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作者:怡米      更新:2023-05-21 08:23      字數:8654
  第43章

  ◎裴衍繞過桌子,扣住秦妧的肩:“不可。”◎

  為裴衍“吹”拂完背上的藥膏, 秦妧覺得腮幫酸澀,沒好氣地留下一句“把衣衫穿上”,轉身走出隔扇, 吩咐茯苓去上膳了。

  深知適可而止、循序漸進,裴衍沒再“賣慘”, 從湢浴出來後, 簡單用了滋補的藥膳, 就躺回了拔步床, 靜等妻子回來。

  二刻鍾後, 秦妧是回來了,卻是從櫃子裏拿出一套被褥,平鋪在了窗前的軟榻上。

  意識到妻子要與自己分開而眠, 裴衍溫聲道:“還是我睡榻吧,你來睡床。”

  秦妧沒有理會,掀開被子躺進被褥中, 背對了一會兒, 喚道:“裴衍。”

  “嗯?”

  “你從何時開始,,喜歡我的?”

  裴衍側躺在床上, 透過半垂的帳簾,看向女子的背, “不知不覺吧。”

  “總會有個清楚自己心意的時刻。”

  裴衍淡笑, “等妧兒喜歡上為夫就會知道,喜歡這一時刻很難被界定, 而在你確定自己喜歡一個人時, 你會發現, 或許早就情根深種了。”

  火燭泣淚, 映亮桌上的銀罌和釉器, 也映亮了隔扇旁的函匣和熏爐, 屋裏橙黃暖煦,無一處暗角,包括秦妧的心。

  秦妧沒再追問下去,反複“咀嚼”著裴衍最後那段話,慢慢合上了眼簾。

  屋外蟲聲不斷,明日又將迎來晨光,傾灑在萬物之上,綺粲煦媮、杲杲皓曜,融得了寒川,化得開冰河,一切都將向陽而生吧。

  秦妧說在心裏。

  長子清醒,楊氏鬆了一口氣,同時又生出濃濃的惆悵,於深夜執筆寫下一封家書,將次子和敬成王的事一並告知給了丈夫,並讓人快馬加鞭送往湘玉城,想要了解一下丈夫對這兩件事的看法。

  待收到丈夫回信時,已是立秋日。

  楊氏於妝台前拆開信函,僅僅閱了一半就僵了麵龐。

  丈夫在信中說,“紅顏”為禍水,若是連最後一點兒孝心和感恩都失了,必然會釀成滾燙的岩漿,摧毀侯府的氣運,望妻能以主母的身份正視此事,嚴家風、逐禍水、凝親情,剔除妖女長媳之名,保裴氏興旺不衰。

  楊氏攥皺了信函,對鏡搖搖頭,不覺得錯在秦妧,畢竟生父不仁在前,又縱容現任妻子詆毀前妻之名,身為女兒,怎能苟且不去計較,,

  她雙手撐額,頗感頭脹,今日諸事不順,都圍繞著一個“恨”字。次子恨長子、長媳恨生父,這冤冤之債,何時能了?

  **

  秋日楸樹繁茂,桂花也即將迎來盛放,雖天氣還是炎熱,但早晚會涼快許多。

  ===第62節===

  裴衍的傷已痊愈,每日按部就班地上下值,與秦妧還在分榻而居,前日還因偷親了一下臉頰,被攆去了書房。

  誰能想象,姱容修態的裴相也有無可奈何的時候。

  傍晚霞光滿天,高溫中透著絲絲涼風,秦妧從鈴蘭苑回來時,發現府中木匠正在涼亭內安裝秋千。

  一身白衣的男子站在亭邊,見她回來,溫笑著迎上去,“聽悅芙說,你喜歡蕩秋千,咱們在院子裏安一個。”

  小姑子這張嘴啊,,

  近些日子,也不知裴悅芙那丫頭是不是與楊歆芷交惡了,總喜歡纏著她,還會邀她去鈴蘭苑小坐,不是分享零嘴就是閑聊家常,嬌憨的小模樣時不時會逗得她哭笑不得。

  不管妻子會不會喜歡,這都是討好的一種方式,裴衍像個賢夫一般,在木匠們收工離開後,拿過抹布擦拭起秋千上的木頭屑,以免刺破秦妧嬌嫩的肌膚。

  看他任勞任怨的樣子,秦妧撫上還很平坦的小腹,“結實嗎?我怕嚇到孩子。”

