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作者:流光櫻桃      更新:2023-05-21 08:50      字數:2924
  第44章

  ◎除非你今晚想住在此處◎

  翌日, 晴空高照,流雲舒卷。

  今年的上京,晴天多過雪天, 除了冬月末連下過的幾場雪外,之後便都是晴好的天氣。

  城郊軍營外, 一輛馬車緩緩停下, 馬車前為其開路的, 是大將軍本人。

  營外守衛見此景皆愣了一下, 見大將軍前來, 自不意外,意外的是將軍身後的那輛馬車。將軍翻身下馬,親自將車簾撩起, 車內下來一人,墨色錦袍,發髻高束, 肩上披著件不合身形的玄黑大氅。

  守在最外的兩名守衛, 一個是疑竇叢生的表情, 另一個是一頭霧水的表情。二人相視一眼,忙迎上前去。

  沈鳶手扶車身, 跳下馬車, 雖看到衛馳向自己伸來的手,但卻未接, 軍中四處皆是人, 凡事低調小心為上。

  依衛馳所言, 她今日特做了男子打扮, 軍中行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這般低調不惹人注意的男子裝扮,最是妥帖。鎮北軍在外尋得官銀的事情,已然在上京悄然傳開,如今不知多少雙眼正盯著此地。沈鳶自不想給衛馳惹麻煩,故今早尋了身男裝換上,沒想臨出將軍府時,衛馳又親手為她披上了那件玄色大氅。

  守衛上前行禮,衛馳徑直而入,見沈鳶立在原地,回頭看住她:“跟上。”

  並非她出神發愣,而是肩上大氅寬大,幾乎快拖到地上,沈鳶縮在大氅內的手在內輕提了一下,方才抬腳跟上。

  沈鳶跟在衛馳身後快步走著,如上次一般,低頭埋首,快步而行,不論耳邊傳來什麽聲音,皆充耳不聞,不看不問。

  鎮北軍駐地,豈是尋常人能輕易進來的,她知道自己此行的職責所在,雖說如今和衛馳的關係已不似從前,但公務是公務,私交是私交,衛馳既叫她幫著分發官銀,登記好數目,她便如此來做就是,其至於其他旁的事情,她不便多看多知。

  沈鳶如此想著,腳下步子又加快了些。

  腳步急急往前邁著,眼瞼垂低,下一瞬,目光觸及男人站定的角靴,額上跟著一痛,竟是生生撞在了前方男人的肩胛骨上。

  沈鳶抬手扶額,腳步亦條件反射地往後退了兩步,嘴角抑製不住地輕呼一聲,頭未抬起,上臂已被人牢牢抓住。

  身形穩住,頭頂傳來男人低沉的說話聲:“你總低著頭做什麽。”

  沈鳶揉了揉吃痛的額頭右上角,心中嘀咕著他為何走著走著要忽然停下,又為何他身上骨頭那麽的硬。

  “看路。”衛馳又道。

  衛馳知道,沈鳶如此是因覺得自己身份不妥,所以又自己把自己拘了起來,他停步原是想同她說,不必如此,沒想她卻自己撞了上來。

  “抬頭。”此時身處營中,男人身上原有的那股威壓之勢比往常更加逼人。

  額上還痛著,卻也隻能應聲抬頭,四目相對時,沈鳶一雙靈動無瑕的杏眼中,已微微噙了些淚,不知是痛的,還是被眼前人給嚇的。

  衛馳看著她,知道自己語氣重了,可畢竟身處軍營,旁的話自不好多說,衛馳索性將身子轉了回去,抬腳繼續朝前走去。

  主帳外,左右守衛抱拳行禮,帳簾掀起,衛馳腳步稍頓,後側了側身子,為身後的沈鳶讓出條一道來。

  左右兩名近衛瞠目對視,若非軍紀嚴明,這會兒或許已驚呼出聲。段奚從外路過,遠遠見著這一幕,先覺奇怪,待看清另一人身影之後,當即便明白過來,隻轉了步子,亦朝主帳走去。

  行至帳外,守衛亦抱拳行禮,其中同段奚私交甚好的一人,開口小聲提醒道:“將軍今日有些古怪,段副將謹言慎行。”

  段奚側頭看他,跟著朗聲一笑:“終於能好好過個年節了。”說完抬腳入內,餘下帳外守衛的二人麵麵相覷。

  成摞成摞的賬冊、名冊、簿冊等,接二連三地搬入主帳之內,沈鳶看著麵前堆積如山的一摞摞簿冊,即便來之前已做了足夠的心理準備,但親眼見到,還是驚詫的不行。

  倒不是怕苦怕累,而是衛馳將這麽重要的事交給她做,是為信任,她唯恐出了差錯。

  沈鳶抬手拿了本賬冊翻開,思及“信任”二字,腦海中不由又想起放置在妝奩內的那半本賬簿,到底該不該繼續將那半本賬簿留在手裏,沈鳶抬眼看麵前堆積如山的簿冊,她覺得,近幾日來,當是尋不到時間去玉康堂找王辭商議此事了。

