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回家
作者:臥扇貓      更新:2023-05-22 18:31      字數:7202
  第64章 回家

    崔寄夢倏然?起身, 皇帝私印豈能輕易示人,陛下給她私印定是有大事,莫非二皇子提前動?手?了?

    她忙掏出那張小小卷軸,上頭是陛下印信, 寫著“出司馬門至南城門, 持此印信速調武衛將軍進宮換防”。

    果?真出事了。

    若這印信是旁人送來的,她會思慮再三再下決斷, 可方才那名內宦是陛下親信, 崔寄夢無從質疑。

    想必是二皇子的人控製住了永安殿,陛下及前來赴宴的皇室宗親及世家?都在永安殿內, 隻有她因待嫁不?得出席。

    雖不?知道?陛下為何會如此信賴她,但表兄和謝家?的親人、以及長公主、都在宴上, 崔寄夢不?敢耽擱, 趁著人被支開了,匆匆出了儲寧殿。

    她從前不?善識路, 但這些時日為了未雨綢繆,硬是逼著自己記下了皇宮內各殿及各門所在方位,知道?司馬門如何去。

    眼下最麻煩的是如何出宮。

    崔寄夢望了望宮門的方向,倏然?想到因世家?宗親中有年邁或不?便出席宴席者, 每逢大宴,皇帝都會派宮裏人去宮外賜菜以彰顯皇恩浩蕩。

    陛下的人還能來給她送賞賜, 想來還未到劍拔弩張的地步,二皇子他們選在今日動?手?, 當是想用最小的代價謀取, 為掩人耳目, 賜菜的人會照常出宮。

    假扮宮婢或內侍混入賜菜的人裏頭,倒是一個法子。

    正愁著如何弄來宮婢的衣裳, 一內侍左顧右盼著跑過?來,是方才隨陛下的貼身內宦前來賜禮的,他拉過?崔寄夢到了禦膳房周圍的偏殿,給她一套宮婢的衣服,又塞給她一塊玉牌,是王貴妃宮裏的,隨即顫聲?道?:“貴人換上吧!就靠您了。”

    崔寄夢匆匆套上那外衫,經過?禦花園時,她把自己的鞋履放在湖邊,宮裝外袍扔到了水中,想著多少能拖延時間,到了禦膳房,裏頭此刻正忙得不?可開交,她本想打著王貴妃身側姑姑派來的名頭,正巧先前總去長公主府送禦膳的一位公公見到她了。

    崔寄夢起先慌張,但那位公公毫不?意?外,竟像是一早就料定的,忙拉過?她:“正好缺了一個,你跟著去吧。”

    一切順利得剛剛好,崔寄夢跟著賜菜的人出了內宮。

    出了宮門,賜菜的人分成了幾撥,有那位公公的掩護,崔寄夢順利溜走?,要往南城門去光靠腳不?行,她得去尋一匹馬,迎麵碰到一小群騎兵,打頭的將領喝住了她:“什麽人?!”

    崔寄夢步子頓住了,不?知這夥人是否是二皇子的人,想往巷口拐,他們人多,她跑是跑不?掉的,不?如裝作宮裏的人,低頭道?:“回將軍話,奴婢是宮裏的人,奉主子旨意?去傳信。”

    來人態度稍好,“是哪位主子,派你給誰傳信?”

    她想了想,若說陛下,萬一來人是二皇子一派的人,隻怕難辦。方才一路過?來,外頭還算安寧,想來二皇子欲逼宮的事還未傳出來,她若說是二皇子的人,無論來人是二皇子的還是陛下的,她都有說辭可言。

    況且方才見麵時,表兄也說過?,武衛將軍決意?假意?屈從二皇子。

    故而崔寄夢強作淡然?道?:“貴妃娘娘奉陛下旨意?,遣奴婢尋武衛將軍入宮赴宴,敢問將軍可否借匹馬?”

    她刻意?含糊其?辭,她有貴妃玉牌,若這是二皇子的人,這般說他們會以為是娘娘假借聖上之命私自調動?武衛將軍,若不?是,再出示陛下印信。

    總之先見到武衛將軍。

    好在那將領並未多問,隻看了眼她手?中玉牌,吩咐兩位兵士:“你送她去見將軍。”

    崔寄夢鬆了一口氣,接過?兵士遞過?來的韁繩,朝那將領道?謝後翻身上馬,她來到南城門,有兵士引薦,她很?快見到了武衛大將軍。

    那是一位略顯憨厚的中年將領,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大將軍一眼認出她,毫不?意?外,隻問:“鄉君是替二殿下傳信?”

