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作者:怡米      更新:2023-05-21 08:23      字數:6677
  第25章

  ◎畫作。◎

  曉色熠熠傾灑, 鼎鑊滋滋作響,炊煙嫋嫋回旋,靜謐的侯府迎來了頗具煙火氣的清早。

  素馨苑內, 婢女茯苓端著薜荔涼飲走進正房,按著吩咐, 先往哥窯盤香爐中加了一味鵝梨香, 隨後走進東臥帳前, 輕喚了一聲還在賴床的人兒。

  秦妧伴著鵝梨的氣味, 恍惚間, 回到了三年前自己第二次攔截裴衍想要辯白的場景。

  那日雪花紛飛,片片絨絮落在那位翰林院新晉的修撰肩頭,似青鬆覆雪, 沅芷澧蘭。

  她一直知道府中的世子爺是位話少的人,即便他們已經有了兩次交集。

  長長的遊廊外,百花凋謝, 本是蕭索之景, 卻因呼嘯的風雪以及迎風怒放的宮粉, 呈現出了凜然的唯美。

  憑著自證清白的初衷,她朝那人走了過去, 卻不想素裙上突然暈開一圈紅, 正如梅花落雪,詭美異常。

  那日, 她第一次來了月事, 在裴衍的親眼見證下。

  她不知裴衍是否是從那日起, 對女子的月事有了別樣的反應, 才會比她還清楚月事期間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

  睜開惺忪睡眼時, 心頭劃過幾分羞恥。雖事情已過了三年, 裴衍也未當麵提起,可每每想起那時男子臉上詫異的表情,都有種出糗的窘迫。

  迷迷糊糊地坐起身,透過半紗綃幌看了一眼漏刻,混沌的意識立馬清醒,“怎麽不叫我起來?”

  掀開簾子,她穿上繡鞋快步走向湢浴。輕盈的身子沒有一點兒被“摧殘”的跡象,然,腳踏旁堆疊的寢衣卻是痕跡連連。

  寅時那會兒,裴衍雖顧忌她的月事沒有動真格,但還是取了點兒好處。

  見主子著急,茯苓小跑跟上,“是世子不讓奴婢喚奶奶晨起的,說是會跟大夫人打招呼,今早可不用去請安了。”

  秦妧停下步子,方鬆了一口氣。大戶人家講究規矩,安定侯府更是如此,沒有特殊原因,“請安”是雷打不動的。

  遲緩下來,秦妧才低頭理了理微敞的衣領,依舊是裴衍的寢衣,隻不過換了一件新的。

  茯苓不敢亂瞧,笑著打破尷尬,“魏媽媽剛剛讓人來過,吩咐奴婢今日去往城南的幾家鋪子,為奶奶去取特定的布料和珠寶,再請奶奶去往綺繡閣,由一位巧匠為奶奶量身定做。”

  秦妧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如雷貫耳的綺繡閣閣主,曾是工部的左侍郎,皇後那頂精美絕倫的鳳冠就是出自他手,可這樣一位能工巧匠在致仕後,很少有人能請得動他。

  不知裴衍與此人的交情如何,但足夠秦妧為此事動容了。

  “世子幾時離府的?”

  茯苓一邊服侍秦妧梳洗,一邊笑著回答:“寅時中段,還被老管家催了幾次呢。奴婢也是第一次瞧見世子匆匆上朝。”

  秦妧用清水拍拍臉,想要降下湧上來的熱氣,卻是沒什麽效用。

  用膳後,飲了小半碗後廚新研製的薜荔涼飲,秦妧等茯苓取貨回來,便帶著她和老邵一同去往城外五裏的綺繡閣。

  綺繡閣閣主是位白發斑斑的老者,姓周,逢人三分笑,從舉手投足間不難看出是位認人不認錢財的隱士,這就更令秦妧感到驚訝,從自己提出要添置衣裳和首飾到此刻,短短幾個時辰,裴衍在未出麵的情況下,是如何說服這位老者賣人情的?

  ===第32節===

  離開綺繡閣時,周閣主親自送秦妧乘上馬車,揮手告別時,還意味深長道:“裴相是個疼媳婦的,老夫倍感欣慰。”

  秦妧臉薄,笑著頷首道了別。

  須臾,綺繡閣外隻剩下周閣主一人。老人望著馬車離去的方向,掩帕重重地咳嗽起來,身形隨風輕晃。

  “出來吧。”

  隨著老者的話落,閣內走出一人,俊朗清臒,濃眉大眼,正是匠師周清旭。

  周清旭也看向了馬車離去的方向,喃喃問道:“裴衍多久沒來探望您了?”