  北風漸起,暮色稍沉。

  來時還是晴空萬裏的白日,不知不覺間,外頭天色已一點點黯淡下去。

  帳內點了燈,衛馳從帳外躬身而入,看到的仍是沈鳶端坐案前,埋首計數的樣子,神情專注,時而撥弄算盤,時而低頭奮筆,他幾次進出她都未有察覺。

  雖說事情緊要,但眼看天色已晚,該休息的時候,自還是要休息。

  衛馳走過去,目光落在長案的簿冊之上,紙上姓名縱向記錄,末尾處寫著下發銀兩的具體數額。看著紙上一列列雋秀整潔的字跡,和他久立在旁,她毫無察覺的狀態,便知她記錄地有多認真了。

  衛馳屈指在案上敲了兩下,沈鳶聞聲回頭,方才留意到身側男人挺拔的身影,手中筆卻未停,直到寫完當前這一列的數額之後,才緩緩收了筆鋒,略有些不舍地將手中羊毫擱置下來。

  “將軍是有什麽吩咐嗎?”沈鳶坐在墊了鹿皮軟墊的木椅上,側抬起頭,目光正對上身側站立著的男人的眼。

  一雙瞳眸澈亮,琥珀色的眸底流光溢彩,沒有畏懼,沒有拘束,是她身心全然放鬆之下的樣子。

  衛馳看著她的眼,和她麵上的一臉純然,忽地有些想笑,原來她並非沒留意到自己,便是連夜幕降臨這樣的變化,都未有察覺。

  “天色已晚,該回府去了。”衛馳淡淡道。

  沈鳶怔一下,這才留意到帳外漆黑的天色。透過窗簾間隙,依稀可見外頭黑透的天色,火盆和火把皆已點燃,火苗在夜風中舞動,帳外不時傳來齊整有力的踏步聲,還有呼嘯過耳的風聲。

  “手上這一本的數目就快記好,還差幾頁,我想記完再走,”沈鳶直看著衛馳,衝他眨了眨眼,“可以嗎?”

  衛馳想笑,見過想偷懶耍滑的,沒見過天黑叫走不走的,且麵前堆積如山的這些,根本不是她的差事。若軍中人人如沈鳶這般行事作為,他當真可以氣定神閑,大周亦無需擔心外敵入侵了。

  “還要多少時間?”衛馳問。

  沈鳶伸手,將眼前簿冊往後翻了幾頁,心中估算著時間,回答道:“一刻鍾左右就夠了。”

  衛馳擰了下眉,很快鬆開,盡心做事當然是好,一刻鍾的時辰亦不了什麽功夫,隻是聽著帳外不絕於耳的風聲呼嘯,他估計今晚當是會有一場大雨,若不及時驅車返城,待落雨時再趕路,恐有不便。

  “外頭起了北風,想來不久便會下雨,你若現在不走,怕是今晚便走不了了,”衛馳直言道,“不走也行,除非你今晚想住在此處。”

  本是一句威嚇之言,意在叫她早些離開,眼前事務並非一日兩日就能完成,知她用心,但也該張弛有度。

  沒想沈鳶望著衛馳的眼,忽地轉了一轉;澄澈瞳眸映著帳中燭火亮晶晶的,她櫻唇微啟,一臉期待地看著他,道:“可以嗎?”

  “我今晚當真可以留宿此處嗎?”

  沈鳶心裏估算過時間,從城郊軍營至將軍府,乘馬車需半個多時辰,來回便是一個多時辰,這還不算回府之後所耽誤的時辰。若能留宿此處,節省下來的時間可不是一星半點。手中事務短時間內,必完成不了,但她能早一日,便早一日。如今她身處軍營之中,即便她已有心刻意回避,但仍能感受到軍中兵士想早日拿到屬於自己那份軍餉的迫切之心。

  在白鶴鎮時,若無他們相助,她恐怕早死在黑衣人的劍下的,父親的案子也根本沒有翻案的可能。所幸她還有能幫得上忙的地方,她必然想辦好此事。

  衛馳嘴角輕揚,這回是真笑了。並非不可留宿,隻是軍中簡陋,沈鳶又是女子,怕委屈了她。

  “不可”二字尚未來得及出口,衣擺便被人不輕不重地拽了一下,接著腰上被人環住,他站著她坐著,這個高度,沈鳶剛好能將臉貼在他腰上。

  “將軍……”她低聲喃喃。

  衛馳身子僵了一下,眸色也跟著沉了下來,許久,方才開口回道:“你別後悔。”

  作者有話說:

  衛總:天黑了,你可以下班了。

  阿鳶:我不走,我要加班!

  衛總(表情逐漸陰暗)(情緒逐漸失控):你別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