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世上唯一的東西

  太子把一個當初跟沈寰的外表相似度高達百分之九十的一個人送到了皇帝的麵前，沈時荇被他按著鎖在了東宮的院子裏，不能出門。

  最近正好是科考學子的情緒高漲的時候，人們的目光也會有意無意集中注意力在這些拔得頭籌的幾個人的身上，為了不管是什麽顧慮，太子都得按住她，不能讓她出去作亂。

  “好好待著，別讓孤真弄得你不能下床。”

  太子對著穿衣鏡好心叮囑道，沈時荇還在床上團作一團，被子被她隨便卷著，隻穿了一層薄薄的中衣的她小腿胳膊都路在外麵，四仰八叉躺在那兒，頗有一種幼稚的撒嬌。

  聞言，沈時荇哼哼唧唧。

  “……你為什麽這樣對我……我不服……你必須給我補償，我辛辛苦苦考得狀元！現在被你搖身一變，安插成了自己的人！”

  嗚嗚嗚，她沒想著為他做嫁衣啊，她畢竟是真材實料自己一個字一個字寫出來的，她到底都幹了些什麽啊……

  這也太虧了吧，生意人怎麽能做虧本的買賣呢？隻有無利不起早罷了。

  停了一會兒，她才得到一句。

  “等著，自然有東西會給你。”

  太子留下這句話就出去了，時間不早了，該上朝了。

  有東西給我，那是什麽東西才能比得上我考出來的狀元？

  這種朝堂上的作用，你能給我什麽？沈時荇的內心覺得不服，太子的東西她怎麽也看不上，實在是輾轉難眠，她心難平。

  現在的時辰還很早，沈時荇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仰躺著，她腦子裏反反複複出現昨天的那個疑問，盤旋著，不斷搓磨著她的心神，以至於她居然沒有了繼續賴床的心思。

  沈時荇坐起身，叫了幾聲，門外平常會出現的負責伺候她的人一個都沒出現，她坐在床上，青絲如瀑四散在白瑩瑩的肩上，她的眼睛轉了幾圈，自己掀開被子走了下去。

  既然沒人來，她也能自己動手，自食其力還是最大的王道，她煞有其事對著自己點了點頭，還對自己豎起了個大拇指，人生態度要積極向上啊，這樣才能好過些。

  找出一件她沒怎麽見過的衣服，隨便套在了身上，洗漱這種事就得找人給她準備熱水了，她總不至於從現在開始突然去鑽研生火之道，然後成為一個天縱奇才的做飯天才？

  不必不必，大可不必。

  沈時荇邊走邊對著自己搖搖頭，眼睛還有點迷糊，今天東宮怎麽這麽安靜，雖然平常也沒注意過，但是那麽多人生活在這裏，總得有點兒動靜吧。

  她繞著自己的那院子裏繞了幾圈都沒碰見一個人，她徹底納悶了，到底為什麽啊，今天是什麽日子……？

  她的腦袋慢慢抬起，眼睛看著空中的某個點，裏麵的東西有光在閃。

  今天是科舉考試裏麵的前幾名麵見聖人的日子……她怎麽現在才想起來？

  可是現在連臉都沒洗，她的指頭圈著自己臉側的碎發繞了幾圈，轉過了身，徑直走去了小廚房。

  不就是生火麽？讓你見見你沈爺爺的本事。

  不隻是能給你考出一個狀元來，還能自學成材，比如自己琢磨生火燒水！然後給自己洗漱用！

  難得她有這麽熱血。

  看來這個世界還是有無限可能的哈。沈時荇的滿臉黑土壩似的站在眼前的咕嘟冒泡的水的麵前，鼻子裏緩慢出著氣，她覺得自己最近的修行都能去當神仙了，畢竟誰也沒有她這麽好的脾氣。

  一直折騰到洗完漱，外麵的天光早已大亮，這個進京麵聖這件事可能也進行得差不多了，沈時荇站在自己的房門口看著天邊緩緩升起的某處的炊煙，陷入了沉思。

  現在有個問題是，她很餓。

  再一個，飯還沒做好，也就是說正在做，等能吃到嘴裏還得過不少時間。

  最後，她好像不管怎樣，總之是陷入了太子給她設計的陷阱之中，她什麽也弄不了，可不就阻擋了她能讓外麵的人知道她跟沈寰這個當今狀元的關係嗎？

  太心機了，真是個心機老男人！

  沈時荇朝著天空大喊：“狗太子！你這個詭計多端的狗太子！憑什麽不讓我去！你沈爺爺我才是狀元！”

