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作者:流光櫻桃      更新:2023-05-21 08:50      字數:4955
  第13章

  ◎氣味如出一轍◎

  風起,吹起沈鳶額前的幾縷碎發飄飄揚揚,久違的陽光灑落下來,映照在少女清澈柔美的眼眸中,莫名多了幾道不易察覺的堅定亮光。

  王辭看著那雙與老師有五分相似的眼眸,心緒微動。

  他何嚐不知貪腐一案另有隱情,以老師的為人,斷不會做貪汙軍餉之事,且此事本就不由老師經手,頂多擔個瀆職之罪,何至於此。可是壞就壞在,眼下正是鎮北軍凱旋之際,戶部侍郎崔默又久尋不見蹤跡,皇上為安撫軍心民心,隻得先拿沈家開刀。

  王辭在刑部任職,知道罪臣入獄後是何待遇,隻恨自己人微言輕,無法救老師於水火。

  如今他受老師所托,也明白他的愛女之心,合該盡力照顧好沈鳶,將其安全送離上京,而不是再次卷入深不見底的鬥爭之中。

  “我不想離開上京城,我要為父親洗刷冤屈。”見對方久不應聲,沈鳶又重複了一遍。這一次,她說得不是‘想’,而是‘要’。

  “敢問王大人,先前沈鳶來此尋你之時,夥計說您有事外出,不在上京城。”沈鳶說著頓了一頓,抬頭看向王辭,繼續道,“其實,大人並非公務纏身,而是為了尋找某件東西,或者說是線索,所以才耽擱了行程,是不是?”

  沈鳶說話時,緊盯著對方眼眸,果然在其中捕捉到一抹詫異的神情,使她更加肯定了心中猜想。

  “而那件東西……”

  沈鳶吸了口氣,篤定道:“就是賬簿。”

  此言一出,王辭眼底的詫異之色便再也掩藏不住了,他轉頭看向沈鳶,沉吟半晌之後,方才開口應道:“沈姑娘聰慧,老師果真教女有方。”

  ===第10節===

  心中猜想得到了明確答複,沈鳶暗自鬆了口氣,王辭得了父親送自己離京的囑托,卻在沈府出事後離開上京城,她原以為此人不可信,然眼下看來並非如此,如此隻能說明,他被更重要的事情耽誤了。而公務不過推脫之詞,能令他上心的,唯有關於貪腐一案的線索了。

  話既已說開,沈鳶便也不藏著掖著了,隻繼續道:“不瞞王大人,阿鳶如今……如今正住在將軍府中,得衛將軍庇護,定能為父親尋得一線生機。”

  到底不過是隻有十八歲的少女,麵對如兄長一般的王辭,沈鳶方才在麵上強裝出的鎮定,終是在此時繃不住了,特別是說到“得衛將軍庇護”幾字時,本就輕柔的嗓音更低了些。

  王辭先是詫異,後又平靜下來,沈家同衛家本有婚約,隻是婚事未成,以沈家如今境遇,那門婚事必已不再作數。然聽著沈鳶此刻說話時的輕柔帶嬌嗓音,兩人關係如何,他一個外人實在看不明白。

  不過,從沈鳶能猜透他手中持有賬簿一事來看,加之她方才多次言明不願離京,王辭便知她並非外表看起來那麽柔弱無依,而是心中另有打算。

  他想幫老師洗脫罪名不假,但以他之力,達成此事難於登天。沈家同衛家之間有一樁未成的婚事,他隻是個外人,不知其中蹊蹺,可若衛將軍願意出手相助,老師洗刷罪名確有新的轉機。

  滿院安靜,空氣中充斥著濃重草藥氣味,王辭靜默半晌,心中終於有了主意:“沈姑娘心中有何打算,大可直接言明。”

  “離京之事不勞費心,王大人既以‘王掌櫃’身份見麵,便是不想惹事上身的,如此,王大人隻需將尋到的線索交給我便是,沈鳶感激不盡。”沈鳶直言道。

  “好,”王辭點頭,“事關重大,賬簿被王某暫放在城外某處安全之地,七日之後,沈姑娘再來此地,王某定將賬簿雙手奉上。”

