了,我貪,他都不貪。我養活一家老小,難免手頭短缺,梁家有錢啊,梁家的資產開得起銀行了,他貪汙圖什麽?不劃算啊。”趙凱樂了,“梁先生人脈廣,查查是誰誣陷他。”

    梁遲徽麵不改色,“我查,你幹什麽,不如你的位置我也坐坐?”

    趙凱哈哈大笑,“調侃嘛,我一定親自查。”

    “我也調侃而已。”梁遲徽鬆手,撣了撣襯衫的褶痕,“告辭了。”

    趙凱命令,“小丁,送一送梁先生!”

    “不必。”

    梁遲徽經過趙太太麵前,目不斜視,沒停留。

    趙太太瑟縮著,好半晌,她衝向何桑,“我沒有惡意的!受賄不是大罪名,梁先生在中海集團立了功,功過相抵,最多罰款,我不是要害他身敗名裂的!梁夫人是您的婆婆,念在我和她的交情,”

    “你算計她的親兒子,我念交情,她本人念嗎?”何桑扒開趙太太的手,“你行賄未遂,可紀深不罷休,他會追究你,你判刑是板上釘釘了,你的幕後會撈你嗎,你刑滿釋放,趙行長會接受一位有前科的夫人嗎?”

    趙太太渾身哆嗦,汗一片一片的往外冒。

    “如果你交代幕後是什麽人,興許紀深會原諒你,放棄追責。”

    趙太太整個人失魂落魄跌倒在箱子上。

    從會館出來,何桑坐上老楊的車,趙凱率隊回市局。

    “楊叔,我打算去外省。”

    老楊一怔,“您自己嗎?”

    “對。”

    “三公子那邊的情況複雜,梁秘也聯係不上他,我勸您留在老宅,畢竟梁秘在冀省,您是他的弟媳,他自然照顧您。”老楊開玩笑,“梁秘有兩位弟弟,終於有個弟媳了,他心裏寶貝著呢。”

    一句寶貝著呢,何桑勉強有了些笑容,“您替我謝謝大哥,我在冀省寢食難安,去外省和紀深互相有個照應,大哥忙公務,還要分心關照我,我太拖累他了。”

    老楊沒再說什麽,把何桑拉到醫院,打完破傷風,又載著她去車站,馬不停蹄回到梁璟的辦公室交差。

    梁璟同樣沒說什麽,“受賄”了結,她也恢複自由了,去見老三是理所應當,他沒道理阻攔。

    而且這姑娘倔,主意挺正的,即使為她好,也攔不住。

    他批了一摞文件,突然抬頭,“老三外省在什麽地方?”

    “應該被警方監視居住了。”

    梁璟沉默片刻,“你打聽清楚,通知何桑直奔目的地,她到外省差不多晚上八點鍾,小姑娘不安全。”

    ,,

    何桑九點二十分到達邱先生的莊園。

    莊園外有一輛警車,四名便衣,領口卡了對講機,他們發現何桑過去,大約是認識她,沒出聲,隻是氛圍很緊張,為首的隊長口型提及了梁璟。

    白色的雕花鐵門沒有反鎖,傭人引著她進入玄關。

    “先生,夫人,有一個年輕姑娘找梁先生。”

    邱太太很意外,“警方竟然放行了?是女便衣吧。”

    何桑繞過客廳的屏風,橘色的燈火溫情明亮,在燈光盡頭,梁紀深端坐在露台的藤椅上,嘴角叼著煙,他氣場分毫未減,仍是一股野蠻統治的男人味。

    頑強,深沉。

    她險些沒站穩。

    自從昨夜得知他深陷漩渦,何桑是度秒如年。

    她甚至幻想他有多狼狽,多潦倒。

    隻要一想,心口揪疼。

    “哎呀,是你啊!”邱太太喜出望外,扭頭大喊,“梁先生,是小何找你!”

    梁紀深背影一顫,猛地起身,隔空對視,他眼底情潮湧動。

    迅速掐了煙,走過來。

    他每靠近一步,何桑的淚珠在眼眶裏打轉兒一下,他完好無恙佇立在燈下,距離她僅僅咫尺之遙。

    梁紀深要抱她,她躲開。

  第225章 大寶貝報平安了

    “我認罰,你罰我行不行?”梁紀深一把抱住她,溫聲哄著,“別不理我。”

    何桑慍怒,“你最好撒手,邱先生夫婦在,我給你留顏麵了,當心我咬你。”

    男人發笑,她小鼻音毫無殺傷力,“脾氣這麽強,跟我學的?”

    她掙紮,不許他抱,“耍我好玩嗎?我像無頭蒼蠅團團轉,下午潛伏進趙太太的酒窖搜查,裏麵又黑又窄,險些被箱子砸死,你在外省心安理得看戲。”

    “顧江海告訴我了。”梁紀深目光幽邃,瞳孔映著客廳的燈光,淡淡的暖白。

    他八點鍾坐警車回莊園,路上顧江海一直誇何桑是“美救英雄”,去養生會館搜贓款不忘求梁璟出麵接應,一步步挺沉得住氣。這年紀的小姑娘大多遇事慌張,尤其是男人嬌養的這種,本能依賴,本能怯弱。

    願意同甘共苦,而不是大難臨頭各自飛,太珍貴了。金字塔尖的男人往往不相信人性,女人是他們的錦上添花,從不是雪中送炭,因此越缺什麽,越圖什麽,結果不重要,重要是女人的選擇。

    梁紀深不震撼是假的。

    畢竟何桑對真相一無所知,他不僅僅是“受賄”,外省還涉及了商業糾紛,是腹背受敵的局麵。

    一旦坐實“罪名”,前途,名聲,自由,統統灰飛煙滅。

    她這份不離不棄衝鋒陷陣的心意,他是感動的。

    梁紀深壓下她外套衣領,露出觸目驚心的紅痕,一縷縷的。

    他心一揪,“怎麽弄的?”

    顧江海沒提這茬,主要趙凱電話裏來不及詳說,隻撿了重點。

    “砸的。”

    何桑哭腔,奮力捶打他,仍舊不解氣,又撲上去咬他,咬他下巴,喉結,肩膀,傾注了十成的力氣。

    梁紀深任由她咬,趁虛而入又摟回懷裏,“我皮糙肉厚,你咬崩了牙,我也不礙事。不如狠狠打一巴掌?打人不打臉,你打臉,解不解氣?”

    隔著單薄的衣料,何桑牙齒嵌入他皮肉,雖然沒咬出血,卻實打實的痛,她發泄完,大口喘息著。

    “一巴掌不泄恨,打兩巴掌?”梁紀深低頭,抓住她手,甩了自己左臉一下,又湊上右臉,正要甩一下,何桑抽回手,沒打。

    眼淚淌過脖子,鹹澀得傷口砂疼。

    她倒抽氣。

    “哎呦,小可憐兒的。”邱太太找出藥箱,“這一身白淨漂亮的皮膚,留疤多可惜啊。”

    梁紀深消完毒,擰開一支藥膏,塗在無名指腹揉開,他繭子硬,隻有無名指和小拇指稍微平滑,他用不慣棉簽,覺得掌握不好力度,直接上手更好。

    冰冰涼涼的藥膏滲入肌理,比趙太太會館裏的應急藥塗了舒服。

    “打過破傷風了?”

    “楊叔送我去醫院打的。”

    梁紀深皺眉,“楊叔?”

    何桑捋過頭發,方便他上藥,“是大哥的司機老楊,請假回老家辦喜宴,結果大哥開車撞護欄了,老楊又馬上趕回冀省了。”

    邱先生一激靈,“梁秘出車禍了?”

    “幾個小男孩在機動車道騎單車比賽,大哥為了躲開他們,不得已撞的,雙方沒受傷。”

    梁紀深抹完藥,擦幹淨手,“吃晚飯了嗎。”

    “我氣得吃不下。”何桑係好衣領,“你為什麽不接電話?”

    他沒隱瞞,“配合調查,24小時關機。我剛從市局回來,門口警車是監視出行的。”

    “那程洵呢?”

    梁紀深被她的邏輯逗笑,“程洵是我秘書,我出事了,他跑得了嗎?”

    邱太太在一旁作證,“審訊了梁先生和老邱,我都沒參與他們的生意,也關押在區局做筆錄了,冤不冤?”她感慨,“幸好你們沒領證,對你是可查可不查,加上梁先生發話了,說你膽子小,會嚇得暈厥,不準打擾你,所以他們沒查。”

    “我有那麽膽小嗎?”何桑推搡他,“嚇暈了傳到冀省,我多沒麵子,”

    梁紀深吻了吻她眼睛,“以前膽子是小,通過這次,梁太太令我刮目相看。”

    她賭氣一樣,擦拭眼角的口水。

    男人捏住她手腕,“才一天一夜沒見,嫌棄我了?”

    邱太太去廚房準備水果,邱先生也安慰她,“小何,梁先生是公家培養的人,公家的利益大過天。梁氏集團雖是私企,納稅給冀省的財政吧?就業崗位給冀省的百姓吧?要兼顧的太多了,他心中不是不牽掛你。”

    何桑知道,梁紀深曾經出任務,十天半月沒音訊,是常有的。

    二十多歲那會兒駐紮在泰、緬一線,最長記錄和外界隔絕了四個月,老張也聯係不上他,所有的通訊線索都斷聯了。

    這一天一夜,於他而言,不算什麽。

    折磨得她夠嗆。

    其實權勢,物質,寵愛,何桑應有盡有了,若非外省的生意出麻煩,登了記也有名分了,必須給她的,他給了,憑良心憑情意給的,他也給了,男人對女人的寵愛有十分,他給了十二分。包括梁家催長孫催得緊,巴不得她先懷上,平安生完再結婚,梁紀深一己之力替她擋了,甚至和紀席蘭翻臉。

    何桑沒什麽能給他的,梁紀深這階級的男人對年輕美貌已經免疫了,她的優勢是不作不鬧,賢惠體諒他。

    她並非不懂事。

    “是我的錯。”梁紀深瞧她眼眶紅得厲害,心口也堵得慌,“下次再調查我,我跳窗戶也回去見你,如果他們阻攔我,我和他們打一架,打贏了我逃,萬一打輸了,每個月1號是冀省監獄的接見日,你去號房探視我。”

    何桑沒憋住,噗嗤笑,又及時正色,不吭聲。

    “你能等我多久。”梁紀深繼續哄她,討她笑,“三年等不等?”

    “誰讓你逃了?”她表情委屈,“你偷偷發短信,發個暗號也行,我起碼踏實些,你消失我多麽煎熬。”

    “我拿到手機確實應該先聯係你,我大錯特錯了。”何桑一委屈,他總是會服軟,“編個什麽暗號?”

    邱先生插了一嘴,“小寶貝,大寶貝報平安了。”

    “你好肉麻——”邱太太端了一盤櫻桃和葡萄,惡心啐他。

    “這暗號行嗎?”男人挨在何桑的耳朵,重複了一遍邱先生那句話。

  第226章 監聽

    她耳尖粉紅粉紅的,麵頰也紅,“不要,”

    梁紀深實在不適合甜言蜜語,她聽了起雞皮疙瘩,他太鐵骨錚錚了,他隻適合成熟,肅穆,偶爾流瀉一絲硬漢柔情,何桑最吃他這一套。

    “發個‘PA’就行。”

    “啪?”

    何桑掰開他手,在手心畫,“PA,平安的字母縮寫。”

    她眼眸水汪汪的,清澈又純真,顯得他是個老司機了,梁紀深盯著她,笑了一聲,“我記住了。”

    邱太太將果盤撂在茶桌上,“趙太太明麵是梁夫人的朋友,暗中巴結二房,梁先生玩這一出反間計是對的。梁遲徽利用趙行長的關係,一筆又一筆的貸款,以梁氏集團的名義借貸,投資項目,實際支出1個億,虛報賬目2個億。梁氏是‘中央集權’,董事局沒資格查賬,他無所顧忌。再折騰下去,債務越積越大,補救也晚了,豈不是要宣告破產?”

    邱先生奇怪,“梁董沒查過賬嗎?”

    “梁遲徽擔任總經理多年,在梁氏是大功臣,沒人懷疑他。”梁紀深擼起袖子,耐心剝葡萄皮,“他執行‘中央集權’那天,就開始為今天鋪路,這盤棋他布局十年了。”

    “他目的是整垮你,再吞掉梁家的產業?”邱先生惶恐不安,梁遲徽在業界真不是浪得虛名的,不管是仇家,是盟友,他表麵溫和儒雅,背地裏心腸陰毒。

    典型的商場笑麵虎。

    笑眯眯的嚼碎對手的骨頭渣。

    梁紀深喂了何桑一顆葡萄,她喜歡櫻桃、聖女果這類晶瑩圓潤的小水果,特別是反季,市麵上賣得少,她最饞了,他每周五下班跨區到精品超市買,買三天的分量,冰箱裏堆滿了,她又不饞了。

    很磨人。

    他含笑,“甜嗎?”

    何桑點頭。

    梁紀深又剝了一顆,望向邱先生,“梁遲徽既要產業,也要報複。”

    邱先生緊張地搓手,“報複你還是梁秘?他也太狠了,完全不給你活路啊。”

    “二房是梁家的悲劇,翁瓊的死不怨姚文姬,更不怨梁遲徽。可梁璟怎麽對生父下手?外人不清楚其中的恩怨,隻會罵他不孝不義,他不會背負這個汙點。所以他排擠二房,視二房為仇人。梁氏集團那群老頑固,最看重原配長子,要扶持長子繼承,梁璟厭惡梁遲徽,梁遲徽在集團會好過嗎?再大的功勞也始終得不到認可。”

    梁紀深把剝好的葡萄放在瓷碟裏,“梁璟的口碑好,省裏需要他,梁遲徽不敢輕舉妄動,否則論武力,城府,梁遲徽動他太簡單了。而我母親,梁遲徽沒當回事,姚文姬隨便一出手,她連北都找不著。”

    何桑又沒忍住笑。

    男人偏頭,也噙了笑意,“你婆婆是不是找不著北?”

    她抿唇,不回答。

    “你婆婆蠢,你機靈。”梁紀深輕輕彈了彈她臉,調侃笑,“以後梁家靠你了。”

    “靠我?”何桑搖頭,“靠芳姐也比靠我強。”

    他笑出聲。

    保姆煮了一碗雞湯麵,何桑累乏了,食欲不高,隻喝了湯,吃了兩根青菜,麵條幾乎一口沒動。

    “不合胃口?”梁紀深帶著她上二樓,“蒸一鍋蝦?”

    “我不餓。”

    他關上臥室門,捏她腰,“梁太太消消氣。”

    何桑推開他,“消不了。”

    她過來得匆忙,什麽貼身衣物也沒收拾,梁紀深在邱家的宅子也沒衣服,他穿了邱先生的睡衣,何桑洗完澡隻好先穿他的襯衫。

    都說女人穿男人的襯衣很誘惑,她照鏡子發現不大好看,梁紀深的體型英武寬闊,尺碼也大,她穿上像個長方形的信筒子。

    從浴室出來,梁紀深躺在床上打電話,床頭櫃安裝了一個對講機,隻要有電話接通,開啟免提,再打開對講機,警方實時監聽,至於開不開,沒強製,取決於梁紀深自己,開,是光明磊落,不開,是心裏有鬼。

    電話那邊是梁璟。

    “何桑到了?”

    “到了。”

    梁紀深招手,示意何桑過去。

    她坐在床邊,朝手機喊,“大哥。”

    “嗯。”梁璟聽見她聲音,徹底安心了,假如她途中出什麽差池,老三要埋怨他的,他可承擔不起。

    “解決了嗎。”

    “在偵查階段,我暫時回不去,估計一周左右。”梁紀深撫摸著何桑的長發,吹得半幹半潮的,他想到一個詞,柔情似水。

    “查這麽久?中海集團誰頂替你一陣?”

    “蔣副總。”

    梁璟今晚住辦公室了,沒回大院,也是考慮到何桑萬一有意外,他在單位,能立刻安排。

    他腹部蓋了一條毯子,倚著沙發,熄了燈,“栽贓你受賄這件事,你有數嗎。”

    “我有數。”梁紀深仰頭,眼底浮起寒氣,“你別管了。”

    他掛斷電話,邱太太正好叩門,叫何桑出去。

    拉開門,邱太太捧著一套嶄新的睡衣,“我也被限製出門了,沒辦法去商場買東西,這套款式老,你們年輕人不喜歡,你將就穿吧。”

    “邱太太客氣了,我不挑剔吃穿的。”何桑接過,“什麽時候解除限製?”

    邱太太也煩躁,“供貨商一共簽了三份合同,第一份是合法的,第二、三份違法,最關鍵是貨物給老邱了,那兩位客戶報案,說老邱和供貨商聯手詐騙他們。供貨商失蹤了,留下爛攤子和一億七千萬的窟窿,警方的意思是先填上窟窿,降低影響。公司3月份才起步,老邱手頭勉強有兩千萬,而且他是法人,客戶起訴後,名下的房產汽車全部凍結了,也賣不了。剩下的一億五千萬,隻能指望梁先生了。”

    一億五千萬的現金流,身價沒有幾十個億,短期內根本湊不出。

    何桑轉身進臥室,梁紀深在看動物世界,屏幕上是美洲豹捕獵野狼。

    “你湊得出錢嗎?”

    男人笑,“我連三分之一也湊不出。”

  第227章 為我傾家蕩產你在乎嗎

    “找梁董借呢?”何桑心驚膽戰,“現在抓不到供貨商,先湊齊錢。”

    “他不會借我。”

    “梁董也湊不齊嗎?”

    “湊得齊。”梁紀深關了電視,臉色發暗,“如果他希望風波鬧大,我被罷免中海總經理的職務,他會幫我湊嗎。”

    何桑錯愕,“為什麽?”

    他沉默良久,“沒有理由。”

    看出他不方便講,她也沒追問,“周坤有錢嗎?”

    “周夫人在沿海做生意賠了幾千萬,不敢告訴周老爺子,周坤夫婦的錢都接濟他母親了。”

    “和梁夫人一樣敗家。”何桑換了睡衣,嘟囔著爬上床。

    梁紀深克製住笑意,懶散注視她,“傳你婆婆耳朵裏,她百分百折騰你。”

    她心虛,“我說漏嘴了,”

    “在我麵前說沒事。”

    何桑撅著屁股挨近,“那我和梁夫人——”

    “救你。”

    她一愣,“什麽救我?”

    梁紀深一副真心實意的坦誠,“同時掉水裏救你。”

    何桑噗嗤笑,“誰問你這個了。”

    “掉火裏也救你。”

    他正準備熄燈,邱太太又叩門,這次不是叫何桑,是叫他,“梁先生睡了嗎?警方發現重大線索,要見你。”

    梁紀深從臥室出來,去客廳和為首的領隊握手,“這麽晚了,有進展?”

    “我們監聽到冀省的號碼打入你們公司了,在西城區一家便利商店的公用電話,基本確定是供貨商打探虛實,警惕性高,使用了變聲器。”

    領隊示意下屬播放那段通話錄音。

    “邱總在嗎?”

    秘書答複,“我們公司暫時不接合作了,有項目出紕漏了,邱總在配合取證。”

    “我有一單大工程,你們保底賺九位數,邱總不在,梁總在吧?”

    秘書頓了一秒,“我們公司沒有梁總,隻有邱總。”

    那人察覺到自己露餡了,迅速掛斷電話。

    梁紀深是幕後股東,在公司官網沒有對外公開,也不是刻意隱瞞,合作方到公司洽談,考察,簽約,索要高管名單,公司會如實介紹,沒到簽約的地步,是不了解的。

    邱先生一共簽約了四單,三單平穩運行,僅有的一單,坑進了陷阱,顯然是這人。

    “在西城區?”

    梁家老宅就在西城區。

    邱先生怒不可遏,“這夥人太猖獗了,竟然在梁家的地盤打探情報!有監控嗎?”

    領隊搖頭,“商店的攝像頭損壞,附近900米有交通監控,經停車輛219輛,其中117輛是出租,我們會複印供貨商的照片,讓出租司機指認。至於私家車,調查有難度,假如私家車上是供貨商在本地的內應,不可能配合指認。”

    梁紀深似乎猜到什麽了,神色諱莫如深,“有勞你們了。”

    “三天,最後的期限了。”領隊下通牒,“一旦那兩名客戶提起公訴,商業詐騙的性質可不輕,邱先生是法人,屬於第一被告。您是二股東,也難辭其咎了。公司先墊上,調解撤訴,我們盡快逮捕供貨商,追回詐騙的那筆款,再走流程退回您這裏。”

    “我明天回冀省一趟,出售名下的房產。”梁紀深掏煙盒,咬出一根,又遞給他們,他們謝絕了。

    “您在調查期間,不允許巨額經濟交易。”

    “我名下的房子能交易嗎?”他們視線投向二樓,何桑下樓梯,“我有一套。”

    梁紀深冷言冷語的,“你回屋。”

    何桑沒動。

    領隊問,“是獨立持有嗎?”

    “是。”

    對方笑,“按道理何小姐賣房是沒問題的,和梁先生沒有登記吧?”

