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作者:怡米      更新:2023-05-21 08:23      字數:6731
  第35章

  ◎喜脈之前,感受脈搏。◎

  芒種時節, 趁著天晴日朗,農戶們帶著草帽,在官道兩旁的爿爿田地間插秧晚稻, 以嫩綠置換了春的嫣紅,點綴了炎炎夏日。

  每每到了這一時節, 南方梅雨將至、梅子成熟, 沿途路過酒坊時, 會聞到濃濃的梅子酒香。

  而在北方, 連綿的陰雨天雖不會持續多久, 卻也是頻頻出現的,譬如此刻,天邊聚集濃雲, 黃沙過枝,卷走嫩芽。

  裴衍等人的車隊疾馳在官道上,想要趕在大雨傾盆前抵達湘玉城。

  駕車的老邵站在車廊上, 手擴喇叭狀, 大聲道:“再有小半個時辰就要進城了, 諸位堅持堅持,等到了城中再歇腳用飯吧!”

  他們一行三十來人, 除了裴衍、唐九榆、秦妧和阿湛, 皆是隨行的扈從和隱衛,一路從皇城來此, 曆經了十多日, 途中幾乎沒怎麽歇息, 人馬均疲憊, 但為了途中不遭受暴雨, 還是咬牙挺了下來, 連老邵這樣皮糙肉厚的人,都對秦妧這個嬌滴滴的娘子讚不絕口,當然也不排除有趁機溜須拍馬的可能。

  聽著老邵的連連稱讚,坐在馬車內的秦妧哭笑不得。

  老邵認真道:“娶妻當娶賢,世子好福氣。”

  前方跨馬的男子似聽見了這句大大的“馬屁”,轉眸過來,正對上老邵缺牙的笑容以及秦妧柔柔的笑靨。

  他拉轉韁繩,驅馬來到車前,“怎麽?”

  秦妧笑道:“邵伯誇你呢。”

  裴衍看向裝得一本正經的老夥計,“好好駕車。”

  老邵嘿嘿一樂,揚起馬鞭提了速。

  半個時辰後,在一陣陣驚雷聲中,車隊緩緩駛進民風質樸熱情的湘玉城。

  這還是秦妧第一次來到邊境的城池,忍不住撩簾看向路旁的街攤。礙於天氣原因,攤主們已經陸陸續續地撤離了。

  大風卷葉揚黃沙,蒼莽一片看不到邊際,氣溫驟降,秦妧穿上兜衣青素兜衣,半攬著阿湛下了馬車,單薄的身子有種不堪吹風的羸弱感,可目光始終柔和,在隨著裴衍來到裴勁廣麵前時,嘴角都是帶著笑的。

  公媳之間疏離客道,互相都蒙了一層“紗”。

  盈盈一拜後,秦妧開口嬌脆,“給父親請安了。”

  看著嬌麗溫婉的長媳,裴勁廣笑著點點頭,沒有外露出那股隱藏在深邃眼底的情緒。

  平心而論,一個異性王甩手的便宜女兒,是配不上他的嫡長子的,可有些姻緣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既已允她嫁進家門,就該以禮相待,以免長子難做。

  “一家人,客氣什麽!路上吃了不少的苦頭,今晚為父會在總兵府設宴,為你們接風洗塵。”

  秦妧乖巧地抿抿唇,沒有多插一句嘴。

  裴勁廣轉過視線,落在站在裴衍斜後方的唐九榆身上,沒有責怪他“背信棄義”,反而笑著拍拍他的肩,“唐先生也辛苦了,今晚本帥可要多敬你幾杯。”

  話落,就拉住裴衍的手腕,闊步走向總兵府。

  秦妧跟在後麵,望著父子二人高大的身影,在心裏有了一點點的比較,相比刻意斂起淩人之勢的公爹,裴衍更趨矯矯傲雪,更顯清貴修態。

  車隊人馬全部被安置進了總兵府,晚宴前夕,秦妧和裴衍帶著阿湛,隨唐九榆去往小宅,在如注大雨中見到了一臉懵愣的盲女。

  近鄉情怯,何況是見到生母,想來小大人兒一樣的阿湛躲到了秦妧的身後,兩隻小手緊緊抓著秦妧的裙裾,很像是尋到了母親不必再假裝堅強的雛鳥。

  裴衍站在廊下,沒有催促阿湛上前去主動與母親說說話兒,而是靜靜陪伴,默默支撐。

  早在得知周芝語失憶時,裴衍就有了預判,母子二人的相認未必能順利。

  果不其然,久不見外人的周芝語,同樣躲到了唯一的熟人唐九榆的身後,但並非是“近鄉情怯”,而是迷茫困惑。

  前些日子,她結識了唐九榆的雇主裴勁廣,聽他說了一些關於她身世的事,今日就見到了裴勁廣口中的孩子,雖已有了心理準備,卻還是覺得無比陌生,加之失明後戒備心重,唯一能夠信任的人就是唐九榆。

  這也是唐九榆寧願毀約也要回來的原因之一吧。

  拉住女子的手臂,唐九榆故意用輕鬆的語調緩釋起氛圍,“也沒讓你現在就認親啊,先熟悉一下,嗯?”

