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如果葬身火海
作者:堯暄      更新:2023-05-21 08:11      字數:4011
  第77章 如果葬身火海

  太子的臉被她的小手捧住,他微微側過臉,咬一口她的指尖,“吾等早已等累了,大戲開始吧……”

  沈時荇躲開他壓上來的唇,手環著他的脖頸,太子隻聽到沈時荇輕笑一聲,隨後耳邊響起“嗑嚓——”的聲音。

  沈時荇慢慢推開壓在她身上的男人,笑得神秘莫測,“太子殿下,你不想去看看,你的書房麽?”

  太子的眉頭微不可聞皺了一下,直起身子,伸手撫上她光滑的肩膀,“沈時荇,孤的耐心,很可憐的稀少,你別辜負了。”

  沈時荇漫不經心撩動了一下自己的發絲,隨意點點頭,“嗯,去看一眼吧,我精心為你準備好的禮物。”

  太子撐起身子,奪門而去,空氣中還沒來得及散去他身上的龍涎香,沈時荇麵無表情拉回自己肩膀上被扯開的衣服,坐起身子,記憶回環。

  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情,沈時荇參加完科考,一直沒消息,她無聊,索性直接跑去太子的書房準備看一眼,據說他就是閱卷的最後一個關口,最終的定奪都交給了他,時間算著差不多了,應該就放在太子的手裏,沒差。

  太子是什麽人呐?書房隨便開著誰想進就進去的嗎?沈時荇推門沒推開,爬到窗戶外麵看裏麵,也連個擺設都看不到,就連窗戶都是特製的,她根本進不去。

  沈時荇背靠著書房的牆壁,慢慢滑下去,坐在了地上。一條腿支起,胳膊搭在上麵,看著走廊外滿園的春色盎然,她搖頭晃腦,嘴裏叼著一根草,有一搭沒一搭小小口細細密密咬著,她覺得有意思。

  沈時荇從來都喜歡一些有挑戰性的東西,比如上一輩子的殺手職業,比如學生時期的競賽,比如現在打不開的書房……

  她想著想著,靈光一閃,既然她打不開,那必然有人能打開,因為這一定是上鎖的人鎖上的,所以她被上鎖的人鎖在了外麵,那麽……

  沈時荇宣布,這個世界上最冤枉的人就要誕生了,沒人這麽無辜過,因為一個想幹壞事的人被阻止了就要遭到報應,她撇撇嘴,覺得自己最近是越來越沒有人性了。

  她決定也讓他嚐嚐這種滋味,以牙還牙的滋味,想必他肯定會喜歡,幾個人的身影從沈時荇的腦海裏穿過,她站起身,走去了自己存放藥物的庫房。

  她的想法很簡單,她會毒,那就拿毒來還擊,她製作成了一個皮外包裹一層極薄的透明膠質成分的外殼,裏麵是藥粉狀態的爆炸物,同時含有迷魂藥,隻要人的體溫碰到這個藥球,那麽——

  沈時荇彎唇一笑,她很滿意這樣的效果,拿著一個鑷子夾著這個存放藥球的盒子就丟進了太子的書房的門口,人都有好奇心,總會有人不知所以然撿起來查看,隻要有人敢撿,那她就能成功。

  剛才太子路過他的書房門口,她看見一個人走了過去,她心裏暗自激動,一直忍到現在才實在是忍不住了,因為她已經聽見一聲很小很小的炸裂的聲音,那麽,接下來,大火將燃!

  也不知道,燒了整個太學院的學生的科舉考試的壯舉,能讓他怎麽做。大約估計一下,估計就是什麽殺頭之類的罪名,她極其興奮地想,如果她真的被抓去坐牢了——畢竟她也從來沒想過隱藏自己做這件事的真相,那麽,這個世界還會存在嗎?就像是那些不能失去主角的故事,她的死亡,應該作用還蠻大的吧。

  如果太子把她殺了,那麽會對他造成怎樣的影響……?哇塞,她想想就要興奮死了,變成一縷鬼魂飄在空中看著她離開以後的世界發生的一切?然後一朝夢醒,她發現,自己原來掉在了懸崖之下,摔了個半死不活……