    “沒登記。”

    他們互相對視,該交代的交代完畢,起身告辭了。

    梁紀深送領隊出門,把煙卷塞回盒裏,“不用你賣。”

    “房子是身外之物,以後再買,籌款渡過危機是當務之急。”

    他站在玄關,唇邊淺笑,生怕嚴肅了,嚇著她,可眼底沒笑,“咱們住一年了,你舍得賣?”

    那片住宅地段優越,增值很猛,周坤的朋友不止一次想買,倘若買主是自住,隻要售出,即使日後出高價再“贖回”,房主未必賣了。

    買得起的不缺錢,是買品質,買住宅周圍的階級圈子。

    何桑睫毛在眼下灑了影子,“不舍得。”

    邱先生很識趣,帶著邱太太上樓了。

    “不舍得不賣,留著,差多少錢我自己想轍,我送女人的東西,哪有往回收的?”莊園空曠,仿佛有飄蕩的回音,梁紀深的聲音沉鬱嘶啞。

    何桑靠近他,奪他手裏的煙盒,“你又抽煙,你承諾戒煙戒酒了。”

    “就晚上抽了半根。”他語氣也軟了,“你正好進來。”

    她揪著梁紀深睡衣的扣子,“你平安,清白,比什麽都重要,我不在乎一套房子,哪天我出事了,你在乎錢嗎?”

    他笑,“不在乎。”

    “傾家蕩產呢?”

    梁紀深一點沒猶豫,“不在乎。”

    何桑眼眶紅通通的,狠狠一掐他下巴,“你有覺悟,我沒覺悟啊?我自己的錢我舍不得給你,你的錢我物歸原主,顯得我賢惠大方。”

    他眉頭擰著,心口像羽毛撓過,又像刀絞,一陣一陣地撞他。

    梁紀深抱住何桑,沒說話。

    ,,

    臨近午夜,梁遲徽駛入老宅。

    庭院裏亮著燈,客廳是漆黑的,二樓書房透出一盞細微的光。

    梁延章的車泊在車庫,原計劃是度假一星期,提前結束了。

    老鄭在門口迎梁遲徽,“您惹事了?一向是三公子不省心,您學什麽不好,學他惹事,梁董發火了,姚夫人在勸他。”

    梁遲徽噙著笑,“是趙家告狀了吧。”他解開西裝扣,交給老鄭。

    二樓書房裏,姚文姬表情凝固,朝他使了個眼色。

    他挺直背,“父親,您回來了,紀姨呢。”

    “我不回來行嗎?你紀姨在趙家。”梁延章懊惱,“你去養生會館幹什麽了?”

    “趙家沒和您說嗎。”梁遲徽波瀾不驚的,“趙太太自作孽,趙凱請她做筆錄。”

    “你明知梁家和趙家有交情,你逞什麽強?”梁延章抄起桌角的古董花瓶,直直要砸他。

    “延章!”姚文姬攔住,“遲徽是好心,趙家陷害老三受賄,還搞出澳洲的豪宅,他是中海的老總,境外轉移資產這不是要他的命嗎?太惡毒了,他本來也冤枉,而且老三垮台了對梁家的聲譽有影響,遲徽出手,我知情,是我同意的。”

    “你懂什麽?”梁延章嗬斥。

    姚文姬沒出聲。

    “你出去!”

    “我出去可以,你不能打遲徽。”

    梁延章沒理她。

    “母親,您先出去。”梁遲徽攙扶了她一下,“我和父親好好聊聊。”

    姚文姬瞧了他一眼,又瞧梁延章,“反正我5月搬去郊區住,我和你唯一的牽扯,是遲徽。你曾經怎麽強迫我,你心中明白,翁瓊難產,外界傳言是我示威刺激了她,我替你背黑鍋背了三十五年。梁璟憎惡我們母子,我一個字沒澄清過,如今我有病在身,活不了幾年了,遲徽是我的底線,你別逼我。”

    梁延章眉骨一跳,也看向她。

    她轉身出門。

    “三十五年了,頭發都熬白了,你母親還記恨我?”梁延章站起,胸口起伏不定的,瞪著梁遲徽,“我沒虧待她,她生病了,我安頓她在老宅療養,她和老張的往事我也既往不咎了!她記恨我什麽?”

    梁遲徽態度溫和,卻沒什麽情分的感覺,“母親是氣話,您何必跟她計較。”

    “我不跟她計較,我倒要問問你,你清楚趙太太是為誰辦事嗎。”

    “我不清楚。”

  第228章 九十多斤的大耗子

    “你不清楚?”梁延章冷笑,“那我告訴你,趙太太是為我辦事。”

    梁遲徽麵容平靜,“我真不清楚。”

    “老三為了何桑,去年暗中調查廣和集團,我旁敲側擊提醒過他,不準再查,他老實了半年,2月份到中海集團任職,他底氣足了,地位比我高了,又重新啟動調查了。”梁延章坐下,眉梢得意,“他如今自顧不暇,還查得了嗎?”

    “原來是您教訓老三。”

    “教訓他學乖。”梁延章靠著椅背,“收斂他的小聰明,兒不與父鬥。”

    “老三可不是小聰明,他的手段我領教過,他要是知道您在背後折騰。”梁遲徽沒說下去。

    “他適可而止,我也罷手了,父子沒有隔夜仇,是他太不服管束。”

    梁遲徽站定不動。

    僵持了好半晌,梁延章不耐煩了,“你我同樣是父子,我對你,比對老三親近,因為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梁氏集團最後會由你繼承。”

    梁遲徽露出一絲笑,仍舊笑不達眼底,“是。”

    從書房出來,他走向牆角等待的姚文姬,“母親。”

    “誰指使趙太太的?”

    “不是我。”

    姚文姬盯著他,“遲徽,老三在老宅對我一直客氣,他和我們母子沒仇,冤有頭債有主,梁璟和老三不惹你,你也別惹他們。至於紀席蘭在你年幼時候欺負你,這筆賬,我會親自和她算,老三也沒本事攔住我。”

    梁遲徽畢恭畢敬,“我記住了。”

    他沒留宿,吩咐司機開車回碧溪公館,途中又改主意,駛向外省公路。

    ,,

    何桑早晨睡醒,梁紀深不在臥室。

    保姆說他去湖邊釣魚了。

    邱家的莊園後麵有一片人工湖,當初是廢棄的土坑,邱先生抄底價買下這塊地皮,養了一池子的卵石珊瑚和小魚苗,平時閑暇了,垂釣,采風,洗洗珊瑚,打理得繁茂整潔。

    何桑蹬著保姆取快遞的小自行車,直奔人工湖。

    停在柏油小路的盡頭,她看到湖畔支了兩頂巨大的帳篷,一藍一黃,梁紀深穿著白色的長袖休閑服,外套是運動夾克,在魚鉤上掛魚餌。

    “小何,梁先生不陪你睡,你自己睡不香啊?”邱太太這時走出左邊的帳篷,喊了一嗓子,驚動了岸上的梁紀深。

    他側過臉,“吃早餐了嗎。”

    “喝了牛奶。”

    梁紀深招呼她,“過來,教你釣魚。”

    她去帳篷裏拿了一瓶礦泉水,走到男人身後,“我笨,你教不會。”

    “有承認自己笨的?”他握住她手,圈在懷裏,壓低聲,“邱太太都會。”

    “邱太太!他笑話你——”

    梁紀深捂住何桑的嘴,咬她耳垂,笑聲卷著潮熱的氣息吹進她耳蝸,她麻得縮脖子。

    “小何,梁先生說你愛吃紅燒魚眼?”

    “我不愛吃。”她攥著魚竿,在湖麵來回來去的打水漂玩兒,“是他讓我吃的。”

    “吃什麽補什麽,補得眼睛漂亮。”梁紀深笑著打量她,“勾我。”

    邱太太推了邱先生一下,“你不是嫌我沒吸引力嗎?我也吃魚眼珠子,勾你的魂兒。”

    何桑棄了魚竿,梁紀深開始專注釣魚,“桶裏有一大一小的鯽魚,中午吃糖醋魚?”

    “我中午回去,聯係中介賣房。”她倚在梁紀深肩膀,“而且我戒糖了。”

    “哦,戒糖了。”梁紀深一本正經,“邱太太,莊園有耗子,你想辦法逮住。”

    “有耗子?”邱太太怕那玩意兒,“在哪瞧見的?”

    “客臥。”

    “老邱,梁先生房間有耗子!”

    邱先生詫異,“多大隻?”

    梁紀深漫不經心回,“九十多斤的大耗子。”

    邱太太一怔,大笑,“梁先生天天調侃小何,小何好性子,不衝你翻臉。”

    何桑要離開,他拽住,“既然不是你吃的,肯定是耗子昨晚偷吃了半斤葡萄。”

    話音未落,梁紀深手腕驟然發力,望向泛起漣漪的水麵,“魚上鉤了,抬胳膊。”

    她手忙腳亂,四肢一起抬,整個人幾乎仰躺在他懷中。

    梁遲徽這會兒從車裏下來,不遠處是姑娘風鈴一般清脆嬌憨的叫聲,他駐足觀望。

    “好大的魚!”

    何桑拉杆的力道拉得凶,杆子飛向空中,是一條金紅色的長尾肥魚,梁紀深丟進水桶,指給她看,“是錦鯉。”

    “肥肥胖胖的。”她歡喜,摸著一鼓一鼓的魚鰓。

    梁紀深垂眸,暖融融的陽光裏,微風拂亂她發絲,掃過他鼻梁骨,又依稀掃過他心頭。

    他俯身,吻她頭頂,“蒸了吃。”

    “才不,”何桑拒絕,“養在玻璃缸,起個小名,小紀,你名字中間的紀。”

    她拎著桶,魚鮮活得很,在桶底撲騰,水花濺在她臉上,她閉眼,“腥!”

    梁紀深笑了一聲,“撂下。”

    何桑一鬆手,水桶哐啷墜地,歪倒在草坪裏,清水汩汩的瀉出,打濕她鞋襪,梁紀深橫抱起她,放在帳篷外的椅子上,彎腰撿魚。

    四條魚遊回湖裏兩條,隻剩兩條,邱先生高興拍手,“幸虧有你攪合,我桶裏是三條,梁先生兩條,他輸了我十萬。”

    邱先生收了魚竿,“小何啊,我分你五萬。”

    何桑突然記起給崔經理的五十萬,她朝梁紀深伸手,“你還錢。”

    “還什麽錢。”

    “打點間諜的錢啊,我上班攢下的血汗錢。”

    梁紀深悶笑,“最近開銷大,先欠著。”湖邊風硬,他脫下外套,披在何桑後背,“手頭寬裕了一定還你。”

    邱太太打趣他,“梁先生這輩子沒欠過女人錢吧?”

    他認真回憶,“確實沒欠過。”

    何桑手遮在額頭擋陽光,後麵一道清涼的陰影悄無聲息落下,覆在她身上。

    她察覺到,立刻扭頭。

  第229章 你以前載過女人嗎

    何桑垂下手,“二哥。”

    男人目光掠過她脖子,零零碎碎的小擦傷,敷了一夜的藥膏,血痕淡了,她肩膀的傷嚴重,割出口子了,昨晚回老宅的途中,他打電話問了老楊情況,老楊知道是他救了何桑,無非和梁璟一樣,出於關心弟媳,直接告訴他了,肩傷包紮了,也開藥了,脖子沒來得及處理,太思念三公子了,匆匆搭乘最末一趟高鐵趕去外省了。

    患難真情。

    梁遲徽這輩子相信這種情分,也不信。

    相信,是因為天底下有重情輕錢的女人,不信,是因為他沒遇到。

    他混跡的圈子,亂花漸欲迷人眼,高樓起,朋友和女人蜂擁而至,高樓塌,一個比一個跑得快,撇得清。

    老三這檔風波,倘若無法及時證明清白,後果可大可小,大了,入獄判幾年,小了,身敗名裂。

    如此心高氣傲的男人,又遭了冤枉,百分百一蹶不振。

    何桑要等待他,寬慰他,賭上後半生的青春耐心,陪伴他走出低穀,重頭再來。

    這份孤注一擲相依相隨的勇氣,沒有男人不珍惜。

    帳篷外的野餐布上擺著一條鐵盒煙,梁遲徽彎腰,抽出兩盒,一盒塞兜裏,一盒掂在手裏,“新出的牌子?”

    邱先生從湖邊過來,“梁先生的煙,沒正式上市呢。”

    他點燃,沒什麽尼古丁的味兒,像薄荷草,大約有醒腦鎮定的效果,舌頭根涼絲絲的,口感好不傷身。

    梁紀深拆卸整理帳篷,始終沒開口。

    “顧江海說你被限製出行了,先補上錢,嫌犯抓捕歸案,才解除。”梁遲徽唇邊薄薄的笑,辨不明是真心是假意,“我很擔心。”

    “二哥是擔心供貨商落網,扛不住審訊,供出不該供出的人。”梁紀深也含笑,注視他,“所以心急如焚,親自打探虛實。”

    梁遲徽笑紋收了收,“對二哥的敵意這麽大?”

    何桑眼瞧局麵失控了,梁遲徽有多麽城府深重,通過幾次交鋒可見一斑,梁紀深如今實在禁不起任何麻煩了。

    “我在趙太太的酒窖裏找贓物,多虧二哥出手幫我。”何桑掐他手背,“回莊園聊吧,邱太太,方便嗎?”

    “方便的。”邱太太附和,“二公子做客,我們求之不得呢。”

    何桑指甲蓋掐得狠,尖銳的痛楚在皮肉上蔓延,梁紀深是聽勸的,尤其聽她的勸,再暴的脾氣,她一哄,也壓製一大半。

    他陰森著臉,二話不說往莊園走。

    何桑跟著邱先生夫婦走在後麵,梁紀深在最前麵,步伐矯健生風,陽光在他身軀鍍了一層白金色的暖暈,寬闊而雄偉。即使危機四伏,他慌了,亂了,表麵也總是沉穩,喜怒不形於色,有一股臨危不懼的大將之風。

    上麵主要器重他這點,管理大企業,能力是一方麵,氣勢又是一方麵,鎮得住場,降得住人。一把手都有自己的智囊團,大局運作不至於崩盤,可圓滑老道的領導班子不是那麽容易服從統治的,憑空多出一個指手畫腳的年輕人,毛又嫩,搞新派勢力,淩駕於舊派勢力,誰都不甘心。

    中海集團的班子是老油條了,除了家世硬、自身也硬的梁紀深,一般人去履職,早就被前輩們的大風大浪拍死了。

    “櫻花開得不錯。”梁遲徽腳步悠閑,觀賞著路邊的粉櫻。

    邱太太接茬,“這裏的櫻花是全省最美最茂盛的,獲過國家地理的銀獎。”

    “不算。”他駐足,凝望高處一簇簇粉紅的花冠,“我見過更美的白櫻花,在蒲華寺。”

    何桑一僵。

    “可惜,今年的櫻花馬上凋零了。”梁遲徽略偏頭,“邱太太見過嗎?”

    “白櫻我沒注意,老邱呢?”

    邱先生拎著兩個水桶兩副魚竿,氣喘籲籲的,“沒有。”

    何桑下意識俯身,摘草坪裏的毛毛草,終究沒躲過,“小何經常陪梁先生遊山玩水,什麽世麵沒見過。”邱太太逗她,“你有一件旗袍,演出在台上穿的,是藍底繡白櫻花的,梁先生誇你好看,特意去定製了。”

    她捏著毛毛草,笑了笑,“見過一次。”

    梁遲徽眼神落在她臉上,“你頭發。”

    何桑一怔。

    他邁出一步,又停住,揚下巴,“頭發夾了樹葉。”

    何桑摸頭頂,攥住葉子,一扔。

    邱太太打量梁遲徽,他看得夠仔細的,自己距離小何這樣近,也沒發現她腦袋藏了一片葉子。

    梁紀深這時站在自行車旁喊何桑。

    她跑過去,梁紀深坐上車,踩住腳蹬子,“駝你回去,省得走了。”

    “你會騎車啊。”

    “學過。”

    何桑躥上後座,摟住他腰,“摩托呢?”

    “會,騎得不好。”他繞過一處鵝卵石地麵,蹬到平地,“梁遲徽二十歲以前玩摩托,載著女朋友去城門樓子飆車,逮進局子了,梁璟交罰金保釋了他。”

    梁紀深拐個彎,迎麵一輛車疾馳而過,他避開,車斜得厲害,何桑摟緊他。

    “周坤說,你倆在校園討女孩喜歡,有男生看不順眼了,在校外淩霸你們,你們把對方打住院了,正好梁秘回國探親,去贖你們。”何桑晃悠著兩條腿,“梁秘真有個大哥樣。”

    她麵頰貼上梁紀深的後背,襯衣在莊園裏清洗過,是陌生的香味,很濃烈,他適合強勢的,濃鬱的。

    梁紀深騎得慢,左側的樹和陽光緩緩照射下來,浮光掠影之中,何桑聽到他的心跳,在胸腔裏鳴震。

    “你載過女人嗎?”

    他笑,“沒載過。”

    “為什麽沒載過。”

    “沒空騎。”

    何桑心口軟軟的,記得黎珍總抱怨和老公無話可說,上床睡覺,下床吃飯,一天一宿結束了。

    梁紀深不是那樣的男人。

    盡管職業不同,背景不同,按道理是沒有共同語言的,不過他見識多廣,學曆和眼界在她之上,會遷就她,引導她,沒營養的內容也有滋味了。

    回到莊園,邱先生夫婦先上樓了,保姆沏了一壺茶也離開客廳。

    何桑在陽台收拾釣來的魚,他們相對而坐,風平浪靜。

    “缺錢嗎?”

    梁紀深眯眼,散漫又戒備,“缺啊。”

    “既然你稱呼我一句二哥,我不能見死不救。”梁遲徽拾起杯蓋,撣了撣茶葉末,“我手頭有富裕,你開個數。”

  第230章 詐

    何桑心不在焉朝缸裏灌水,看他們。

    “我缺一億五千萬。”

    梁遲徽仿佛沒想到,調侃笑,“坑你夠狠的。”

    “連二哥也覺得狠,那他一定會罪有應得。”梁紀深目不轉睛審視他的反應。

    他掏出西褲口袋的皮夾,甩出卡。

    出乎意料的幹脆。

    梁紀深瞥了卡一眼,又瞥他一眼,“這是什麽。”

    “你要的數。”

    何桑心都要跳出喉嚨了。

    梁遲徽有錢,她是清楚的。

    這麽有錢,恐怕冀省沒幾個人了解他的底子了。

    藏得太深太深了。

    梁紀深食指和中指捏住卡,轉了個來回,“二哥在梁氏集團撈了不少油水。”

    他笑得端方淡然,“和梁家一分錢關係也沒有。”

    梁紀深撂下卡,輕輕叩擊著,“這筆錢,我收下了。”

    梁遲徽起身,似是有意的,看向陽台上的何桑。

    視線相觸,何桑垂下眼簾,將幾條魚沉進水裏。

    他走到玄關,背對梁紀深,“當然,我不完全為幫你。”

    梁紀深抬眸,眼底寒意分明,盯著他。

    他沒繼續說什麽,邁步離去。

    下午邱先生不舒服,警車送他和邱太太去附近的醫院,五點鍾,院子裏駛入一輛出租車,梁紀深出門迎接。

    紀席蘭一進門,恰好何桑蹲在陽台,往陶瓷壇裏灑魚食,嘴裏念念有詞,“小紀不吃魚食,它是不是吃活蟲子?”

    紀席蘭穿著高跟鞋,忽然停下,“你叫誰呢!”

    何桑一抖,險些摔了魚食罐,直起腰,“伯母。”

    “新養了一條魚,正在興頭上。”梁紀深笑著圓場,“她給起了名字。”

    紀席蘭盛氣淩人走過去,掃了一眼陶瓷壇,皮笑肉不笑,“這條魚叫小紀?”

    何桑是挑了梁紀深的中間字,確實忘了紀席蘭也姓紀了,她緊張望著男人。

    “叫小琪。”梁紀深也過去,“這是母魚,琪字好聽。”

    “喲。”紀席蘭陰陽怪氣的腔調,“梁總學識淵博啊,還分得清魚是雌是雄?”

    梁紀深一把拽住何桑,支開她,“去廚房洗水果。”

    說完,立馬攙扶紀席蘭坐下,“我這邊沒解決完,顧不上陪您,您自己逛逛?”

    “你陪不了我,有時間陪她釣魚養魚。”紀席蘭義憤填膺,“她心裏不服我,借著養魚損我呢,什麽小琪,叫小紀!我不聾。”

    梁紀深笑了一聲,岔開話題,“您是又缺錢了?”