  周閣主將咳出的血帕子暗暗塞進衣袖,哼了一聲往裏走,“裴相事忙,不來也無可厚非。你呢,比裴相還忙?”

  周清旭摸摸鼻子,跟在老者身後,“兒子不是要到處尋找姐姐麽。”

  提起失蹤已久的愛女,周閣主默歎一聲,不願老生常談,“阿湛呢,可做好功課了?”

  “沒,,不知又跑去哪兒了。”

  **

  馬車駛回皇城後,秦妧想著再去一趟香糕鋪,為裴衍買些蜜糖糕。

  今日香糕鋪的食客極多,天兒又有風雨前的燥意,秦妧讓老邵進去鋪子排隊,自己帶著茯苓等在卷起簾子的車廂內。

  果不其然,不到一盞茶的工夫,陰雲密布,淅淅瀝瀝的雨點落了下來。

  秦妧讓茯苓帶上傘去接老邵,自己趴在窗前,看著小販們急匆匆地收起攤,各自離去。

  有經驗者,已預判了雨勢。

  很快,雨勢轉大,攜沙卷葉。

  秦妧靜坐車中,沒覺得風狂雨涼,也許這就是她當初的初衷吧,伶俜之中尋求一隅安穩。

  自嘲地一笑,她隨意瞥向香糕鋪旁的巷口,發現一道小小身影立在雨中,與行色匆匆的路人形成了對比。

  風雨交加,有人狼狽、有人從容,這便是心境的不同吧。

  可那還是個四、五歲大的孩子啊,怎能做到如此穩重?

  心裏不免產生好奇,她緊緊盯著那道身影,發現他渾身濕透,一時不忍,拿起另一把傘下了車,徑自走了過去。

  煙雨漫天的視野裏,一切灰蒙蒙的,巷口的小童成了唯一的浮翠色。

  秦妧霞綃輕擺,霧鬟微亂,一手執傘,一手提起濕重的長裙,來到小童麵前,彎腰遞過傘,麵色溫柔,“小郎君,你是在這裏等家人嗎?”

  孩童抬眸的一瞬,秦妧的眼中劃過驚/豔。眼前的小郎君生了一雙漂亮的琥珀眸,粉雕玉琢中帶著股不屬於同齡人的沉著。是擁有怎樣的經曆和家世,才會有種少年老成之感?

  麵對忽然出現的年輕女子,小童鼓著腮別開臉,推開了遞來的傘柄,“不是。”

  簡短兩個字,應是回答了剛剛的問話。秦妧從沒見過這麽別扭的小孩子,明明一身狼狽,卻傲然如鬆。許是有過孤單的經曆,能切身體會他隱藏在狼狽之中的要強,秦妧蹲下來,任雨水濺濕了繡鞋和衣裾。

  繪著綠萼梅的油紙傘下,一大一小靜靜相望,耳畔是唰唰的雨聲。

  “沒有等家人,是走丟了嗎?需要我送你去官府嗎?”

  聽著女子溫柔的詢問,小童沒再板臉子,從衣袖中掏出一張紙條遞了過去,“我想去這裏。”

  秦妧讓他執傘,自己攤開紙條輕念了地址,隨即看向小童,“你要去安定侯府,可是尋人?”

  “嗯,我要尋裴世子。”

  **

  雨勢不減,電閃雷鳴,收到秦妧口信的裴衍在下值後回到府中,甫一走進垂花門,就見抄手遊廊上站著兩大一小兩道身影。

  將傘遞給身後的魏野,裴衍走向兩人,薄唇帶笑,“阿湛,過來。”

  五歲的小童阿湛鬆開秦妧的手,快步跑了過去,“時寒叔叔!”

  裴衍彎腰將人抱起,托在臂彎,溫和而憐愛,“讓叔叔瞧瞧,阿湛是不是瘦了?”

  阿湛趴在裴衍的肩頭,這才顯露出這個年紀該有的幼態。

  生了一副好皮相的小小少年,似乎在迷霧中尋到了燈塔,疲憊地閉上了眼,“時寒叔叔能帶阿湛去探望衛老夫人嗎?”

  裴衍默了默,“等明日雨晴可好?”

