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姐姐妹妹

  黃寅閬不是人。沈時荇的瞳孔裏的他，脖子幾乎二百七十度繞了一圈。繞完以後，他兩眼單純，似乎是小孩子的炫耀：“我的脖子就不會疼，比你的強多了，以後多跟我學學。”

  誰要跟你學啊……沈時荇的雞皮疙瘩從一開始就沒下去過，她全神貫注盯著眼前這人的反應，雖然不害怕鬼不害怕魔，但不代表她對於人間的變態沒有一點兒恐懼啊……她得時刻保持警惕，萬一他想幹什麽……她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可是，黃寅閬的手從脖子上放下來以後，捏起茶杯，突然變得情緒十分低落：“荇兒，你真的不記得我們的故事了嗎？你說你會永遠愛我，永遠支持我的啊，我以為是真的，我相信你了……”

  這一波驚世駭俗的操作下來，沈時荇發誓，之前她見過的知道的所有的演員都演技差勁到爆了，眼前這位，才是真正的老戲骨。

  她能說什麽？她選擇保持沉默，隻是他的這句話，確實幫助她記起來一些很奇葩的回憶……

  十年前，沈時荇還是沈府的小庶女，平日裏即便是看上去再過得去，可是這日子到底過得怎麽樣，隻有她自己清楚，衣服隻能見外人的時候穿在身上，其餘的時間都是用一件沈大小姐的舊衣糊弄過去就是了，因為她平日裏囂張跋扈，確實得罪了不少人，當時沈大小姐幾乎是每天都有舊衣服送來後院，可供嗅聞到一絲風頭趕去現場的時候，那裏往往都已經人走茶涼了。

  平日裏穿的舊衣……是那次沈大小姐碰巧與她在後院遇見，沈時荇沒資格跟沈大小姐麵對麵行走，當時即便是心裏極其不忒，也不敢當著沈老爺的麵發作，沈老爺對待她們這些庶女，那就是奴才裏麵的人物，隻不過跟他的血緣沾了點邊罷了……

  沈清舒看見她低著頭站在牆根，沒有直接走過去，而是停下來跟她說了一句話：“……荇兒？”

  沈時荇聞言抬頭，眼底的憤恨還殘留著些，當時年紀小，她本來就又蠢又笨出了名的，可能當時沈清舒也早有耳聞，即便是看出來她眼裏的外泄的情緒，隻是頓了一下，旋即恢複了原狀，把她原來想說的話說了出口：“妹妹身上的衣服怎的如此舊了，姐姐這裏的衣服剛好有點多了，”沈清舒招了招手，身後的婢女上前來，她的手裏端著一個盤子，裏麵放著的衣服一看就是當今市場上最新的料子還有花式，沈清舒親自伸出手拿起兩件完整的衣服抱在了懷裏，遞給沈時荇：“這些你拿著，咱們生活……都要相互照料著些，你有什麽不夠的，還來找我問問就好，隻要我能幫你的，你盡管說就是了。”

  沈時荇哪兒見過那樣的衣服？已經不能拒絕的新衣服被她抱在懷裏，眼睛看著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如同乞丐與公主的差距那樣，跟她身上的舊衣服兩相對比著，她本就敏感萬分的自卑感達到了頂峰，眼神裏的翻湧的情緒慢慢濃烈，可是她身後的那個男人……讓她不敢說多……

  沈時荇沒搭理沈清舒對她說的那麽多話，而是在抬頭的第一瞬間笑得如同初春的白蓮：“小女…參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萬安！”

  沈老爺就站在旁邊，她後半句著實下了狠心，才能說得順暢，她自以為自己的容貌或許不算太差，可是她完美的表情和自薦並沒有獲得太子多一個眼神，隻是微點了點頭，但是沈時荇就愣住了，慌忙轉了一下頭看見沈清舒滿含意味地注視，下意識匆忙小聲說了句謝謝姐姐，就落荒而逃，當時的她還沒像奴婢一樣跟姐姐說奴婢告退就跑了，著實沒有禮數，按照沈府的規矩，那可是要罰的。