    紀席蘭氣勢弱了,“我欠了趙太太一筆錢,春節在會所裏打牌輸了,她墊付的。趙太太出事了,趙家被調查資金流水,趙行長的意思放出去的錢要盡快收回。”

    這數目,又不小。

    梁紀深揉著額頭,“我不要求您像姚文姬一樣,給梁遲徽兜底,我隻求您不惹禍,少拖累我。”

    “你以為姚文姬不拖累梁遲徽?她和張氏集團的董事長又勾搭上了,我的保鏢瞧得一清二楚。”紀席蘭幸災樂禍,“她簡直自尋死路,延章最憎恨姓張的了,她是撞槍口。”

    何桑端著一盤西瓜從廚房出來,湊巧聽到這個消息。

    男人看渣男,比女人準;女人看渣女,也準。

    何桑感覺姚文姬雖不是賢妻良母類型的,是屬於持靚行凶恃寵而驕那類的,但作為女人和母親,她很有一套情商。張董事長是梁延章在冀省的頭號仇敵,她勾搭那位,一旦曝光,梁遲徽在梁氏集團不好過。

    姚文姬疼兒子,遠勝過紀nnzl席蘭疼兒子。

    不大對勁。

    何桑放下果盤,“姚夫人三十年沒搭理張董事長,這把年紀了,她圖什麽?會不會是詐您的陷阱。”

    “詐我?她有那本事嗎。”紀席蘭輕蔑,“不是她不搭理姓張的,是姓張的不娶她。延章和她離婚之後,她在冀省的名聲臭了,有地位的男人嫌棄她,普通男人她不嫁。”

    “您不要多管閑事。”梁紀深警告她,“如果不是顧忌我,姚文姬對您下手,您根本沒有反擊之力。”

    “她什麽時候滾出老宅,我什麽時候罷休。”紀席蘭臉一陣青一陣白的,“她是衝我來的,要扳倒我。延章本來對她沒感情了,她煮了幾次宵夜,裝溫柔體貼,又勾得延章舊情難忘。”

    “您但凡賢惠一些,父親會舊情難忘嗎。”梁紀深毫不留情麵,揭她的老底,“您苛待梁遲徽,姚文姬是他母親,她肯定要報複。”

    “我是為了你!”紀席蘭惱了,“老二從小比你聰明,周歲抓周,抓了金算盤,延章高興極了,商人最迷信,他認定老二有天賦,是做生意的材料。你周歲抓的什麽?你抓銀筷子,你就知道吃!”

    何桑沒忍住噴笑,她低頭捂唇。

    梁紀深掛不住臉兒了,“嘮叨這些幹什麽。”

    “我不嘮叨,你不懂我的用心良苦。”紀席蘭擦眼角,“老二天天上課,學象棋,學英語,學禮儀,學什麽有模有樣的。你天天淘氣打架,吃得多睡得多,你四五歲比他四五歲體型壯實一圈,延章需要繼承人,不需要武夫,能關注你,栽培你嗎?”

    “行了!”梁紀深不耐煩。

    紀席蘭哽咽,“你出身不如老大,天資不如老二,我是給你鋪路,”

    梁紀深呼出一口氣,“別演了,直說要多少錢。”

    她比劃9,“九百萬,”

    “我自己有窟窿,還要替您填窟窿。”梁紀深眉目凝重,“何桑已經聯係中介賣房了。”

    紀席蘭嘴硬,“她自己哪有房子啊,不都是你買的嘛。”

    “您浪費父親的錢也挺起勁,您自己掙錢了嗎。”

    她不吭聲了。

    梁紀深去房間拿了一張卡,擱在桌上。

    紀席蘭頓時眉開眼笑,揣在包裏,“好兒子,那我回去了。”

    “我透露一句實底給您。”他一字一頓,鏗鏘瘮人,“二房母子的段位,大概率在我和您之上,我沒把握壓住梁遲徽,您好自為之。”

  第231章 我疼你

    紀席蘭根本不當回事,“我是名正言順的梁夫人,有什麽可擔心的?姚文姬妄想重新上位,奪家產,可論起經商能力,你不遜色老二,何況梁璟對她有深仇大恨,她不會如意。”

    梁紀深徹底被氣笑,“姚文姬如果在乎梁夫人的名分,可能出軌嗎?她分明是逼父親離婚,三十年前不要的名分,三十年後何必搶。”

    “她年輕時不安分,不願意老實過日子,現在年紀大了,孤零零沒依靠,渴望家庭了。她和延章畢竟有個兒子,延章的歲數也大了,恩怨也釋懷了,她剛好下手。”紀席蘭拎著包,在玄關換鞋,“延章選擇和她複婚,就要分我一半家產,男人最精明了,不舍得真金白銀的,他寧可湊合過。”

    梁紀深劈開腿坐在那,無奈搖頭,“分您一半家產?梁氏集團的賬麵已經掏空了,倒是可以分您一半債務。”

    紀席蘭完全沒理會,一邊出門一邊打電話聯係趙行長,約定在哪還錢。

    門“砰”地關上,梁紀深攥拳遮住額頭,平複燥火。

    紀席蘭是梁家三任夫人在位時間最長的,又趕上梁氏集團輝煌鼎盛,要多風光有多風光,養得性子驕縱自大,目中無人。

    那些太太的夫家不如梁家顯赫,自然是巴結她,可背地裏看不慣她。

    至於姚文姬,雖然離婚不體麵,沒權沒勢了,但她不吵不鬧的,從沒出賣過梁延章,對外宣稱自己糊塗犯錯,對不住丈夫和兒子,為梁家挽回一點顏麵,加上她放棄了梁遲徽的撫養權,梁延章補償了她天價分手費。原本闊太圈很防備她,生怕她勾搭自己老公,結果她主動避嫌,有老公覬覦她的美色,她幹脆拒絕,不拖泥帶水。

    漸漸地闊太們也改觀了。

    明麵上,不好得罪紀席蘭,孤立姚文姬,私下,姚文姬會做人,也大方,人緣比她好。

    以趙太太為首的“太太團”,陪紀席蘭到處享樂,花樣百出的,欠了一屁股債,梁紀深連續給她填了五六年窟窿,梁氏集團的董事局也極為不滿。

    這其中,正是姚文姬的手筆。

    幸好,梁紀深的實力兜得住,姚文姬不敢太下死手,避免撕破臉。

    男人這時睜開眼,視線裏一顆黑黑小小的腦袋,毛茸茸枕在胸口,他強打精神,“怎麽了?”

    何桑仰頭,“你難受嗎?”

    梁紀深明白她什麽意思,“不是有你在嗎。”

    “愛人是愛人,親人是親人,互相無法替代的。”何桑摟住他,“梁夫人不關心你的處境,隻伸手要錢,和我媽一樣。”

    她眼眶紅,小臉兒掛著笑,安慰他,他不禁笑了一聲。

    “趙太太誣陷你受賄,是梁董指使的對嗎?”

    梁紀深笑意淡了,沒說話。

    “那邱先生的公司出事,也是梁董嗎?”

    “不是。”陽台的壇子迸射出水花,金橘色的魚尾一閃而過,他語氣鎮定,“老梁出手沒那麽狠。”

    何桑心髒揪得火燒火燎的,“是二哥嗎,”

    梁紀深又不說話了。

    她舌底泛起苦味兒,澀澀的,像吞了一片黃連。

    往上爬,趴在他下巴,“我爸很疼我,可梁董和梁夫人都不疼你,我疼你。”

    梁紀深挑眉,凝視何桑。

    她是真心實意的,眼睛騙不了人。

    純淨沒有雜質,一眼望到底。

    其實何桑昨晚出現的一霎,如同一把烈火,焚燃著他。

    梁紀深了解她,她不是認錢不認情的女人,他堅信她會等,他解決完,回到家,一定亮著燈,她洗完澡,整個人暖融融的,在玄關迎接他。

    也許是哭,罵他不小心,罵他沒音信。也許是笑,告訴他一切過去了,平安了,損失什麽都沒關係。

    寥寥數語,撫平他多日的逆境坎坷。

    梁紀深唯獨沒想到,她心甘情願卷入這場風波,不給自己留後路。

    而製造風波的,卻是生養他的骨肉血親。

    好半晌,他撇開頭笑,也摟住何桑,臉埋在她脖頸。

    微不可察的濡濕,絲絲縷縷滲入肌膚,蔓延開來,她僵住。

    “梁紀深。”

    “嗯。”喑啞,黯重的氣音。

    “你流鼻涕了。”

    他悶笑,“嗯。”

    “髒。”

    “放屁。”

    何桑躲,“你餓不餓?”

    “不餓。”

    “我餓了。”

    梁紀深這才鬆開手。

    何桑忽然捧住他臉,他一向是抗老的長相,二十多比同齡人成熟,以後熬到四十多,又和三十多沒區別。

    他是累了,短短兩天兩夜,眉宇間有風霜之色了。

    何桑目光直勾勾,“不般配。”

    梁紀深睥睨她,“和誰不配?”

    “和誰都不配。”

    “配你就行。”

    何桑笑著臥在他懷裏。

    ,,

    次日早晨,邱先生夫婦從醫院回來,是急性腸胃炎,輸液,開藥,折騰了一宿,警車泊在院子裏,邱太太攙著邱先生下車,第二輛車是顧江海和程洵。

    昨天中午梁遲徽前腳離開,梁紀深後腳吩咐程洵調出銀行卡的流水明細,需要警方出麵,顧江海和上級打了報告,在長安區支行完成了調查。

    很巧合,是本市開戶,本市的流水。

    開戶日期2月中旬。

    當月是馮誌奎的“萬和集團”申報上市。

    程洵說,“梁遲徽開戶後,沒使用過一次。直到前天一共分14筆匯入,總計一億五千萬。匯款賬號不是梁氏集團,也不是雲海樓,而是西郊的一家地下錢莊。”

  第232章 熱血沸騰

    梁紀深捏著卡,麵色凜冽,“昨天中午我剛告訴他,缺口是一億五千萬,原來他前天就知道了。”

    “供貨商是他雇傭的?”程洵也震撼,“他這盤棋局未免太龐大了,手伸到外省了。”

    何桑一頭霧水,“什麽是地下錢莊?”

    程洵看了她一眼,“是民營性質的金融交易市場,大部分不正規,借貸的利率比銀行高,歸還期限也短,類似於高利貸。一些被法院限製高消費、銀行有不良信貸記錄的客戶群體,打算開公司,會找地下錢莊貸款。也包括富豪的境外轉移,非法結算外匯,娛樂場洗錢,不同的錢莊,不同的勾當。”

    “梁遲徽借高利貸幫你渡過難關?”顧江海詫異,“你們不是不和睦嗎?”

    梁紀深若有所思擺弄著銀行卡,“黃彪和馮誌奎落網後,趙凱撬開他們的嘴,查清了廣和集團這幾年的盈利明細,6個億。雲海樓的盈利是1億七千萬。”

    “淨利潤?”

    “毛利。”

    “這不胡扯嗎!”顧江海激動,“廣和集團承包了冀省70%的工程,毛利才6億?減掉材料、人工和租賃的成本,淨利潤不足2個億吧?平均一年賺兩千萬,他這艘船都翻了,他圖什麽啊!”

    “馮誌奎在海外的資產也不止2個億,還要支付高管和員工的薪水,百分百是假賬。”梁紀深撣了撣煙灰,“而且馮誌奎在國內沒有高檔房產,名下存款為零,車是公司的,也抵押銀行了。他賺的錢全部匯出境外,所以當初查封廣和集團,上繳充公的財產僅僅六位數,馮誌奎是通過什麽渠道向境外匯款?”

    程洵回答,“那肯定是地下錢莊了。可以讓馮誌奎放心交出錢的,隻有黃彪和梁遲徽。”

    顧江海蹙眉,“誰可能是老板?”

    “未必是老板,也可能是大股東,甚至二股東。錢莊有大量的現金流通,往往是合夥開辦的,一起注資。”程洵問,“您準備怎麽做?”

    梁紀深撂下卡,“我親自去一趟西郊。”

    “萬一梁遲徽真是錢莊的股東,裏麵的員工也認識你吧?”顧江海心有不安,“你去,能挖到線索嗎?”

    “他們不會認識我。”梁紀深將煙頭摁滅在煙灰缸,“無論梁遲徽是老板是股東,既然藏得深,他應該從未現身過,錢莊上上下下對幕後人物一無所知,否則早就傳出風聲了,藏不住。”

    程洵點頭,“梁先生平日在冀省工作,倘若不是何小姐調到外省劇院,梁先生和這邊根本沒往來。”

    顧江海一則顧慮梁紀深的安全,中海集團的老總啊,磕了碰了,他擔待不起。二則也樂意深挖下去,錢莊可是金窩窩,一旦違規,查獲了現場,立大功一件。

    最關鍵,假如供貨商是梁遲徽收買的,這個人段位太高了,明顯開始對梁紀深下手了,擋他一次,擋不了他十次,順藤摸瓜搞定根源,梁紀深才徹底鬆口氣,不然後患無窮。

    “我們本地的警方不方便露麵,他們眼力毒,一眼識破。”顧江海搓了搓手,“有勞你了。”

    梁紀深遞給他銀行卡,“你安排一個新實習的,跟我進去,全程監視我。”

    “我建議小何也跟著你。”顧江海考慮比較周全,“錢莊這地方,女老板照樣去貸款啊,男女員工都有,你攻不破男員工,小何試一試攻破女員工,即使錢莊裏沒有女員工,男員工對女人的防範意識低,興許鑽個空子呢。”

    梁紀深默默不語。

    程洵說,“錢莊沒多大危險,起不了衝突,帶著女人確實好辦事。”

    顧江海望著他。

    好一會兒,他嗯了聲。

    ,,

    地下錢莊位於西郊的一棟二層茶樓裏。

    茶樓古色古香的建築居多,這棟的風格不倫不類的,倒是不顯眼。

    一樓是賣茶葉的,上樓一扇小門,七八副桌椅,每桌有四五個男女,恰好是飯點兒,熱火朝天的涮羊肉火鍋。

    何桑以為地下錢莊是澳門賭場或者棋牌廳那樣,烏泱泱的人聲鼎沸,實際上,是出奇的安靜。

    一進門,所有人盯著梁紀深,仿佛要看穿他。

    他環顧一圈,駐足掏煙盒,便衣拎著公文包扮演秘書,正要替他點煙,何桑主動接過,點燃。

    透過火光,四目交匯。

    她拿著勁兒,很迷人的勁兒,梁紀深心跳漏了半拍,有些熱血沸騰的。

    “你貸完款,答應送我的禮物,不要食言啊。”

    梁紀深吸了一口煙,態度不耐煩,“就他媽知道要禮物,我馬上破產了。”

    靠窗戶的餐桌,有保鏢機靈招呼,“威哥,來生意了!”

    中間主位的威哥穿著阿瑪尼的上衣,戴了一條八十多克的金項鏈,派頭十足。

    “眼生啊,買茶去樓下。”

    梁紀深單手拉椅子,開門見山,“生臉兒不借嗎?”

    “按道理不借,必須熟人介紹。”威哥明白他是內行了,打量他,“銀行利率低,也保險,跑這裏借啊?”

    “我在銀行能借,我找你幹什麽?”梁紀深坐下,姿勢狂野粗獷,胳膊搭在桌上,“被合夥人坑了一筆,財產凍結了,申請不了貸款。”

    “十個找我們的客戶,六個是你這種。”威哥翹起二郎腿,“剩下四個,借款有別的用途。”

    梁紀深裝沒聽見,“我借的數額大。”

    威哥眼裏的警惕收斂了不少,如果梁紀深問別的用途是什麽,他們會立刻暴力驅逐。

    真正缺錢的客戶急得熱鍋上的螞蟻了,不感興趣和自己無關的事,隻希望迅速提款。

    除非是來打探錢莊底細的。

    “借多少?”

    “1億。”

    威哥不屑,“我們最大的客戶借過兩億。”

    梁紀深咬著煙,煙霧熏得他半眯眼,“我不信錢莊有這麽大的現金流。”

    “我們錢莊的老板每年有固定投資,何止兩億?冀省的梁氏集團牛不牛?四大家族唯一沒有沒落的,我們現金流是它的幾倍。”

    “你老板口氣夠狂的。”

    “有資本唄。”威哥搖頭晃腦的,“我們客戶有幾百人,你腳趾頭琢磨琢磨,沒有二三十億的儲備,運營得起來嗎?”

    何桑挨在梁紀深旁邊,他剛毅周正的麵龐處變不驚,沉穩又淩厲,窺探不出半點的虛假,偏偏也焦躁,是這夥人見慣了的,富豪麵臨破產那種走投無路的決絕。

    太真實了。

    演什麽像什麽。

    怪不得省裏器重他,命令他挑大梁。

    “一回生二回熟,你們的老客戶也是從生臉兒混熟的,我有誠意借,咱們合作順利,後續我給你們牽個線,我朋友鋌而走險的挺多,買賣大,手頭也緊,借個三五千萬,利息是你老板的,你們哥幾個單獨吃一份回扣。”

    威哥和同伴對視,吃回扣的誘惑太大了。

    錢莊的老板雖然低調,沒人見過他,但幕後的管理手段很嚴格,他們不敢索要回扣,也沒有客戶願意給。

    “你等等,我去喊經理。”

    五分鍾後,威哥沒出來,走出來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商務精英範兒,像專業的金融人士。

    他和梁紀深握手,“借一億?利率是35,98%。”

    梁紀深笑了,“36%是自然債務的利率上限,超過屬於違法高利貸,你們挺會規避風險的,隻差0,02。”

    經理也笑,“合法吃飯嘛,我們也得守法。”

  第233章 擔心我甩了你?

    經理眼尖,打量完梁紀深,又打量何桑,“是一起的?”

    “我是他女朋友。”何桑懶洋洋的環抱雙臂,“借錢還查戶口啊。”

    “不查。”經理笑,“我們有一部分客戶可以在銀行貸款,卻來錢莊,圖什麽?圖手續簡單,保護隱私嘛。”他落座,“你貴姓?”

    梁紀深沒搭腔,便衣答,“姓趙。”

    經理登記了表格,“做什麽生意的?不正經的我們可不借。”

    “貿易。”

    “公司名字?”

    “明鑫。”

    經理在電腦網頁上查詢,“老總姓邱?”

    “我是公司股東,邱總在接受調查。”梁紀深戒了幾天煙,昨天又抽了,他煙癮大,前段日子戒得狠,最近複吸也狠,喉嚨大起大落的,有點沙啞。

    經理扶了扶眼鏡框,“有海外賬戶嗎?”

    梁紀深眯眼,“國內賬戶打不了款嗎。”

    “1個億的巨額交易啊,你連名下的資產都凍結了,不怕銀行查你?”

    他咬著煙,“你們海外賬戶在哪。”

    經理說,“在瑞士。”

    “我問問。”梁紀深接過便衣遞來的手機,撥通了顧江海的號碼。

    那邊迅速接聽。

    “邱總,海外賬戶行嗎?”

    顧江海一怔,反應敏捷,“外匯啊?哥們兒如今在風口浪尖,不敢冒險,國內想想法子吧。”

    梁紀深掛斷,“錢莊在國內有戶頭嗎。”

    經理關了電腦,“有四個,兩個大額貸款,兩個中額。超過三千萬,冀省的匯款戶頭姓倪,外省的姓梁。”

    何桑手一緊。

    倪紅。

    梁遲徽?

    她下意識看梁紀深。

    到底是經曆過大風大浪,梁紀深麵不改色摘下嘴角的煙,掐滅,“我如果要現金呢。”

    “錢莊收回的利息是現金,現金今天能湊五百萬,一個月內,給齊你。”

    梁紀深翹起一條腿,神色沒什麽異樣,霸氣又從容,“我不止找了你們一家錢莊,七年前我也貸過款,放款放了一半,錢莊的資金鏈斷了,我進退兩難,差點整廢了。”

    “理解你的顧慮。”經理打手勢,不遠處的餐桌一名中年女人走過來,經理介紹,“梅姐,管財務的。”

    梅姐點頭,“實地參觀一下吧。”

    梁紀深剛動作,經理攔住他,“這位女士去吧,你留下簽合同。”

    地下錢莊是防男不防女。

    何桑的氣質明顯不是女便衣,是情人或者小蜜那類的,她故意拿捏了勁兒,比較真實。

    畢竟沒有大老板會帶著夫人出麵,生意場失利,查封破產了,第一時間先把老婆孩子安全送出國。

    “錢到手,你別忘了補償我青春損失費。”

    梁紀深猛地一拍桌,“你花了我多少錢?我以為你寸步不離跟著我,是陪我同甘共苦,原來擔心我借完錢甩了你?”

    “你們男人,”何桑表情譏諷,“買幾個包能花多少錢?你記得倒清楚,你一塊腕表一百多萬,我早知道你這副德行,當初選擇你的生意夥伴了!”

    梁紀深舉手要搧她,梅姐馬上擋住,“老板!和和氣氣的嘛,您貸了款,搞買賣,養女人,兩不耽誤。”

    何桑扭頭就走。

    經理拍了拍他肩膀,“我在錢莊見識得多,無論男女,隻要你沒錢了,平時愛你愛得死去活來的,關鍵時刻一眨眼沒影兒了,現實著呢。”

    梁紀深鐵青著臉,沒出聲。

    經理的話,他一個字沒入耳,他滿腦子是何桑太磨人了,又壞,又辣,風情萬種的,不符合她年紀的熟韻味道。

    她總是出其不意的,在一個特殊的情景裏,充滿爆發力的,給他新鮮的體驗,持久的感受。

    沒有平淡期。

    梁紀深不禁發笑。

    梅姐的辦公室在閣樓,也屬於二樓,和趙太太的酒窖相似,搭建了內二層,不過比酒窖寬敞,再高出一米,閣樓又劃分出東南北三個房間,長條形的走廊,正北的房間是辦公室。

    過道冷冷清清的。

    “梅姐,錢莊的女客戶多嗎?”