  “嗯。”少年摟住他的背,“我不是故意要氣外公和舅舅的,我隻是想去探望老夫人。可他們不準我去。”

  “叔叔明白。”

  不遠處,秦妧陪楊氏站在那裏,悄然遞上絹帕,“母親,擦擦臉。”

  楊氏紅著雙眼接過絹帕,揩去了眼角的淚,拉著秦妧回到正房,說起了陳年舊事。

  阿湛是衛岐和周閣主之女周芝語的孩子。

  五年前,周芝語被人設計,中了藥粉,被偶然路過的衛岐所救,一宿荒唐,有了肌膚之親,無意懷上了骨肉,兩家人便想著議婚。奈何沒多久,周夫人病逝,周芝語需守孝三年,耽誤了婚事。衛岐也因此等了三年。

  可就在守孝期滿,兩人準備成婚時,一個突然被害,一個無故失蹤,落得個曲終蕭瑟。

  而作為兩人的至親,衛老夫人得了癔症,周閣主得了心病,始終沒有尋到治愈的良藥。

  衛岐是在侯府被人殺害,作為侯府主母,楊氏一直很自責,每每遇見兩家的事,都會竭力相助。

  “妧兒,阿湛是個可憐的孩子,既然尋來了侯府,你作為長媳,理應費費心。”

  扶著楊氏坐在軟榻上,秦妧點了點頭,“母親放心,兒媳會照顧好阿湛。”

  **

  深夜大雨將歇,哄睡阿湛後,秦妧從西臥走進書房,見裴衍身穿白衣青衫端坐瑤琴前,輕勸了句:“子時了,兄長歇息吧。”

  燈火中,兩人的身影彎彎曲曲地映在瑤琴上,延至木幾之下。

  秦妧自後麵抬手,落在裴衍肩頭,輕輕捏揉起來,想為他分擔一點兒煩心事。

  經曆過被生父言語羞辱後,她愈發覺得,有擔事的本領才是立足之道。

  裴衍握住她的手腕,拉她坐在身前,附身靠了上去。

  每次提起衛岐的事,他都是這般。秦妧深切感受到,相比血親,衛岐才是他認可的兄弟啊。

  “兄長很難過吧。”

  裴衍閉起眼,“過去很久了,釋然了。”

  論口是心非,他也不遑多讓,秦妧是沒感覺到他的釋然。

  素手撫在琴弦上,隨意撥了下,秦妧柔聲道:“母親今日與我說,希望咱們的子嗣裏有個女兒,這樣就能夠嫁給阿湛,也好彌補對衛家和周家的虧欠。”

  聽得一聲琴音,裴衍閉眼握住她的手,撥弄起琴弦,使得瑤琴發出了鏗鏘的曲調。

  “那女兒該多委屈。”裴衍淡笑,否決了這樣的想法,“我的女兒,可自由擇夫。”

  話音落,秦妧明顯頓了一下手指。她知道裴衍是個明事理的人,卻沒想過如此開明。說不感動是假,她扭頭,親了下男人的側臉,無聲表達了讚同。

  蜻蜓點水的一吻,在雅致的書房,顯得純潔無暇。秦妧沒有歪的心思,扭回頭想要繼續撫琴。

  可身後的男人睜開了眼,眸光含睇,摟住她的腰壓向了琴幾,貼著她的耳尖,學了一句她昨晚的話,隻是前一個字咬得略重,後一個字極輕。

  “趴下。”

  秦妧打個寒顫,不知是雨天的緣故還是對那句“趴下”的抵觸。

  見麵前的人兒不動,裴衍抬手摘掉了她的碧玉簪子,任三千青絲傾瀉而下,拂過鼻尖、菱唇。

  埋進柔順的青絲中,嗅著發絲上的香膏味道,他慢慢扣緊雙手,掐住了女子的細腰。

  裴衍發現,與她在一起,能暫忘很多煩心事,單純沉浸在歡愉中,而這份歡愉不僅僅來自欲念。

  “妧兒,趴下。”

  用高挺的鼻尖撥開一層層青絲,他淡笑著擦過她的後頸,輕輕一叼,很像大獸叼住了小獸的脖頸,逼小獸服從指令。

  秦妧心慌意亂地趴在冰涼的琴絲上,扭頭看向背後的男子,發覺他此刻的樣子與平日差別很大,甚至與寅時那會兒都不同,鳳眸呈現出一種迷離之態,仿若酒後餘酲,半醉半醒。

  裴衍騰出一隻手,挑了挑琴幾旁的燈芯,讓火光燃得更亮些,並換了置放的位置,以將兩人的影子從琴幾照射到一側的牆上。

  牆上掛著的正是那幅被秦妧弄出手印的山水名畫。畫作平鋪半麵牆,畫軸延展,畫紙平整,能夠完全映出兩人的影子輪廓,似將兩人鑲嵌入畫境,凸現了輪廓的線條。

  裴衍從秦妧的耳跟吻起,順著畫中“巍峨山巒”一路蜿蜒,真正成了畫中飛鷹,肆意恣睢,不受約束。

  秦妧緊扣琴弦,借此消除緊張,可被撥動的弦音不夠流暢,斷斷續續,極為難聽。

  身上的衣裙還是回府時換上的那套舊衣,可花間裙的下邊緣處,多了一隻手臂,不知在做著什麽。

  秦妧並攏不及,緊張的又想咬點什麽,可眼下隻有琴弦。

  將就吧。

  她張開口,剛要咬住,卻被身後的人捂住了雙唇。

  “做什麽?”