  接著,向阿湛招招手,示意他過來。

  阿湛握著小拳頭繞過秦妧,徑自走到兩人麵前,清澈的眼底映出了生母的影子。

  唐九榆抓著周芝語的手,慢慢伸向阿湛的臉,讓她去感受孩子的存在。

  觸碰到軟軟的臉蛋時,周芝語顫了顫指尖,年輕的麵容浮現一抹複雜的情緒,她蹲下來,試著雙手撫上阿湛的臉,細細地摸了起來。

  這一幕,在沁涼的雨天顯得溫情脈脈。秦妧不禁想起自己去尋求那日的情景,記憶裏最深的不是被拒之門外,而是口渴難耐時接過了陌生人遞來的水囊。

  也是後來認識了老邵後,才知當時贈水的人是裴衍。視線不自覺看向廊壁前的男子,定格了片刻。

  裴衍不知她是觸景生情,隻當她是被母子相認的場景感動,沒有立即過去擁住她。

  酉時二刻,華燈初上,秦妧和裴衍回到總兵府的客院,將阿湛留在了唐九榆的宅子,與周芝語在一塊。小夫妻都覺得,慢慢相處下,血濃於水的母子情會慢慢發酵,達到該有的親昵。

  日子還長,慢慢來吧。

  雨勢不減,電閃雷鳴,裴衍下了馬車後,主動遞過雙手,想要抱秦妧下來。

  看了一眼仍在執勤的總兵府侍衛,秦妧避開男子的手,“我自己能下。”

  說著就要跳下車廊,卻被男子攔了下來。

  青石板路的地麵形成了一層水膜,淹沒鞋底,加上氣溫驟降,女子很容易受涼,按著日子,秦妧的月事快要來了,裴衍不想讓她腳底沾水。

  “別強,我背你回房。”

  涼風斜雨,拍打在男子月白的衣衫上,打透了綢緞衣料,皺皺巴巴地貼在身體上,即便身後有人撐傘,也無濟於事。

  秦妧沒再扭捏,示意他轉過身,想要趴在他背上。

  裴衍轉過身稍稍俯低,穩穩兜住了女子的腿彎,背著她走進了雨幕中。

  走進客房,裴衍揮退侍從,將秦妧放在了外間的羅漢床上,沒顧自己身上那件濕濕的衣袍,而是先脫去了秦妧的繡鞋和綾襪,搓熱雙手替她捂住雙腳。

  小巧的雙足涼如玉石,被裴衍曲起手指包裹在掌心。

  秦妧向後坐了坐,想要縮回腳,卻沒有遂願,“你先換身衣裳,別著涼。”

  多日的路程沒有好好相處,裴衍在這陰暗的客房內,舍了君子之儀,扯下扯身上的衣襟,彎腰俯身,想要抱一抱自己的小妻子。

  可奔波的半個多月,秦妧想要舒舒服服地坐在溫熱的浴湯中舒展一下皮骨,哪能依他。

  側開臉,她推了推靠近的男子。

  兩人被雨淋得皆狼狽,隻是狼狽的程度不同,嬌弱的秦妧有些扛不住多日積累的疲憊,軟著嗓子問道:“讓人抬水進來好不好?”

  這樣的柔聲細語任誰聽了不動容?裴衍不能免俗,壓下漸生的燥意,走向了門口。

  稍許,四麵垂著薄紗霧縠的簡易“浴房”內氤氳起水汽,秦妧坐在浴桶裏,一邊用水舀往身上澆水,一邊透過霧縠觀察裴衍的一舉一動,帶了點戒備心,很擔心他忽然進來折騰她。

  ===第50節===

  待會兒還有接風宴,她可不想被總兵府的將士們當成迷惑世子爺的紅顏禍水。

  霧縠外,裴衍將包袱裏的細軟一一放進客房的櫸木櫃子,始終沒有回頭看上一眼。

  秦妧觀察了會兒,放大了膽子,拿起皂角在掌心搓揉,之後塗抹在長發上,清清爽爽的地完成了沐浴,可要出浴時才發現自己忘記拿換洗的衣服進來了。

  “兄長,,能幫我拿一下衣裙嗎?”