    “有十四位吧。”她打開門鎖,“女老板不如男老板的膽子大,借三五百萬而已,服裝啊,醫美啊,投資也小。男人的賭性凶,起碼要借千萬的。”

    “你們缺員工嗎?”何桑半玩笑,“幹脆我應聘,這行暴利吧?”

    “在男人身邊養尊處優慣了,你幹不了我們這行。”梅姐是警惕的,一提暴利,避而不答。

    何桑繼續套近乎,“他的錢在他前妻手裏,我撈不到什麽實際東西。”

    辦公室飄出檸檬清新劑的香味,這間屋沒窗戶,V型屋脊,氣氛壓抑。

    梅姐調亮了壁燈,“你脫外套,脫鞋。”

    何桑照做,趁機瞟四周,辦公桌上擱著一枚“龍頭蓋”的銅製打火機,造型複古。

    她心口一跳。

    市麵上基本是金屬和塑料的,工藝精美的價貴,又華而不實。由於少見,所以何桑記憶深刻,隻有梁遲徽的打火機是這款。

    何桑莞爾,“你們經理有對象嗎?蠻帥的。”

    “經理未婚。”梅姐關手機,又索要何桑的手機,封在袋子裏,防止拍照錄音,“我們老板更帥,也未婚。”

    “你接觸過?”

    “我沒有當麵接觸過,那天聽保安形容老板高大英俊。”

    梅姐用檢測儀從頭到腳掃描何桑,確認沒有錄音筆和針孔攝像頭,旋即走進裏間,鼓搗了一陣,保險櫃緩緩開啟。

    櫃子是嵌入牆壁的,鈔票碼得整整齊齊。

    “這裏是四百七十萬,你們簽合同,當天提款。”

    何桑溜達了一圈,“客戶新還的利息是吧?”

    “是。”梅姐指著,“底下有二十萬美金,二十斤金條,是老板的錢,你們要也成。”

    這個數,

    是趙太太“賄賂”梁紀深的贓物。

    開箱前,她親口交代的,隻是開箱後贓物不翼而飛了。

    錢莊是梁延章的?

  第234章 暴露

    梅姐催促,“哎?你要不要?”

    何桑一激靈,回過神,“不要美金了。”

    回到二樓大廳,梁紀深和經理正在交涉拿秘書的身份證簽約,本人麻煩大,不方便簽。經理不同意,錢莊的要求是公司法人簽署,會對外保密。

    她走過去,梁紀深看向她,“有問題嗎。”

    “沒問題,錢莊一天回籠的利息有四百多萬,保險櫃和小銀行一樣。”

    經理笑,“在北方,我們是最大的地下錢莊,銀行破產了,我們也不會破產。”

    梁紀深不露聲色挖坑,“40%的年利率,我秘書簽合同,談不談?”

    經理當場拒絕,“違法哪行啊!35,98%是上限,我們正規經營。”

    “我回公司和邱總商量商量。”梁紀深站起,收下經理的名片,“再聯係你。”

    經理和梅姐送到樓梯口,沒下去。

    一樓不少客人買茶葉,也有不少西裝革履的男子行色匆匆,直奔二樓。

    這家錢莊在本市相當出名。

    前腳出門,何桑後腳邀功,“我演得好嗎?”

    梁紀深臂彎摟住她腰,襯衫袖卷至肘骨,猶如銅牆鐵壁,結實堅硬,“還行。”

    “梅姐很精的!”何桑委屈,“除了我,換個人肯定露餡了。”

    “是嗎。”他偏頭,止不住的笑意,“你這麽厲害?”

    途經一輛麵包車,梁紀深餘光一掃,車裏有人,副駕椅放平了。

    他岔開話題,“餓不餓?邱太太煲了海鮮粥,回去正好喝。”

    “邱先生腸胃炎,吃得了海鮮嗎。”

    梁紀深俯下身,吻她嘴唇,小聲說,“專門為你煲的,你演戲辛苦了。”

    ,,

    辦公室的對麵掛了巨幅書法,畫卷很長,很寬,掀開書畫,一扇門映入眼簾。

    四四方方的屋子,窗簾拉得嚴實,隻擺了桌椅和折疊床,空間昏暗又緊湊。

    清瘦的男人斜靠在椅子上,手指節瓷白修長,翻著賬本。

    經理反鎖門,“老板,按照您的吩咐,辦妥了。”

    撂下賬本,露出一張更為白皙的臉,眉目潤朗,鼻梁窄挺,下頜棱角不淩厲,線條的深淺恰到好處。

    大約是熱,男人額頭有細汗,漫不經心擦拭,“他演技行嗎。”

    “演得不錯。”經理評價,“三公子不愧當過一線臥底,臨危不亂,風采卓絕。幸好您猜到他會親自來一趟,否則我無法識破他。”

    “那也無妨。”梁遲徽丟掉紙巾,“錢莊雖然踩線了,但不違法,老三沒轍。”

    “何小姐演得也好。”

    梁遲徽揚眉笑,語氣溫和,“騙過其他人了?”

    “反正梅姐相信她了。”經理讚不絕口,“三公子識人,是不走眼。”

    梁遲徽雙手摁在玻璃上,望向樓下,西郊地勢幽僻,到處是空地,這會兒是午後,陽光籠罩在一男一女的背影,煞是好看。

    何桑入戲深,演上癮了。

    挽著梁紀深的胳膊搖曳生姿的,臨上車,忽然調轉了方向,麵朝茶樓,又吵又鬧的,似乎察覺到二樓有人盯著。

    “你抵押我的房子?三年了,你隻送過我一套房!”何桑音量大,模糊不清地傳來,“你賣掉它,我剩下什麽了?”

    “我以後再給你買。”梁紀深拽她。

    “你怎麽不抵押你和前妻結婚的那套房啊,餘情未了啊?”

    梁遲徽悶笑。

    見慣了她大方得體,潑皮的一麵,是夠辛辣的。

    好在老三能扛,能忍。

    若是他麵對這姑娘,十有八九兜不住笑。

    何桑一開始其實怯生生的,年紀小,閱曆淺,初到上流圈,不免青澀。

    老三曆練了她許多。

    現在有幾分氣場了,該嬌的時候嬌,該獨立懂事的時候,也能配合,不拖後腿。

    男人一帆風順,她是溫柔鄉,男人焦頭爛額,她是牢固的後盾。

    這樣的女人最討喜了。

    經理問,“麵包車上是負責盯梢的,撤不撤?”

    “撤吧。”

    梁遲徽瞥左邊的陽台,威哥架著望遠鏡,瞄準停車場。

    在老三麵前玩這套,屬實班門弄斧了。

    怪不得何桑又演了一出。

    錢莊有個規矩,會在客戶離開後偷偷監控,周圍有沒有埋伏,比如高利貸團夥,他們的利率是45%以上,地下錢莊的利率低,搶了他們的飯碗,梁遲徽在外省和這種團夥是結了仇的。

    再比如客戶的背景大,打算黑吃黑,雇一群江湖人物打砸,連本帶利的吞錢莊。

    尤其是新客戶,錢莊派人二十四小時跟蹤,萬一跑路了,能及時追回。

    這次梁遲徽隻告訴了經理真相,沒告訴員工,省得錢莊人心惶惶的。包括威哥,梅姐,都不曉得梁紀深是來摸底細的。

    “老三發現了。”

    經理上前一步,“威子藏得很隱蔽了,那麽多客戶沒有發現的,三公子的反偵察力果然名不虛傳。”他頓了一秒,“何小姐是不是倪總口中演話劇那姑娘?”

    梁遲徽麵孔無波無瀾的,透著一股陰森寒意,“倪紅喜歡在背後議論我嗎?”

    經理一抖,明白自己失言了,“倪總喜歡您,錢莊人盡皆知,她沒有惡意,”

    他重新坐回椅子,“倪紅說她什麽了。”

    “說您見多識廣的,興許要栽在那姑娘手上了。”

    梁遲徽心不在焉叩擊著桌角,直到窗外響起汽車發動的聲音,他又捧起賬本,“你出去吧。”

    經理轉過身,又停下,“老板,錢莊風平浪靜不好嗎?您為什麽要暴露呢?”

    “自有我的用意。”他翻了一頁賬本,“你跟我多久了?”

    “三年半了。”

    “你不是一直追求倪紅嗎。”梁遲徽撩眼皮,注視經理。

    經理耳根子臊得漲紅,“我,我配不上倪總。”

    “忙過這半個月,我幫你製造機會。”

    經理一愣,“半個月?”

    梁遲徽氣定神閑,“半個月之內,要發生一件大事。”他唇邊綻開一絲笑,“好事。”

    經理沒多問,他知道梁遲徽是什麽性子,他不想講的,即使在他身上折騰一遍滿清十大酷刑,他照樣不吭聲。

    梁遲徽長得細皮嫩肉,骨頭可不軟,硬極了。

    便衣駛出西郊的林蔭大道,鬆了口氣,“好懸啊,我身份證和警官證在一個錢包裏,那個經理要證件,我一身冷汗。”

    何桑趴在梁紀深懷裏,她一坐車就犯困,邱先生的莊園在東郊,錢莊在西郊,相距70多公裏,她來的路上也是睡覺。

    梁紀深抱住她,偶爾軋過土坡,顛簸一下,他會托住她臀,減少慣性,讓她睡得安穩些。

    “沒什麽可懸的,對方心知肚明我們是誰。”

  第235章 她不臭

    “地下錢莊不是來去自如的。”梁紀深看向窗外的榆錢樹,“辦公室是錢莊的機密,合作多次的老客戶也沒機會參觀,何況初次合作的新客戶。”

    便衣恍然大悟,“何小姐去辦公室其實是試探錢莊,錢莊對我們毫無保留,我們卻拿秘書的身份證貸款,屬於沒誠意,戲耍對方。錢莊應該翻臉,吩咐馬仔圍毆我們,老老實實的放我們離開,的確不符合情理。”

    “錢莊的老板猜到我會去摸底細,何桑在保險櫃發現了趙太太行賄我的贓物,明顯是故意擺在那裏,引導我懷疑梁延章。”

    梁紀深十分冷靜,這種冷靜,在便衣眼裏,幾乎是不可思議。

    親生父親布局,誣陷他“受賄”,換任何一個人,精神也摧垮了。

    省裏安排他在中海集團挑大梁,果然是有道理的。

    他是一個不會為私情所困的男人。

    何桑能得寵,成為未來的梁太太,關鍵是性格,在最初的相處中甘於下風,奠定了懂事的好印象,等他慢慢愛得熱烈了,驕縱一點,作一下,黏他一下,他順理成章地接受了。

    一上來玩套路,他照樣舍棄。

    回到莊園,梁紀深抱著熟睡的何桑進客房。

    顧江海倚門,小聲問,“什麽情況,昏迷了?”

    “困了。”

    “我要是這麽體貼我老婆,我老婆三跪九叩燒高香拜菩薩。”顧江海調侃,“我工作多忙啊,家裏家外的,我總得犧牲一個吧。”

    梁紀深蹲下,給何桑脫鞋襪,小腳丫潮漉漉的,腳趾縫全是汗液,她睡覺愛出汗,脖子,腋下,腰窩,汗涔涔的,他夏天很少開空調,怕她著涼,她宮寒,痛經死去活來的,久而久之,何桑也習慣了,睡前關空調,在車上睡也關暖風。

    他去洗手間擰了一條毛巾,擦幹淨腳,撓了撓她腳底。

    何桑嫌癢,敏感得很,整個人仿佛一朵含羞草,蜷縮起來。

    梁紀深笑著擦手,疊好毛巾,顧江海瞥了一眼,“她擦腳,你擦手,不臭?”

    “女人臭什麽?又不是男人。”

    “我老婆汗腳。”

    梁紀深也瞥他,“那是你老婆臭,何桑不臭。”

    他樂了。

    “我傍晚回冀省。”

    顧江海點頭,“1億多的窟窿填完了,你麻煩沒那麽大了,不過供貨商沒有逮捕歸案,明鑫集團依然有詐騙嫌疑,案子沒徹底了結,要求你回來,你必須無條件配合。”

    “我清楚。”梁紀深鋪開毛毯蓋在何桑身上,又拉窗簾遮陽光,“這個供貨商幕後有高人指點,想要讓案子升級,區局抓不到嫌犯,後麵市局肯定出馬,輿論鬧大了,業界會非常關注。咱們以為抓到他可以洗清嫌疑,事實上他也許反咬我一口,指控我和老邱是主謀。他無論如何也是詐騙罪,判刑是板上釘釘了,又何必供出真正的幕後。”

    “供出幕後減刑,誹謗罪加一等!”顧江海火冒三丈,“坑你錢沒什麽,毀你名譽可太陰險了。”

    梁紀深彎腰,抬起何桑腦袋,將壓住的長發捋到枕頭邊緣,“幸好沒領證,牽連不了她,案子再晚發生一天,領了證,一旦我這次自身難保了,她也撇不清。”

    顧江海說,“我覺得你二哥沒必要下死手,你以前樹敵多,不排除仇敵咽不下這口氣,背地裏陷害你。”

    “梁遲徽並非對我下死手,他和梁延章一樣,希望我被罷免中海集團總經理的職務,沒權沒勢的消沉一陣。過幾年,省裏重新器重我,我好不容易東山再起,一心搞業績,創效益,沒精力再追查廣和集團的陳年舊事了。”

    顧江海倒抽氣,“看來廣和集團的水太深了,梁家不惜暴露錢莊,也要掩護廣和。”

    梁紀深站在臥室外麵的走廊,“梁延章和梁遲徽未必是同一艘船,現在梁延章信任他,可他有二心。他通過錢莊暗示我查錯方向了,梁延章是幕後的大人物,他隻是跑腿的。”

    顧江海糊塗了,“真相呢,是查錯了嗎?”

    “我不確定。”梁紀深神色凝重,“梁遲徽心機深不可測,遠勝過梁延章。他要繼承梁氏集團,所以討好梁延章,說得通。但我感覺他是要報複,如果他企圖報複梁家,有兩種可能,第一種,梁延章從一開始就上鉤了,廣和,錢莊,實際操控者是梁遲徽,梁延章是名義上的傀儡,萬一出事了,梁遲徽轉移所有的資產,然後梁延章背鍋。第二種,梁延章在幕後操控,梁遲徽是實施者,兩人合夥,梁遲徽暗中搜集了不少證據,時機一到,他會公開。”

    顧江海連連稱奇,“基因這東西,不服不行,梁家簡直是一窩老狐狸。”他頓了一秒,“你們三位公子家世顯赫才貌雙全,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前半輩子活得不快樂吧?”

    梁紀深側臉陷在一片陰影裏,無聲無息的。

    “我理解你為什麽喜歡小何了,這姑娘不和你玩花招,讓你安心,你太累了。”

    顧江海拍了拍他後背,和邱先生夫婦打完招呼,坐警車回局裏。

    ,,

    紀席蘭的寶馬X7駛入老宅,梁延章的車位是空的。

    車庫裏隻有姚文姬的寶馬X6。

    她是處處壓姚文姬一頭。

    姚文姬開6係,她立馬訂購了新上市的7係,上星期六,姚文姬在東城的美容院做護理,她在隔壁的西餐廳吃飯,特意把車停在X6的旁邊,一輛最新款,一輛老版,同伴孫太太看到了,說姚文姬是昨日黃花,她是風華正茂,一直哄她高興。

    她美滋滋的。

    論美貌,身材,紀席蘭自知輸了,姚文姬是天生麗質的原裝大美人,可她是梁延章的現任,姚文姬是前妻,兒子的勢力又更勝一籌,這是她盛氣淩人的底氣。

    紀席蘭推開大門,蓉姐沒迎接她,在廚房燉燕窩,她火氣“蹭”地竄上來。

    繞過屏風,客廳裏,姚文姬腳踩在沙發扶手,塗指甲油,“蓉姐,燕窩燉好了嗎?我愛喝燙的,千萬別晾溫了。”

    蓉姐從廚房出來,經過紀席蘭,她截住,“什麽燕窩啊?”

    “血燕。”

    紀席蘭掀開盅蓋,“梁家的鍋,梁家的食材,外人沒資格吃。”她一鬆手,蓋子碎得四分五裂。

    “倒掉。”

    蓉姐傻了,“夫人,是二公子買的燕窩,一共兩份,也有您的一份。”

    “小恩小惠。”紀席蘭不領情,“我堂堂梁夫人,我兒子是龍頭企業的老總,我缺一碗燕窩嗎?”

    姚文姬輕笑,沒和她計較,“蓉姐,你撂下吧,辛苦了。”

    蓉姐剛撂下,紀席蘭抄起茶杯,在燕窩裏潑入半杯剩茶,她心情大好,抻了個懶腰,“上樓補一覺。”

    “站住。”

  第236章 離婚

    姚文姬穿好鞋,一步步逼近她,“你是不小心,還是成心的。”

    她趾高氣揚,“不小心怎樣,成心又怎樣?梁家的地盤,我為尊。”

    “首先,在梁家,是翁瓊和梁璟為尊,二房三房沒區別,都是續娶的填房。最後,梁延章名下的房子,車,你名正言順有一半,可老宅不是你的,梁家的規矩,祖產和信托基金由兒女繼承,長子分六成,其餘兒女分四成,老二和老三是平分,我在三樓,是遲徽的地盤,你廢什麽話。”

    “姚文姬,露出真麵目了啊!”紀席蘭瞪著她,“你教唆老二算計老三身敗名裂,你治病是幌子,目的是住進老宅近水樓台,奪家產吧?”

    “家產?”姚文姬不屑冷笑,“你連梁家如今的狀況也一無所知。”

    紀席蘭心口一咯噔,“什麽狀況?”

    “梁家不是你的地盤嗎,梁夫人怎麽問我?”姚文姬扭頭便走。

    “姚文姬,你們母子密謀什麽了?”紀席蘭發了瘋,追上廝打她。

    “吵什麽!”梁延章這時正好回家,他用力甩開紀席蘭,“文姬生病了,接她過來是方便老二和蓉姐照顧,老二居住的碧璽公館附近沒有醫院!她五月份搬走,我向你解釋過,你天天折騰得家宅不寧!我和文姬夫妻緣盡,可我們之間有兒子,有親情,少不了碰麵。”

    “你對她有親情,她對你有嗎?”紀席蘭氣得渾身發抖,“她在你麵前一副麵孔,在我麵前又是一副!你信她不信我?我才是梁家的夫人!”

    “你有梁家夫人的賢惠樣子嗎?”梁延章更惱了,“我最大的敗筆就是娶了你。”

    紀席蘭一愣,抽搐著掉眼淚,“你後悔娶我了?”

    梁延章脫了西裝,隨手搭在玄關的屏風上,表情不勝其煩,“當年我第二段婚姻失敗,你是趁虛而入,又懷了老三,梁璟因為他母親的緣故怨恨我,與我生疏,我也渴望再添一個孩子,我不娶你,老三沒名分。這三十年,我待你不薄,你娘家親戚也雞犬升天了,你除了為我養育老三,幹過一件正事嗎?倒是惹了一堆亂子!”

    紀席蘭抽搐得厲害,“你想離婚?”

    梁延章沉默。

    “我嫁給你三十一年了,老三培養得這樣優秀,我對梁家沒功勞嗎?”紀席蘭忽然崩潰了,俯身一掃茶幾,抓什麽是什麽,狠狠扔出去。

    姚文姬大驚失色,衝上去擋在梁延章身前,“紀席蘭!你瘋了?”

    這一幕愈發刺激了紀席蘭,“你裝什麽好人?你和張氏集團的董事長舊情複燃,你——”

    “夠了!”梁延章大聲嗬斥。

    紀席蘭強忍眼淚,“戳你痛處了?你在姚文姬心裏,永遠比不上那個男人。”

    梁延章一巴掌掄她臉上。

    她撲在沙發,皮膚好一會兒麻得沒知覺。

    片刻,紀席蘭爬起,舉起果籃往地上摔。

    梁紀深一進門,果籃和水果刀從天而降,他本能將何桑拽到身後,刀柄結結實實砍在他胸口。

    白襯衣滲出幾滴血點子,何桑嚇得臉煞白,解開他襯衣扣檢查,萬幸刀尖是斜落下的,紮得不深,一兩厘米的小口子。

    蓉姐匆匆拎了藥箱,交給何桑,“三公子,您紮到骨頭了嗎?”

    梁紀深沒理會,朝客廳走,紀席蘭紅著眼眶,委屈訴苦,“你父親要離婚。”

    “離吧。”他坐下,傾身拿打火機,“沒感情了,勉強過日子沒意思。”

    紀席蘭怔住,“老三,”

    “離。”梁紀深語氣加重,麵色也沉。

    她瞬間不敢吭聲了。

    何桑知道紀席蘭多多少少是怕梁紀深的,他的性子不像梁遲徽,梁遲徽是孝道,出於敬愛姚文姬,所以服從,梁紀深的孝順是義務,是本性,無關情分。

    梁延章坐在一旁,“我沒提離婚,是她自己提的,她打你姚姨。”

    “不管誰提的,我同意。”梁紀深注視著一地的狼藉,“您是另娶,或是和姚姨複婚,我都沒意見。”

    姚文姬眯眼,看著他。

    勢頭不對勁。

    她隱隱意識到什麽。

    “老三,你誤會了,延章和你母親離與不離,我們畢竟一把年紀了,再複婚豈不是被外界瞧笑話嗎?”