  “反複加固了。”裴衍握住秋千的兩根麻繩,示意秦妧過來試試。

  金燦燦的傍晚,秦妧像隻傲然挺立的白鶴,邁開優雅的步子,不緊不慢地拾階而上,讓等在亭中的男子成了為她遮隱身形的杳靄雲霧,也成了任白鶴棲息的牢固椏枝,不會讓她有半點閃失。

  穩穩地坐在秋千上,秦妧抓住兩側麻繩,小幅度地晃蕩起來,粉白的裙擺隨風飄曳,露出一雙小巧繡鞋。

  裴衍站在後麵,靜靜凝著她纖細的背影,提醒說可以再大幅度一些,“有我在的,沒事。”

  秦妧加大晃蕩,恍惚找回了年少時沒有享受過的樂趣。

  葫蘆門外,久不現身的楊歆芷望著涼亭中的一幕,覺得甚是刺眼,那個天之驕子一樣的表兄,為這女子一再折腰,卻對她一再疏離,使她快要動搖賴在侯府的決心了。

  白了一眼,她快步離開,等回到客院時,忽聽一聲輕蔑的笑傳入耳畔。

  轉頭看去,見庭中站著個紫衣身影,甚覺詫異。

  “二表兄怎麽來了?”

  庭中除了裴灝再無其他人,楊歆芷有些心慌,如今的裴灝像個遊手好閑的紈絝子弟,縱使吏部一催再催,也不回朝中任職,不知是徹底頹廢了,還是在打什麽主意。

  裴灝從枝頭摘下一朵未開的花骨朵,轉過身笑道:“這是侯府,我是府中嫡子,連來客院都要經過你的同意嗎?”

  哪裏想到他一上來就是冷嘲熱諷,楊歆芷有種被挖苦到的羞恥感,忍著酸澀福福身,“那二表兄慢慢賞花,小妹先行告辭了。”

  說著轉身快步走向客房,生怕多留一會兒就會哭出聲失了顏麵。

  可背後的男子顯然沒有放過她的意思,“表妹,世態炎涼,我想你也感受到了,自從大嫂嫁進門,你在府中的地位搖搖欲墜,快要撐不下去了吧?”

  楊歆芷停下步子,帶了幾分戒備,“什麽意思?”

  像是在看待一顆很有利用價值的棋子,裴灝將那花骨朵別在了楊歆芷的耳邊,大有欣賞的意味兒,“表妹姿色清秀,獨具韻味,該好好利用才是。”

  儇狎的舉動和佻達的話語,令楊歆芷感到了冒犯,她退開一步,“表兄自重。”

  裴灝卻聳肩笑了起來,“放心吧,我不會對你產生意念的,我隻是在提醒你,老大不小了,再不為自己爭取,恐會熬成老姑娘了。你那點心思,藏也沒用,不如飛蛾撲火一次,萬一成功了呢?”

  聽懂了他話中的暗示,楊歆芷冷笑之際,又不免自嘲,“若能成功,早成功了,怎會給大嫂進門的機會?二表兄也收斂收斂,別讓自己下不來台。天色已晚,孤男寡女並不合適,告辭。”

  楊歆芷挺著腰杆,縱使心中千瘡百孔,也極力在維持著體麵。

  可裴灝存心激她,哪會給她留體麵,“若表妹想收斂,早在大嫂進門時,就裹著鋪蓋回楊府了,又怎會一直賴在侯府?別裝了,咱們賭一次吧,事成,你我就是叔嫂了。”

  從衣襟拿出一封信函遞給楊歆芷,裴灝拍拍她的肩,吹著口哨離開。

  楊歆芷愣了好一會兒,低頭打開已拆封的信,當發覺這是姑父裴勁廣寄給裴灝的信時,徹底愣住。

  姑父在信上說,希望兄弟二人化幹戈為玉帛,還說,希望長子和秦妧可以和離,而在信的末尾,姑父提到了一個適合做長媳的人。

  那人是她。

  楊歆芷張張紅唇,既驚訝又欣喜,原來,姑父心中準兒媳的人選是她!