  沈鳶盈盈福身一拜:“多謝王大人。”

  ……

  穿過曬滿草藥的庭院,沈鳶回到藥鋪內堂,開口問夥計要了兩副治療刀劍外傷的藥,待取了藥包後,方才戴好帷帽,緩步出了鋪子。

  銀杏在外焦急等候,此時終於見到主子出來,瞧著氣色比之前好了許多,忙迎上前去。

  兩人出來時,天色尚早,西市行人不多,眼下快到晌午,今日又是難得的好天氣,這會兒坊市上明顯熱鬧了許多。沿街的鋪子皆開門迎客,街道兩旁還有賣各式小玩意兒的商販走卒,好不熱鬧。

  尋到難得的線索,沈鳶心情大好,看見街道旁熱乎的點心鋪,便停下命銀杏上前買了些點心,打算帶回府去,近來得福伯關照,也算多謝他的一片好意。

  今日說是出來采買首飾衣料的,怎麽也得買些東西帶回去以免惹人疑心。沈鳶扶了扶頭上的帷帽,在一家賣首飾的鋪子前停下步子,買布裁衣的心思她當真沒有,買支簪子回去便好。

  如意齋的首飾最是精致,價錢卻也不低,沈鳶看著眼前幾支做功精致的發簪,選了支樣式最為簡單的桃木簪子:“老板,就要這支。”

  “姑娘稍等,我這就幫你裝好。”老板應道。

  “婉怡,你看這支珠釵可好?”如意齋的另一頭,一位妙齡少女正拿著支珠釵在葉婉怡眼前晃了晃。

  葉婉怡生在武將之家,對這種釵環首飾並無多少興趣,又因昨夜在家中傷心了整晚,此刻精神恍惚。衛馳哥哥腰間所係的那個香囊、他對自己冰冰冷冷的態度、還有他親口承認已經有心上人……樁樁件件都令她倍感傷懷。

  北地苦寒,鎮北軍中軍紀嚴明,別說心上人了,便是女子都見不著幾個。衛馳哥哥才剛從北地回京,不過寥寥幾日,同沈家的婚事也已作罷,到底是哪來的心上人?

  葉婉怡輾轉反側了整晚,都未琢磨透,然她一早應了林家幺女的約,今日不得不赴約,此刻隻得強撐精神前來西市閑逛。

  忽地鼻尖傳來一陣若有似無的香氣,沉水香中加了少許茉莉花粉,這味道莫名有些熟悉,似乎與昨日衛馳哥哥所係香囊的氣味如出一轍。

  這味道不會有錯,店中人頭攢動,葉婉怡四下張望,企圖在人頭湧動的如意齋中準確尋到那抹香氣所在。

  許是如意齋中客人太多,那抹香氣很快消失不見,尋不到蹤跡。

  葉婉怡立在原地,仍四處張望著,遠遠看著一抹月白色俏麗身影步出鋪中。隻見那女子身穿月白色短襖,下著淺杏色流蘇百褶裙,頭戴帷帽,步履蹁躚,雖未瞧著容顏,但光是一個背影,便讓人覺得驚豔。

  葉婉怡的目光不禁在那道背影上停留,待見到那抹身影匯入人流,正欲將目光收回之時,她看見那女子腰間係著個粉色香囊,粉底、金線、還有右下角處一隻小小紙鳶的裝飾點綴……

  粉色香囊與昨日煩擾她整晚的那枚香囊逐漸重合,葉婉怡如遭雷劈,呆立原地許久,待到她反應過來追上前去之時,卻早已尋不見那女子身影。

  是她嗎?定是她了!

  葉婉怡捏緊拳頭,憋悶心中的鬱鬱之氣轉化為憤懣,就是她奪了衛馳哥哥的心,別讓她再遇見她,否則,她定要她好看!