    “伯父,伯母,姚姨,”何桑開口打斷,“我先給紀深上藥,他血流得越來越多。”

    梁紀深一言不發走進對麵的客房。

    何桑關上門,“那把刀是砸我的,我個子矮,大概率從我頭頂飛過去,你躲開,也不至於刺傷。”

    他笑了一聲,“是矮,挺有自知之明。”

    男人赤裸胸膛,細小的刀口微微凝固發紫,何桑蘸了藥水,輕輕抹,“你的脾氣遺傳梁夫人吧。”

    這不痛不癢的小傷疤,其實梁紀深根本不當回事,不過何桑緊張兮兮心疼他,他很受用,索性任由她清理了,“脾氣像嗎?”

    何桑搖頭,“不太像,梁夫人偶爾蠻不講理,你講理。”

    “偶爾嗎?”

    她抿唇,“每天都蠻不講理。”

    梁紀深克製著笑聲。

    “今天不是。”他高深莫測的一句。

    何桑撕開膠條,固定住紗布,貼在刀口上,“今天梁夫人險些氣死梁董,梁董的臉色是綠的。”

    梁紀深略仰頭,係好紐扣,緊接著庭院傳來汽車鳴笛熄火的聲響。

    何桑趴在窗戶上,是梁遲徽的賓利。

  第237章 大行動

    司機老鄭在玄關迎接梁遲徽,小聲提醒他,“別久留,家裏正亂。”

    他穿得單薄,灰襯衣和黑西褲,單手拆了領帶,掛在屏風上,“什麽緣故。”

    “要離婚。”

    梁遲徽解紐扣的手一頓,“父親的意思?”

    “原本是吵架的氣話,三公子起哄,於是梁董決定離了。”

    “老三起哄?”

    梁遲徽心中揣摩了個八九不離十,繞過屏風,進客廳。

    紀席蘭猶如一灘爛泥,癱在地毯大喘氣,梁延章靠著沙發,一旁是姚文姬,拍他胸口順氣。

    “父親,母親,紀姨。”梁遲徽規規矩矩打完招呼,蹲下撿水果刀和竹籃。

    梁延章在氣頭上,瞪著紀席蘭,“老二老三都在家,也做個見證。我們到今天的下場,是你逼我的,不是我始亂終棄。”

    “延章,”紀席蘭麵色青白,“沒有商量餘地了,非要離婚了?”

    “商量什麽?”客房門拉開,梁紀深帶著何桑出來,“勉強湊合是互相折磨,父親一把年紀了,肩負著梁氏集團的重擔,您作為梁家的夫人,一無助力,二不賢良,攪得家宅不寧,大哥和二哥在外也不安心。”

    梁遲徽目光落在他襯衫的嫣紅,“老三流血了?”

    “小擦傷而已。”他遞出一盒煙,“二哥從哪來。”

    “公司。”梁遲徽叼出一支,梁紀深摁下打火機,隔著躥升的一縷火光,四目相視,“發生什麽大事了,殃及了你受傷。”

    梁紀深自己也點燃一根煙,“二哥匆匆趕回,不就是看熱鬧嗎?何必問我呢。”

    “是巧合。”梁遲徽麵無表情吹出煙霧,“老宅的傭人要麽是翁姨的陪嫁,要麽是紀姨的親信,誰會給我通風報信呢?”

    “老二!”姚文姬嗬斥他,“老三公務多,難得回家一趟,你是二哥,度量大一些。”

    程洵這時拎著禮品盒進來,撂在儲物間外,“姚夫人,梁先生從外省訂購了中藥補品,對癌症的術後治療有輔助作用,是老專家配置的,這位中醫專家退休八年了,輕易不出山了。”

    姚文姬很客氣,“老三,你又破費了。”

    “應當的。”梁紀深同樣恭謹客氣,“算是向姚姨賠罪了。”

    “我在老宅養病,延章和席蘭的確不方便,席蘭有不滿,我沒怨她。”姚文姬吩咐梁遲徽將禮品送上三樓,“我下個月搬到郊區的莊園了,席蘭也踏實了。”

    她轉身,勸慰梁延章,“席蘭千錯萬錯,她教導撫育了老三,是梁家的大功臣。家族體麵,母親的身份體麵,老三在業界的腰杆子才硬,你們老夫老妻了,離得不體麵,影響兒子和企業的名聲。”

    “多謝姚姨考慮周全。”梁紀深打斷她,“我在業界憑實力紮根,其他人無法勝任的職位,我能勝任。父親和母親離婚,影響不了我的名聲,隻有我自己離婚,影響得了我。但我隻要結了婚,萬萬不可能離婚。”

    姚文姬眯起眼。

    “不勞姚姨記掛我了。”梁紀深語氣耐人尋味,“您養好病,身體健康是當務之急。”

    始終沉默的梁延章開口,“既然老三同意,咱們離了吧。”

    他這念頭,已經萌生十來年了。

    礙於老三在商場的地位淩駕於他之上,他不敢提。

    真惹惱了老三,他是扛不住的。

    梁延章並不在乎紀席蘭一年花幾千萬,他在乎她顧不顧家,適不適合賢內助。她和前兩任夫人不一樣,翁瓊是名門閨秀,姚文姬是女明星,他娶她們,一則娶家世顯赫,二則娶美豔絕倫,紀席蘭完全不沾邊。四大家族的女人,凡是美貌優勢嫁進門的,個個兒是石破天驚的豔麗,學曆也高,六七分的樣貌根本不夠門檻兒,梁延章娶她,無非娶她柔情似水,相夫教子,安安分分的。

    她初期偽裝得好,生下梁紀深之後,漸漸暴露本色了。

    老鄭拿來兩份協議書,放在茶幾上,“老宅價值四個億,一半是大公子的,二公子和三公子共同持有另一半,四合院一套,是大公子繼承。家族基金有九個億,三位公子平分,剩餘是公司的股份,具體市值需要律師團評估,以及普通房產和七輛車。”

    梁延章擰開筆帽,在財產分割的地方填寫明細,“梁氏集團的股份暫時不分割,我退居二線再議。廣寧路、霞雲道的兩套別墅,分給紀席蘭,加四輛車。”

    梁遲徽喝了一口茶潤喉,“我沒意見。老三呢?”

    “霞雲道的王府一號是冀省最貴的住宅,父親給了三房,二哥沒意見,我當然更沒意見了。”

    梁延章大筆一揮,簽了名字,扔給紀席蘭。

    她泫然欲泣,望向梁延章,“我們夫妻一場,終歸有情分,霞雲道的房子要重新裝修,我先住在老宅,等那邊收拾好了,我馬上搬。延章,你容留我一段日子。”

    “隨你。”梁延章這方麵多少有氣度,“明天領離婚證。”

    紀席蘭啜泣著。

    “先不公開,老三回中海集團準備一下。”

    梁紀深點頭,“是。”

    簽完了離婚協議,二房三房各自上樓。

    姚文姬反鎖門,“你怎麽回來了?”

    “我得知老三回冀省,猜到他會有大行動。”

    她氣定神閑,“紀席蘭腦子蠢,可不至於當麵辱罵梁延章,激怒他有什麽好處?果然是老三的主意,三房這是和梁家撇清關係了。”

    梁遲徽攙扶她坐下,又端了一杯水,“老三精明,有他護著,您動不了紀席蘭。”

    “我自有辦法。”姚文姬接過水,“你盡量對老三手下留情,這孩子不容易。自從他調查廣和集團,梁延章戒備他,有意設局坑他,紀席蘭拖累他,中海集團又孤立他,他也可憐。”

    梁遲徽佇立在那,很敷衍,“好。”

    自己生的兒子自己了解,姚文姬瞥他,“我明白你不平衡,梁璟幼年恨我入骨,他是大哥,打過你罵過你,你是為我承受的。紀席蘭母子得寵,你在長房和三房的夾縫裏生活,你討好長房,紀席蘭懷疑你和梁璟聯手欺負老三,所以私下虐待你。你討好三房,她有親生的兒子,豈會搭理你。梁延章應酬酒局,喝醉了想起我背叛他,也衝你撒氣。你雖是二公子,在老宅的處境不如一個傭人。”

    梁遲徽抿緊唇,盯著地麵,眼眶有一絲泛紅。

    “是母親對不起你。”姚文姬伸手,撫摸他麵頰。

    他別開頭,“不怪您。”

    “我太自私了,我隻顧自己,舍了我的兒子。可我實在不甘心和梁延章過一輩子,我厭惡他,也愧對翁瓊。我的事業,我的愛情,是他用金錢和勢力摧垮的。我在他身邊什麽都做不了,我必須離開梁家。我以為姓張的會幫我,結果他不認賬了。”

    姚文姬再次撫摸他,“如今風水輪流轉,你的苦,老三也嚐了。”

    梁遲徽仰起頭,閉著眼睛,下頜線緊繃。

  第238章 賢惠的小妻子

    “老二,我疼你。老三沒靠山,沒人疼。”

    “他的靠山是省裏。”梁遲徽睜開眼,“老張,老蔣是他的恩師,他不缺靠山,而且何桑也疼他。”

    姚文姬被逗笑,“老三尋覓了一個好姑娘,你條件不輸他,你尋覓不到?”

    梁遲徽雙手虛虛捂住臉,片刻恢複如常。

    “您休息吧。”

    他出門下樓,何桑正好在二樓的樓梯口,抱著藥箱,像個溫柔賢惠的小妻子。

    梁遲徽駐足。

    “二哥。”

    他頷首,擦肩而過。

    何桑猶豫了一秒,那天在酒窖,他是為她擋箱子的,於情於理應該問候一句,顯得有禮貌,“你後背的傷,痊愈了嗎?”

    梁遲徽站定,咫尺之遙的距離,“你肩膀的傷呢。”

    她如實說,“沒有。”

    男人聲音冷漠,眼神卻是有溫度的,“你肩膀的傷,和我後背的傷,哪個嚴重。”

    何桑一怔,“你的傷嚴重,”

    “你沒痊愈,我會痊愈嗎。”梁遲徽反問。

    她一時無言以對。

    梁遲徽看了她許久,“隻是開玩笑,別有負擔,傷差不多痊愈了。”

    他邁下台階,消失在轉彎處。

    何桑收回視線,推開主臥門。

    紀席蘭坐在梳妝台,反複照鏡子,“梁延章的手勁真大,打腫了。”她舔了舔後槽牙,“牙也鬆了,”

    何桑噗嗤笑,迅速低頭。

    紀席蘭耳朵尖,“笑什麽?”

    “我笑的。”梁紀深翹起一條腿,懶散倚住牆,“誰規定不許笑?”

    “我狼狽成這樣了,你笑?”紀席蘭沒好氣,“你警告我不要得罪姚文姬,又慫恿我打她,我打得贏嗎?她一米七五的個子,我蹦起來打她!”

    何桑艱難憋住笑,將藥箱擱在地上。

    “罵梁延章,虧你想得出!他風光了三十年了,在冀省眾星捧月說一不二的,他能不搧我嗎?”紀席蘭哽咽抱怨,“半小時了,還火辣辣的,發麵饅頭似的。”

    何桑趴在藥箱上,一抖一抖的。

    紀席蘭扭頭,“你幹什麽呢!”

    “過來。”梁紀深發話,“挨了一巴掌,又不是挨了一刀,沒大礙,瞧你哭的。”

    何桑直起腰,站在牆下,背對紀席蘭。

    梁紀深握住她手,審視她笑出眼淚的模樣,一本正經哄,“行了,媽知道你的心意了,不哭了。”

    紀席蘭態度也緩和,“孝心值得嘉獎。”

    何桑一咧嘴,梁紀深食指堵住她唇瓣,堵回笑聲,那股氣兒撞鼻子,擠出一顆水泡,梁紀深眉頭一皺,指腹蹭掉。

    “替媽委屈,是不是?”

    何桑附和,“是。”

    “她倒是有孝心,你有嗎?”紀席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你葫蘆裏賣什麽藥?堂堂梁夫人的名分拱手相讓了,萬一梁延章和姚文姬複婚呢?折騰半天,我給她挪位置了。”

    “姚文姬百分百不複婚。”梁紀深把玩何桑的小手,在掌心掂來掂去,“您放心。”

    “梁家究竟什麽情況?”

    他雲淡風輕,“很糟糕的情況。”

    紀席蘭半信半疑的,“梁氏集團現在太太平平,真有問題董事局不知情嗎?”

    “梁遲徽中央集權,董事局是被架空的擺設,除了年底分紅,他們無權插手。”

    “老二這麽厲害?”紀席蘭也慌了神,“你鬥得過他嗎?”

    “鬥不過。”梁紀深吻了吻何桑手背,“讓您撤下來,保後路,一旦父親倒黴,遭了暗算,避免牽連您。”

    紀席蘭糊塗,不懂其中的門道,“延章口頭承諾過,未來由老二繼承集團,梁璟回國和老宅來往少,繼承人的變動不大,老二暗算延章不是多此一舉嗎?”

    “他的目標不僅僅是繼承家產,更是報複。報複父親,您和梁璟。”梁紀深沒耐性了,“您先上藥吧。”

    何桑走到梳妝台,打開藥箱,她忍笑忍得辛苦,眼圈紅紅的,眼角也濕,紀席蘭抽出紙巾,遞給她,“擦擦吧,別哭了。”

    她蓋住眼皮,梁紀深在後麵笑了一聲。

    險些勾得何桑也笑。

    “有消腫的藥膏嗎?”

    紀席蘭愛美,平日精心保養,連蚊子叮個包也小題大做,腫脹成這副德行,煩躁得要命。

    “我演出總是磕了碰了,所以消腫化瘀最有經驗。”何桑舉起兩款不同的藥膏,“這款的效果比這款好,我一會兒告訴蓉姐,隻買這款就行。”

    她動作嫻熟,按摩的手法也穩,藥膏冰冰涼涼的,蠻舒服,紀席蘭態度更溫和了,“你挺貼心的,你母親竟然不喜歡你,喜歡你那個遊手好閑的繼父?”

    何桑沒吭聲。

    梁紀深含著笑意,“她父親早亡,母親改嫁,您若是善待她,她以後自然好好孝敬您。”

    塗完藥,半邊臉油乎乎的,紀席蘭打算撲一層粉底,遮一遮,何桑攔住她,“表皮已經破損了,化學物質有害,毛孔不透氣會腐爛的。”

    紀席蘭一聽腐爛,丟了粉盒,“老三,你們多住幾天吧,蓉姐上藥沒輕沒重的。”

    他從椅子上起身,“外省麻煩沒解決,還要回去,芳姐手輕,您使喚她。”

    走出主臥,梁紀深停在扶梯處,一樓客廳空空蕩蕩的,蓉姐在打掃狼藉。

    “父親呢。”

    蓉姐沒留意二樓有人,嚇一哆嗦,“梁董在書房。”

    梁紀深叮囑何桑回客房,他直奔梁延章的書房。

    手裏攥著地下錢莊經理的名片。

  第239章 您要帶女人回家了?

    梁延章洗了澡,坐在書房喝茶,門一開,他撂下茶杯,“你母親情緒怎樣。”

    “尚可。”梁紀深拉了把椅子,擺在對麵,“您早就有意離婚了,礙於我,對嗎。”

    “我與你母親處處不合,湊合了三十年,晚年各自安寧吧。”梁延章撚著太陽穴,“你不要有怨氣,公報私仇。”

    梁紀深手臂橫在椅背上,斜坐著,懶散到極致,“比如呢?”

    “中海集團卡了梁氏集團三四單工程,你從中作梗,進展才不順利。梁氏集團盈利增值,對你沒壞處,你不姓梁嗎?”

    “不是我卡的,董事局卡的。”梁紀深從容鎮定,“中海董事局有實權,不像梁氏集團是您和二哥專權,董事局連屁也不放。”

    “中海董事局和我無冤無仇,憑什麽卡我?”梁延章冷笑,“老三,你少玩花花腸子。北城古鎮的項目,中海談了兩個合作方,一個梁氏,一個中盛,董事局投票通過了,是你使用總經理的一票否決權,踢了梁氏出局!”

    “既然父親挑明了,我正好有一個疑惑。”梁紀深甩出名片,精準無誤砸在梁延章的茶杯上。

    梁延章拾起,瞥了一眼,“錢莊?”

    “外省,西郊。”

    “沒聽過。”他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梁氏在金融圈的人脈廣,我認識七八位銀行行長,貸款很容易,我去錢莊幹什麽?利息高,風險大。”

    梁延章鄭重其事,“老三,這類錢莊不違法,同樣不合法,是邊緣性的,債務糾紛不受法律保護。假如客戶賴賬了,錢莊起訴不了,他們催債的方式相當凶殘,折騰得生不如死。你缺錢周轉,向我開口,你二哥也會幫你,沒必要鋌而走險。”

    梁紀深一言不發,沒錯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波動。

    “我手頭緊,您有錢嗎?”

    “你要多少。”

    “您有多少?”

    梁延章從抽屜裏取出煙袋鍋子,填滿煙絲,“公司挪出三五個億,沒問題,再多,我無能為力了。”

    梁紀深手指有一搭無一搭敲椅子扶手,“那二哥呢。”

    “你二哥也有這個數,他經商十幾年了,隻買過一套房,文姬也節儉,攢了一大筆錢,他現金流應該富裕。”梁延章蹙眉,“你查戶口?”

    “二哥借了我一億五千萬,您知情嗎。”

    “他借了你?”

    梁延章的語氣,明顯是不知情的。

    心理戰術這方麵,對手的演技再好,也無法蒙混梁紀深。

    “供貨商攜款潛逃,留下一億七千萬的窟窿,若不是二哥出手,我這次身敗名裂了。”

    梁延章大口嘬著煙,沒出聲。

    “沒想到我身邊埋伏了這麽心狠手辣的的敵人。”梁紀深皮笑肉不笑,一雙眼睛釘子似的,毒而鋒利,“您在業內有威望,朋友多,替我撒撒網,抓到供貨商,我也清白了。”

    “我盡量吧,他們坑你,肯定有備而來。”

    梁紀深站起,“有勞父親了。”

    從書房出來,他在天台抽了半支煙。

    這家地下錢莊,基本確定幕後老板是梁遲徽。

    梁氏集團的賬麵幾乎空了,錢流入了錢莊,梁延章每季度查賬,查到的統統是假賬。

    財務部上上下下,都是梁遲徽的人了。

    將梁延章和董事局玩弄於股掌之中。

    至於供貨商坑他,出自梁延章的手筆,梁遲徽充其量是跑腿的。

    廣和集團最大的後台也是梁延章。

    不惜陷害親兒子垮台,也要避免查下去,可想而知廣和集團的水多麽渾濁。

    這段日子,趙太太“行賄”,供貨商詐騙,一係列麻煩的始作俑者指向梁延章,梁遲徽在這節骨眼上,故意暴露錢莊,目的是嫁禍梁延章。

    梁紀深順理成章相信了。

    論手段高明,梁遲徽堪稱一騎絕塵。

    “梁董,三公子在天台。”老鄭送了一杯熱茶進書房,“您答應離婚太爽快了,夫人是牽製三公子的籌碼,籌碼在您手上,三公子會老實,失去籌碼,他調查廣和集團也無所顧忌了。”

    梁延章胸有成竹,“為了陳年舊案,犧牲自己的前途,老三會掂量值不值得,我今天能暗算他,明天照樣能。何桑是聰明姑娘,她表麵不聲不響,腦子裏有數,老三禁不起任何風波,她希望老三平安。”

    “二公子孝敬,您的吩咐他辦得漂漂亮亮。”

    梁延章磕了磕煙灰兒,“老鄭,你在老宅幹了半輩子,老二和老三哪個厲害。”

    “我認為三公子更勝一籌。”

    “我也認為老三厲害,至少老二翻不出我的手心。”梁延章意味深長笑,“不過老三再如何厲害,小的也鬥不贏老子。”

    梁紀深掐了煙,走出天台,在樓梯口迎麵撞上老鄭。

    “鄭叔。”

    “三公子沒休息嗎?”

    他苦笑,“心裏不大痛快。”

    “梁董和紀夫人不是夫妻了,也終究是親人,有您在,梁董不會薄待她。”

    紀夫人。

    改口挺幹脆的。

    梁紀深似笑非笑,“借鄭叔的吉言了。”

    擦肩而過之際,他笑意一收。

    老鄭察覺到一陣陰森感,凝視他背影。

    姚文姬說過,幸好老三的母親是紀席蘭。

    換一個有道行的女人,起碼不拖累他的,他坐鎮中海,現任夫人坐鎮梁家,梁氏集團的根基會堅若磐石。

    二房很難下手。

    然而紀席蘭蠢,隻懂吃喝享樂,白白浪費了老三的好身份,好勢力。

    二房下手簡單多了。

    如今老三背負了一堆重擔,兒女情長又分心了,他急於撇清紀席蘭,證明他退縮了,在權衡保不保梁家。

    隻要他不保,二房得逞的概率更大。

    老鄭熄了客廳的燈,下樓直奔車庫。

    最角落的一輛車降下車窗,徐徐的晚風卷著煙霧飄出,男人那張臉在一片混沌中變得清晰。

    老鄭彎腰,“梁董覺得您逃不出他的五指山。”

    梁遲徽輕笑,“嗯。”

    “我在書桌看到錢莊經理的名片了。”

    “老三謹慎,我猜到他會找父親求證。”

    “梁董會起疑心嗎?”

