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作者:流光櫻桃      更新:2023-05-21 08:50      字數:2124
  第65章

  ◎十二年前,你究竟在暗中做了什麽?◎

  星雲流動, 燈籠花紅。

  梧桐小苑,院中空無一人,格外寂靜冷清, 廊下隨風搖擺的大紅燈籠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軍中精銳牢記將軍之令,行動謹慎快速, 盡量不發出任何風吹草動的聲響, 找到葉忠, 直接將人扣下, 定要留下活口, 這是將軍再三交代的事情。其餘人等若有反抗則扣下,若無反抗隻需派人守住院落便是。

  ===第56節===

  兵分兩路,一隊人入了後院, 另一隊隨衛馳直入前院。

  前廳,房門大開,葉忠坐在廳內, 爐上暖著壺燒酒, 旁邊靜置著兩個酒杯、幾碟下酒的小菜, 靜候許久。

  聽見靠近的腳步聲,葉忠並未轉頭, 而是緩緩抬手, 將桌上空置的兩個酒杯依次滿上。

  衛馳止步,並未立即抬腳入內, 反而抬手止住身後近衛的行動。目光落在廳內葉忠端坐倒酒的側影上, 見其抬手倒酒, 端坐如山, 心中便也有了計量。

  果然, 葉忠自己也早有預感。

  四下靜了一瞬, 隻餘耳邊簌簌風聲。衛馳抬腳,步入廳中,葉府各處陳設未變,猶記上回來時,是為了葉婉怡的事情,也是這間屋子,桌上亦暖著酒菜,隻是一切都已時過境遷。

  “阿馳,來了。”葉忠轉頭,先看了眼衛馳,後看了眼手持長劍卻仍佇立廳外的鎮北軍精銳,幾乎都是熟悉的麵孔。

  葉忠起身,一手執箸,另一手搭於膝上,顯得十分閑散隨意。話畢,又將目光收回,伸手對著麵前空位做了個請的手勢:“坐。”

  阿馳這個稱呼,衛馳已有多年沒聽到過了。幼時葉忠一直這麽叫他,但後來隨著他入伍從軍,隨著他立下一件件軍功,軍階不斷上升之後,葉忠便隨之改了稱呼,和旁人一樣,稱呼他為將軍。

  即便他不拘小節,說過不必如此,但葉忠總說,不成體統。還曾直言,軍中便當軍紀嚴明,若為其中一人破例,往後拿什麽服眾,拿什麽征服人心。

  這句話,衛馳一直謹記心中,直至今日。

  衛馳走過去,在木椅上坐下,葉忠將麵前酒杯往前推了推:“特意為你準備的千日春,阿馳可願最後同葉叔小酌兩杯?”

  又聽到“千日春”這個名字,將軍府的酒窖中尚珍藏著幾壇,皆是由葉忠所贈,如今麵前擺放的,還是千日春,衛馳牽一下嘴角,又想起十二年前兄長離京時對他許下的承諾,待他和父親凱旋之際,便讓他嚐上一口。

  衛馳執杯,仰頭一飲而盡,沒有應聲,行動算是回答。

  葉忠輕笑,亦舉杯將酒飲盡:“多謝。”

  酒杯空了,葉忠抬手,又斟了兩杯,而後如方才那般,將其中一杯往前推了推,另一杯留在自己麵前。

  指腹觸及杯延,衛馳保持著這個姿勢沒動,隻沉眼看著葉忠,並未言語,但卻足以令人看明白,這是不喝的意思。

  葉忠提唇苦笑,並不勉強,隻執杯抬手,將自己麵前的那杯仰頭喝下。

  很快又倒了第三杯酒,沒有多餘的話語,依舊重複著方才的動作。

  三杯烈酒下肚,葉忠麵上神情似滿足又似解脫一般,隻將空杯往桌上輕放下來,後吐了口濁氣,緩緩道:“阿馳想知道什麽,就問吧。”

  頓一下,又補一句:“葉叔定知無不言。”

  衛馳的手從杯延上移開,他等得就是這麽一句話。

  “是不是你?”暖酒的小爐上還在騰騰冒著熱氣,卻抵不過衛馳短短幾字的寒。

  葉忠早有預料,故而答得很快,不帶一絲猶豫:“是。”

  眼色沉了,衛馳眼底露出那股從未在葉忠麵前展現過的鋒銳逼人之勢:“為什麽!”

  不同於方才的毫不遲疑,即便這個問題也在他預料之中,但麵對衛馳,麵對廳外無數張熟悉麵孔,葉忠張了張口,終是沒答出來。

  “蕭彥握有你什麽把柄?”衛馳看住他,既答不出,換個問法也是一樣。

  年過五十,葉忠鬢角的發早已花白,然身上卻仍留有軍人的傲骨,耳後一道刀疤是十二年前上陣殺敵時留下,曾經他也以為自己一身錚錚鐵骨,然從十二年前那個大雪紛飛的冬日開始,已被一點一點腐蝕,一點一點掩埋、塵封。

  人活一個問心無愧,這是當年老將軍對他說過的話,多年來他一直謹記在心,這句話也一直反複折磨了他十二年。十二年來,他將所有心底的虧欠和愧疚盡可能的彌補在衛馳身上,今日,衛馳的正麵質問如一柄利劍直插,入心,一點點一寸寸地割開皮肉,直至心底,血肉模糊。

  “是不是十二年前的事情?”衛馳眉峰下壓,眼神銳利如鋒。

  葉忠長歎了口氣,而後點頭。

  蕭彥年齡和他相當,十二年前的事他哪裏知道,必是其母淑妃告知。十二年前,時任戶部尚書乃淑妃的兄長,蕭彥的親舅舅。當時他雖年幼,且身在上京,但並非什麽都不懂的毛頭小子。

  當年戰敗之後,朝中文官彈劾,稱是父親領兵不慎,好大喜功以至判斷失誤,帶兵誤入敵方包圍,以至全軍覆沒,生生折損了三萬兵馬,而父親和兄長亦葬身其中。

  宣文帝為顯仁義之心,表麵對此事壓下不提,並未查抄衛府,也未對衛家其他人動手,不問罪,不追封,隻任由鋪天蓋地的流言將衛家包圍侵蝕。

  北疆一役,鎮北軍折損啟程,父親親信之人皆葬身在北地,了解當年實情之人少之又少,葉忠,可以說是唯一一個知道詳情之人。當年他隻道,父兄從未做出過錯誤判斷,戰敗必另有原因,天時、地利、人和,鎮北軍三樣不占,這些都是原因,取勝難度可謂極大。還言當時他因前往幽州交接糧草,故出兵之時不在營中,具體情況不大了解,隻勸他節哀順變。

  當年十二歲的他,隻沉浸在失去父兄的悲痛之中,還要獨自抵擋所有來自旁人的冷眼嘲弄蔑視,根本沒心思也沒能力去追尋事情的真相。如今回想舊事,葉忠、把柄、淑妃、糧草,軍餉……樁樁件件聯係在一起,便不難有所猜測。

  忽明忽滅的燭火下,衛馳眼色更沉,浸透著幾分肅殺之氣:“所以,十二年前,你究竟在暗中做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