  **

  閑逛了小半日,沈鳶在正午時分回了將軍府,采買的栗子糕尚還溫熱,沈鳶親自將糕點送到福伯手中,以示謝意。

  福伯接過糕點,手裏暖,心裏更暖。

  送湯便送湯吧,左右郎君也沒說出拒絕之言,畢竟吃人的嘴短,今後那湯他還幫著送。

  要說這位沈姑娘的為人真是沒得挑的,為人謙卑有禮,能持家能算賬,模樣也是一等一的好。有那麽一瞬的功夫,福伯暗自在心中感慨,沈姑娘這樣好的女子,若真能嫁到將軍府中操持中饋,衛家今後必然蒸蒸日上啊!

  這話福伯自不敢說,隻更加可憐其身世起來,隻希望郎君能看見沈姑娘的好,將撲在軍務上的心思稍挪些在府中,畢竟人家姑娘都已邁出那一步了,郎君卻待人冷淡至此。

  郎君自小便是不愛說話的性子,十二年前衛家出事之後更甚,可以說,郎君對除了軍務以外的所有事情,都是沒有興趣。其實福伯看得出來,郎君對沈姑娘並無厭煩之心,若真不喜人,不會讓沈姑娘留在府中。

  隻是這般留著,卻從不召見,沈姑娘幾番殷勤示好,郎君也都視而不見,福伯著實有些看不明白。不過來日方長,沈姑娘既是住在府中,便不怕沒有機會,而他這把老骨頭,今後但凡能幫的,必會幫上一把。

  將栗子糕給了福伯之後,沈鳶便回了毓舒院。

  今日陽光正好,院中樹影斑駁,沈鳶靜坐窗前,卻根本無心尚景,腦子皆是關於賬簿的雜亂想法。

  貪腐一案的最關鍵證據是從沈府書房搜出的那本賬簿,但她一直不明白的是,既是有人要栽贓陷害,那麽為何不直接將整本賬簿放在沈府,而隻放了半本?其真正用意究竟是何?

  另外半本賬簿上,究竟寫了什麽?

  沈鳶心中疑慮更甚,賬簿上的字跡與父親截然不同,但卻令父親被捕入獄,即便她拿到另外半本賬簿,能否救父親出獄,仍未可知。

  朝堂之事,一直都不是非黑即白的,聖心難測,如今的沈家在天子眼中早已無用,不然沈府也不會輕易被人查抄,父親不會因為那樣蒼白無力的證據之下就被扣押入獄。

  其解釋隻有一個,便是因為這是天子之意。

  皇帝需要一個理由安撫千萬沙場將士,而查抄沈家,便是最好、也是最簡單的辦法。

  但如今的衛家卻是如日中天,兩年前,那道賜婚聖旨初下之時,便是天子有意扶持衛家的征兆,隻是當年的自己眼中隻有兒女情長,而從未想過這些事情。

  所以,今時今日,沈家並非已走到絕路,隻要她手上有足夠證據,隻要衛馳願意出手相助,事情會有轉機。

  微風輕拂,將沈鳶額角的碎發吹亂,一如她此刻淩亂縹緲的心情。

  自她打定主意前來將軍府時,便知此路難行,她並沒有能和衛馳等價交換的條件,曾經的婚約早已不值一提,她唯一拿得出的美貌他根本不屑一顧。

  其實她早有預料,衛馳那樣的人,單純的美貌自是難打動他的,如此,她隻能掏出自己的一顆心,與之交換了……

  日影西斜,天邊的金黃逐漸褪去,夜風漸起,不知不覺已到了傍晚,恍然發覺夜色將至,沈鳶抬手,將半開的窗牖闔上。

  除了賬簿,今日王辭還同她說了些旁的事情,父親和弟弟在獄中暫時無事,隻是難免要受些牢獄之苦。上京冬日嚴寒,大理寺獄那種地方,更是如同掉進冰窟窿一般寒涼刺骨,父親患有腿疾,平日瞧著無事,可一到嚴冬便會疼得厲害。這腿疾是當年父親在西州為官時,大雪天裏為救受困災民,挨家挨戶上門籌糧而落下的。如今他們身在獄中,不知父親腿疾是否複發,也不知弟弟的哮症如何?