    “這些年,我表現得畢恭畢敬,唯命是從。”梁遲徽叼著煙,一副桀驁戾氣,“父親太信任我了,對我沒有疑心。他盲目自信薑是老的辣,駕馭得了我。”

    老鄭點頭,“商場如戰場,自負是大忌。”

    梁遲徽把煙頭拋出窗戶,“過幾天我有喜事。”

    “喜事?”

    他笑了一聲,“鄭叔,在母親麵前多美言。”

    “您要帶女人回家了?”

    “也許吧。”

    老鄭自然高興,“是哪家的姑娘?”

    “仇家的姑娘。”

    “什麽?”

    梁遲徽係好安全帶,“我先回公館了。”

    車在夜幕下揚塵而去。

  第240章 我伺候伺候你

    梁紀深回到客房,一片漆黑。

    他打開壁燈,何桑杵在那,眼巴巴望著他,他也望著她,對視了數秒,她噗嗤笑。

    “笑夠了?”梁紀深反鎖了門,一手解皮帶,一手捋了捋她頭發,“膽子越來越大。”

    “你反應好敏捷的,如果梁夫人知道我是笑不是哭,”何桑眼前浮現紀席蘭張牙舞爪的麵孔,打個寒噤。

    男人脫掉衣褲,換上居家服,“現在怕了?笑得沒完沒了,堵你嘴都堵不住。”他沒來得及係扣子,撅起何桑下巴,鼻子精致白淨,鼻孔也嬌小玲瓏,鼻涕倒是藏了不少。

    他佯裝生氣,“下次再敢噴出鼻涕泡。”

    何桑躲他手,“我有鼻炎。”

    “平時不犯,我一碰你,你就犯。”

    她憋笑,“和你關係親密,沒防備。”

    “你還是防備吧。”梁紀深鬆開手,繞過她,躺在床上。

    老宅的燈是統一裝潢,古色古香的風格,何桑細眉大眼的,在燈光下尤為有韻味。

    “過來。”他伸出胳膊。

    何桑爬上床,騎跪在男人身上,嫻熟按摩。

    他酒後頭痛,加班,生病,她總是給他舒緩筋骨,活絡血脈。買了二十多本老中醫的書,彩排和演出的間隙,在後台學手法,學穴位,拉著那個演替身的小姑娘練習。

    黎珍感慨她是勤能補拙,家世背景的硬件欠缺,提升個人的綜合軟實力,像狐狸精修煉一樣,男人嘛,糙得很,女人越細潤,越似水,越融化他,地位懸殊的感情,開局劣勢沒什麽,在後期奪回主動權,才是真本事。

    男人沉默打量何桑,在昏黃的燈火裏,她渾身仿佛鍍了一層光,溫柔到心坎兒裏,“在台上屬不屬於笑場?”

    何桑捏完肩,又捶腿,“屬於。”

    “扣工資嗎。”

    “不扣。”

    “所以你不長記性。”梁紀深睥睨她,“以後闖禍,無論大小,罰苦力。”

    她一下一下揉他膝蓋,發絲垂下一縷,在麵頰頑皮晃動,梁紀深掌心裹住她臉,幹燥暖和的溫度。

    以前這種氣氛,他雖然不太說甜言蜜語,眼神卻也曖昧,成熟男人的曖昧,是粗獷夾雜著柔情,含蓄而隱晦。

    每每爆發,又熱烈窒息。

    很令人上癮迷戀。

    何桑以為他要哄自己,貼上去吻他唇,“我不累。”

    “沒吃飯?”他嚴肅正經,“使勁揉。”

    她一愣。

    梁紀深眼底是笑,“我給你揉。”

    他托著何桑調轉了個體位,她趴著,他撐在上方,揉她腰背,“你今晚辛苦了,伺候媽上藥,我伺候伺候你。”

    何桑扭頭,“你胸口有傷,小心紗布崩開!”

    “沒大礙。”

    梁紀深是個正人君子,按摩是按摩,撩騷是撩騷,絕不混為一談,手滑到她大腿根,不輕浮不留戀,又重新滑回腰椎,一板一眼地按摩。

    “力度行嗎。”

    “輕點。”

    梁紀深隻三分力了,“這樣?”

    “再輕點,你報仇呢,”

    他氣笑,“好心沒好報?”

    蓉姐端著牛奶剛到門口,正巧何桑發出呻吟,她嚇一跳。

    “我伺候你,伺候出錯了?不伺候了。”

    何桑拽著梁紀深,“再來,我還沒舒服呢——”

    蓉姐躡手躡腳回廚房。

    第二天早晨紀席蘭下樓,餐桌擺了一盅燕窩,她招呼蓉姐,“你給小何煮一碗。”

    蓉姐詫異,“您不討厭何小姐了?”

    紀席蘭挑揀著盤子內的熏腸,夾在麵包裏,“小何昨天為我塗藥,在屋裏哭得可憐巴巴的,挺有孝心。”

    蓉姐笑,“何小姐溫婉細膩,三公子又直又硬,他們互補。”

    “等結了婚,辭職在家當闊太太,生兒育女是大事,反正我瞧不上她拋頭露麵演戲,賺那仨瓜倆棗的。”紀席蘭舀了一勺粥,“她性格蠻適合居家的。”

    “三公子的眼光遺傳您了,會選人,您安心吧。”

    紀席蘭美滋滋的,“他是遺傳我。”

    “您接受何小姐是皆大歡喜,她和三公子蜜裏調油,您也拆不散。”蓉姐俯身,小聲嘟囔了兩句,“您馬上抱孫子了。”

    紀席蘭推搡蓉姐,“老三的房中私密,你不要和芳姐講。”

    她叮囑完,低頭喝粥。

    沒想到老三一派正氣凜然鐵骨錚錚,如此體貼女人。

    她一向是服務梁延章的,梁延章連溫存也少有,對姚文姬什麽樣,她不了解,估計比她待遇好。

    畢竟姚文姬把他吃得死死地。

    願意親熱一番,對梁延章都是恩賜,他當然鉚足勁討好。

    紀席蘭瞬間沒胃口吃飯了。

    ,,

    何桑九點鍾跟著梁紀深上車,去西城的遊泳館。

    胡濃濃要學遊泳,纏著周坤教她,恰好周坤的父親有一份市裏的紅頭文件交給梁紀深,比正式下達提前了一星期,是內部文件,委托周坤轉交,索性約在遊泳館。

    去遊泳館的路上梁紀深聯係了顧江海,推遲半天回外省,顧江海知道他在冀省的事務多,也同意了。

    到達館外,周坤的車泊在停車坪的南邊,梁紀深停在旁邊。

    進大堂,胡濃濃在休息區揮手,示意他過去。

    梁紀深坐下,看著穿浴袍的周坤,活泛了幾下手腕,“什麽消息?”

    周坤扔出一個檔案袋。

    他抻出文件,一掃封麵的標題,“全省地皮暫停競標?”

    “對,大規模整頓。”周坤翻到最後一頁,“2010年至今,有十五家企業涉嫌商業違規、競標內定,廣和集團連續三次登榜。護城樓坍塌是廣和最出名的工程,但不是唯一的豆腐渣工程,旗下項目質檢有一半不及格,一旦返工重建,又撈一筆油水。”

    何桑沒理解,“重建需要追加投資,成本大,是賠錢了,為什麽會撈一筆油水?”

    “廣和集團不是獨立承包項目,是與合作方共同投資,馮誌奎負責一輪投資,合作方負責二輪。一輪的投資合同標注三千萬,其實花了三百萬,驗收不過關,重建費算在二輪投資裏,依然是三千萬,合作方掏腰包。馮誌奎拿這三千萬去重建,他一輪投資剩下的兩千七百萬,揣回自己口袋了,每一單工程,全是空手套白狼。”

    何桑驚愕,“合作方不懷疑嗎?”

    “懷疑啊,報警嗎?取證,凍結,查封,開發商的口碑搞臭了,大樓也賣不出,虧慘了。合作方想回本,想賺錢,隻能自認倒黴,降低影響。”周坤讚歎,“廣和集團的幕後老板是真正的高人,他清楚商人最畏懼什麽,蛇打七寸,借著廣和集團的殼子,在商場大殺四方。”

    梁紀深合住文件,他愈發覺得,梁延章沒這麽大的格局。

    老一輩在名利場打江山,是有真東西的。可時代不同了,如今的商場是新貴獨領風騷,中海集團的董事哪個經驗都勝過他,照樣是他下屬了。

    空手套白狼的玩法很像梁遲徽的手段。

    既陰毒,又有魄力。

  第241章 你命好

    周坤奇怪,“廣和集團的案子六年前了結了,為什麽又卷土重來了?你去年調查毫無收獲,馮誌奎今年突然栽了,集團所有罪名接二連三曝光,這位神秘的大人物比你牛啊。”他調侃的語氣。

    梁紀深抄起他的煙盒,沒抽,在手裏擺弄著,“梁遲徽重啟的,你不知道?”

    “我知道。”周坤指胡濃濃,“梁遲徽警告濃濃不要插手。”

    “周坤!”胡濃濃捂他嘴。

    何桑望向她。

    氣氛莫名地凝滯住。

    胡濃濃心驚膽戰,好在何桑沒逼問她,望了她一會兒,便收回視線。

    梁紀深掃了她一眼,也沒問。

    周坤收起文件,“宋禾判了七年,宋家打算保外就醫,她心髒病是吧?先天的後天的?”

    “她沒心髒病。”梁紀深鬆了鬆皮帶扣,“她是記憶創傷,每年入冬病情最嚴重,請了心理醫生,沒效果。”

    何桑想起,他年底有一陣不回家,正是11、12月。

    辛欣說他是陪著宋禾。

    具體陪她幹什麽,沒說。

    “什麽創傷啊?”周坤沒聽他提過,張氏集團的太子爺張承業也追過宋禾,她真有什麽病,瞞不住。

    那段日子梁家和張家鬥得水深火熱,張承業一門心思給梁紀深戴綠帽子,他那群狐朋狗友到處揚言,姓張的男人比姓梁的男人魅力大,是梁家的克星,張家父子睡了梁家父子的女人。

    可惜宋禾沒瞧上張承業,嫌他醜。

    周坤有耳聞,宋禾纏梁紀深纏得緊,出差也要跟著,尤其他在酒店房間和女下屬談公務,她總是借口送吃的喝的,進屋晃來晃去。

    他一直忍耐,正因如此,周坤感覺不對勁。

    梁紀深對女人寵歸寵,底線是不容挑釁的,公事打擾他,他百分百翻臉。

    周坤一度懷疑宋禾攥著他什麽把柄。

    “我在邊境遭過埋伏,你忘了?”梁紀深解襯衫扣,提醒周坤,“和外界失聯那次。”

    周坤一拍腦門,“死的是宋禾他爸?”

    男人嗯了聲。

    那次是梁紀深職業生涯最危險的一次任務,和暴徒麵對麵對峙,拚手速,梁紀深畢竟不是刑偵專業,手慢了,暴徒一槍射出,他躲進窯洞裏,流彈擊中了石墩,也擊穿了宋成的脾髒。

    宋成是警方的向導,那片地界挨著原始森林,蛇蟲毒蟻多,還有懸崖峭壁,歹徒曾經做過伐木工,熟悉環境,手上又有人質,警方是落於下風的,宋成負責引路。

    宋成中彈之後,暴徒闖入窯洞,和梁紀深搏鬥,開第二槍之際,宋成撲了上去。

    他自知脾髒大出血,已經活不了,又替梁紀深擋了一彈。

    當地民風淳樸,思想也落後,宋成妻子接到喪夫的噩耗,哭著跳樓殉情,幸好砸在貨車的車頂,撿了一條命,摔傷了胯骨。

    宋禾一夕之間家破人亡,狀態非常糟糕,梁紀深帶她到冀省的醫院治療,又吩咐下屬將宋夫人也接來,安頓在外省一所宜居城市養老,距離宋禾也近。

    宋夫人隻聽說宋成救人了,卻不清楚救的是梁紀深。

    梁家在冀省顯赫,商業輿論大,三公子險些發生意外,老張多少有顧慮,臥底的防護措施確實存在漏洞,和梁紀深商量後,對外隱瞞了。

    “那你念在宋成的麵子上,這回再放她一馬嗎?不在監獄服刑了。”

    周坤說完,瞟何桑。

    涉及宋禾,這姑娘不言不語的,不耍性子吃醋,更不刨根問底,給足了梁紀深顏麵。

    他們圈子私下議論,梁紀深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喜歡乖的,結果撞上一個這麽乖的。

    男人在乎的細節,她都有。

    梁紀深站起,“顧江海通知你的?”

    “是趙凱。”周坤也起來,上二樓,“你最近麻煩多,趙凱沒告訴你,告訴我了。宋禾她媽想見你,反複和趙凱說認識你,你是她女婿。”

    梁紀深皺了下眉,走向男更衣室。

    何桑的泳衣是胡濃濃在一樓店裏買的,M碼隻剩一件,三點式,搭一個黑色的透明罩衫。

    周坤早晨包場了,遊泳館不接待其他客人,女更衣室也是空的,何桑沒鎖門,換了泳裝,坐在鏡子前梳馬尾。

    幽僻的走廊傳來拖鞋輾軋地麵的腳步聲,在門口消失了。

    她拔高音量,“裏麵有人!”

    外麵沒反應。

    “不需要服務,你退下吧。”

    對方擰了一下門栓。

    她尖叫,“是誰啊?”

    下一秒門推開,梁紀深裹著浴袍,沒係腰帶,喇喇垮垮地進來。

    何桑坐回椅子,“男更衣室在二樓。”

    他從頭到腳打量,“沒有嚴實的?”

    “隻有這款了,周太太選的。”

    梁紀深摁住她肩膀,何桑是天生的衣裳架子,形體也好,穿什麽有一種高級不媚俗的風情。

    有情致的女人比美貌的女人,更具備殺手鐧。

    美貌是減分製,情致是加分製,三十歲的情致是嫵媚,四十歲的情致是韻味,五十歲的情致是優雅。

    梁紀深低下頭,吻她頸部。

    何桑側過臉,“宋小姐,你決定了嗎。”

    男人嗓音清淡,“正常服刑。”

    她抿唇,“冬天會犯病嗎?萬一她死在監獄,我怕你又後悔自責。”

    梁紀深埋在發尾裏,“她這些年情況好轉不少,死不了。”

    何桑看著他,“不放一馬了嗎。”

    “這樣大度?”他也看著何桑。

    她撇開頭。

    梁紀深悶笑,“不會放。”

    從更衣室出來,何桑麵容潮紅,蜷縮在梁紀深後麵。

    披衫皺巴著,衣擺也抽絲了,她挽了個死結。

    “你們沒遊?”

    “等你呢。”周坤目光掠過何桑,他現在有分寸了,以前戲弄她,因為是女朋友,換女朋友太簡單了,隨時換,不費事。準太太不行,身份正經了,朋友妻不可欺,要尊重,不能講葷話了。

    周坤活動著四肢,“有1米2的淺水池,1米8的標準池和3米的深水池,三嬸挑一個吧。”

    何桑勒緊罩衫的衣襟,“我今天沒精神,在1米2的小池子泡一泡。”

    “那是小孩的池子。”胡濃濃噗嗤笑,“三嬸不矮啊,起碼下1,8的池子吧?”

    何桑倒是會遊泳,不熟練,有一回在1米5的池子嗆水了,嗆得挺狠的,有陰影了,至今沒再遊過。

    周坤和梁紀深的遊泳水平是運動員級別的,他們玩3米深的花樣遊泳池,縱身一跳,紮到池底,浮出水麵的一霎,浪花四濺。

    “三叔!”胡濃濃鼓掌歡呼,胳膊肘捅何桑,“我三叔不愧是體能訓練年年第一啊,三十二歲了,身材多勁爆啊,你命好啊。”

  第242章 揭露

    何桑一怔,“命好?”

    “周坤堅持十分鍾滿頭大汗,太虛了。”胡濃濃撇嘴,“我公婆天天催我懷孕,周坤偷偷喝中藥補陽氣呢,他才三十四歲,等他四十四歲,我們的夫妻生活基本純潔無瑕了。”

    何桑瞥泳池,周坤保養得不賴,至少沒發福。他畢業搞文職,坐辦公室,不太鍛煉了,梁紀深屬於武職,常年東奔西跑,維持身手體力,後來經商應酬酒局,他想喝就喝,不想喝也沒人敢勸酒,商人標配的“啤酒肚”,他半點沒有。

    肌肉型,自然威猛持久。

    他們遊了一圈熱身,上岸戴泳鏡。

    “三叔的仰泳厲害啊。”周坤在易拉罐裏插了一根吸管,遞給何桑。

    “她不喝飲料,糖分高。”梁紀深截住,“我讓服務員送一壺玫瑰花茶上來。”

    周坤隨手遞給胡濃濃,“你喝。”

    “三叔記得三嬸的口味,你又不記得我的。”胡濃濃火冒三丈,“我隻喝雪碧。”

    “碳酸汽水有區別嗎?”

    “大波浪喜歡喝冰鎮可樂!”胡濃濃戳破他,吼了一嗓子。

    周坤麵色陰森。

    “你沒完了?”

    他甩手一扔,可樂泄了一地。

    胡濃濃眼眶通紅,注視著周坤紮進泳池,半晌沒露頭,隻咕咚咕咚冒氣泡。

    她掩麵深呼吸,“你們去遊吧,我自己冷靜冷靜。”

    何桑跟著梁紀深去1米8的池子,房梁開了一扇天窗,透入的陽光灼白濃鬱,灑在他頭頂,英氣的眉目愈發分明。

    梁紀深遊了一個來回,躍出水麵,水珠沿著額骨滑下,淌過鼻梁和唇線,他五官淩厲硬朗,在波光粼粼中,顯得攝人心魄。

    “下來。”

    何桑絞著手指,“太深了,”

    “我在。”

    她小聲,“我腿軟。”

    剛才在更衣室,始終是站姿,角度貼合很刺激,很深入,何桑實在透支了。

    “我帶著你遊,不累。”梁紀深抬手一撩,短發撩向腦後,利索得背頭,“過來。”

    溫涼的水整個淹沒過她,強大的阻力前後擠壓,何桑學了不到五分鍾,憋得麵紅耳赤,她攀著梁紀深脖子,大喘氣。

    “我不遊了,”

    梁紀深掰開她手,往水裏推,“馬上學會了。”

    何桑雙腿死死盤在他腰肢,扒都扒不掉,“你是教我嗎?你是欺負我。”

    男人笑,“你腿短,站不直,也怨我?”

    她耷拉著眼皮,“我本來在淺水區遊,是你拖我來深水區的。”

    梁紀深笑容止不住,“你多大了?去淺水區遊,臊不臊?”

    何桑黏住他,不肯動。

    男人托住她臀部,“先歇息,待會再遊。”

    她望向岸上,“周坤和前女友還聯係嗎。”

    “偶爾。”

    “親密嗎?”

    梁紀深一步步朝岸邊蹚,“他知道越軌的代價,承擔不起。”又補充一句,“不是每個男人都像我一樣。”

    何桑喘勻了氣,“像你什麽樣?”

    “不妥協,不屈服。”梁紀深抱她上岸,“不聯姻。”

    她匍匐在瓷磚地上,托腮和他平行對視,“你隻娶喜歡的女人,對不對?”

    “那未必。”梁紀深搖頭,“娶便宜的。”

    “我便宜嗎?”

    他一本正經,“胡濃濃的聘禮一千九百九十九萬。”

    何桑瞪大眼配合,“那我是便宜,我九萬九。”

    梁紀深徹底笑出來,扣住她後腦勺,吻了她一下。

    胡濃濃躺在休息椅上睡覺,周坤在隔壁玩手機,彼此陌生人似的,互不搭理。

    周坤比梁紀深大兩歲,11月的生日,入學晚一年,高中車禍又休學,所以和梁紀深同屆了。

    他年長,卻不如梁紀深穩重。

    和胡濃濃的婚姻,兩人最初不大情願。

    周坤有喜歡的女人,胡濃濃有談了七年的大學初戀。

    是周、胡家拆散了鴛鴦,配對聯姻的。

    周坤的責任感不差,婚前開過小差,從領證那天開始,肉體算是忠誠,而且幽默風趣,長相也中上,胡濃濃是越來越動心。

    一旦動心了,對感情的需求也不同了。

    周坤和大波浪前任激情澎湃的故事,像魚刺一般,如鯁在喉。

    何桑擦幹淨頭發,一邊用毛巾包住,一邊坐下,周坤看了她一眼,起身回避,去梁紀深的池子。

    “你不遊了?”胡濃濃睜開眼。

    “我累散架了,你三叔不認真教我,他是折騰我。”

    何桑揉著酸脹抽筋的小腿肚子,“周坤和那姑娘分手幾個月了,即使藕斷絲連,你有胡家撐腰,她也撼動不了你周太太的地位。”

    “我明白。”胡濃濃意興闌珊,“舊愛是朱砂痣嘛,我哪天和他離婚了,我照樣是白月光。他們這種男人,錢權不愁,一生順風順水,唯一抗爭不贏的是家族。周坤懷念的不一定是那個女人,他是無法釋懷,自己想娶的,娶不成,要服從家裏安排,他心裏不平衡,和自己較勁呢,殃及我這個無辜了。”

    “你三叔說,周坤是好男人,他眼力毒,你信他。”

    何桑笑得善意溫柔,胡濃濃腦袋一熱,咬著嘴唇,“上次去劇院,我查到了一些內幕,準備告訴你,梁遲徽中途攔住我了,雖然他沒直接威脅我,但他的弦外之音,如果我多管閑事,是給胡家惹麻煩。”

    何桑臉上的笑漸漸隱匿了。

    “你父親去工地視察被墜落的橫梁砸死,在高處砌磚的民工恰巧有一個目擊者,說橫梁是工友推下去的,砸中你父親了。不過當時下大雨,工地泥濘,他們都手滑,也可能是失手推下去的。”

    何桑猝然握緊拳,直勾勾盯著胡濃濃,“是,梁遲徽?”