  完全沒在怕的。沈時荇說過，自己從來沒打算隱藏這件事。

  別人知不知道其實對她來說都是完全無所謂的。

  這個世界的規則，她隻願意遵守一點點，剩下的，她選擇自創。

  去他的規則，她就是規則。

  ……豪情了一把，她頓住。

  但是，唯一的問題是，就算飯做好了，會有人來給她送飯麽？

  這是個問題。

  不行，富貴險中求，沈時荇轉身就走到了東宮的高牆之下，仰頭看著這個牆的高度，計算著她翻出去的可能性。

  盤算了一下，她發現，可能性為零。

  這個牆根本就不是防賊防外人的，這根本就是個屏障？！

  沈時荇心裏終於有了一點兒罕見的波瀾，她覺得，自己難得就這麽眼睜睜看著太子平安無事把這件事給糊弄過去，然後她就徹底跟這件事撇開關係了……？

  誒！

  原來是這樣嗎？她還幹了一個驚世駭俗的事情呢，她可沒敢忘記呢。之所以她現在不僅還能繼續胡鬧，繼續折騰，原來就是因為有人跟在她屁股後麵善後？

  雖然說，她真的不需要……

  她就是這麽瘋怎麽了，但關鍵是，有人這樣在背後護著她，她不能不顧及。

  沈時荇轉悠的腳步慢慢停了，站了一會兒，索性蹲在牆根，背靠著牆，隨意看著些什麽。

  她無意關注這個世界上的人和事，隻顧著自己的隨心所欲，她身上的刺或許從來沒打算收著，但是有人拿自己的肉體凡胎包裹她不讓她受傷，她身上的刺紮進了他的身體，他未發一言，全都默默承受了。

  或許，沈時荇想起自己曾經割開自己的手腕害死了那個被她下了毒的太監，就那麽隨意殺死了一個人，當著他的麵，當時他們剛有接觸不久。

  可是後來，好像她什麽都沒有發生。

  ……

  所以，要不，這次就讓著他吧。他想這樣做，一定有他的理由，即便是以她的冰雪聰明，已經能想到他的所求所圖，這回，就讓她讓著他一次。

  也無妨。

  到最後，沈時荇眼看著自己的背後的那扇門緩緩打開，不遠處的炊煙也變成了極淡極淡的一縷清風飛遠，幾個排好隊的宮女手裏端著剛做好的餐食送進了這裏，她直起身子，聞見香氣，緩緩勾起嘴角，甜甜笑了。

  今天的天氣真好，沈時荇伸手穿過一縷金燦燦的陽光，十指輕輕張合了一下，她好像感受到了熱度。

  太子沒準備餓著她。

  一早就派人去找了專門負責給他做飯的膳食司的人準備著了，把東宮的人都弄睡著，她自己一個人醒著，也折騰不起來，她隻要安安穩穩待著待到早膳做好給她送去，這件事就沒什麽懸念了。

  太子的身側正是那個他找來跟沈寰當初長得一模一樣的樣子的人，甚至連身型和說話的氣質都太過於相似了，程尉天站在沈寰的旁邊都沒認出來，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在跑神。

  “好了，你們作為現在最有才華的年輕人，現在是時候展現你們的治國風采了！希望你們都能恪盡職守，好好為老百姓們做事，不要辜負他們對咱們的信任。”

  狀元榜眼探花還有幾個極其出眾的進士都一一附和，有的演技還不錯的眼淚都出來了，太子在內心悶笑，真是一顆純潔的赤子心，可惜，入了這朝堂，可能不是什麽好去處。

  心思回轉幾番個來回，皇帝誇讚和激勵了一圈，終於點出了他們該幹的事：“以後跟著太子殿下，聽從他的吩咐，動用你們所有的智慧和力量，為我大梁效力。”

  太子點頭示意，表示讚同，幾道目光投向太子，每個人的心裏都有各自的心思。

  “好了，今天就這樣，各位愛情都先回去吧，先休息兩日再來上朝即可，可別累壞了自己。”