  走出葫蘆門的裴灝點燃了裴池遞上的煙杆。

  裴池耳語問道:“表妹會信那是父親的親筆信嗎?”

  裴灝吸了一口煙,笑著重重吐出,“鬼迷心竅的人,隻要給他們一個契機,他們就會痰迷不清,欲念加深,自己都控製不住自己。”

  兄弟二人像得了失心瘋一樣誇張地大笑起來,卻在瞧見承牧打老遠走來時,不約而同地收起笑,拐著彎離開了。

  承牧瞥了兩人一眼,沒有理會,徑自回到素馨苑,與還在陪秦妧蕩秋千的裴衍使了個眼色。

  裴衍握住麻繩,讓秋千慢慢停了下來,這才步下石階,與承牧一同進了書房。

  秦妧靠在一側麻繩上,盯著半敞的書房,單手捂住小腹,對還未成型的胎兒道:“乖寶,你爹百忙之中陪咱們娘倆蕩秋千,要不要就這麽原諒他了?你說,娘聽你的。”

  如今,她每日都會同胎兒講話,再也不覺得自己形單影隻了,是真正的有了身心的依托。

  秦妧靠近小腹,假裝聽見了胎兒的回答,眼睛一彎,“好,再拖他一段時日。”

  弦月皎潔,星辰燁熠,裴衍忙完後來到秦妧麵前,如常地征詢道:“今晚可以回房嗎?”

  秦妧坐在窗邊繡花,一針一線極為細致,繡的正是嬰兒能穿的小肚兜,“乖寶說不可以。”

  這乖寶還未出生就成了擋箭牌,裴衍好笑地扯過繡墩坐在一旁,看著秦妧刺繡,“那陪你們娘倆呆會兒。”

  等秦妧洗漱就寢後,裴衍回到書房,與孤月為伴,一連幾日皆是如此。

  這晚,裴衍又回到書房,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氣,若不是對香氣敏感的人,也聞不出異常。書房會時常熏香,多數時候用的是檀香、沉香,裴衍身形微頓,叫來仆人不知吩咐了什麽,之後照常走進屏風更衣,之後躺在裏間的榻上和衣入睡了。

  不知過了多久,那股香味越來越濃,榻上的男子似陷入了沉睡。

  一抹嫋娜身影走進素馨苑,麵上焦急,當被扈從攔下時,含淚道:“我有事尋大表兄,勞煩通傳一聲。”

  扈從為難道:“抱歉表姑娘,世子已經歇息。”

  楊歆芷趁著月色往扈從手裏塞了個錢袋,“是很重要的事,麻煩小哥了。”

  從未主動來過素歆苑的她,帶了幾分賭,賭仆人們不會拂了他們的麵子,尤其是塞了銀子後。

  “讓我直接進去吧,真的是很重要的事,大表兄不會怪你的。”

  扈從撓撓頭,卻還是將錢袋塞進了袖子,側身讓開了路。

  楊歆芷一喜,快步走進書房,全然沒注意到扈從一瞬變化的目光。

  借著微弱的燈火,她不算輕車熟路地尋到榻前,盯著榻上身形模糊的男子,握了握拳。

  七年了,等了他七年之久,她的確如裴灝所說,不願在沒有爭取的情況下放棄七年的堅持。

  隻要今晚能躺在大表兄身邊,明日一早,無論大表兄接不接受,她都是他的人了。

  憑著兩家的關係,姑母不可能坐視不理,或是隻給她個妾室的身份。而以大表兄的為人,光明磊落,也不可能矢口否認。

  懷著扭曲、畸形的心理,她挑開了衽帶,爬上榻,奔向了自己的“皎月”,,

  翌日天明,秦妧從夢中靜坐起身,額頭鼻尖溢出細細的汗珠。

  她做了一個怪異的夢,不受控製地打起寒顫。

  聽見動靜的茯苓走進來,拿過外衫披在秦妧身上,“大奶奶怎麽不多睡會兒?”

  “世子可起了?”

  今日休沐,無需上值,秦妧此刻很想見到裴衍,以驅散那股不安。

  茯苓扶著她走向湢浴,“世子剛讓人抬了水進書房,說是要沐浴。”

  晨起沐浴?