  裴衍轉頭,透過薄紗看向浴中美人,意味不明地問道:“哪一身?”

  “茜紅色那身。”

  那身比較華麗,是婆母親自給她選的,說是能顯得雍容,鎮得住場子。

  在秦妧看來,鎮不鎮得住場子,不是一件衣裙能決定的,還需要氣魄、見識、人脈和談吐,可帶都帶來了,就不拂了婆母的好意了。

  可簾外的男子顯然沒那麽好說話,隻見他倚在桌邊,抱著手臂,骨子裏的壞在這潮濕的天氣黯淡的氛圍中,源源不斷地溢了出來,卻端著一股子浩然氣,叫她又氣又羞。

  “兄長?”

  可好漢不吃眼前虧,秦妧才不想光溜溜地與之“對弈”,於是假裝柔弱的小獸,糯嘰嘰地喚了聲。

  裴衍動了,先走到櫃子前拿出那身茜色長裙,隨後打簾走進“浴房”,將裙子放在了桶沿。

  秦妧扒著桶沿,仰頭盯著毫不自覺的男子,巴掌大的小臉滿是無奈,“兄長,能回避一下嗎?”

  裴衍單手搭在桶沿,垂眼看著隻露出腦袋和肩頭的女子,冷幽幽地問道:“妧兒,夫妻該坦誠相待。”

  坦誠?

  不想承認也不行,秦妧理解成了另一重含義,賭氣往水裏縮去,嘴裏嘟囔道:“就會欺負我。”

  被她抱怨的模樣逗笑,裴衍將快要沒進水中的女子拽了出來,附身吻了一下她的嘴角。

  被雨水沁潤的“雪中春信”更為冷冽,匯到鼻端,秦妧別開臉,“不許,,”

  咬。

  可最後一個字還未吐出,耳邊就傳來男子輕渺的問話。

  “碰一下還要挑日子?”

  “,,”

  裴衍扯下架子上的布巾,將她從水裏拉了出來,三兩下裹了起來,抱著走向屏風。

  屏風後麵響起怯怯的抗議:“衣裙。”

  很快,男子從屏風後走出來,拿起桶沿上的衣裙,再次走了進來。

  其實,裴衍並不是個在瑣事上很有耐心的人,更不會親力親為。他的手握筆握刀,“殺”人“救”人,卻從沒為誰拿過肚兜和衣裙。秦妧是個例外,唯一的例外。

  等秦妧收拾妥當,裴衍才又讓人抬進水,獨自沐浴去了。

  秦妧走到薄紗前,看了一眼浴桶附近,發現裴衍沒有拿換洗的衣衫進去,不自覺摳摳裙麵上的繡花,猶豫了下,轉身從櫃子裏選出一身墨藍色暗紋宋錦深衣,遞進了薄紗。

  “兄長。”

  裴衍偏頭,看向拿著衣衫的那隻小手,忽然伸手搭在了秦妧的腕子上,閉眼感受起沒有喜脈時的脈搏跳動。他知道,遲早有一日,這脈搏會因為新的小生命而發生變化,他希望,最先感受到喜脈的人是他和秦妧。

  但在秦妧動心前,他並不十分期待脈搏的變化。

  另一邊,正房的東臥中,裴勁廣對鏡換了一身玄色金絲的衣袍,魁梧淩厲,俊朗非凡,眉眼間多了幾許年輕人的桀驁和不羈。

  陳叔叩門走進來,“侯爺,接風宴將在戌時三刻開宴,老奴擬了份賓客的名單,請侯爺過目。”

  裴勁廣接過名單,掃了一眼,又麵向銅鏡整理起衣襟,“既都邀請了唐先生,怎麽不見周娘子的名字?”

  “這,,”陳叔有些猶豫,那女子失憶又失明,行動不算方便,加之是小輩中的女子,與一群大老爺們同處一室並不合適吧,雖然接風宴也邀請了大奶奶,可大奶奶是家人,與那女子還是不同的。

  可沒等他說出顧慮,裴勁廣雲淡風輕道:“周娘子也算是裴家人的故交了,請她一起來吧。”

  “是。”

  戌時三刻,宴會伊始,眾人在絲竹之聲中推杯換盞,言笑晏晏。

  裴勁廣很重視安定侯府的老夥計們,還親自為坐在最邊上的老邵倒了杯酒,“辛苦,辛苦。”

  老邵受寵若驚,點頭哈腰地接過。

  裴衍端坐上首,興致缺缺地看著沉浸在歌舞中的人們,懶懶捏著秦妧白淨的小手,提不起一點兒勁頭,不知是厭倦了紙醉金迷的場合,還是心裏裝著事。

  隻是偶爾有邊境的將士將目光投來時,他都會下意識將秦妧往身邊攬,即便人家將士是在向他問好。

  可當局者迷,被隱形情絲纏住的秦妧並沒意識到他潛藏的占有欲,還舀起青梅醬淺嚐了口,酸酸甜甜的很合胃口。

  “兄長要吃嗎?”