  算了,打住,沈時荇在黑暗裏的眼睛越發炯炯有神,裏麵不斷流轉著流光溢彩,閃爍奇異的色彩,她就坐在這,等著人來找她,可能是官兵,也可能是太子,或者是什麽別的人來捉拿她歸案,也罷,她還準備了一些有趣的藥,到時候給他們免費嚐嚐也無妨,要是現代有人想得到她的一枚藥,那可是千金難買,萬金難求啊……

  爆炸物的真正威力不在於它被觸發以後發出的巨大的轟鳴聲,而是它巨大的易燃能力。

  也就是說,它必須是要存放在隔絕空氣的地方,比如水下,而不是一層薄薄的透明膠質外膜之中。

  極濃的黑夜,沒人是睡著的,整個東宮都如同一個密封是大鍋,因為氣壓的劇烈增大,轟然炸裂,窗戶外麵逐漸變得火光四射,漫天滾滾的濃煙從東宮飄散去了各方,今夜的風也來得不錯,明滅搖曳的燭光不知何時徹底燃盡,沈時荇的眼前徹底陷入了黑暗,她站起身,走到窗前,側身靠在了邊緣,抱著自己的手臂,麵上沒有絲毫表情,火光反反複複燃燒又被人澆滅,她慢慢換了站姿,背靠在了牆上,後腦勺也抵在了牆上,她的雙手重重垂在身體的兩側,她的腦海裏,她的雙眼裏,分明是嗜血的瘋狂!

  殺手的忌諱,怕血,殺人不能見血,那根本當不了殺手,可是,有一個極其害怕鮮血的女孩子,被丟進了幾匹饑腸轆轆的瘋狗的囚籠裏,沒人知道,那一刻她的眼角墜落的那一滴眼淚,到底意味著什麽,她爺爺確實很愛她,很愛很愛,她對這種愛沒有絲毫的懷疑,可是,可是。

  其實不是這樣的。

  她的爸爸媽媽,不是因為那日的敵方人數眾多才為了保護他們爺孫兩個而當了犧牲品,也不是因為時間來不及,而是,爺爺對他們不滿意。

  不滿意,太過於冷漠的兩個字眼,在被丟進瘋狗的囚籠之前,爺爺皺著眉頭對她說,她才十歲,她才剛剛知道爸爸媽媽的確切的意義在哪兒,原來這個世界上天然的每個人都會擁有自己的父母,而不是跟她一樣,從來都隻有爺爺。

  瘋狗,餓了半個月。

  它們沒有自相殘殺,也是因為它們準備留著肚子將過不了多久就會被送進來的人類食物撕碎,然後大快朵頤,瘋狗有時候也跟人比聰明,而且它們有時候真的比人聰明。

  吃掉自己的同類會被注射藥物而折磨致死,但是如果忍著早已習慣的饑餓等著人類的到來,它們不僅不會被折磨,而且會得到剩下半個月的臘肉的獎賞。

  他們得承認,第二種方案更深得它們的心意,所以這個眼前久違的食物的香氣,簡直就是催發屠殺的最好的信號。

  沈時荇被扔進來的時候,眼角的那滴淚墜落,之後再也看不見一丁點的濕意,身前身後,還有她的左前方右前方,都站著虎視眈眈的瘋狗,她的眼睛,同樣警惕掃視著,捏緊了手裏的刀和匕首,她有兩把利刃,是跟瘋狗的牙齒一樣鋒利的東西,如果她能殺死這群瘋狗,那麽一定是——

  直接剁掉它們的狗頭!

  沈時荇跳躍起來幾近一米的距離,在這個瞬間,她的匕首猛地刺進了第一隻衝上來嘶吼著咆哮的瘋狗,匕首紮進去的時候,一股股溫熱的鮮血湧來出來,一下子就吞沒了她的手,她的心髒本能一個緊縮,整個身體的肌肉瞬間繃緊,下一秒,她手腕一轉,一隻瘋狗的頭應聲落地,她的手,也徹底沾滿了她平生最害怕的鮮血,哪怕這不是人的,但是,鮮紅色的液體還帶著沒消散的溫度,盤旋在她的每一根指尖,她的手腕隻是顫抖了一瞬,左手拿刀,右手匕首的下一刻,她同時紮進了兩隻衝過來的狗頭之中,她的雙眼兩邊都被濺出的狗血鋪滿,唯有兩顆葡萄似的瞳仁沒有任何波瀾。

  ……

  今天呢?