  秦妧有些疑惑,卻沒有多想,收拾妥當後,坐在妝台前塗抹桃花麵脂,“世子可沐浴完畢了?”

  茯苓前去打聽,折返回來時搖了搖頭,“還沒。”

  秦妧更為疑惑,將多餘的麵脂在掌心和手背上搓勻後,起身走向西臥的門洞,直接挑簾走了進去。

  書房有間可供沐浴的狹小空間,怕一大早就被裏麵的“壞人”調侃,秦妧站在門口叩了叩門,直呼起對方大名,“裴衍。”

  片刻後,裏麵傳出撩水的聲音,“我在。”

  “怎麽一早沐浴?”

  “沒什麽,妧兒先去請安吧,就在母親那邊用早膳吧。”

  不知他在預謀什麽,秦妧沒再停留,剛要離開,卻見那張帶有機關的木榻不見了,,

  地上空空如也,已被仆人打掃了榻底的灰塵。

  秦妧帶著疑惑又回到正房,時辰尚早,婆母應該剛剛起身,還是過會兒再去問安吧。

  半晌之後,一身清爽的裴衍來到她麵前,眸光柔和,伸過身撫上她的腹部,“今日可有不適?”

  秦妧拍開他的手,“該我問次輔大人可有什麽不適吧,非要一大早沐浴。”

  裴衍坐在她身邊,曲起手肘搭在妝台邊,“去去胭脂味。”

  胭脂味?正當秦妧想要繼續問話時,秋桂苑的方向傳來了吵鬧和哭泣聲。

  此時的秋桂苑亂成一鍋粥,楊歆芷扯著錦寢裹住自己,渾身顫抖著看向傻坐在一旁的裴灝。

  被魏媽媽“引”來臥房的楊氏,看著淩亂的床鋪,氣得快要眼冒金星,險些暈厥。

  楊歆芷是她最疼愛的侄女,從小養在身邊,知冷知熱,即便培養不成長媳,也沒想著將人打發回楊府,不承想竟出了這麽荒唐的事。

  “讓人將門關上,誰也不許講出去!”

  在裴灝近乎憤怒的目光下,魏媽媽漠著臉稱“是”,轉身向外走去。

  裴灝抓著衣衫胡亂穿上,赤腳下地,拽住母親的小臂,“母親,不是你看到的這樣,兒昨夜明明是自己睡的,一覺醒來身旁就多個人。”

  這話說的,好像是多了的那個人自己爬上來的一樣。

  楊歆芷抽泣著辯解道:“姑母,芷兒沒有爬二表兄的床,芷兒是被人陷害的!”

  楊氏頭痛欲裂,拂開次子的手向外走。嫡係三子,在婚事上一個也不讓她省心。

  見母親要走,裴灝暗道“不妙”,若是沒有猜錯,母親會將錯就錯,會開始與楊家人商議他二人的婚事!

  “母親,是大哥的手筆,一定是他!”

  不會有錯的,昨夜楊歆芷獨自去了素馨苑,今早就躺在了他身邊,一定是裴衍暗中將人送了過來!

  那些門侍都是吃閑飯的不成!

  越想越氣,裴灝再次拉住楊氏,說什麽也要讓自己母親評個理兒。

  他料定楊歆芷不敢將他之間的“教唆”講出去,於是裝出無辜狀,撕心裂肺地嚷嚷起來。

  楊氏冷斥:“住嘴!你想讓家醜傳出去嗎?!”

  一刻鍾後,裴衍和秦妧被請去了辛夷苑。

  ===第63節===

  裴衍接過魏媽媽遞上的暖茶,看向坐在對麵的裴灝和楊歆芷笑道:“恭喜。”

  自從上次被裴池算計,中了那種藥,他就不會再讓自己陷入不可自控的境地。

  裴灝當即大怒,若非母親攔著,非衝過去掄拳頭了。

  裴衍搭著長腿,抿口茶湯,輕輕掐開秦妧暗扯他衣袖的小手,輕描淡寫道:“兩家還是盡快定下婚期,別讓表妹難做。”

  楊歆芷含淚凝著這個被她放在心尖上的男子,想起昨夜被人從後麵一棍子打暈,就肝腸寸斷。自己心心念念的男子,毫不留情地將她送到了另一個男子的床上,足見對她有多心狠!