    崔寄夢直接拿出陛下印信,表明立場:“宮宴有變,望將軍速速進宮換防,護陛下安危。”

    武衛將軍並不?心急,反而問她:“你想必也從二殿下處得知成義王之事,我和你父親有交情,再論這層關係,也算你的親人,我便直說了,眼下我們皆與亂臣扯上幹係,隻怕難以脫身,你就不?怕?”

    崔寄夢稍愣,大將軍似乎尚在猶疑,但表兄說過?大將軍是可信之人,她想了想:“晚輩是很?怕,日夜難安,但亂臣舊人的事,二殿下並無證據,有得轉圜,再不?濟此次便是戴罪立功的好契機。晚輩雖未出席宴會,但猜測陛下不?可能在宴上當著二皇子等人的麵寫下手?書,大概早有防備。”

    說完她才意?識到,陛下似乎知道?二皇子會突然?在今日行事?

    “嘿,這倒是。”正想著,武衛將軍打斷了她,接過?手?書印信確認一番,但仍不?急著出兵,反敘起舊,“你爹那家?夥腦子靈光,但是壞得很?。在別宮時我就注意?到你這小姑娘了,覺著比你爹瞧著老實?,看著好欺負好糊弄,不?過?現?在看來,你多少隨了他,不?服輸!”

    他笑著,忽而沉重長歎:“隻可惜你爹這人,軸得很?!太重信義,認定了就誓死追隨。”

    崔寄夢不?清楚父輩的事,隻默默聽著,同時忍不?住催促:“將軍,我們是不?是該進宮了?”

    永定殿這邊。

    賞賜送出後,為二皇子說話的世家?麵露喜色,起初一直作壁上觀的開始暗自後悔方才未加入其?中。皇帝掃過?下方,再度端起酒杯:“今逢喜事,朕與眾卿同樂。”

    眾人紛紛舉杯慶賀,皇帝沉思了許久,忽道?:“朕深思熟慮後,亦覺得老二若是遠去劍南,實?在可惜。”

    王中書等人見皇帝主動?說起此事,更是勝券在握,皆重提立儲一事,先頭靜觀其?變的幾家?也加入了。

    卻聽皇帝說:“朕決意?將老二封地從劍南改為江左一帶,封七珠親王,且讓他在外曆練幾年。”

    若是二皇子無奪儲之心,這興許是喜事,然?而無論封幾珠親王,封地如何富庶,終究都要離京就藩。劍南雖遠,但古往今來,不?乏自蜀地興兵雄踞一方者。而江左雖富庶但一無天塹護佑二來重文輕武無甲兵之利,三則不?產銅鐵皮革,不?利兵道?。

    二皇子端坐下方,持杯的手?遽然?收緊了,隱忍不?發,眉眼淩厲。

    按禮皇帝賞賜過?後,二皇子當領旨謝恩,然?後他遲遲未動?,皇帝忍不?住問:“皇兒覺得如何?”

    二皇子這才起身,拱手?道?:“父皇深謀遠慮,兒臣遠不?能及,但恕兒臣不?能接受此封賞。”

    王中書等人見他表態,皆站出來異口同聲?道?:“我等亦不?同意?!”

    皇帝一看,不?冷不?熱地笑了。

    長公主起身,冷聲?斥道?:“皇兄尚在盛年,你們一個個想造反麽!”

    王中書朝長公主行禮道?:“殿下,我等是為了江山永固著想,陛下執意?如此,我等隻好誓死進諫。”

    “好一個江山永固!好一個誓死進諫!”皇帝冷聲?笑了,指向下方的眾皇親貴族,“李炎!”

    一隊禁軍包圍了大殿,然?而領兵的卻是別人,那人一進殿,卻先朝二皇子行禮,顯然?是二皇子把禁軍換了。

    皇帝怒而起身,摔了杯盞,“好,好,你們一個個都要當亂臣賊子麽!”

    這句亂臣賊子一出,殿內頓時劍拔弩張,矛盾徹底爆發,見此情形,一些持中立態度的宗親世家?加入王家?,有繼續裝聾作啞的,亦有如英親王及謝家?等擋在禦座前堅決擁護皇帝的。

    二皇子對謝泠舟冷笑道?:“表弟,論識時務,你尚不?如崔鄉君一個小女子。”

    這是要借著崔寄夢,把謝家?也拉下水,謝泠舟淡道?:“崔家?將門世家?世代忠君,崔鄉君亦然?,且在座我等,無論男女老幼、有無官身,皆是陛下臣民。”

    這時一個宮婢慌張奔了進來,對二皇子道?:“殿下,崔鄉君不?見了,奴婢們在湖邊找到了鄉君的鞋子和衣裳,正命人下水打撈!”