  “不了,太甜。”裴衍抿口當地的烈酒,視線落回父親身上,依稀覺得父親今日特別享受杯觥交錯的氛圍呢。

  秦妧還是拿起一個新的勺子,舀了一勺遞過去。

  裴衍嚐了一口,輕輕推開她的手腕。明顯是不喜歡。

  對麵坐在唐九榆身邊的周芝語很是拘謹,她寧願呆在花叢中鬆土施肥,也不願與陌生人交流,“先生,咱們何時離開?”

  唐九榆同樣懨懨倦倦,但回答她的問話時,眸光炯炯清亮,“過會兒。”

  “嗯,好。”

  “如今尋回了家人和孩子,可要隨裴相他們回京?”

  這是一個左右為難的問題,至少失去記憶的周芝語難以回答,攥了攥素色縐絺裙麵,她囁嚅地問:“先生是在攆我嗎?”

  唐九榆一愣,隨即笑開,到嘴邊的“沒有”不知怎地就變成了:“看你。”

  “看我?”

  “嗯。”

  周芝語低頭,認真思考起今後的路。

  這條路上,多了家人和子嗣,卻好像少了……他。

  酒過三巡,饌玉酒闌,賓客中大半熏醉,三三兩兩促膝長談著,沒了開始的拘束。

  這裏麵,大多是裴勁廣在總兵府的幕僚,對裴衍之名如雷貫耳,紛紛起身前去敬酒,以表敬仰。

  這一幕,不禁令裴勁廣感慨萬千。

  他坐在主位上看向秦妧,銜著酒樽輕輕晃動,“妧兒可知,為父最大的自豪是什麽?”

  既是詢問她這個還不熟悉的兒媳,必與裴衍有關。秦妧柔柔答道:“兒媳愚鈍,若是猜錯,還請父親莫要見笑。”

  “那是自然。”

  “父親的自豪,是自己手裏那把能擊退敵軍的寒刀以及才華橫溢的子嗣。”

  聞言,裴勁廣朗笑起來,單憑這句回答,就能察覺出這個兒媳是個慧黠嘴甜之人,可不像外表那般乖軟老實。

  “為父最大的自豪,就是你的夫君。還記得十二年前,聖上第一次當著滿朝文武的麵大讚為父,就是因為為父有個聰明絕頂的兒子。”

  秦妧淡笑,覷了一眼身側淡淡然的男子,暗歎他的寵辱不驚。

  可她不知,裴衍從懂事起,就被賦予太多期待,以至一言一行都不能出錯,這樣才符合裴氏長輩們的期待,也漸漸有了高處不勝寒的孤寂。眾人皆知裴衍優異,卻不知他為此付出了多少。

  裴勁廣舉起酒樽,與長子隔空對飲,隨後看向唐九榆那邊,“這些年,多虧了唐先生的俠義關照,才讓阿湛有機會與母重逢。”

  唐九榆頷首,直覺還有後話。

  果不其然,裴勁廣話鋒一轉,麵上仍帶著人蓄無害的笑,“周娘子曾是疏瀾的未婚妻,於情於理,都該由我侯府的人送回到周閣主身邊。從今夜起,周娘子的一切吃穿用度,就不勞唐先生費心了,移交給本帥的人即可。”

  唐九榆用舌尖抵了抵腮,深知自己沒有立場留下周芝語,正當想要大咧咧搪塞過去,垂著的衣袖被身側的女子拽了拽。

  女子迷離著一雙黑瞳,使勁兒搖頭,示意自己不願留在總兵府。

  唐九榆眸微閃,繼而笑道:“唐某還有一些話要與她講,送來總兵府的事,改日再說吧。”

  看著兩人挨在一起的手臂,裴勁廣沉沉一笑,也不勉強。

  子時過半,宴會散場,裴勁廣單獨留下長子。

  父子二人在雨幕中撐傘而行,待提及朝事時,裴勁廣笑著問道:“吾兒可知,為父向內閣和兵部提交的增兵申請被打了回來?”