  難以接受這樣的結局,她盯著客堂中的金柱,模糊了淚眼站起身,不管不顧地衝了過去。

  見狀,除了裴衍,在場之人無不大驚。

  楊氏脫口而出:“芷兒別做傻事!!”

  楊歆芷的一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故而除了離金柱最近的人外,其餘人都來不及施救。

  而那個坐在離金柱最近的人是裴衍。

  裴衍猛地起身,快速逼近,一把將人拉住。

  楊芷歆的額頭距離金柱隻差了半寸的距離。

  右手一鬆,裴衍斜睨著她倒在地上掩麵痛哭。

  倏然,遠處的裴灝揮開楊氏,怒氣衝衝地衝向裴衍,抬起了拳頭。

  兄弟二人動起手來,場麵亂作一團。

  因是家醜,承牧等隱衛均不在場,隻有家人和兩個嬤嬤,無人能阻止他們的打鬥。

  裴灝畢竟是年輕一輩武將中的翹楚,加之怒火中燒,幾乎是打紅了眼,六親不認。

  裴衍看著溫雅,身手卻是一絕,與弟弟扭打在一起,不分伯仲。

  而就在楊氏吩咐兩個嬤嬤去叫人時,被一腳踹開的裴灝忽然調轉腳步,朝已站起身護著肚子的秦妧衝了過去,麵上之猙獰,是秦妧從未見識過的。

  裴衍健步向前,想要拉住裴灝的後襟,卻是為時已晚。

  就在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時,屋內想起裴灝痛哭的悶吟。

  隻見秦妧捏著銀戒,放出了裏麵的銀針,慌忙中,刺進了裴灝的心口!

  不知是否射中心髒,,

  氣氛瞬間冷凝。

  裴衍越過裴灝,一把將秦妧摟進懷裏,輕輕地拍了拍,“別怕。”

  楊氏瞪大眼睛看著捂住心口倒在地上的次子,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

  一場鬧劇,終以母子二人先後的暈倒而告終。

  府中侍醫忙碌了起來,臉上流淌著大顆大顆的汗珠。不知情的仆人們戰戰兢兢地等在辛夷苑和秋桂苑外,生怕主子們有閃失。

  秦妧也受了驚,好在沒有動胎氣,在喝完裴衍讓人熬的安胎藥後,就和他一起去了辛夷苑,陪在了楊氏的床前。

  裴池趕過來時,聽楊歆芷哭唧唧地講述了全程,當即就要理論,卻被裴衍扣住後頸,強摁著帶了出去。

  臥房內隻剩下婆媳二人。

  黃昏日落,庭砌內籠罩起稀薄的霧嵐,沒有灼日的照射,似永不會散開,朦朧了視線,阻隔了柔柔月色。

  秦妧為楊氏搖扇驅趕起蚊子。

  感受到了風,楊氏慢慢睜開眼,望著華麗的承塵,幾不可察地歎口氣,才轉頭看向床畔的秦妧。

  見她醒了,秦妧忙去叫人,卻被拉住了手腕。

  楊氏鼻音很重,“沒事吧?”

  秦妧解釋道:“銀針刺偏了,傷勢不算,,太重,侍醫說二弟之所以會暈倒,是情緒過激,氣火攻心所致。”

  楊氏示意秦妧坐回床畔,“為娘問的是你。”

  在秦妧的印象裏,楊氏一直是個識大體、明事理的長輩,這會兒被她關心,眼眶一熱,卻沒有流淚,“兒媳也沒事,,那會兒為了自保,傷了二弟,還請母親見諒。”

  “他咎由自取,怨不得你。”話雖這麽說,可楊氏還是暗暗舒口氣。她坐起身,撫了一下發脹的額頭,又咳了一下發疼的嗓子,滿眼疲憊地穿上繡鞋,與秦妧挨著坐下。

  察覺出她有話要講,秦妧沒有打擾,靜靜等候在旁。

  楊氏默了許久,緩緩站起身走到秦妧正對麵,在秦妧的目光下,忽然躬身鞠躬。

  “母親!”

