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商季堯，再見

  藍煙輕垂下眼睛，握著摸著蝴蝶形狀的杯把，拇指摁在上麵，微微用力至發白，一邊用勺子攪拌著咖啡，輕吸著氣。

  “戴律師買墓地做什麽？”

  戴傑盯著藍煙杯中的咖啡和牛奶逐漸被攪均：“是給季堯的。”

  勺子和杯壁碰撞，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耳邊的音樂的也懂事的降了*下來，讓她將戴傑的聲音聽得清清楚楚。

  癌。

  藍煙沒有抬眼。

  “什麽時候發現的？”

  “其實很早就有跡象了，了解過的就知道它難治的原因是早期不易被確診，一旦確診的多半到了中晚期。”戴傑回憶著那個時候，聲音有點遠了：“季堯確診的時候你剛好在澳洲。”

  澳洲……

  原來是病了。

  難怪他瘦了，難怪他臉色那麽白。

  藍煙盯著杯中的液體發怔，想起了去年鄧曙送她去機場時，在副駕駛看到的小藥瓶。

  當時鄧曙說是他自己吃的藥，她就沒多想。

  也是，後來鄧曙把藥塞進了儲物箱裏，那可是商季堯的車。

  原來，他那個時候就不舒服了。

  藍煙突然覺得身體變更冷了，她一動不動的，消息來得實在是太突然。

  印象中商季堯很少生病，他百毒不侵，像一堵牆，一堵高高厚厚的牆，無堅不摧，誰也無法將他撼動。

  可現在告訴她，那堵牆早已經空了，能看到的隻是一個殘敗的軀殼，隨時轟塌。

  心情被攪得亂成一團，說沒有任何觸動是假的，但是……她又能怎麽樣呢？

  戴傑待心底那點情緒壓下去，又跟藍煙談墓地的事兒：“你們藍家墓地外圍百來米不是空著的麽？季堯說他埋外圍就行，不去裏麵打擾你家人，你以後要是回國了，去見你爸媽，路過的時候順便去看看他就行……”

  藍煙突然站起來，帶著身後的椅子與地板發生輕微的摩擦。

  她一個動作引起不遠處幾桌人的注意，紛紛看過來，戴傑也不說話了，低著個腦袋，表情凝重的盯著光可鑒人的桌麵。

  他不是不說，是說不出。

  這個話題太過沉重。

  藍煙不知道她要幹什麽，一動不動，她也不知道在看哪，眼睛，耳朵似乎被什麽堵住了。

  這個角落很安靜。

  終於她聽到腳步聲，還有粗重的呼吸聲……閉了下眼。

  轉身，看到了商季堯。

  她正正的對著他，看他瘦削的下巴和黑漆漆的眼睛。

  誰也沒有說話。

  不知道說什麽。

  商季堯眨眼，抬起手，想摸她的臉，還沒碰到。

  “離婚證辦好了嗎？”

  她的聲音讓差幾厘米就能碰到她的手掌倏地頓住，空氣被按了暫停鍵，聲音、呼吸都不動了。

  幾秒後，他的手輕輕垂落了下去。吸著涼氣，臉上終於不再有其餘表情。

  不喜不悲，不慍不怒。

  “還沒。”

  “應該不用我出場，你也能辦好吧？”

  “嗯。”

  “到時候寄給我吧，我以後結婚可能需要用到。”

  她說的是以後，以後跟別人結婚，但絕對是不他。

  他沒有那個資格了，更沒有那個時間。

  “嗯。”

  好像沒什麽要說的了。

  藍煙拿起椅子上的包，看著他，然後輕輕擁住他。

  “我下周一去加拿大，齊迎要跟我一起去，上次跟你說過的，他在追我，我覺得他很好，所以我想跟他試試。”

  “嗯。”商季堯沒法送出祝福。

  真沒什麽要說的了。

  藍煙深深的吸了口氣，鬆開他，望著他的眼睛：“商季堯，再見。”

  長長的睫毛垂著，喉嚨艱難滾動，一下又一下，拚盡了全身力氣，能說出口的依舊隻有一個字。

  “嗯。”

  —

  藍煙走了。

  下午兩點的飛機，到那邊後剛好是早上。

  周一的天氣並不好，商季堯的身體也不好，戴傑知道他的牽掛，勉為其難的當了這個播報員，守在床邊將藍煙從家裏出發一直到上機的情況一五一十播報給他聽。

  戴傑說藍煙中午跟童家一塊出去吃了頓飯，去的是上次他們從意大利回來後吃飯的那家餐廳。

  藍煙點的舒芙蕾送上來後錯過了最佳時間，已經塌了，餐廳隻能重做，還送了她一份椰奶方糕作為補償。

  “她不喜歡吃椰子味道。”商季堯說。

  嗓音沙啞而低沉。

  戴傑不接他的話，繼續當無情播報機。

  藍煙的飛機晚點了半小時，差點在候機廳睡著了。

  去過安檢的時候，也差點摔倒了。

  為什麽都是差點，因為有人在她身後，及時喊醒了她，也及時扶住了她。

  這次商季堯沒作任何評價，雙手隨意地交插，身子往後靠著床屏，想了想說：“你覺得齊迎怎麽樣？”

  戴傑點點頭：“還可以。”

  “怎麽可以？”

  “沒壞心眼，對藍煙好。”但是他又補充：“可惜跟你一樣，不擅長描述。”

  商季堯摸著腿上那疊厚厚的相冊，沉默不語。

  “齊迎家裏的情況呢我幫你打聽好了，他哥剛好在加拿大開了一家大公司，家裏人都是沒什麽壞心眼的好人，藍煙跟了齊迎至少不用擔心家庭矛盾。”

  “齊迎以前沒談過，也沒什麽亂七八糟的朋友，身邊的人都很幹淨，這個你可以放心了。”

  商季堯沉默了好久，才終於“嗯”了聲。

  —

  加拿大基本上算是一個四季分明的國家，住在這裏，至少不用擔心一整年下來季節太過單調。

  藍煙居住在渥太華，她現在住的房子是童家父母給她的，他們希望藍煙住進去，好讓他們放心。

  藍煙便接受了，從那麵大大的落地窗遠眺，便可見城市公園的湖麵上，幾隻加拿大鵝自水中遊到岸邊覓食。

  藍煙的新朋友叫Emma，Emma是渥太華土著，一位熱情主動的girl，英語和法語說的很溜，而藍煙英語很不錯，法語相對要遜色點。

  Emma經常帶著藍煙到大街小巷喝咖啡，順便教她法語。在coffee break她們從不聊自己，因為怕觸及到讓對方傷心的話題

  隻有當藍煙陪Emma去醫院的時候，Emma才會握著她的手開玩笑說：“其實生命終結在最燦爛的年紀沒什麽不好，至少我還有存款，我能保證自己死之前生活無憂無慮。”

  藍煙這種時候，心情總是雙倍沉重，幫Emma擦掉臉上因為疼痛生出來的冷汗：“你的錢還夠你揮霍幾年，現在死太虧了。”

  Emma其實無所謂：“我已經看開了，畢竟我在這個世界沒有牽掛，無論什麽時候死都無所謂了，人終有一死，重要的事是過程，不是長短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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