  身為內閣次輔,怎會不知,裴衍也不裝傻,如實道:“如今北邊境兵力強盛,快要超出禁軍的人數,恐有被忌憚之嫌。打回申請之事,杜老也征詢了兒的意見,兒沒有異議。”

  裴勁廣以拇指和食指刮了刮頜骨,眸光漸深,“為父戎馬半生,為朝廷效力,如今還要被忌憚,真是寒了老將的心。”

  “父親誤解了,忌憚是兒的顧慮,並非聖上有所影射。希望父親斟酌三思,能夠主動削減兵力。”

  一道雷光驚現,銀索般邐遞皓曜,炸開在墨空。

  裴衍移開傘麵,望了一眼如注雨簾,沒了與父親交談的心情。

  秦妧會怕雷電嗎?

  似察覺出什麽,裴勁廣善解人意地拍拍裴衍的肩,“快回去吧,早點歇息。”

  與父親頷首後,裴衍闊步走向客院,待走進遊廊時,見秦妧站在門口,身上裹了件薄鬥篷,溫聲問道:“可覺害怕?”

  秦妧走進廊道,叫人收了傘,挽住裴衍的手臂彎眸道:“不怕的,早都習慣了。”

  江南梅雨時節,電閃雷鳴是常態,她已從幼時的恐懼中曆練了出來,甚至有些享受夜深人靜聽雨聲的快意。

  奔波半月,又逢大雨,人馬都需要休整,她和裴衍有了短暫的相處時間,至少今夜能睡足了。

  可她還是想得簡單了,在回屋梳洗後,裴衍穿著霜白的寬袍,未係革帶,就那麽將困意滿滿的女子抵在了窗前。

  素了許久,連觸碰都是極其施力的。

  扣住那截不盈一握的柳腰,裴衍望著無人的庭院,眸底由清潤變得幽然,比那銀索雷雲還要翻湧,泛起漪瀾,大有摧折垂柳之勢。

  單腳撥開秦妧的雙腳,裴衍看向女子的側顏,“循循善誘”著讓她放鬆些,再放鬆些。

  在這陌生的總兵府,處處威嚴,媾之一事顯得那般輕浮,偏偏身側的男子一派蘊藉正氣,叫人怎麽也想不到,會有如此大的反差。

  秦妧想要逃離,至少逃回屋裏去。縱使屋外的侍從和隱衛全部退離,可還是有種被窺視的駭然感。

  她轉身,擠進裴衍懷裏,又氣又羞又慫地懇求道:“回屋,回屋好不?”

  不知是有什麽怪異的癖好還是怎樣,平日克己複禮的次輔大人就喜歡野的,可也不能太過分。秦妧是隻想披上狐狸皮的兔子,而無論是兔子還是狐狸,急了是都會咬人的。

  他擁著秦妧靠在窗邊的牆壁上,撫了撫她的背,似在安撫,等人兒平靜下來,啞聲道:“怕了?”

  秦妧想認慫,可一想到明早會被嘲笑,卻不願服軟了。她站著不動,陷入糾結,可看起來更像是欲拒還迎,直到裴衍將她扳轉過去,才有了點反應,“我不怕。”

  伴著一聲狂雷,她色厲內荏地吐出這麽三個字,惹笑了裴衍。

  ===第51節===

  溫淡的“嗯”了一聲,裴衍閉了閉眼。

  矆睒滾滾,映在他們的麵龐上,時而瑩亮,時而晦暗,與威嚴的總兵府格格不入。

  秦妧雙手按在窗框,意識陷入混沌。

  細碎的聲音從細細的嗓眼溢出來,被暴雨的聲音掩蓋,徒留不停拂動的清瘦身影。

  兩綹長發自頸窩垂下,遮住了俏麗的臉蛋。她低頭,揉了揉發花的眼睛,想要喊停,卻覺得那樣做會顯得矯情。

  在裴衍麵前,她多少開始恃寵而驕了,再矯情就不好了……

  抿上唇,閉上眼,她默不作聲地低下雪頸。

  “妧兒。”

  “嗯?!”

  很衝的一個“嗯”字,帶著情緒,惹笑了裴衍。

  本是想安撫她的,可看樣子,會越安撫越適得其反。

  修長的玉手點在女子的椎骨上,裴衍向後撤離,留給秦妧真真切切的痛楚。

  不知過了多久,秦妧靠在牆上,稚中帶媚,玲瓏嬌脆,忽然疲憊地倒了下去。

  裴衍跨前一步,一麵將她摟緊懷裏,一麵拂去寢衣的褶皺。

  翩然從容的樣子,亦如他的人,狡如狐,又皎如月。

  作者有話說:

  提前更了!

  預告一下,弟弟是會反擊的,他是大冤種,也是小狼狗

  隨機30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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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