  “咬東西。”

  “小孩子,亂咬?”

  裴衍托起她的下巴,帶她直起腰,遠離了琴弦。

  秦妧以為今夜就算完事了,畢竟隔壁屋裏住著阿湛,使他想起了悵然的往昔,加之明日還要早朝,需要晨起,自然不該再折騰,可不承想,她被他抱起走向了那幅畫。

  秦妧疑惑道:“要做什麽?”

  裴衍卻問:“找到修複的匠師了嗎?”

  提起這事,秦妧以為他要算總賬了,趕忙答複道:“已經找到了,姓周名清旭,正是阿湛的四舅舅。”

  周家大郎今在工部任職郎中,二郎和三郎在翰林院供職,唯獨這個老幺四郎沒有入仕,卻成了修複畫作的巧匠,求他登門者數不勝數,隻是性子疏懶,接生意都是隨心所欲的。

  聽完秦妧與周清旭相識的過程,裴衍“嗯”了聲,將她放下,轉而靠在書案前,長指劃過筆山,拿起一支筆,在硯台上舔了舔墨,眉眼淡淡道:“不用他,我自己來。”

  秦妧有些不解,若是自己能修複,為何要耽擱三年?

  不過很快,她就清楚了修複的方法。不是去除手指印,而是用“她”掩蓋掉。

  緊貼在畫紙上時,秦妧心裏打鼓,“兄長要如何做?”

  這可是一幅名畫,總不能隨意將一個人的輪廓畫在上麵用於遮掩吧?

  裴衍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扳轉過她的身子,讓她背對自己,“知道這幅畫出自何人之手嗎?”

  “不知。”

  ===第33節===

  “太皇太後。”

  秦妧一驚,趕忙與畫作拉開距離,“弄髒這幅畫會被砍掉雙手嗎?”

  “你不是已經弄髒了。”裴衍覺得好笑,將筆杆遞到她的唇邊,“不是愛咬東西麽,咬這個。”

  秦妧扁嘴,略顯嬌態,“我不要。”

  她可不敢弄壞太皇太後的畫作。

  作為安定侯府長媳,會有參加宮宴的可能。若此事傳進了宮裏,要她如何在太皇太後麵前露麵?

  裴衍沒理,直接掐開她的嘴,將筆杆橫在了她的齒間,再兩指一捏,迫使她合上了兩片唇,穩穩當當地銜住了毛筆。

  一聲輕笑溢出薄唇,裴衍拉著不情不願的小娘子重新來到畫作前,先是讓她正麵朝著畫紙,隨後又讓她側站,以筆尖正對畫紙。

  秦妧愈發覺得古怪,嘴不能動,就隻能眨眨眼。

  不難猜出她在表達什麽,裴衍拍拍她的後腦勺,“放心,太皇太後不會派人來砍你的手。她老人家很早之前就知道這幅畫被小狗弄髒了,準許我隨意處理。”

  說完,文質彬彬的閣臣,曲膝向下,給了小妻子一個過肩抱。

  視線升高,秦妧下意識看向右側的畫作,平視起巨幅畫作中的山峰、崖頂,有種飛起來的錯覺。

  “飛”得高,很容易眩暈,她挺直腰杆不敢動彈,嘴裏嗚嗚,不知在說什麽。

  可能是在反駁自己不是小狗,也可能是在罵人。

  裴衍自顧自閉眼,憑借著自身的功底,開始移步,如同在練一套掌法,瞬息移位,灑脫疏雋。

  秦妧坐在他的肩頭,顛顫著身子,胸口的胖兔兒上下起伏,齒間的筆也隨著身體的顛簸,在紙麵上遊弋起來。

  墨不夠,添了一次又一次。

  不知過了多久,裴衍停了下來,紙上的筆尖也完成了最後一撇。

  秦妧歪頭收筆,嗚嗚幾聲,示意要下去。

  裴衍彎腰將她放下,拿開毛筆放回筆山,又掏出蠶絲帕,替她擦拭起甩在臉上的墨點。

  雪嫩的臉蛋,因帕子的搓磨泛起紅暈,肌膚比那蠶絲還要柔滑。

  看了一眼徹底暈開的墨痕,裴衍輕咳一聲,“不太妙。”

