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作者:流光櫻桃      更新:2023-05-21 08:50      字數:3457
  第15章

  ◎將軍可否贈阿鳶一物?◎

  營帳內,沈鳶已調整好心態,端坐在長桌前,執筆作畫。

  依照那人描述,沈鳶很快將人像的大致結構勾勒出來,和上回作畫時的情況相類似,畫像所畫之人每次都已兜帽掩去大半麵容,隻露出一雙眼睛。但也正如她先前所言,尋人畫像中,最直觀最重要的便是眼睛,即便那人已兜帽遮麵,但若仔細描繪雙眼,也一樣能起到尋人的效果。

  沈鳶將主要筆墨都花在描繪雙眼之上,好在供述之人觀察細微,且那人左眼眉尾處,有一顆痣,這樣明顯的特征,這樣明顯的特征,對尋人畫像來說,可謂十分重要。

  不出半個時辰的功夫,沈鳶便已將人像畫出。段奚將畫像拿至案犯麵前,本想問其是否相似,然話未問出,看見對方麵上驚異神情,心中便已有了定數。這位姑娘的畫技他先前已領教過一次了,他信得過,再加上看見對方神情,段奚沒再多問,隻將畫像收好,而後領著人步出帳中。

  帳簾掀起,寒涼北風撲麵而來。

  沈鳶這會兒卻不覺得涼,隻覺帳外的新鮮空氣令她渾身舒適不少。她將麵上黑紗稍扯下一些,露出小巧鼻尖,呼吸著帳外的新鮮空氣,待胸口的悶氣消散大半之後,方才看見站在帳外一角的衛馳。

  衛馳自然察覺到她投向自己的目光,他側頭過來,與她視線觸了一瞬,複又很快移開。

  “稟大將軍,畫已完成。”段奚上前抱拳行了個軍禮。

  衛馳頷首,麵上沒什麽表情:“送她回去。”

  段奚怔了一下,隻因留意到大將軍方才看向沈姑娘的那一眼,總覺得其中暗含深意。

  找畫師畫人像這樣的小事,本犯不著大將軍親自前來,然將軍卻在帳外等候許久,難不成就隻是為了說這麽一句“送她回去”?

  四下靜了一瞬,北風從耳邊呼嘯而過,段奚摸了下鼻子,隻得按吩咐行事,他剛想給沈鳶引路,隻聽身後有女聲響起:“方才作畫時,小女不慎將發簪遺落在內,不知可否勞煩將軍……”

  “末將這就進去幫姑娘尋找。”未及沈鳶把話說完,段奚便先一步將其打斷,而後抬腳大步邁向營帳,即便他平日是個粗莽武夫,也能在此時此刻清楚感知到,這個時候,他不宜在此處礙眼。

  段奚一走,空曠營地之外,便隻餘下沈鳶和衛馳兩人。衛馳倒是沒走,也沒說話,隻將目光落在遠處。沈鳶身上披著他的寬厚大氅,掩在大氅內的雙手緊攥著,她壯著膽子細細打量他麵上神情,卻是一無所獲。

  先前她還想著該如何接近衛馳,眼下尋到機會,也算是幫了他的忙,依照衛馳的性子,該是“論功行賞”才對。兩人既已打了照麵,若是什麽都不說的話,豈非白白浪費了一次“立功表現”機會。

  今日出門匆忙,她頭上根本就沒有什麽發簪,故意支開段奚,隻是情急之下的信口胡謅,回府之後,她同他說話的機會怕也不多,眼下她能抓住一次機會,便抓住一次。可此時段奚離開,她卻一時也不知該開口同他說些什麽。

  四周空曠且靜,隻餘風聲在耳邊呼嘯。

  “今次又想要什麽賞賜?”倒是衛馳先開口說了話,“或是,有什麽問題想問的?”

  沈鳶沒想到衛馳會忽然說起這個,他果真將自己當成他的手下了,有功就賞,有錯就罰。

  上回是因心中惦記著那個香囊,所以才提出要他回答問題,今日他故技重施,沈鳶一時也不知有什麽可問的。但機不可失,她如何能放棄衛馳親自給的機會,眼波流轉間,隻開口道:“那阿鳶便鬥膽向將軍討要一個賞賜吧。”

  “那便賜你錦緞……”

  “阿鳶不要這些俗物,”沈鳶開口打斷,語氣卻非強勢,而是帶了幾分嬌嗔,“不知將軍可否贈阿鳶一物?”

  “何物?”衛馳看向沈鳶。

  “隻要是將軍所贈,阿鳶就都喜歡。”沈鳶說這話時眉尾輕揚,露出平日少見的狡黠之色。

  衛馳隻覺著了她的道,他所言的賞賜,是上級對下級的恩賞,但到了她的口中,竟成了另外一番意思。

  “那便贈你錦緞十匹。”衛馳開口還是錦緞,隻是將“賜”換成了“贈”字。

  沈鳶嘴角向下,不甘示弱道:“那阿鳶是在軍中領賞,還是回將軍府領賞?”