    “不。”胡濃濃否認,“廣和集團的幕後老板也有梁延章,假設他是真正的操縱者,那麽不排除梁遲徽不知情,是事故發生之後,他才了解的。我目前隻確定他們是同一艘船的。”

  第243章 無意的觸碰

    何桑記得,梁紀深吩咐程洵調查工地上的兩兄弟,結果他們連夜搬離了村子,老婆孩子都舍棄了。

    明顯提前收到消息了。

    通風報信的一定是護城樓事故的幕後黑手。

    如果何晉平的死亡僅僅是意外,民工為何東躲西藏呢?

    廣和集團孽債累累,銷聲匿跡了六年,2月份借著“萬和集團”的空殼,打算二度上市,可謂是手眼通天,也膽大包天。

    梁遲徽縱然有天大的道行,也不可能憑一己之力頂住一個集團,他名下有雲海樓,有錢莊,又管理梁氏集團,他哪來的精力和時間呢?

    十有八九,梁延章和他各自掌控了一部分。

    護城樓的橫梁墜落,砸死了何晉平,誰是主謀,目前不得而知。

    不過,梁紀深絕不能插手了。

    畢竟他在明。

    梁延章和梁遲徽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隻要他查到線索,立馬有飛來橫禍,毀他的清譽,毀他的前程,莫須有的“罪名”困住他,打壓他。

    白白葬送了他。

    而且,他們如今正邪對立,邪的一方,全方位的防備,梁紀深已經查不到線索了。

    年頭久遠,物是人非,案卷殘缺不全,真正的證據石沉大海,唯一挖證據的渠道,是打入核心,登上那艘船。

    梁延章與梁遲徽是相當謹慎的人,成為他們的心腹必須經曆重重考驗,這也是廣和集團多年屹立不倒的關鍵。

    同行,對手,連一個臥底也弄不進去。

    一切機密,封鎖在集團內部,密不透風。

    他們太精明,太警惕了。

    何桑感覺胸腔停止了跳動,肺腑支離破碎地炸裂開,一股熔漿從血管裏瀉出,頃刻吞噬了她。

    無可遁逃。

    “同一艘船的人,會互相防備嗎?”

    胡濃濃說,“梁遲徽是公認的城府深,辦事滴水不漏,梁延章很信任器重他,不論是梁氏集團還是廣和集團,有今日的輝煌梁遲徽功不可沒,你會防備自己的得力助手嗎?”

    何桑偏頭,“但梁遲徽會防備梁延章,倘若梁延章是罪魁禍首,梁遲徽會搜集、保留物證,二房一心要報複他。”

    胡濃濃如夢初醒,“你要接近梁遲徽?”

    梁紀深和周坤在泳池裏遊了三輪,上岸朝這邊走過來。

    何桑麵容煞白,她原本膚色就白,白上加白,完全沒有鮮活的氣息了。

    他心髒一揪,握住她冰涼的手。

    “怎麽了?”

    她不吭聲,隻是下意識也握住他的手。

    男人牙根鼓了鼓,壓製著燥意,“嗆水了?”

    何桑搖頭。

    胡濃濃在一旁心虛,“沒怎麽啊,”

    梁紀深不耐煩,“她到底怎麽了。”

    他暴脾氣其實不駭人,發作了,反而留有餘地,越是風平浪靜,越是威懾恐怖。

    不曉得平靜的表象之下,翻騰著多麽劇烈的慍怒。

    胡濃濃不由自主哆嗦,“三嬸,”

    “我不舒服。”何桑開口,“在水裏蹬腿力氣大,抽筋了。”

    梁紀深臉色緩和不少,“回家嗎?”

    她點頭。

    從遊泳館出來,坐上車,梁紀深將她抱在腿間,撫摸她臉,“你不喜歡學遊泳,我不教你了,開心點。”

    何桑看著他,仿佛一隻迷途的羔羊,墮入大網,討人憐愛。

    “我哄你玩的,下次你不願意做任何事,我不強迫你,行不行?”

    她眼眶發紅,“不是,”

    “那是什麽?”梁紀深撅她腮,撅得尖尖的,“耷拉小臉兒,不是生氣了?”

    她垂下眼瞼,男人雙腿彎曲,托住她,西褲被她臀部搓撚出褶痕。

    “你不查廣和集團,趙太太不會害你,供貨商更不會坑你,是梁董不希望你查,設下陷阱阻礙你,教訓你。你再繼續查下去,他折騰你的招數一次比一次狠,對嗎。”

    梁紀深眯起眼,一言不發注視她。

    “黎珍之前告訴我,這世上最溫情的是普通人。父愛子,子孝母,夫妻相伴到老。沒權沒勢,人性是和善的,一旦大富大貴,人性就變了。許多名門望族會內鬥相殘,爭奪算計,親情淡薄,夫妻離心。”

    何桑一顆心不停地陷落,崩塌,“尤其是梁家,三任夫人,三房兒子,有人為了家產,有人為了仇恨,恩怨糾葛了一輩子。”

    “何桑。”梁紀深沙啞著聲音喊她。

    “你聽我說。”她帶哭腔,一字一頓地,“我想要你知道,我不算計你,我沒有離心你,我是真情實意的。”

    梁紀深被她逗笑,嗯了聲。

    何桑又笑又哭,噴出一個鼻涕泡。

    男人指著她鼻子,“你又來。”

    “我沒忍住,”

    “自己擦。”

    她手背抹掉,抹到顴骨,濕漉漉的一條透明的水線。

    梁紀深表情陰森。

    “你嫌棄我。”何桑摟緊他,哭得沒聲響,不給他看自己的模樣。

    “沒嫌棄。”她身上香香綿綿的體味,梁紀深也摟住她,“我讓你蹭鼻涕。”

    何桑埋在他肩膀,顫抖著笑一下,又哭一下。

    車駛入老宅,客廳空空蕩蕩的,老鄭在玄關迎接,“梁董中午高血壓複發,昏迷在書房了。”

    梁紀深波瀾不驚瞥了一眼二樓,“醫生來過嗎。”

    “在主臥輸液。”

    他脫外套,“這麽嚴重?”

    老鄭說,“不至於,是紀夫人擔心梁董,要求輸一瓶。”

    主臥裏,姚文姬和紀席蘭站在床畔,一個抹眼淚,一個鎮定和醫生交談,梁遲徽正在聯係美國的醫療團隊,商量包機。

    他一邊打電話,一邊往門口走,擦肩而過之際,梁紀深頷首,他也頷首,目光掠過何桑,停頓了一秒,旋即移開。

    梁紀深走向痛哭流涕的紀席蘭,何桑這時蹲下,撿起絨毯裏的東西,一枚褐色的皮扣,賓利慕尚的標識。

    是梁遲徽的車鑰匙。

    她捏在手心。

    趁著房間亂作一團,悄無聲息出去。

    正好梁遲徽還沒離開,在拐彎的階梯下。

    “二哥。”

    男人駐足,側過身。

    她在階梯上,晃了晃皮扣,“你的車鑰匙掉了。”

    午後的陽光照射進窗戶,斜斜地灑在樓梯上,梁遲徽的影子拉得極長,像鍍了一層暖融融的光芒,明昧交錯,襯得他風華毓秀。

    也藏著化不開的黑暗,深沉。

    來自他最隱秘的骨血裏。

    “為什麽不叫傭人送。”

    芳姐和蓉姐都在主臥侍奉。

    她邁下台階,距他咫尺間,“我送和她們送是一樣的,送到二哥手裏就行。”

    梁遲徽迎著光,一張臉清雋明亮,鋒利的眼神深不見底,似是要刺穿她,直達靈魂,辨她企圖。

    何桑笑著,無懈可擊,“二哥?”

    他回過神,伸手,攥住鑰匙。

    無意間,指尖相碰。

  第244章 她有她的厲害之處

    她及時收回,卻留下一陣微風。

    軟軟的,涼涼的,如同浸泡了露水的茉莉花瓣。

    觸感在一霎通了電,電得梁遲徽一僵。

    他維持這個姿勢,一動不動。

    不知在想什麽。

    良久,指腹摩挲了一下鑰匙扣,依稀有她的餘溫,“鑰匙掉什麽地方了。”

    “床尾的毛毯裏。”

    男人含笑揚頭,嗓音沉緩有力量,“毯毛長,又是黑色,不仔細發現不了。”

    何桑逆光,整個人太晦黯了,梁遲徽調整了角度,視線裏的她更清晰,“弟妹有心了。”

    他稱呼何小姐,也連名帶姓的稱呼,唯獨不曾當麵稱呼過弟妹。

    沒領證,梁遲徽始終不認可關係。

    偶爾一句,要麽是外人在,顯得重視,抬一抬她的身份;要麽是調侃。

    傳統的勳貴世家,名分取決於領證和生養,缺一不可。

    梁紀深多麽鄭重其事介紹她,愛護她,甚至領了證,沒懷上孩子的階段,在外界看來,地位也是不牢固的,不正式的。

    所以那些闊太太根本不把丈夫的小蜜放眼裏,即使愛得幹柴烈火難分難舍,仍舊是不入流的小角色,除非肚子大了,有籌碼分財產了,她們才出手。

    “二哥,你有一塊手帕在我那裏,是我那天崴了腳包紮傷口的,一直沒還你。”

    “一塊帕子而已,不值什麽錢,你自己處理。”

    何桑很固執,“我洗幹淨了,等有機會還你。”

    梁遲徽佇立在陽光深處,望著她。

    “好。”

    走出老宅,他開車回雲海樓。

    下午街巷清靜,寬闊的柏油路彌漫著香草味道的風,梁遲徽一手把持方向盤,一手握拳抵住唇。

    心不在焉駕駛。

    經過華西路,他撥了一串號碼。

    “鄭叔,朱醫生呢?”

    朱醫生是老宅的私人醫生,工作了二十多年,突然被梁延章解雇了。

    “回老家了。”

    梁遲徽盯著前方路況,“家裏有事?”

    “在當地開診所了,朱醫生的一雙兒女都學醫,不肯給醫院打工,朱醫生求到梁董頭上,梁董打點的人脈。”

    “知道了。”他掛斷。

    這位新醫生任職三天,梁延章便犯病了,梁遲徽總覺得其中詭異。

    具體哪裏有問題,又琢磨不透。

    ,,

    車抵達雲海樓,是傍晚五點。

    梁遲徽直奔辦公室。

    也不開燈,坐在一片昏幽中。

    在老宅那句“弟妹”,他純屬是試探。

    何桑今天不對勁。

    一向是他主動接觸,她被動,有分寸,話也少。

    老宅分明有傭人,司機,保鏢,處處伺候著,哪怕懶得吃飯,傭人也會喂著吃,實在不需要她親自撿,親自送。

    何況她平時麵對他,多少是不自在的。

    她的正常反應,躲他都來不及。

    梁遲徽枕著椅背,頭仰得高,脖頸繃直,喉結愈發地凸起。

    倪紅推門,他恰好扯開領口,挺括的衣衫扯得歪歪扭扭,裹著他身軀,他此時是閑散鬆弛的,浪蕩的男人味。

    梁遲徽的書桌上方懸著一盆蘭花,他不愛養花草魚鳥,沒那閑工夫,倒是玩獵犬,在郊區的園子裏飼養獵鷹,喜歡看它們捕食,廝殺。

    這盆蘭花是他特意修身養性的,這兩天剛養,從園林館高價購得,現成的名品蘭花,十分嬌氣。

    他頗有雅興起了個名字,叫桑。

    養在溫室裏,宜室宜家,溫柔貞潔。

    “你來這麽早?”倪紅關門,“我白天逛街,順手捎了一份禮物。”

    梁遲徽沒興趣,“用不上。”

    “是領帶。”她不樂意,“你不係領帶啊?”

    他坐直,在煙灰缸熄滅了煙,“我上個月買了。”

    “女人眼光好,我買的適合你。”她拆開包裝,“暗藍條紋的,湖濱會所生意最火的那個小白臉,戴這款顏色很俊。”

    “小白臉?”

    “小白臉怎麽了。”倪紅繞過辦公桌,“比小黑臉強吧?”

    “老三黑。”梁遲徽又燃了一支煙,“小白臉比他強嗎。”

    倪紅一愣,“他啊,他是曬的,不作數。”

    她豎起梁遲徽的衣領,餘光瞟到煙灰缸裏的煙頭要溢出了,“你幹脆別戒煙了,越戒抽得越凶,反反複複傷害更大。”

    男人擋她手,“我自己來。”

    倪紅最痛恨他這樣,無論相識多久,如何熟悉,他永遠是一副遙不可及。

    他也並非吊她的胃口,玩套路勾引她愛而不得、持續對他上頭。

    梁遲徽是真的寡冷疏離。

    雲海樓曾經跟他“好過”的女員工,在化妝間紮堆吐槽他浪費了風流的名聲和好看的皮囊。

    實際上,戒備心太重,無法靠近。

    倪紅賭氣,非要親手戴,“我幫你換過衣服,你忘了?”

    他輕笑,“我喝醉那次?”

    “你感冒了去應酬,渾身滾燙,我拿濕毛巾給你擦身降溫,脫到隻剩內褲了。”

    梁遲徽笑意淡了點。

    倪紅想到那晚,就在這間辦公室裏麵的休息間,他穿著灰色的襯衫,每解開一粒紐扣,堅硬的胸膛刮過她手指,每一下呼吸的隆起,都深深烙印在她掌心。

    那一刻的梁遲徽,膨脹的張力與愛欲,如烈火焚燒。

    燒了所有人。

    隻有始作俑者的他,完好無損。

    倪紅在名利場和風月場摸爬滾打,見識了無數男子,梁遲徽是最致命的,是令人難忘的。

    因為他征服不了,他壞得是一個謎。

    “以後你不用做這些事了。”梁遲徽撣落半截煙灰兒,“不方便。”

    “男未婚女未嫁,你沒女人,我也沒男人,有什麽不方便的?”

    “或許真不方便了。”他噙了一絲笑,“有一個厲害的敵人要找我算賬了。”

    倪紅不屑嗤笑,“誰敢和你比厲害?”

    梁遲徽叼著煙,打火機蓋對準燈罩邊緣,一彈,刹那燈火通明。

    “我有我的厲害,她自然也有她的厲害之處。”

  第245章 真情與假意

    倪紅明白了,梁遲徽口中的仇人,是那個演話劇的姑娘。

    六年前護城樓坍塌事故她了解不多,大部分是梁遲徽親自處理,其中一小部分,比如藏匿物證、轉移資產和打點人脈,是她出麵做。

    倪紅也奇怪,梁遲徽不缺錢,他的現金流在冀省富豪之中,沒誰壓得過他,雲海樓一年賺兩三億,他又掌控著梁氏集團的財政大權,地下錢莊的生意更是紅火,財路也幹淨,不存在洗黑錢,創建廣和集團圖什麽呢。

    她問過梁遲徽,他回答得敷衍,倪紅猜不出他的真實目的。

    “那姑娘幫何晉平報仇的?”

    梁遲徽叼著煙,“她今天很刻意接近我,大概率是。”

    煙霧漫過他眉眼,清俊分明,“父親把老三折騰得夠嗆,‘受賄’和‘詐騙’,無論哪一個在冀省發酵,老三的前途徹底毀於一旦。供貨商至今下落不明,連我都不知道在什麽地方,顧江海抓不到人,老三要吃牢飯的。幸好老張和老蔣相信他,甚至簽下連帶責任書,力保他清白,但保得了這回,保不了下回。何桑清楚,老三必須撤手,父親才會交出嫌犯,以後不再坑他。”

    “那姑娘愛他,不忍心害了他。”倪紅抄起梁遲徽的煙盒,也點了一支,“她和我是一類人,我也不忍心深愛的男人遭殃。如果有一天,你窮途末路了,我替你頂。”

    “頂什麽?”

    “你犯下的一切孽債,我頂。”倪紅銜著煙,“是我幹的。”

    梁遲徽看著她。

    好半晌,他笑出聲,“我會讓一個女人頂嗎?”

    “為什麽不?”

    “出事了,女人在前麵扛,算什麽男人。”

    “無關感情嗎?”倪紅雙手摁住桌麵,低頭打趣,“咱們也認識十年了,你鐵打的心,也焐熱了吧。”

    梁遲徽掐了自己的煙,又奪過她指間的煙,也撚滅,“焐不熱。”

    她直起腰,“你喜歡那姑娘,那姑娘也上鉤了,高興了?”

    男人輕笑,“你養鷹嗎。”

    “我見過你養。”

    “獵鷹的一生,隻認一個主人。”梁遲徽有一搭無一搭戳著燈罩,“新主人搶走鷹,往往和舊主人有仇,或是要搶其他的東西,沒有搶成功,所以搶了鷹,等下一個機會。鷹很聰明,想護主,潛伏在新主人的窩裏伺機反咬,你認為新主人會喜歡這隻喂不熟的鷹嗎?”

    倪紅笑了笑,“可她不是鷹,她鮮活漂亮。”

    “鮮活漂亮的女人成千上萬,並不稀罕。”梁遲徽摘了袖扣,放倒椅子,半仰半坐,“我的獵物,要麽是威脅到我了,要麽是對我有利。區區的兒女情長,你未免太看輕我了。”

    倪紅從辦公室出來,莫名打個寒噤。

    屋裏熄了燈,靜悄悄的。

    她隔著門,依稀感受到梁遲徽的高深莫測。

    這世上,愛與恨,真情與假意,有幾人能收放自如呢?

    梁遲徽比她想象中,還要虛實難辨。

    ,,

    梁延章晚上八點鍾蘇醒了一次,神智很模糊,喊梁璟。

    梁紀深小聲安撫,“大哥去外地出差了,在趕回的路上。”

    何桑從廚房端了三碗粥,一進門,正好聽到梁延章有氣無力地問,“老二呢,”

    姚文姬彎下腰,“延章,公司忙,老二加班了。”

    “叫老二回來,”他全身在使勁,脖子青筋凸脹。

    “好,你別著急,大夫叮囑你要靜養。”

    梁延章眼白渾濁,大口喘息,似乎要講什麽,姚文姬給他掖了掖被角,“你恢複了精神,再操心。”

    何桑在門口望著這一幕,“伯母,姚姨,我煲了粥,墊墊胃口。”她將第一碗遞給紀席蘭,第二碗遞給姚文姬,剩下的一碗,遞到醫生麵前,“您辛苦了。”

    “多謝何小姐。”醫生禮貌接過,沒喝,又擱在床頭櫃。

    這是一名戴眼鏡的中年男子,大約四十出頭,姓白,一直在記錄梁延章的情況,“基本平穩了,留一位家屬陪護吧。”

    紀席蘭氣勢凜然的,“老宅上上下下我最有資格陪延章,我們沒領離婚證呢,法律名義上是夫妻。”

    姚文姬若有所思打量她,“他目前虛弱,看到你這張老臉,萬一又氣暈了呢。”

    “你罵誰老臉呢!”紀席蘭怒不可遏,要衝上去廝打。

    梁紀深眼疾手快拽住,“父親昏迷,您鬧什麽?”

    “她譏諷我!”紀席蘭甩開他,圍著姚文姬一邊走一邊擼袖子,“老三啊,你的出身不如你二哥了,我是良家女,沒名氣,你姚姨是東南亞大名鼎鼎的豔星,80年代民風保守,她從頭到腳被男人欣賞啊,拍內衣照登報紙,榮獲過最佳上鏡獎,最佳風采獎,評委眼都直了,梁氏集團董事局的幾位元老,私下對你姚姨的身材也讚不絕口。”

    梁紀深單手叉腰,另一手揉著太陽穴,“沒完了?”

    姚文姬麵不改色調整著滴流瓶的流速,不搭理她。

    “回您自己房間。”

    她不罷休,梁紀深語氣一沉,“回屋!”

    紀席蘭一激靈,終究是畏懼他的脾氣,不情不願出去。

    何桑攙著她,去梁璟的臥房。

    梁紀深態度謙和,“我母親口無遮攔,請姚姨多擔待。”

    “無妨。”姚文姬很有長輩樣,“我不至於同她計較。”

    “姚姨,父親的醫生是您雇的嗎。”

    “是我雇的。”

    梁紀深摩挲著冰涼的腕表帶,“哪家醫院?”