  隻是沈清舒沒說什麽，沈家昱自然也不會當著太子殿下的麵說什麽掃興的話，看見沈清舒未發一言就抬腿繼續按照他們原來的方向走過去，默了一瞬，邊也沒說什麽。

  牆根下，兩撥人分別走向不同的方向，一南一北，涇渭分明。

  ……

  後來，沈時荇到了該上學堂的年紀，沈府從前的慣例都是庶女八歲送學堂上課，一直上到親事定下來才結束，基本上就是十三四歲的樣子，即便是十三四歲還未定親的庶女也就停了學堂的學習，全天待在府中，由家裏的主母安排些活計去做了。

  那幾年，她的姨娘很操心這件事，為之不知道付出了多少代價，最後竟然在沈時荇不知道的情況下把她塞進了隻有嫡女才能進的規格的學堂之中，那天知道這個消息以後，她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高興，總之她興奮得一整晚都睡不著覺，第二天在眼底打了幾層劣質的粉才遮住了眼底的青黑。

  那才是她遇見黃寅閬的第一麵，在學堂裏，這個命運給她開的玩笑，因為她沒有聽從命運的安排而擅自逆天改命的代價……回過頭看去，原來從那時候就開始了。

  沈時荇最初吸引黃寅閬的是因為她的外貌。沈時荇的臉簡直長在了黃寅閬的所有喜愛的點子上，沈時荇又如同一個螞蚱一樣反複在太子和沈清舒的身邊蹦躂——也虧得一個庶女在這麽兩個人物的跟前有這麽多的膽子，黃寅閬總是半吊子似的有一搭沒一搭跟在太子的後麵，所以逐漸也就對沈時荇這個又蠢又笨又愛蹦噠的女人有了些印象。

  所以說，黃寅閬喜歡沈時荇的原因可能與開始就隻是因為她的那張臉，真的對她也就是最原始的那種意思，沒什麽高尚的東西，黃寅閬這樣的人，你還問他要什麽高尚？

  沒過多久，沈時荇就發現，自己總是被黃寅閬的身影給堵在路上，一次兩次，兩次三次，三次四次，次數有點兒過於多了，沈時荇當然發現了不對勁，但是當時黃寅閬的傳說在學子們之間流傳的很廣，而且被稱之為“禁忌”，黃寅閬曾經親手殺了他的哥哥，而且手段極其殘忍……但是最靈異的就是沒人找得到一丁點的實錘的證據，這所有的一切，都好似浮萍飄搖在毫無根據的傳言之中生機勃勃地生長著，但是流言畢竟是流言，對於他們來說，黃寅閬根本不是能隨意靠近的人物，在沈時荇的眼裏，顯然也是這樣，她與其說對黃寅閬沒有興趣，倒不如說她不敢。

  隻是現在她或許會笑自己的愚蠢，因為她敢靠近的那兩個人顯然也不算什麽好東西……

  但是黃寅閬為了接近自己的獵物，偽裝出了一副很純良的樣子，他的眼睛本來就很容易迷惑人，他如果可以裝作單純，根本沒有人能識破他……所以沈時荇那天同意把他送回家，雖然當時的黃寅閬已經比沈時荇要高上半個手掌大高度，但是黃寅閬叫她姐姐誒。

  “沈……姐姐，我家的馬車今天出了點兒問題，我母親也有事情在身，現在沒辦法回家了……你能幫幫我嗎？”

  黃寅閬的麵龐端的是一副純良的小天使的表情，沈時荇的心思也沒複雜到那個程度，她看著這個平日裏根本不敢接觸的神人，居然一朝有了凡人的苦惱，而她正好能幫上忙。這種誘惑對於一個從來沒當過世界的中心的庶女來說，簡直是致命的，沈時荇隻猶豫了半秒，上前就拉住了黃寅閬的小手，說道：“那走吧，我可以專門雇一輛馬車給你！”

  也是，黃寅閬的眼神暗了一下，嘴唇微抿，眼睛瞟了一下前麵拉著他走向租馬車的師傅那裏，他忽然想到，這個庶女怎麽可能有馬車專門接送呢？沈時荇已經在跟其中的一個駕駛馬車的師傅說好價錢，從自己的懷裏小心翼翼拿出一個邊緣都磨損得翻起碎毛的錦袋，掏出說好的銀兩的數額遞給車夫，然後又小心翼翼把袋子放回去拍了一下才笑著扭頭把黃寅閬送前一步：“好啦，就讓這個師傅把你送回家吧，”沈時荇狡黠一笑，湊近他跟他耳語：“你放心好啦，我給他說你是黃家的小公子哦，他肯定知道黃老爺的名號，所以你不用擔心他對你怎麽樣！”

