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蕭龍
作者:程煜輝 虞嬌      更新:2023-05-24 08:47      字數:2234
  第二章 蕭龍

    我問一下,你經曆過人生在一瞬間大喜又大悲麽?

    你是幸運的,而我,在十歲時就經曆了!

    我說過,力昔這個邊境小城,禁毒警察和毒販的鬥爭是最凶險且殘酷的,毒販勢力內部有安插臥底便通消息,他們當然也在無孔不入地滲透。那年春天,父親所帶的禁毒隊接到一個極其重要的情報,是臥底警察冒著九死一生的機會送達出來。

    將有二百三十公斤高純度的海洛因用陸運的方式通過石敢邊檢站入境,有具體時間,更令人振奮的,是因貨重價昂,將由劉羅漢押送。

    劉羅漢是誰,緬甸金三角的大毒梟,和他的三個兒子控製著金三角 60%以上的地區,種植罌粟,製毒販毒,除運往美國外,還專向我國的雲南、廣東、江蘇、上海等地販運海洛因,國內市場份額的 50%由他的家族把控!

    他的項上人頭值三百萬美金,這次竟敢親自帶貨從邊檢站入境,不說他的狂妄自大,想來已做好萬全的準備,必要時刻不乏槍火械鬥。

    此趟禁毒行動受到高度重視,省公安廳專門派人過來督導工作,和禁毒大隊一起製定了周密的捉捕計劃。

    行動取得了圓滿勝利!

    當晚父親帶著禁毒隊的三個隊員來吃飯,一個上海人、一個無錫人、還有一個杭州人,特別喜歡吃我母親包的菜肉餛飩。等餛飩的時候,他們閑談著白日行動時那些驚心動魄的細節,我聽得支零破碎,要知道我那時才十歲,你能對一個孩子有什麽指望,更況手裏還擺弄著他們送給我的變形金剛。

    但我之後二十八年的歲月中,有十八年在反複咀嚼那點支零破碎,假使支零破碎是一副骨架,我便用自己的思想充盈其中的血肉,讓它豐富飽滿起來。

    我父親和整個禁毒隊為了不打草驚蛇,喬裝成邊檢人員,天未亮便準時守候在石敢站入口,附近有個東南亞國際商品購物中心,母親帶我曾經來過,這裏種著高高的芭蕉樹和熱帶花草,馬路兩邊有賣小百貨的和私人旅館,煮米線的中泰老餐飲隨處可見,吃早飯時人最多,老板娘在店外歪七扭八地也擺了桌凳,吃著熱騰騰的米線,你抬起頭,可以看見太陽在遠處兩座小山間往上蹦,一道道光芒漸強烈,刺穿輕紗般虛淡的薄霧,映亮石敢口岸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一輛輛載滿貨物的卡車由遠及近,揚起漫天灰塵,轟隆隆的顛簸,讓彌散的薄霧又重新渾沌起來。

    這是我為父親執行任務構建的場景,八九不離十。

    大概六點鍾時,邊檢人員悄然增多,放行速度緩慢,不久,四輛加長卡車抵達入口接受檢查,三輛裝滿大理石片,一輛載乘十來個工人,挨挨擠擠在睡覺。

    檢測係統顯示正常,禁毒犬也無發現,所有報檢手續齊備,查不出可疑之處,斟酌間,開車司機明顯的不耐煩,嘴裏嘰哩咕嚕的,這反倒引起了父親及隊員們警覺。他們再次查驗大理石片,切割形狀相同,父親一塊塊拿在掌中掂量,感覺有重有輕,摯起輕的對著太陽光照,內裏有一團陰影,餘光瞟向那車工人,果然神情有變,他悄悄給隊員使個眼色,猛得將石片往地麵狠摔,隨著一袋海洛因在破裂處顯露,首輛車中的司機欲踩油門闖關,被迅速擒住,隊員們拔槍相向並大聲喝斥,載乘的工人同時間跳車逃竄,我父親直追其中一個而去,這些大毒梟的畫像早刻印在腦子裏,化成灰也認得,在劉羅漢先開槍之際,果斷的當場將他擊斃。

    這件案子實在太大了,除去繳獲的二百三十公斤海洛因,還有劉羅漢的死。

    劉羅漢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大兒子劉蒙坎傍靠佤聯軍,性格殘酷狡詐更勝他的父親,報複心極重,曾將一個緝他毒品的警察及其妻子毀容後再砍斷四肢,丟於力昔公安局門前揚長而去。

    這次除去損失慘重的海洛因,還有殺父之仇。

    局裏下午開了許久的會,到黃昏時組織上才一致決議,為了保護我的父親,安排他帶著母親和我離開力昔縣,舉家遷移到別的省份去生活,並且要盡快離開,一切行程高度保密,連參會人員都不知我們何時要去往哪裏。

    香噴噴的餛飩端來,大家圍桌吃的時候,我聽父親笑著朝母親說:“以後就有時間多陪你們,你不是還想回上海看看嗎?”

    杭州人則說:“以後吃不到嫂子包的餛飩了。”

    母親掩飾著高興:“來日方長,一定有再相會的時候。”

    你問我當時的心境,一定是比母親還要高興的,哪個孩子不想讓父親整日裏陪伴自己玩,而且他還是擊斃毒梟的大英雄。

    吃完餛飩,他們離去後,母親就開始收拾行李,又問父親明天幾點的火車,訂的是中午十一點到昆明的票,她這才想起來,明天是我十歲的生日,往年韓梅都會提一盒蛋糕來給我慶祝,母親趕緊給她打電話,一直沒有人接,到第二天早晨八點鍾左右,韓梅打來電話,說在城北汽車站,希望我父親去接她一下。這裏是有疑點的,她是個節儉的性格,每到力昔都搭農場的便車,她又怎知我父親在家,再往深處想,她十年來見過我父親的次數五個指頭都能數過來,哪好意思張口讓他去接,這些都是事後諸葛亮的分析,當時全家被我的生日及調遷之喜所籠罩,反想著這樣更好,開車去接可以節約時間,盡快地吃完蛋糕,我們也能提早趕火車。

    城北汽車站距我家不遠,算上堵車半刻鍾足夠了,但過去四十分鍾也沒見父親帶著韓梅回來,母親坐不住,站在陽台上朝外張望,忽然緊張的跑進房來,讓我趕緊從後門走,到公安局找禁毒副隊長王凱,她捧著我的臉猛親了一口,我還以為是找他來給我過生日哩,屁顛顛的就去了。

    王凱聽說是母親讓我來找他時,我還是頭回見一個人的臉色在瞬間難看的像見了鬼,他氣急敗壞地命個女警察守住我,氣急敗壞地叫上其它隊員,包括昨天在我家吃餛飩的那三人,挎著槍氣急敗壞的往外跑,出門檻時被絆倒,狠狠摔了一跤。

    我當時還忍不住笑出聲來,有夠沒心沒肺的,現在說給你聽時,你知道我此刻的心情嗎?

    我想抽自己一個大嘴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