    二皇子眉間一緊,冷道?:“廢物,給本宮去找!”

    殿內正僵持著,各人皆在賭自己的前程,除去謝家?人外,並無人有閑心去操心一個無關之人,謝家?來赴宴的幾人皆是焦急,但本就被困,束手?無策。

    謝泠舟眉心緊蹙,渾身亦繃緊了,腦中有一瞬空白。

    依他對崔寄夢的了解,她不?會輕生,母親也再三保證過?會派人悄悄看緊她,但他仍舊擔心。

    她會不?會受人加害?

    這個可能性讓他心口發悶,伴隨著莫大的失落和空曠。

    那是一種鈍痛,不?似被刺客刀劍劃過?般劇烈,細細綿綿的,慢慢蠶食心口,就像發覺他們不?再共夢、得知她與二皇子定親時一樣。

    不?,比那還要難受,至少那時他能確認她還好好的。

    謝泠舟陷入掙紮時,門外忽然?傳來一聲?雄渾的聲?音:“哎呀,好好的吃著酒,怎麽吵起來了!”

    是武衛大將軍,二皇子和王中書並不?慌亂,但王家?有的人坐不?住了。

    王家?另一位朝中要員本就不?讚同兄長激進的作法,見武衛將軍來了,擔心事出有變,出來勸說兄長,未果?,索性直接聲?明要誓死忠君,同兄長撇清聯係。王家?一部分人誓死追隨二皇子及王中書,另一部分人則倒到皇帝一邊。

    武衛大將軍進了殿,在他身側,還跟著一作宮婢裝扮的少女,眾人定睛一瞧,竟是本要與二皇子成婚的崔鄉君!

    二皇子亦認出了崔寄夢,凝眸看了她一會,隻露出個自哂的笑。

    是他自負,竟被一個姑娘家?的眼淚和柔弱的表象給迷惑了。

    崔寄夢被他深邃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往後退了幾步,目光卻很?堅定,毫不?躲避地與他對視:“殿下是皇子,尊貴萬分,何苦要走?上歧途?”

    二皇子冷冷笑了笑,並不?回答她的話,徑直走?到武衛將軍跟前:“將軍忘了此前答應本宮什麽?”

    武衛將軍一拱手?,模樣冤大頭似的:“臣先前答應將殿下引薦的幾位能人收入麾下,是因那幾位都能幹,可臣也不?知道?他們幾個是來幹這事的啊!臣一心效忠於陛下,蒼天可鑒啊!”

    二皇子冷道?:“莫非將軍忘了,您和崔鄉君一個是成義王義子,一個是成義王外孫女,有何資格談忠君?”

    殿內眾人嘩然?,更是忐忑。

    武衛將軍卻一撓頭:“殿下,您可不?能瞎說啊!成義王哪還有什麽後人?當年成義王的案子可是先帝親手?審理的,先帝他老人家?能有遺漏?至於臣,臣的確是成義王義子,可臣一直對陛下衷心耿耿,陛下也說過?用人不?疑,陛下,您是相信臣的衷心的啊!”

    皇帝頷首:“是,朕相信他們,否則也不?會派崔鄉君給武衛將軍傳信。”

    話說到這份上,在場宗親貴族哪能不?明白?悉數倒戈:“陛下聖明!”

    二皇子凝眉思忖許久,忽而了然?,苦笑道?:“父皇這招請君入甕實?在高?明,兒臣遠不?能及。”

    皇帝看了他一眼,雖有失望,但並無過?多責備,沉聲?下旨:“傳朕旨意?,王中書身為外戚、與成安郡王等結黨營私,教唆皇子謀反,押入天牢嚴加審訊!王貴妃教子無方,縱容母家?擅議朝政,褫奪妃位,入冷宮思過?。至於這個逆子,受人蠱惑欲行大逆不?道?之事,婚約及婚事取消,褫奪親王封號,即刻押回皇子府,從此不?得出府半步!”

    崔寄夢雖不?懂朝中局勢,但從二皇子方才那句話,她隱約猜到陛下當早就察覺到二皇子的異動?。

    如今陛下將矛頭都指向擁護二皇子的人,對於二皇子,隻說“受人蠱惑”並拘禁,顯然?是想留二皇子一條生路。

    被押在一旁的王貴妃忙跪行過?來,含淚抓著二皇子袍角:“孩子……千錯萬錯都在我,你快、快同你父皇認錯啊!”