  黃寅閬雙目一緊，在她湊近的瞬間，渾身緊繃，沈時荇根本不知道，她湊近時的馨香充斥著他的鼻子和全部的神識，她的嘴巴張張合合，到底說了什麽他根本沒聽。

  他的手還被沈時荇抓著，她的腰就在自己的左手邊，黃寅閬恍惚看著自己手邊的身體，虛虛湊近在她的腰側扶了一下，那個時候，就好像他們在擁抱著。

  “好啦，”沈時荇說完了，猛地退開一步，鬆開了黃寅閬的手，“師傅，送他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哦。”

  車夫年紀很大了，看上去是他們的太爺爺的樣子，車夫看著這樣一個小小年齡的女孩子帶著一個更小的男孩子來租馬車，本來他的心裏就快要融化了，聽見這個小女孩這樣跟他們道別，他也笑嗬嗬回道：“知道了乖孩子，你也快回去了。”

  ……

  後麵還發生了什麽，沈時荇現在沒心思去多想，眼前這個與當時那個還沒什麽殺傷力……哦不，對她還沒什麽殺傷力的黃寅閬早就不是一個人了……

  沈時荇當時的“愛”，到底有什麽含義，現在她根本不知道，或許真的說過這樣的話，她也不清楚當時那個沈時荇為什麽要跟他這樣說，難道她真的喜歡這款……？

  她咽下一口口水，覺得今天自己可能不應該來這個茶樓，有事沒事口渴什麽呀，真的是，她覺得，如果比變態更變態的話……會不會讓變態更興奮了……？

  不知道，沒經驗。沈時荇突然伸手拉住了黃寅閬的手，他的手裏的溫度猛地傳遞在她的手心裏，沈時荇瞪大的瞳孔裏倒映著黃寅閬陡然縈繞起興味的眼神，說了一句：“弟弟，可是我現在已經不愛你了，怎麽辦呢？”說完以後，她還十分無辜地眨了眨眼，看上去絕對沒有說謊的可能性。

  黃寅閬本來挑起的眼角忽然僵硬住了，他似乎是沒敢相信自己到底聽到了什麽，他的手用著超級大的力氣，握得她的手的骨骼都發出咯咯嗒噠的響聲。沈時荇既然敢握住他的手，就不怕這點疼，深吸一口氣，找回自己的呼吸才又多重複了一遍，“弟弟，我已經不愛你了，姐姐我現在喜歡的是全天下最尊貴的太子殿下，聽清楚了沒？”

  哈哈哈哈哈哈哈，黃寅閬眼角的笑意越變越大，盯著沈時荇久違的臉蛋兒看得癡迷，他聽清楚了，他當然聽清楚了，你說得很清楚，我自然也就聽得清楚……

  不過。黃寅閬的眼眸微揚：“沈清舒死了，你知道嗎？”沈時荇的手被他捏得快碎了，她臉色都變得蒼白，但是還不是時候，她還得再堅持一會兒，她咬著牙忍著，說道：“沈家全都因為那個養毒草的沈家昱被處以斬立決，你別逗了，他們早就死了，別跟我說你以為我不知道。”

  不不不，黃寅閬一根指頭一根指頭鬆開沈時荇的手，他的手沒任何變化，可是沈時荇的十指已然不能張握自如，她低著頭臉色蒼白地透露她的疼痛，黃寅閬的眼神空無一物：“沈清舒的肚子裏，有我的孩子，卻被太子給殺了。沈清舒，死了，她肚子裏的孩子也死了！！！”

  沈時荇：……？

  她緩緩抬起頭，滿臉不敢置信：“你說什麽？”

  你什麽時候跟沈清舒搞在一起的？

  難道沈清舒不願意嫁給太子殿下，她說要去遠方尋找自由，不怎麽願意被囚困在這裏一生的原因，竟然是因為你……？

  不對，沈時荇的背後冷汗慢慢爬上她的背脊，當時，黃寅閬也準備讓她嫁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