  哪裏受得起這個大禮,秦妧趕忙起身想要扶起楊氏,可楊氏說什麽也不肯起來,“裴氏是百年士族,出了不少名臣,為娘不想、不想裴氏在我的手裏衰敗!妧兒,算為娘求你,求你暫時離開府邸,去一個靜幽之所安胎,待產下子嗣時,為娘或許就調節好他們兄弟的關係了,,”

  身為母親,她並不想子嗣因“情”決裂,更不許一個諾大的家就這麽成了散沙,她想要用手中“線”來縫補,縫補一條條裂痕,可秦妧在的一日,兄弟間永無安寧。

  她不是勸秦妧和離,也沒理由這樣做,隻是想讓兄弟間的仇火暫時湮滅,不要灼燒到其他地兒了。

  見秦妧沒有回應,她無顏地抬眸,聲淚俱下,“而是,為娘擔心老二的不管不顧會傷了你和胎兒,還是離開較為穩妥。行嗎,妧兒,先離開一段時日,再做打算?你放心,這段時日,為娘會送你去個安全的城池,吃穿不愁,但前提是,不能讓時寒知道。”

  長子若是知道,定會撇下朝事,直奔秦妧而去。她這個做娘的有私心,不希望兒子色令智昏,一味沉溺在美色中,而耽誤了仕途。

  秦妧靜靜聽著,頭也有些暈了。懷胎前三個月胎心不穩,本就容易虛弱,可身心的打擊接連而來,她也有些厭了,厭惡於內宅的惡鬥、裴灝的折騰。

  或許是當初蓄意的“勾引”,才使裴灝深陷,她有錯在先。若如此這般能達到婆母想要的兄友弟恭,她可以暫時離開,可真的能兄友弟恭嗎?

  破鏡尚且無法重圓,不就是因人的感情足夠複雜麽。

  “兒媳明白母親的意思了,可揚湯止沸,沒有用的。”

  楊氏握住秦妧的雙臂,將額頭抵在她的肚子上,眼淚如掉線的珍珠,甚至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看老二的架勢,再折騰下去恐會搭上性命,為娘沒有別的法子了。他總怨我偏心,這是事實,可我不能再偏心下去了。”

  秦妧費力扶起她,使勁兒抹把臉,空洞著雙眼點了點頭。她厭了,膩了,也快支撐不住了,“好,我走。”

  我走。

  **

  從辛夷苑出來,秦妧沒有見到裴衍,不知他將弟弟拎去那裏收拾了,她亦沒有去往秋桂苑致歉,當時裴灝撲過來時,大有要傷她和孩子之勢,她確實是在自保。

  也是這一刻,秦妧意識到,為母則剛的道理,或許當年母親就是這麽咬牙將她拉扯大的吧。

  回到房中,她沒有與任何人講起婆母的決定,一個人默默收拾起細軟,直到裴衍走進來。

  “妧兒,開膳了,想在庭院裏用還是在屋裏?”話落時,裴衍注意到癱放在桌麵上還未係起來的細軟包袱,微眯鳳眸,“你在做什麽?”

  望著一桌之隔的俊美男子,秦妧笑了笑,“離開一段時日,去養胎。”

  敏銳如裴衍,有些察覺出這是她或母親的決定,立即繞過桌麵,扣住她的肩頭,淡笑道:“好,府裏是烏煙瘴氣的,不適合靜養,我帶你搬出去,咱們找個靜幽的小宅子先住上一段時日,或者就此分家,咱們自立門戶,也能免除許多煩心事。”

  男子雖然還溫和著笑著,可語氣偏快,與平日的他完全不同,少了從容,多了掩飾,是在掩飾心慌吧。

  秦妧抬手,撫上他優越的下頜、高挺的鼻骨、削薄的菱唇,也跟著笑了,卻是極為淡然從容的,“你是世子,是不能自立門戶的,而裴灝和裴池為了自身的利益,更不會分家了。我們搬出去小住是可以的,但你們侯府的是非會越傳越誇張,到時候惡名還會落到我的頭上。”

  扣在她肩頭的手愈發的用力,裴衍直直盯著她的臉,甚至她的顧慮不無道理,世俗時常將罪過歸咎於紅顏,即便自己人脈很廣,卻不能截斷流言蜚語。

  “那我不做這個世子了,也不做朝臣了,咱們離開,遠離是非之地。”