  成花貓了。

  秦妧推開他,走到博古架前翻找了會兒,才堪堪翻出一個小銅鏡。

  看著鏡中黑乎乎的嘴角和下頷,她拿出自己的帕子,一點點擦拭起來。鏡中反射出的畫作,新添的墨水還未幹涸,與原本的“山水”有些突兀,都能夠單獨形成一幅疏放的狂草了。

  這是在畫上提了字呀。

  秦妧暗讚,麵上不顯。

  餘光瞧見裴衍走過來,她從“狂草”上收回視線,扭腰不理,繼續擦拭著臉。

  “別幹蹭,用水擦。”裴衍拉住她的手腕,走向牆角的盆架,倒出水染濕帕子,重新替她擦拭起來。

  當嬌美的小臉恢複如初,裴衍撇了帕子,以兩根食指,替她揉按起嘴角,“僵了吧。”

  還好意思提!

  秦妧避開他的手,自己揉起來,“我去陪阿湛了。”

  “五歲了,不需要人陪。再說,外麵還有仆人守著。”看天色已晚,裴衍拉著她坐到書房的榻上,“咱們在這邊湊合一晚。”

  既都邁出了蓄意的一步,秦妧也不扭捏,脫了繡鞋挪到裏側,和衣躺下。

  裴衍熄滅連枝大燈,隻留一盞燭台,之後躺在榻邊,單手撐頭盯著主動窩進他懷裏的女子,總有股疑惑縈繞心頭,不過也耽誤不了什麽,她是他的妻,從製出婚書之日起即是。

  書房的采光不如正房,有些潮濕,加之陰雨天氣,躺了一會兒就覺沁冷,秦妧又往男人懷裏鑽了鑽,“熄燈可好?”

  乖軟的語氣,有商有量,尋常人是很難拒絕的。裴衍這次沒能免俗,摘下秦妧頭上剩餘的珠花,用力一彈,正中燭心。

  書房陷入黑沉,能清晰聽到彼此的呼吸。

  察覺出裴衍的心情已轉好,秦妧大著膽子掖過被子,蓋在了兩人身上。

  書房的被子是單人的,不免要貼在一起睡才能蓋得嚴實。

  起初,秦妧靜靜躺在裴衍的懷裏,被子勉強夠用,可隨著睡意昏沉,她的睡相就沒那麽老實了,一個翻身朝裏,奪過了同用的被子。

  裴衍睜開眼,扯過一角蓋在腰上,可沒一會兒又被秦妧奪了去。

  裴衍撐起上半身,對著被子裏圓鼓鼓的地方拍了下。

  秦妧驚醒,發出一聲輕吟。

  裴衍輕輕拍她的手臂,“做噩夢了?”

  “嗯,,”

  半睡半醒的人兒還挺對答如流的。裴衍繼續問:“夢見什麽了?”

  “夢見被狐狸咬了。”

  裴衍還記得她上次的胡話,也是夢見了狐狸,還是一隻會攝人心智的狐狸。

  “嗯,會咬人的狐狸都壞。”他繼續拍她,等將人哄睡,才坐起起,掀開蓋在女子腿上的被子,握住她的一隻腳踝,輕輕抬起。

  綢緞的褲腿寬大輕薄,稍一用力就能向上擼起。凝著被月光鍍了一層皎光的腿,裴衍眸色晦澀,慢慢附了身。

  秦妧被一陣痛覺擾醒,睜開眼時恰看一物俯在腿的上方,嚇得想要後退,頭頂卻抵在了榻圍上。

  避無可避。

  “不要,別!”

  裴衍卻扣住她亂推的手,沒有移開。

  腿根很痛,痛出淚花,秦妧軟聲求起饒,卻無濟於事。

  上方的黑影忽然鬆了嘴,向上移來,雙手撐在她兩側,低沉問道:“還有一日?”

  知道他在暗示什麽,秦妧偏頭看向榻的外側,不敢去碰被咬過的地方,“明日差不多了,後日應該能行,,”

  裴衍“嗯”一聲,翻身躺在外側,閉上了眼。

  秦妧曲起膝,撐開褲腰的邊緣,碰了碰被咬的地方,清晰摸到了一圈牙印。想起自己被咬破兩次的嘴,她略帶不滿地問:“能不能不咬我?”

  怎知,背對她的男人卻淡淡回道:“是你夢裏的狐狸所為,怎能怪我?”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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