    “南方的一家私人醫院。”姚文姬鎮定自若,“老二有意聘請美國專家會診,在商量包機呢,你問問他?”

    他頷首,“我公務多,有勞姚姨和二哥了。”

    “自家人,你客氣什麽。”姚文姬端起粥碗,舀了一勺,“小何廚藝不錯,熬得軟爛濃稠,你去餐廳喝一碗,我守著你父親。”

    梁紀深前腳離開,姚文姬緊隨其後,從門縫內確認他走了,馬上拉開抽屜,取出一瓶藥,裏麵是橘色的膠囊,她倒入口袋,又倒進瓶子同款大小、同款形狀的橘色膠囊,擰緊瓶口,放回原處。

    口袋裏的膠囊是維生素,瓶裏的新膠囊才是降壓藥,她上星期換的。

    梁延章在春夏季高血壓經常發作,不及時吃藥,即使死不了,起碼拖垮他一些,梁璟很忌諱二房,梁紀深又多疑,梁延章這一輩的權貴名流,他體魄最健碩,加上私人醫生的精心養護,百分百要長壽。

    突發急症,長房和三房勢必覺得蹊蹺,梁延章近期的飲食一定會進行化驗,也不可能繼續留在老宅治療,梁璟會做主安排住院。

    姚文姬趁機要辦一件大事。

  第246章 我舍不得

    回到次臥,梁紀深整個人抽幹了精血一般,顧不上脫衣服,躺在床上,麵孔蒼白。

    何桑試探他的體溫,倒是不燒,隻是額頭一層薄薄的虛汗,擦掉,又滲出,短短三五分鍾,麵孔更蒼白了一度。

    “頭疼?”

    他嗯了聲,雙目緊閉。

    何桑繞到床頭坐下,捧起他腦袋,固定在自己胸口,輕輕按摩著。

    外省的麻煩沒解決,冀省又一堆風波,梁紀深這兩天奔波得太疲倦了,觸目驚心的憔悴。

    “你下午沒回去,通知顧江海了嗎?”

    “通知了。”

    “供貨商有音訊嗎?”

    仿佛針紮一樣,頭一下一下震,震得梁紀深承受不住,翻了個身,埋在何桑懷裏,“沒有。”

    她皮膚是淡淡的汗味和香味,鎖骨有齒痕,是白天在遊泳館的更衣室,他情動之下,啃咬出的痕跡。

    梁紀深在那塊痕跡上吮了一口。

    何桑嫌癢,躲他,“頭疼還不老實?”

    他又吻,她越是躲,他越是吻得凶狠,舔到她癢得求饒,梁紀深才停下,抵在她胸部悶笑,“你剛去哪了。”

    “給二哥送車鑰匙了。”她猶豫了一會兒,“我這星期有演出。”

    梁紀深聲音沉沉啞啞的,“重要嗎。”

    “是大型演出,我是女一號,不能缺席。”

    他一向尊重她職業,沒有異議,“演出結束我讓程洵去劇院接你。”

    何桑深呼氣,鼻腔裏蔓延開一股燒灼感,燒得她五髒六腑擰巴著,她摟緊梁紀深,恨不得骨血相融。

    他頭發厚實烏黑,像他這個人,鋼鐵錚錚的,除了她,總是不肯服軟,強得很。

    何桑撫摸著他下巴青硬的胡茬,“你不許調查廣和集團了,我之前提過,你沒聽。”

    “我知道你的心意,廣和集團有問題,於公,你要幫省裏追回財產,於私,牽扯了梁家的人,牽扯了我父親,發生在你眼皮底下,你不查,過不去心裏那關。”

    “廣和集團是市局趙凱的管轄,你不是梁檢了,沒必要蹚渾水。至於我父親,犧牲你的前程和安危換取他的真相大白,我不願意。”

    “最初認識你,我有私心,我希望你查,現在,我不希望你冒險了。”

    何桑講了一連串,梁紀深始終沒回應。

    他睡著了。

    脫了西褲,襪子,何桑替他蓋好毛毯,握住他手,安然睡去。

    梁紀深睡得早,第二天醒得也早,七點鍾何桑迷迷瞪瞪的,他已經穿戴整齊,擁著她喂了半杯溫水,“我先回外省,你演完再過來。”

    “你頭不疼了?”何桑揪著他袖子,喝了水,困意散了幾分,“記得去藥店買止疼藥,邱太太家的藥箱裏沒有對症的牌子。”

    他眼底浮起笑,“記住了。”

    “昨晚我告訴蓉姐榨豆漿了,灌在保溫壺裏,你帶一壺。”

    梁紀深無奈,“好。”

    “你少抹醒腦油,刺激神經的,辦公室擺一盆薄荷。”何桑爬起,貼纏在他腰腹,黏得撇不掉,“累了就休息,你每次都強撐,你難受誰照顧你?”

    “你照顧。”他俯身,親吻她嘴唇,“我習慣你照顧了。”

    何桑神色黯然了一秒,別開頭,“你不愛惜身體,自作自受,我不管你。”

    “真不管?”

    “不管。”

    “我不信。”梁紀深擦拭她眼角,濕漉漉的,她睡覺愛出汗,偶爾撒癔症,尤其在一起的半年,揣著心事,動不動做噩夢哭醒,捂著嘴,不敢吵他。

    實際上梁紀深睡眠淺,她一哼唧,他立馬警覺了。

    漸漸地,熬過那半年,她睡得踏實了。

    “起床洗臉,髒成小花貓了。”

    他站直,整理好衣褲,走出臥室。

    高大熟悉的輪廓一下子遠去,何桑喉嚨泛起一陣酸楚,發泄不出,也無法下咽,呆滯蜷在被子裏,直到庭院傳來汽車的引擎聲,她趴在二樓窗戶,癡癡地凝視他背影。

    清晨的陽光灑下,梁紀深步伐極穩,他的確應該這樣意氣風發,這些天,她眼睜睜他四麵危機,心口堵得發慌。

    她沒想到權貴世家這麽複雜,這麽絕情,梁延章連親兒子也算計。

    梁紀深這一刻有感應,忽然駐足,仰起頭。

    四目相對,他揮了揮手,在明媚的光影裏,英俊又偉岸。

    何桑好像一個提線木偶,所有的力氣與靈魂在瞬間反抗,爆發,她抓住窗框,“梁紀深!”

    男人正要上車,再次駐足。

    何桑胡亂套了一件外衣,跌跌撞撞朝樓梯跑,在一二樓的拐角處絆了一腳,摔在台階縫隙,“砰”的聲響驚動了廚房裏的蓉姐,蓉姐嚇得瞪大眼,慌裏慌張扶她,“您摔哪了?”

    她推開蓉姐,踉蹌跑出玄關。

    蓉姐那一嗓子,沒逃過梁紀深的耳朵,他臉色陰森,“摔流血了?”

    何桑穿了一隻拖鞋,那一隻不翼而飛了,白膩膩的腳丫踩在石板上,腳趾局促彈動,“地太滑。”

    “你不毛躁會滑倒嗎,怎麽我不摔?”梁紀深怒氣上湧,沒抱她,直接粗暴拎起她,夾在腋下,晃晃蕩蕩拎到院子西南方的石凳,重重撂下。

    硌得她屁股麻酥酥的。

    “你吼什麽,”她委屈,“我舍不得你而已。”

    梁紀深居高臨下佇立,沉默不語。

    蓉姐拿著毛巾和拖鞋出來,“哎呀,何小姐年輕,她膩乎您嘛!您一把年紀了,沒精力談情說愛,她要談的。”

    “一把年紀了?”梁紀深臉色愈發駭人,“會說話嗎。”

    蓉姐一抖,將毛巾塞在何桑手裏,匆匆返回客廳。

  第247章 你不見了

    梁紀深拿過毛巾,敲了敲石桌,“腳。”

    何桑不動。

    他語氣加重,“快點。”

    “我願意流血。”她站起,一瘸一拐往屋裏走。

    梁紀深一把拽住她,摁在石凳上,“我耐心有限,抬腳。”

    她揉眼角,“你來得及趕高鐵嗎。”

    男人氣笑,“你別磨蹭,就來得及。”

    何桑右腿翹在桌子,磚石涼涼的,她倒抽氣,梁紀深情緒緊繃,“疼?”

    他蹲下,捏住她腳踝,小腳趾搓破一小塊皮兒,雪白的肉擠出血絲,他輕輕捂住。

    她太容易受傷,皮薄肉嫩的,她性子不嬌氣,長得嬌氣,尤其跟了他之後,一朵溫室裏的花,車接車送,連走路也少,除了在劇院排練吃些苦頭,生活中禁不起一磕一碰的。

    “為什麽跑。”

    “我想抱你,”

    “在床上沒抱夠?”梁紀深細致擦拭,成心逗她,“我都抱膩了。”

    何桑沒計較他嘴壞,望著他,“你後腦勺那根白頭發呢。”

    “拔了。”

    他本來讓她拔,她下不去手,最後他自己照鏡子拔了。

    梁家基因好,發質黑硬,可梁紀深剛三十多歲,已經零零星星冒出白發了,何桑心尖抽痛,握住他手腕,“你總是熬夜加班,再熬幾年,你熬成老頭子了。”

    “早晚會變成老頭子。”梁紀深不以為意,“你也會變成老太婆。”

    何桑心尖痛得更厲害了,“我不許你變。”

    他笑了一聲,周坤說當演員的女人多愁善感,戀愛體驗像坐過山車,他不信,現在是信了,時不時哄著,沒準兒哪一會兒落下淚來。

    “哭得太頻繁,不值錢了啊。”梁紀深撫摸她眼睛,抹掉眼淚,“一年哭一次,你要什麽,我給什麽,一個月哭一次,你要什麽,我考慮一下再給,一星期哭一次,要什麽不給什麽。”

    何桑破涕而笑,摟住他脖子吻上去,男人動作利索,堵住她鼻孔,濕潤的水泡粘在指腹,她一吸氣,泡又癟了,沒噴出來。

    梁紀深陰惻惻睥睨她,“我長記性了。”

    她格外磨人,埋在他頸側貪婪嗅味道,程洵不得已催促,“梁先生,顧局要求您中午過去,他和市局沒法交差了。”

    男人拍拍她後背,“我該走了。

    何桑依依不舍鬆開他,“走吧,”

    梁紀深吻她臉,“找蓉姐幫你上藥。”

    她垂著眼簾,很乖巧。

    程洵拉開車門,梁紀深彎腰坐上車,何桑眼巴巴送到門口,又送出大鐵門,隔著柵欄朝他揮手,“你記得買藥,胸口的割傷沒痊愈,洗澡不要沾水。”

    梁紀深察覺她不對勁,他上班辦公期間,她一向是有分寸的,不會如此纏人,耽誤他時間,他降下車窗,“是不是不舒服?”

    她搖頭。

    “做噩夢了?”

    何桑猶豫,點頭,“夢到迷路了,你不見了。”

    他眼底溢出笑,“傻話,回去吧。”

    車駛出壹山莊園,消失在寬闊的柏油大道,道旁的西府海棠緩緩凋謝,樹葉間的陽光覆蓋在頭頂,何桑眼皮又刺又澀,她雙手掩住,肩膀聳動了良久。

    蓉姐帶著何桑去客房上藥,梁璟的車開進庭院,悄無聲息地熄了火,直奔二樓。

    主臥裏,梁延章在輸液,白醫生迎上梁璟,“梁秘。”

    “病情怎樣了?”

    “救治很及時,多少傷元氣了。”

    梁璟走到床邊,低頭打量梁延章,氣色發白,發青,“您需要去醫院嗎?”

    他伸手,抓住梁璟的袖子,“去醫院。”

    梁延章性格挺要強的,統治著偌大的集團,稍有不慎,也許是上億的損失,因此一般的小病小災,他不聲張,在家裏請私人醫生調理,除非明顯的不適,扛不住才會住院,他一住院,肯定要驚動梁氏集團,驚動外界。

    白醫生很有眼色,借口去方廳配藥,離開了。

    梁延章強撐著坐起,“梁璟,老宅有人害我。”

    梁璟皺了下眉頭,“誰害您。”

    “我不清楚。”他指著抽屜,“昨天我感覺不好,立刻吃了降壓藥,血壓沒有控製住,藥物大概率被調包了。”

    梁璟取出抽屜內的藥瓶,擰開膠囊殼,裏麵是褐色粉末,“是這樣嗎?”

    “這些年喝藥,我沒拆開過。”

    “您可以委托醫生化驗。”梁璟倒在掌心,聞了聞氣味,清苦嗆鼻。

    “白醫生是文姬聘請的。”

    梁璟一頓,注視他,“你疑心她。”

    “不,我不是疑心她,我疑心紀席蘭。”梁延章諱莫如深,“我和紀席蘭簽署了離婚協議,沒有領證。法律上我們仍舊是夫婦,她不想離,或者想繼承梁家的大部分財產,有理由加害我。”

    梁璟掂量著藥瓶,沉思了片刻,“她不敢。”

    “老三的脾氣這麽大,也管不了她,她膽量比你想象中大得多。”梁延章急促喘息著,“她如今還是梁夫人,她知道我沒有立遺囑,她是第一順位繼承人。”

    梁璟麵目凝重,“你不疑心二房嗎。”

    梁延章不假思索否認,“文姬當年連撫養權也不爭,一心脫離梁家要自由,補償費是我提出給的,她寧可淨身出戶。老二又孝順,她根本不缺錢,害我圖什麽?萬一東窗事發,老二不可能接管梁氏集團了,她豈不是得不償失?”

    梁璟沒發表意見,隻說,“我來安排。”

    何桑收拾客廳的時候,梁璟從二樓下來,很正式的西裝革履,梁家的三個公子是西服架子,什麽款式、什麽顏色穿在身上都挺拔好看。

    他最近也陷入風波了,有一單十億的大工程是冀省和外省合作,因為取消了競標環節,完全由上麵指定哪家集團承包,各個地產商盡顯神通,搬門路,搬人脈,競爭非常激烈。輸了的,不平衡,匿名舉報,一輪贏了的,還有二輪、三輪的篩選,互相設局,互相揭老底,畢竟少一個對手,多一分勝算。

    梁璟的辦公室收到二十多封舉報信,其中包括梁氏集團動用關係搶了名額,明裏暗裏指向中海集團以權謀私。

    中海和中盛是主評委,有兩個直通終審的提名名額,中海委員會確實提名了梁氏集團,但梁紀深棄權了,是另外八名委員全票通過的,與他無關。

    梁璟調查後如實上報省裏,中海集團也公開了投票的錄像視頻,所有流程沒有違規。這一舉動得罪了冀省的地產大亨,雇人在梁璟的辦公樓牆上塗油漆,控訴他包庇梁家,給自家開綠燈。

    辦公樓位於舊址,年久失修,九百米之外才有交通攝像頭,而且塗油漆在深夜,那堵牆是崗亭的盲區,執勤保安也沒發現什麽人搗亂,隻能不了了之。

    老張擔心他憋屈,放了三天假,反而梁璟雲淡風輕,趁著假期重回皖西縣,監督縣領導安置留守婦女的問題,條件艱苦,行程又忙,他卻是神采奕奕,氣宇軒昂的。

    “大哥吃早飯了嗎。”

    “吃過了。”梁璟解著西裝扣,目光掠過何桑手裏的布,“在做家務?”

  第248章 曖昧撩弄

    “天天開窗戶,木架和沙發有浮塵,我打掃一下。”

    “不用你做。”他拔高音量,招呼芳姐,“您下樓一趟。”

    芳姐在閣樓的祠堂給翁瓊上香,老宅一日三炷香,三十七年沒有間斷過,梁延章緬懷發妻的表麵功夫是相當漂亮的。

    說他專情吧,他娶了三任太太,那麽迷戀姚文姬,二婚後照樣在柳林路的豪宅裏養了一個神似翁瓊的女人,姚文姬一點不吃醋,外麵有女人伺候他,她樂得清閑,後來梁延章自己覺得沒意思了,打發了那個女人,專心討好姚文姬;說他無情吧,他到處物色“小翁瓊”,經常翻出翁瓊的遺物睹物思人,哪怕是做戲,一往情深地做了一輩子,實屬連自己也騙了。

    芳姐急急忙忙跑下樓,搶過何桑的清潔布,“何小姐非要幹活,不肯在老宅吃閑飯,我攔不住她。”

    “去院子裏喂魚。”梁璟走向衣帽間,打趣她,“也算你幹活了。”

    何桑鋪平沙發墊,“我喂了,也給鸚鵡刷毛了。”

    “刷什麽毛。”

    “鸚鵡翅膀的毛支棱著,我剪短了,又蘸水刷柔順了。”

    梁璟倒是頭一回聽說鸚鵡要理發,不過這姑娘勤勞,即使她把鸚鵡淹死了,也是功大於過。按道理她在梁家是半個小女主人了,任何姑娘都會端架子,開始使喚人,唯獨她態度既謙和又客氣,從不倚仗老三作威作福,老宅上上下下對她評價極好,特別是芳姐,何桑一口一句芳姨,稱呼得周全體麵,芳姐很喜歡。

    梁璟挑了一套白色的休閑服,虛掩上門,聲音飄飄忽忽傳出,“你拿什麽刷的。”

    “牙刷。”

    “哪裏的牙刷?”

    “客衛的,我問過蓉姐了,那隻牙刷沒主兒。”

    梁璟一手係拉鏈,一手開門,“藍色的?”

    “對啊。”何桑看著他,“洗漱架上都是電動牙刷,我怕電死鸚鵡,正好有一支普通的。”

    “電死鸚鵡?”梁璟震撼。

    他平靜的臉上難得露出不平靜的神情,偏偏何桑清澈無辜,眼眸霧蒙蒙的,他咽下後半句,“我先回書房。”

    藍色牙刷是他的,他用不慣電動的,習慣手動刷,那天老三叫他回老宅,恰巧何桑睡錯房間了,獨立浴室擺著女孩的用品,她走時忘了收,他自覺共用不妥,所以沒踏進一步,早晨去客衛洗漱的。

    用完牙刷,便隨手撂在了金屬架上,老宅一直是芳姐照顧他,蓉姐不太插手,不認識他的物品也正常。

    幸好他至今沒回來住過,不然要刷一嘴毛了。

    梁璟實在好笑,這姑娘的腦子到底琢磨什麽,老三竟然和她也合得來。

    入戶門這時打開,刮入一陣潮濕的風。

    梁遲徽邁步進來。

    他昨晚在雲海樓應酬酒局,紙醉金迷的場所,自然打扮得也花裏胡哨,他皮膚又白,噴了香水,梳了發型,清清瘦瘦的,一個油頭粉麵的貴公子,愈發顯得風流俊美。

    何桑開口,“二哥。”

    梁遲徽瞧了她一眼,越過她,瞥身後,“大哥也在。”

    梁璟看不順眼他這副浪蕩驕矜的模樣,沒搭腔。

    他不惱,心平氣和接過何桑遞來的水杯,“老三呢?”

    “去外省了。”

    挨得近,梁遲徽口腔是濃濃的酒味,他眼神迷離,不大清醒,“你沒跟去?”

    “冀省有演出。”

    “哪天?”

    他身形搖晃,何桑下意識扶他,“今天下午和明天。”

    男人笑,笑得和平時不一樣,是酒後醺醉的緣故,一絲曖昧,一絲撩弄,似有若無地交織在一起,“自己有車嗎?”

    何桑確定他站穩了,撒開手,“有車,沒停在老宅。”

    梁遲徽耐人尋味的笑意,扭頭吩咐司機,“抽空送她。”

    司機左手拎了一支黑色的長柄雨傘,傘簷滴滴答答地淌水,答應著,“是。”

    何桑踮起腳,張望門外,“下雨了嗎。”

    “小雨。”司機將傘豎在玄關,“天氣預報是晴天,突然陰了一片雲彩。”

    梁遲徽俯身,清潔了皮鞋鞋麵的水珠,徑直上樓。

    他在主臥待得不久,梁延章和梁璟談話耗費了不少精神,沒力氣和他多說,隻叮囑他好好管理公司。

    梁遲徽等他掛完藥水睡了,推開姚文姬的房門。

    “您幹的?”

    姚文姬心情愉悅坐在梳妝台化妝,“我幹什麽了。”

    “裝什麽傻。”梁遲徽反鎖門,“父親舊疾複發,百分百是降壓藥出岔子了。”

    “藥出岔子了?”她表情也嚴肅,“老二,報警吧,這可是大事。”

    梁遲徽盯著她,盯了半晌,他驀地發笑,“您如果是何桑的婆婆,婆媳一定和諧,她演技好,您不遜色她。”

    姚文姬從衣櫃裏一件件選衣服,“隔牆有耳,你少懷疑我。”

    “您也知道芳姐是梁璟的耳朵,梁璟嫌二房礙眼,處處找機會下手報仇,您還主動撞他的槍口。”

    梁遲徽掏出煙盒,剛要抽,姚文姬嗬斥,“收起來!”

    他一言不發塞回盒裏,丟在茶桌上。

    “醫生警告你要戒煙,你肺不好,有個結節,你聾了?”

    梁遲徽撥著打火機蓋,沒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