    二皇子卻並未謝恩,仰麵大笑,這笑裏自嘲,有無奈,亦有不?甘,他越過?眾人,無所畏懼地直視高?高?在上的君父:“什麽受人蠱惑?兒臣的手?段和野心,皆是父皇一手?教出來的,自然?是在效仿父皇,隻可惜兒臣終究不?及父皇。”

    在場諸人聽到這大逆不?道?的話,皆倒吸一口氣,低下頭假裝沒聽到。

    皇帝目光愈寒:“來人,把這逆子給我押下去,嚴加看管!”

    二皇子及其?一眾黨羽很?快被押了下去,皇帝頗為疲倦,揉了揉額角:“武衛大將軍救駕有功,但此前因失職致使禁軍混入圖謀不?軌之流,功過?相抵。至於崔鄉君,今日你傳信有功,朕特許你提個願望,想好了再來見朕吧。其?餘事由,該追究的,該善後的,明日早朝再議,散了吧。”

    短短幾個時辰,來赴宴的皇親貴戚們經曆了此等變故,能走?出殿外的皆是腿腳發軟,都在慶幸幸好沒有貿然?倒向二皇子那邊,牽連親眷。

    崔寄夢亦是雙腳發軟,邁下台階時險些踩空,身側伸出一隻手?扶住她手?肘。

    她很?熟悉這雙手?,輕喚來人:“表兄。”

    雖在人前,但這次他們並未過?度避嫌,謝泠舟安撫她:“一切都過?去了。”

    “嗯……”崔寄夢鼻尖發酸,這段日子過?得恍如一場噩夢,尤其?是這一個晚上,雖說一切還算順遂,但卻是她十七年人生裏,最驚心動?魄的一晚。

    謝泠舟隔著袖擺悄悄攥緊了她的手?臂,低聲?道?:“經過?今夜動?亂,朝中想諸事繁多,我估計要忙上一陣,一會先送你們回府,再回衙署。”

    她不?忍他來回奔波:“不?礙事的,表兄,我隨舅舅舅母回去便好。”

    謝泠舟卻不?答應,笑了笑:“不?一樣,我答應了要帶你回家?。”

    原先被壓抑的、不?能宣泄的情愫被今夜這一番動?蕩暫時壓了下去,二人內心竟出奇平靜,隻相視一笑。

    馬車上,謝家?眾人皆是後怕,但顧及王家?是王氏母家?,並不?多言。

    王氏是已?嫁女,不?會受王家?牽連,但今日鬧出這樣的事,母家?定會受牽連,王氏怎能坐得住,捂著臉哭了一路。

    但這種事眾人都無能為力,謝執勸道?:“後來王家?二爺也站出來堅定擁護陛下,但願能減輕幾分罪責。”

    再減,這也是夥同皇子逼宮的大罪,即便王家?俯首認錯捐出家?財,隻怕也免不?了一個流放的結局,王氏抱膝痛哭失聲?,二房幾個孩子亦不?好受,謝迎鳶聲?音發顫:“飛雁表妹會不?會有事……”

    王氏最疼愛這個外甥女,此刻聽到,也慌了神,後悔不?迭道?:“早知如此,當初不?如讓這孩子嫁給阿嶼,至少能躲過?一劫,飛雁這孩子那麽好那麽年輕……”

    謝泠嶼想了想:“其?實?倒是有個法子,隻是不?知有沒有用。”

    “什麽法子?”王氏抓住兒子的手?。

    謝泠舟看一眼崔寄夢,見她亦麵露憂色,接過?話:“□□皇帝在位時,曾有一條舊律,已?定親之女不?受母家?牽連,如今正值舊律新律並行之時,新律雖無此一條,但舊律並未完全廢止,興許可以一試,但需視情況而定,且如今時間緊急,若有意?,需當即行動?。”

    罪不?及已?嫁之女是必然?的,但眼下情形,顯然?成婚是來不?及了,定親雖也來不?及,但定親一事隻要兩家?同意?,自有說辭,這法子之所以少有人用,是因世人多趨利避害,女方家?中若攤上罪名,多數人會借機解除婚約。

    但謝泠嶼對王飛雁本就有愧,如今情形,設法救人才是當務之急。

    況且,當初因武衛大將軍與崔家?關係而動?搖時,他曾深深鄙夷過?自己,即便他對王飛雁無男女之情,但如今能不?顧利弊得失救一個人,何嚐不?是他自我救贖的機會?