  她還是不會害怕那些鮮血嗎?為什麽爆炸,而不是直接殺人,她心裏真的沒點數嗎?

  她前世殺人殺慣了,今生卻要暗地裏用毒藥拿人的性命,她真的是因為換了身體和世界,才這樣的嗎?她的頭歪在了一邊,半晌,抬起一隻手,慢慢咬住自己的一根手指的指尖,心底難以抑製的顫抖再也再也隱忍不了了,她整個人呈現出一種極其脆弱的狀態。

  她沒哭,她的眼淚卻流了下來。

  因為,她知道,今天,秋天的開始,是她的生日,而每年生日,她不是被數不盡的愛意包裹,而是被爺爺帶去訓練營,那個永遠黑暗的訓練營,裏麵有數不清的屋子,每次她不聽話了以後就會被隨機塞進去,然後她的噩夢就開始了,那是她的噩夢啊。

  外麵的火光依然很大,她製作的毒物加上藥物的威力跟現在他們見過的那種東西根本不是一個水平的,所以,他們還很笨拙的用他們之前的那種滅火的方式,根本沒有用,無非是杯水車薪罷了。

  她緩緩蹲在地上,手指被她自己咬的出血,血絲洇出,襯得她的手如同綻放的雪蓮花,透白又又一股奇異的血跡蔓延的感覺。

  房門緊閉,外麵的喧鬧都與她無關,可是又與她有關,她慢慢抱住了自己的腿,雙眼在黑暗裏更加有神,也許是習慣了,也許是她認命了妥協了,所以,她隻能自己燃起一盞燈,努力看清眼前的路。

  門外,門內,就此隔絕,她在裏麵苟延殘喘,眾生在外仰麵求生,她不是神明,可是他也不願進來,哪怕,她的房門也沾染了火星。

  火剛著起來的時候,沈時荇隻是靜靜地看著。那一刻她的心裏竟然出奇的平靜,她隻是在想,如果被燒死了,還能不能留下痕跡,如果把她燒死能讓她的所有都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那麽她願意。

  木製的結構果然易燃,怪不得古代的人都那麽害怕火,沈時荇不怕,因為她準備就在這樣的,炙熱的,環繞溫暖的地方,就這麽呆著吧,哪怕暫時性的放棄求生的本能也好,哪怕說她是個瘋子也好,反正這個世界上的人都是在假裝正常,她隻是做出了她最想做的事情。

  這個房間的火,慢慢爬上了房簷,木製的挑頂柱子現在也從頂端燃氣了大火,不斷掉下來了碎屑,這些碎屑全都身染紅火,桔紅色的火焰跟人的鮮血稀釋到了一定程度在雙眼的直視下變幻出相似的感覺,她感覺得到自己的衣裙的末擺已經開始燃燒,劈裏啪啦作響,她的腦袋一動也不動,甚至覺得無聊。

  “沈時荇——”

  “開門!開門!娘娘你快開門呐——”

  嗯?

  沈時荇的頭抬了一下,眼神平靜看了一眼已經麵目全非的那扇門,有人在敲它。

  她本來是應該再回到剛才的那個姿勢的,她的心裏那道聲音告訴她,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不用打理。可是,裏另外一道更大的聲音在晃她,讓她站起來!你快站起來!

  把門打開,隻要打開,這個世界就會不一樣——

  她的耳朵裏,忽然變得耳鳴。淡漠的雙眼,拖著的長裙燃燒,她不知道那一刻站在門口的太子看到她這樣,心酸得如同刀絞,她到底想要什麽?

  太子覺得,隻要沈時荇肯出來,他都給。

  “太子妃娘娘!太子妃娘娘,求你了,求你打開門吧,求你讓我看你一眼吧,我們今天下午還在一起吃東西啊!”

  “沈時荇,把門打開。”

  有一個人的聲音,裏麵沒有別人都有的歇斯底裏,沒有一個求她出來的懇切,甚至也沒有一絲的感情的溫度,她站在門口,與他們麵對著而立,雙臂垂在身側,回頭看了一眼已經燃燒了大半就快要砸在她頭上的那根房梁。

  在這個時候,她還有心思跟自己開玩笑,心想,如果她真的死得這麽慘,會不會到時候醒過來,真的是一場夢?

  夢裏的她活得到底還是糟糕透頂,不僅不會享受這個世界,還製造了一場災難。

  心好酸,酸得她快要直不起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