  眾人紛紛感念皇帝陛下的體貼入微，感激涕零，行禮告退，走到最後隻剩下了太子和皇帝還留在這裏，皇帝把臉上的笑容一收，哪兒還有剛才的和藹可親呢？

  所以說，人不可貌相。

  看人不能看他怎麽說，看他怎麽做甚至也不是很準確，要看他在毫無防備或者是最少的人的麵前是什麽德行，這才能窺見其內心的一寸真實。

  但，那也僅僅是冰山一角而已，太子微斂心神，一副衷心的祝賀：“恭喜父皇又擴大了自己的左膀右臂的人才儲備，實在是令人感到激動。”

  皇帝剛才笑得虛，現在感覺累，再聽這麽一句廢話，還是沒什麽營養的恭維，他直接抬眉揮手：“今天累了，退下吧。”

  有時候這個客套話可以免掉，不能以消耗彼此的生命為代價客套，太子聞言直接抱拳：“兒臣告退。”

  剛走出去承乾宮，他直接上了馬車就朝著東宮走去，還沒哪一次這麽火急火燎呢。

  他確實是平安無事帶著假的沈寰糊弄過去了，愛折騰的那個也沒來搗亂，但是他的心裏就是放不下心，他得親眼看著人才行。

  馬車停在東宮的門口，太子直接掀開簾子就跳了下來，大步流星走了進去，負責給貴人搬馬凳的車夫都愣了，今兒個這是咋滴了？

  這麽急呢？

  太子想起一件事，他昨天對她那樣了，那她肚子裏的孩子呢……？

  他的心有點兒說不出來的感覺，到底是不舒服還是那種擰在一起的滋味著實不好受，他見到沈時荇乖乖坐在桌子前麵吃東西的時候，那股勁兒突然就消失不見了。

  “沈時荇。”

  他就是想叫叫她。

  沈時荇抬頭，嘴邊的米粒開花：“嗯？你回來了。”

  她嘴裏還吃著東西，說話說得不太清楚，太子抬腿走到她的身邊，一下子抱住她就不願意鬆手。

  她的身上好香，女人的身上總是這麽好聞麽。

  沈時荇的脖子被他弄得癢癢的，手裏還拿著一個桃花兔，隻能丟開去掰他的胳膊，“你快起來，我正在吃飯呢。”

  今天的飯比之昨夜更佳，精致程度上來了，品種也多了不少，她吃不完，讓那幾個送飯的宮女帶走些她們也不肯，她剛才招呼了幾個路過的太監和婢女一起吃，結果他們也不敢，她無奈，直接開吃了，太子就回來了。

  “你吃飯了嗎，沒有就一起吃吧。”

  沈時荇推開他，讓他去一邊兒去。嘴上雖然客氣跟他講話，但是眼神跟注意力是一點兒沒分給他半個，太子隻能在心裏歎了一口氣，輕聲問道：“你愛我嗎？沈時荇。”

  沈時荇的動作一頓，眼睛裏費盡她的力氣佯裝出來的偽裝崩塌了個徹底，她的手慢慢收了回來，她的嘴巴也把好吃的都吐了出來。

  她的眼睛眨了眨，似乎是想了很久，然後扭頭跟他對視，極其鄭重的點了點頭，她對他說她的實話：“我很喜歡你，我確實很喜歡你。”

  太子沒料到她這麽輕易就回答了他的問題，他甚至有點兒沒反應過來：“嗯？什麽？”

  沈時荇盤著腿在凳子上坐著，看見太子的樣子，覺得他實在是太緊張了，才不敢相信她的答案，她笑笑：“我很喜歡你，你聽清了嗎？”

  太子剛要張嘴，沈時荇歪了腦袋，耳朵上的絨毛被門外照進來的陽光照耀著無比清晰，她的聲音竟然如此動聽：“你喜歡我嗎，太子殿下。”

  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百般忐忑，始料未及的一次對話。

  太子的眼眸裏翻湧著無數的情緒，他的唇微抿，他的眼睛也看著她的，太子很清楚自己在說什麽：“沈時荇，你是我唯一的愛。”

  沈時荇聽見這個意料之中的答案，她的心也慢慢變得舒緩起來。這一切都證明了她今天早上做的事情沒錯，她選擇為他讓步沒錯，她知道心疼他，沒錯。

  她開始學會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