  男子的目光有些微閃,並非不堅定,而是有些慌了。對待秦妧,他無法再用卑劣強勢的手段,一是舍不得,二是擔心將她越逼越遠。

  能夠感受到他的真心和緊張,秦妧同樣不舍,可她不願斷了他的仕途之路。他是股肱之臣、太子少傅、十六衛的掌權者,一杆筆可討伐奸臣、可保江山氣數,是百姓口中的清官,也是日後的帝王師,他不該意氣用事的。

  “我隻是去養胎,說的好像我被你們侯府休棄了似的。”秦妧努努鼻子,故意讓語氣聽起來輕鬆一些,“沒那麽嚴重,你暫且留在皇城,待我月份大了,再接,,”

  “我不可能將你一個人留在外麵,我不放心。”

  裴衍打斷她的話,也終於見識到她的狠心,就像那晚她無法回答他關於“喜歡”的問題,是因為真的沒有動心吧,才會如此淡然,不留眷戀。

  “妧兒,要走一起走,這是我的底線。”

  秦妧明白婆母為何強調不能讓他知道她的去處了,他對她的偏執和守護,已融入了骨髓,是她該感到榮幸和欣喜才是,可造化弄人,他們之間差了最初的名正言順。

  “夫君,我好累,抱抱我好嗎?”

  她軟柔著嗓子,溫柔地看著他。

  她提出過的要求,裴衍何時拒絕過,,忍著不被真正珍視的澀然,裴衍附身擁住了她,動作極輕,無法像之前那麽肆意用力,恐傷到胎兒。

  秦妧卻在他的懷裏側過頭,吻舔著他的側臉,學著他的方式,從耳根到眼尾再到鼻翼,最後抵達最柔軟的唇角,嘬起他的菱唇。

  裴衍閉上眼,感受著她的主動和熱情,失了所有的抵禦和防備,即便此刻秦妧在背後捅他一刀,他也甘心了。

  兩人克製地擁吻,在霧氣濛濛的霧氣氛氳的日落,在即將紅衰翠減的時節。

  屬於他們之間斑斕般的過往,或許都將被秋日染霜,折射出醉人的晚霞色,迷醉了局中人。

  裴衍感到頭暈目眩時,方才意識到,自己可以躲過楊歆芷的迷香暗算,卻躲不過秦妧最溫柔的親吻。

  在這場折子戲中,可能隻有他一個人迷醉不醒,而秦妧始終清醒。

  肩上一重,秦妧撐住男子的身體,費力將他架到床邊,小心翼翼地扶平。她附身,盯著帳中男子冠玉的麵龐,對腹中胎兒道:“乖寶,咱們會再見到爹爹的。”

  暮色蒼茫,曙色遙遙,秦妧為裴衍蓋上被子,製造睡熟的假象,之後簡單收拾好細軟,掩在薄鬥篷中,屏退十名隱衛,與楊氏一同出府,去往了楊氏名下的一家茶莊。

  茶莊內有暗道,直通幾條街之外的巷子。

  兩人擔心除了那十名隱衛,很可能還有裴衍安插的其他眼線跟了過來,為求穩妥,隻能靠這種方法避開他們了。

  巷陌深深,秦妧於霞霧中與楊氏道別,乘坐上了楊氏安排好的馬車。

  隨行三十名侍從,皆是楊氏在府中培養的心腹,而秦妧隻帶走了兩個熟人。

  茯苓和老邵。

  老邵接過秦妧那駕馬車車夫手裏的鞭子,主動坐到了車廊上,懷著惆悵的心情,驅起馬車。

  馬車出城向西行駛,留下幾排交縱的車轍。

  **

  裴衍醒來時,天已黑沉,人已遠行。他沒有急著起身,也沒有按壓發疼的顳顬,就那麽躺著,鳳眸漸漸深邃冷然,不複溫情。

  作者有話說:

  嗚嗚嗚

  隨機50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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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璃、易烊千璽小嬌妻 1個;

  ===第64節===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32951929 12瓶;jingjing、傑子 5瓶;羲和 2瓶;莞莞類卿、嘎嘎嘎、玟舟、碓冰巴衛是隻乖貓貓、努力學習,為國爭光、笑笑、小鈴鐺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