  衛馳被這話噎了一下,他一心想要公私分明,她卻偏不。不過此事也不怪她,將她接來此處的決定是他下的,此事從一開始就難分公私。

  “隨你。”衛馳冷冷道了這麽一句,轉身欲走。

  沈鳶沒想會因此惹了他,情急之下,隻大膽上前一步,抬手攥住他的衣角:“將軍別走,阿鳶這就離開,也不要什麽賞賜了。”說話語調中帶了一點嬌,一點軟,還帶著一點恰到好處的委屈。

  衛馳駐足回首,目光落在衣擺處的細白指尖上,沒有說話。

  到底是在軍營,沈鳶也知自己此舉不妥,忙將手收回,重新攏回大氅內,而後後退一步,屈膝以示歉意。

  衛馳自認是賞罰分明之人,左右她的要求也不過分,眼下又一副被人欺淩、楚楚可憐的模樣,反倒顯得他有些不近人情了。

  “那不如,我還是再問將軍一個問題吧。”讓衛馳為難並非她本意,沈鳶隻不著痕跡在言語間又退一步。

  衛馳未應聲,隻等著她開口,這一次連“朝政之事除外”的前提都沒再說。

  “阿鳶下回若再送湯至主院時,將軍可否好好收下?”沈鳶說著話時,緊盯著衛馳雙眼,企圖從中看出一絲動容,攏在大氅內的雙手牢牢攥緊,手心滲出一層冷汗。

  ===第12節===

  收下一碗湯,有何困難?難得是,此次他若給了她肯定的回答,真到了送湯之時,還不知她又有什麽鬼主意。

  衛馳不答,搭在劍鞘上的右手稍緊了一緊,他就不該叫她前來作畫。

  “將軍……”沈鳶站在原地未動,語調輕輕柔柔,似詢問,又似撒嬌一般。

  “回去。”衛馳將目光撇開,隻冷冷留下這兩個字,之後便轉身大步離開。

  ……

  段奚站在將軍府的馬車旁,等候多時,不明白自己為何忽然之間變成了車夫,不過既是將軍下令,他自當遵從。還有那位女畫師,他總覺有幾分眼熟,按說他回京不久,見過的女子少之又少,這眼熟之感究竟從何而來呢?

  直到看著眼前女子踏上馬車,車簾撩起的一瞬,段奚方才忽然明白過來。

  返回上京城的第一日,他在北城門搜捕北狄細作時,排查到三皇子府上的馬車時,當時車上坐得便是眼前這位姑娘。

  “敢問姑娘如何稱呼?”趕在車簾放下之前,段奚大膽問了一句。

  “小女姓沈。”沈鳶回道。

  “該不會名鳶吧?”段奚嘴快道。

  突然聽見自己的名字,沈鳶默了一瞬,而後點頭。

  這下換作段奚說不出話來了,隻感覺自己好像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原先他以為隻是個尋常畫師,沒想到這畫師是位女子,更沒想到,這畫師竟是沈家沈鳶。

  想到兩年前那道人盡皆知的賜婚聖旨,彼時衛馳雖不是鎮北軍統帥,但段奚已然追隨其左右,聖旨頒下之後,衛馳命段奚打聽一番,當時他就覺得衛馳不對勁,沒想過了兩年,他更不對勁了。

  這何止是眼熟啊?段奚覺得自己有點瞎,難怪他總辦不好抓細作尋人的差事。

  心中驚異還未散去,但還是正經事要緊,段奚放下車簾:“段某粗人一個,沈姑娘勿怪。”之後揚起馬鞭,策馬行路。

  沈鳶坐在車內,並未將段奚方才的一番話放在心上,而是低頭,細細打量著手中紅色玉石,玉石裝在一個錦盒內,是臨上車前,一位守衛交給她的,原話是:“末將奉大將軍之令,將此物轉交給姑娘。”

  沈鳶輕笑一下,知道衛馳是在答不出她問題的情況下,不得不選了前者。她撫了撫手中紅石,將其放在車窗光亮下仔細打量,沈府被抄之前,她也收集了些釵環首飾,也算識得些玉石珠寶,手中這顆紅石,色澤透亮,純淨無瑕,當是上好之物,隻是不似她先前所見過的那些,想來並非產自大周境內,當是北疆或其他地方之物。

  原本她隻是賣弄個小聰明,沒想竟能得如此之物。她原也沒把問題當真,甚至還怕衛馳會一口回絕,若真把後路都堵死了,往後她同他相處,豈非更加寸步難行。

  還好,衛馳並未如此。

  沈鳶忍不住嘴角上揚,這樣模棱兩可的答案,正是她最想得到的答案。

  馬車一路緩行,暮色降臨,天邊的金黃逐漸褪去,帶走白日裏為數不多的暖意。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在將軍府門前緩緩停下,沈鳶將手中紅石小心收好,隨即踩著矮凳步下馬車。

  庭中燈影綽綽,今日將軍府的夜燈,比往常亮得早些。沈鳶提著裙擺,邁入府中,甫一入前院,便聽見福伯訓斥下人的聲音。

  “收起這些紅綢、紅燈籠來,誰準你在將軍府中,如此放肆的!”

  福伯向來待人溫和,即便是府中下人,若非做錯大事,他不會出言訓斥,今日這般高聲斥責,還是沈鳶頭一次見。

  不多管多問,是沈鳶在將軍府中一直秉持的處事態度,想來是婢女做了錯什麽大事,福伯方才如此動怒的吧,沈鳶如此想著,隻加快腳下步子,想從一旁小道繞過。院中安靜少人,即便她無意多聽,但福伯的訓斥之言,還是落入她耳中。

  “明日是慶功宴的日子,奴婢想著,這是府裏天大的喜事,若不做些喜慶些的布置……”婢女哭訴道。

  “將軍府的布置,何時有你來做主了?”福伯神情嚴肅,語調沉重,“收起你的歪心思來,否則,若觸了將軍,便不隻是斥責那麽簡單了!”

  “奴、奴婢知錯……”婢女抽抽搭搭道。

  “罰三個月俸祿,若有再犯,逐出府門。”

  “是……”

  聲音漸行漸遠,沈鳶輕蹙了眉,這才想起明日是十一月初四,宮中為鎮北軍舉辦慶功宴的日子。

  作者有話說:

  有事發生,探頭 (= ̄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