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仁

  溫清沂穎悟絕倫，敏而好學。

  更重要的是，他有一顆仁心。

  或許他不適合開疆擴土，征戰殺伐。

  可如今的太平盛世，他作為一個守成之君，實在是再合適不過了。

  因此……

  “娘娘，還請您為了太子殿下著想！”湯雲起身，拱手道。

  他沒有明說。

  但蘇彼姝聽明白了。

  這一瞬間，她心跳的厲害。

  因為他們要做的，是一件足以滅九族，遺臭萬年的事情。

  湯雲看出了她的猶豫，他說道：“娘娘，太子殿下，一定會成為一個流芳百世的賢君。”

  “……是啊。”蘇彼姝慢慢開口。

  她的溫清沂那麽好。

  現如今，溫濃的存在威脅到他了，二人之間，她該怎麽抉擇，不言而喻。

  “娘娘，有些事情，宜早不宜遲。”

  心跳聲漸漸平穩。

  她聽見自己說：“本宮明白了。”

  那一天，天黑的格外的晚。

  蘇彼姝回宮時，據說溫濃正在某位美人的寢宮中尋歡作樂。

  她一步一步走回了桑詠宮。

  宮門口，卻站著一個意想不到的身影。

  “沂兒？！你怎麽會在這裏？”蘇彼姝大吃一驚，藏在袖子裏的手卻不由得顫了一下。

  “母後！”溫清沂見了她，眼中流露出驚喜。

  他快步走到她麵前，小小少年，竟也有了幾分端莊持重的模樣。

  “你不是應該在國子監嗎？”這種時候，卻見到了溫清沂，蘇彼姝百感交集。

  她前不久，還在和湯雲商量著，該怎麽殺了溫濃，溫清沂的生父。

  溫清沂看著她，神色關懷：“兒臣請了假出來，來看看母後。”

  “母後好好的呢。”蘇彼姝壓住所有的心思，露出笑容，看著他。

  溫清沂卻仿佛看穿了她表殼下，潛藏著的疲憊與不安。

  他抱住她，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脊背，說道：“父皇的事情兒臣也聽說了，最近朝中人心浮動，兒臣想著母後這幾日心裏一定不太好受，就想著回來看看母後。”

  夕陽的光輝斜斜落下。

  母子二人緊緊擁抱。

  “有沂兒在，那些人傷不到母後。”

  “沂兒一定不會讓人傷害母後的！”溫清沂鬆手，認真地看著她，向她保證。

  “母後也不會讓人傷害沂兒的。”蘇彼姝也看著他，最近忍不住揚起。

  溫清沂這才展顏一笑，然後小心翼翼地從懷中掏出一包油紙包著的糖果，打開遞給她。

  “這是粽子糖，宮外采買的宮人帶回來過一次，我嚐著覺得好吃，就擺脫他再從宮外賣一份，好帶給母後嚐嚐。”

  蘇彼姝一愣，小心地拿起糖果，送入嘴中。

  這是市井的糖果，她從未吃過市井裏麵的東西。

  年幼時，母親不讓她吃。

  母親去後，她連飯都吃不飽，糖果更是奢望。

  長大後，她也不愛吃糖了。

  來到了宮中，市井仿佛與她就是兩個世界。

  可這一次，溫清沂卻給他帶來了。

  這平平無奇的粽子糖，很甜。

  “嬤嬤說，人不開心的時候，吃一顆糖，就會好受很多。”

  溫清沂看著她，又忍不住低下頭，愧疚道：“兒臣無能，無法為母後分憂……”

  “怎麽會……”蘇彼姝再也無法抑製，兩行熱淚如珍珠般自臉龐滾落。

  自母親去世後，這漫長痛苦的十幾年，終於因為溫清沂的出生，看見了光亮，得到了救贖。

  溫清沂見她哭了，也忍不住紅了眼眶，用手帕替她拭淚：“母後別哭了……”

  那些閑言碎語，他當然聽了。

  說什麽父皇寵愛別的美人，冷落母後。

  說什麽父皇要生別的皇子，廢了他和母後。

  他不怕死。

  他想，父皇如果對他不滿，想殺他就殺吧。

  可他很害怕母後傷心。

  墨玉姑姑告訴過他，母後這一生，真的太苦了。

  在有了他之前，母後幾乎沒有真心笑過。

  直到有了他，母後才慢慢樂觀了一點。

  他很擔心宮裏的母後，因此才裝病告假，擺脫宮人，沒有去東宮，反而跑來了桑詠宮。

  他沒辦法解決事情，但是，他至少可以讓母後開心一點。

  蘇彼姝看著溫清沂，淚水不住滾落。

  她這一生，都在掙紮求生。

  群狼環伺，虎踞於前，容不得她半刻鬆懈。

  她想，或許她艱苦的前半生，就是為了換得有溫清沂的後半生吧。

  “沂兒，別怕，一切都會過去的。”她將溫清沂擁入懷中，“你不會死，母後也不會死。”

  “兒臣會和母後，一直在一起嗎？”溫清沂忐忑又緊張。

  他七歲時，被溫濃強行從蘇彼姝身邊剝離，獨自一人，搬入冰冷空曠的東宮。

  夜裏，他躲在被窩裏流了多少淚，隻有他知道。

  可麵對蘇彼姝時，他從不抱怨。

  但現在，他真的很害怕。

  害怕那些流言蜚語會成真。

  父皇會殺了他，會殺了母後。

  “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蘇彼姝給了他肯定的答案，“母後會解決一切的。”

  這一刻，她的心意無比堅定。

  就如同當年，她為了外族，為了母親，一意孤行要複仇一般。

  當年，是為了母親，為了死去的童年。

  而如今——

  “母後為了沂兒，什麽都願意做。”

  ……

  ……

  ……

  蘇彼姝再次醒來，溫清沂的模樣太過清晰的印在了她的心底，一時之間，竟然讓她有些淚意。

  她扭過頭，溫濃仍然在熟睡之中。

  她的兩個夢境，在現實中，仿佛隻是短短一瞬間。

  但對於她而言，卻仿佛過了真實的許多年。

  她好像也在一點一點，記憶起前世。

  蘇彼姝閉上眼，想著她回憶起的秘密，心中煩悶。

  該不該告訴溫濃呢？

  可是告訴了溫濃，他一定又要不高興。

  罷了罷了。

  她歎了口氣。

  他如果不問起，就當做不知道吧。

  反正，這一世，他們不會重蹈覆轍，重複上一世的悲劇了。

  細細分析，她上一世之所以毒殺溫濃。

  最顯眼的原因，無非是溫濃做出了錯誤的策略，讓她誤以為他要對他們不利，所以先下手為強。

  但究其根本，還是因為她憎恨皇室，厭惡曾經卷入奪嫡之爭的溫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