  沈鳶長歎口氣,她早知前路漫漫,本已做好徐徐圖之的打算,隻是賬簿線索來得突然,亂了她的心緒。

  頭腦有些發沉,沈鳶扶額,不知昨日幫衛馳畫的人像是否有用,不知北狄細作是否已經擒獲?衛馳是公私分明之人,有功必賞有錯必罰,畫像一事,算是她幫了他的忙,隻是這樣一點一滴的積累,實在太慢。

  徐徐圖之自是上策,但她若拿到餘下半本賬簿,是否就該加快速度,不可再如此緩慢行事了?

  **

  城郊軍營中,衛馳坐於帳中。

  不知不覺便已到了亥時,賬外傳來一陣嘈雜,接著是有人疾促而來的腳步聲,衛馳放下手中邸報,段奚抓捕北狄細作的速度,倒是比他料想得要快。

  帳簾掀起,段奚大步入了帳內,腰間長劍上懸著的劍穗搖搖擺擺。

  “稟將軍,那細作抓到了,”段奚頓一下,低頭下去,“但是死了。”

  “今日一早,我們的人便帶著畫像喬裝潛入青苔巷中,那細作打扮成後廚的幫傭,藏身在一處青樓中。”段奚說話一貫如此,絮絮叨叨卻抓不住事情的重點。

  “怎麽死的?”衛馳打斷他。

  “射殺,”段奚低頭,聲音低下來,“屬下親自動的手。”

  “發現那細作時,他正好要往一間雅閣中遞送酒水,屬下藏身在雅閣之外,本可以在外將其生擒,隻因聽見雅內之人說話涉及朝中辛密,沒有直接出手擒人,這才錯失良機。”

  衛馳自是看清他麵上神情,猜到另有隱情,並未應聲,隻靜靜聽著。

  “也正是耽誤的片刻功夫,那細作也發現屬下藏身在外,遂挾持了閣內之人,想借機逃跑。且那細作故意鬧出動靜,想引人圍觀,屬下恐其在樓中另有埋伏,故搶先出手,用袖箭將其直接射殺。”

  如此聽來,段奚所為並無太大差錯,且衛馳先前便說過“實在不行,可就地斬殺”之言。

  “所幸青樓中未鬧出太大動靜,那老鴇對打鬥殺人之事好似已見怪不怪,雅閣內陪酒的妓,子也未見慌亂,就是……”段奚說道此處稍頓,“但閣內那名被挾持的男子,卻在那細作死前,被其一刀穿喉。”

  衛馳默了一瞬,開口道:“你在門外所聞辛密為何?”

  段奚抬頭,臉上自責神情消逝不見:“屬下正準備同將軍稟報此事。”

  “彼時那人飲了酒,酒勁上頭,屬下在門外聽到他對房中妓,子說,大理寺苦苦搜尋軍餉貪墨案遺失的那半本賬簿,他其實早有頭緒,隻是臨到緊要關頭,卻被旁人搶先奪了去。他因此事受了罰,心情不好,故而出來借酒消愁的。”

  衛馳手上動作一頓,眼神也不由變得鋒銳起來:“說下去。”

  “屬下隻聽見那人醉醺醺地說,賬簿落到旁人手中,他隻知道那人姓王,其餘身份還未查到。”

  段奚看清將軍麵上神情,知道賬簿事關重大,又道:“屬下失職,若是那人沒死,帶回軍中細細審問,定能問出賬簿下落。”

  “你此番是為擒拿北狄細作,而非尋找賬簿下落,何來失職一說。”衛馳目光稍暗,食指輕叩桌麵,一下一下,不輕不重。段奚知道這是大將軍思考事情時的習慣,隻靜立原地,沒再說話。

  半晌之後,衛馳緩緩開口道:“去查一下,那在青樓醉酒被殺之人,是誰的人。”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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