    謝泠嶼當即叫停馬車:“無論如何,總得試一試。”

    “我也去……”王氏忙拉住他,妻子兒子都去了,謝執自然?也跟著去了,其?餘人等則繼續回府。

    謝府前,謝老夫人早已?收到長子傳信,正拄著手?杖,在府門等候。老人滿頭華發被燈籠的光映成了暖黃的顏色,見馬車緩緩歸來,外孫女在長孫攙扶下下了馬車,蒼老眼眸中溢出熱淚來。

    一路上,崔寄夢都很?平靜,在見到外祖母時,心裏好似有什麽落了地,她疾步上前,扶住謝老夫人的手?。

    “外祖母,我回來了……”

    一年前,她初到謝府,因誤會外祖母不?肯原諒母親,又擔心崔家?落敗不?受謝家?待見,見到外祖母時萬分忐忑。

    當時老人家?對她說的第一句話便是:“孩子,你總算回來了啊……”

    正是那句話讓她不?再忐忑,如今一年多過?去,不?知不?覺中,她已?不?再像從前那般總是患得患失,逐漸融入曾經讓她望而卻步的繁華京城。

    偶爾也能拋卻怯懦,勇敢一把,這些日子尤其?今晚做出的決斷,換做從前那個隨波逐流的她,估計想都不?敢想。

    祖母走?後,她曾經為再也無人等她歸家?而失落,如今不?僅有人等她回家?,問她“回來了?”她也能萬分踏實?,篤定這裏就是她的家?,道?一聲?:“我回來了。”

    謝老夫人抱住了她,像一年前那樣痛哭失聲?:“孩子,這些日子讓你受苦了啊……是外祖母沒能護好你。”

    崔寄夢亦哽咽了,緊緊抱住老人,搖了搖頭:“外祖母別這般說,我沒事,不?僅如此,經此一事還曆練了不?少。”

    “是啊,今日我等都被圍困殿中,可是夢丫頭喬裝出宮搬來救兵。”謝蘊亦上前寬慰。

    “是嘛!”謝老夫人納罕道?,哄孩子般,“咱們夢丫頭可真是足智多謀,隻可惜我不?能親眼看到!”

    崔寄夢哄著老夫人:“那回頭我和祖母細細說來,可好?”

    謝老夫人連聲?道?好,拍了拍她手?背:“好孩子,你這些日子擔驚受怕,今日又幹了那樣一番大事,可得好好歇息歇息,明日後日都不?必請安了,養好精力,外祖母等著聽你的故事!”

    說著話到了前院的岔道?口,老人拉過?長孫,把崔寄夢推到他跟前:“好了,團哥兒快送夢丫頭回去吧。”

    謝泠舟順勢虛虛扶住她,“祖母好生歇息,孫兒和表妹先回了。”

    此前謝泠舟將崔寄夢被脅迫的事告訴了謝老夫人及謝蘊,又有了今日之事,謝府其?餘人也都猜到她心裏有苦衷。

    三個月前謝老夫人本就有意?撮合崔寄夢謝泠舟,在場幾人見二人相處起來和睦自然?,很?快明白這事八成是妥了。

    謝迎鳶收起因外祖家?獲罪而生的不?安,刻意?緩和氛圍,笑道?:“興許過?一陣就都得改口了呢!”

    謝老夫人輕嗔:“表妹變長嫂,你到時候可就得聽夢丫頭的話了!”

    直到走?到杏林裏,崔寄夢臉還是熱的,正是四月盛春,杏林裏的花開得熱鬧,園子一角零星點著幾盞燈籠,昏暗朦朧,照得整片林子裏像是落了一地的雪。

    她悄悄勾住謝泠舟手?指,望著一個岔路口:“初識時,好幾次見你都是在杏林,你可知我當時想的是什麽?”

    謝泠舟還記得她做的那個夢,含著笑,眉梢輕挑:“我真好看?”

    “那是第一眼的念頭。”崔寄夢故作神秘停了下來,繞到他跟前,“後來我還想了別的,表兄猜猜?”

    謝泠舟俯下身湊到她跟前,“表兄愚鈍,猜不?到。”

    崔寄夢湊過?去在他耳邊輕聲?告訴他,本以為他又會像以前一樣開玩笑說她目無尊長,可他隻是安靜地看著她。

    昏暗的光遠不?足以讓她瞧清他神色,疑心他又在想什麽壞主意?,剛想逃,就被輕輕推到一旁的樹幹上。

    謝泠舟將她圈在雙臂和樹幹間,語氣漫不?經心,卻讓她的心怦怦亂跳。

    “表妹有此願望,我怎能不?替你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