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虎狼之詞

  這夜宵，是真一口也吃不下去了！

  “別生氣別生氣，”溫濃輕撫蘇彼姝的脊背，“你不是也挺……”

  蘇彼姝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生怕他當眾說出什麽虎狼之詞。

  她還是很要麵子的。

  站在一旁的蕊玉終於忍不住噗嗤一下，打圓場道：“娘娘，您就原諒陛下吧，當時奴婢去通知的時候，陛下可真的擔心壞了呢。”

  溫濃雖然被捂著嘴，但還是努力的點點頭，眼神誠懇。

  “哼，下不為例。”蘇彼姝收回手，端起瓷碗。

  那就原諒他吧。

  ……

  ……

  ……

  一轉眼又是半個月。

  且不說前朝如何風起雲湧，燕王與衛雲成之間的爭鬥，如何愈來愈烈。

  隻說後宮，倒是一片寧靜祥和。

  清貴妃被禁足，她派係裏的後妃，也看清局勢，老老實實地龜縮起來。

  蘇彼姝一家獨大，日子過得極為自在。

  隻是她還記得自己心中的事情。

  這一日，她邀請了尚宮來禦花園漫步。

  尚宮是宮裏的老人了，年幼入宮，先帝在時，便已經在尚宮局有了不低的位置。

  蘇彼姝想，她一定了解不少隱秘。

  荷盡已無擎雨蓋，菊殘猶有傲霜枝。

  秋季雖蕭瑟，卻也別有一番風味。

  然而尚宮看著這景象，卻有些感歎：“這一轉眼，奴婢也到了人生之秋啊。”

  “尚宮花信年華，何必感歎人生之秋？應是人生之夏，最為生機勃勃才是。”蘇彼姝笑道。

  尚宮卻搖搖頭：“奴婢年歲漸長，這些年，也越發覺得力不從心了，估計過不了幾年，便要卸任回家養老了。”

  蘇彼姝沒有再糾結這個問題。

  生老病死，是凡人免不了的一遭，說下去也不過是多煩心。

  她轉而閑談道：“不知道尚宮是哪裏人？”

  尚宮虛著眼神想了想：“約莫是江南人吧。”

  “約莫是江南人？”

  “是呀，家裏貧苦，我小小年紀就被送入了宮裏，這麽多年，也沒和家裏人聯係過……”尚宮歎了口氣，“我不記得他們了，估計他們也不記得我了。”

  話題越聊越沉重。

  “是我不好，不該提這個話題的。”

  “娘娘哪來的話，”尚宮卻看得很通透，“我如今雖孑然一身，卻也過得舒服自在，衣食無憂。難道不比外邊饑一頓飽一頓，求生的貧苦人家好嗎？”

  蘇彼姝一愣：“如今太平盛世，這樣的人家，應該也不多了吧？”

  尚宮這才反應過來，自嘲道：“是呀，今時不同往日了。”

  蘇彼姝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接話：“百姓欣欣向榮，總歸是好事。”

  尚宮點點頭。

  二人沉默地散了一會兒步，蘇彼姝又找了個話題：“尚宮之後離開皇宮，打算去哪兒？”

  “還是回江南吧，如今的江南，正是繁榮的時候。”

  如今江南是北明的經濟中心，來往商船無數，是天下商人聚集的地方，熙熙攘攘，皆是富貴人家。

  風景秀麗，氣候宜人，確實是安家的好地方。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蘇彼姝隨口吟道，“恐怕沒有人會不喜歡江南吧。”

  “如今的江南人人向往，可三十年前的江南，可不是這樣的。”尚宮道。

  她記憶中的江南，與如今的繁華，毫無幹係。

  “那時候的江南，還隻是一個小漁村，”她慢慢回憶自己記憶裏，為數不多的童年記憶，“那個時候，沒有商船，沒有商人，隻有漁民和漁船。”

  “我出生的時候，江南水患頻發。漁民的日子本就不好過，如此一來，更是艱難。”

  “沒多久，我父母就無力撫養諸多孩子了。”

  “我徘行不上不下，又是個女兒，他們就用二兩銀子，將我賣給了宮裏的人。”

  “我還算幸運，我被當時的尚宮收養了。”

  “當時她無兒無女，便想著收養我，也算給自己留個後。”

  “可惜，她沒等得及我孝敬她，就一不小心卷入了奪嫡紛爭，死得不明不白……”

  尚宮說道這裏，情緒愈發低沉。

  “當年的奪嫡之爭，死了太多的無辜之人。”蘇彼姝道。

  她的外族，她的母親，就是死於奪嫡之爭。

  也是死得不明不白，連一個像樣的罪名都沒有。

  “是呀，大家都心有餘悸，是以，哪怕陛下至今膝下無子，也沒有人不長眼地勸陛下早日開枝散葉。”

  大家懷疑溫濃不能生是一個原因，但對當年慘烈的奪嫡感到恐慌，害怕再次重演，也是一個原因。

  說到這裏，蘇彼姝半是試探，半是悲哀：“當年多少個家族被抄家流放，邊塞之地，血流成河。”

  尚宮心情也不好受：“是呀，是以奴婢才始終不願意忠心清貴妃。”

  “清貴妃？”

  蘇彼姝心猛地一跳，她似乎抓住了線索。

  “是啊，當年流放的犯人，大多是由燕王押送的。”尚宮沉浸於回憶，並未察覺蘇彼姝的異常。

  而此時此刻，蘇彼姝心跳得厲害。

  終於……

  時隔那麽多年，她終於抓住了一絲線索！

  ……

  ……

  ……

  為了避免尚宮察覺，發現異樣，二人很快就結束了散步。

  彼時尚宮心情低落，也沒有多想。

  而蘇彼姝原先哀傷的心情，卻被終於找到線索的激動取代。

  她回到宮中，自稱需要午休，遣散了所有人，獨自在房間來回踱步。

  燕王，

  燕王……

  她需要想辦法，接近燕王。

  可是清貴妃與燕王身為父女，想見上一麵都是難上加難。

  她又該怎麽辦，才能見到燕王，最好還是二人私下見麵，才能在不引起他人注意的情況下，從他口中打探消息。

  她始終不敢告訴溫濃，最開始是因為，害怕溫濃會在皇室聲望與她之中，選擇前者。

  而如今，是害怕此事，有著溫濃的身影。

  她真的很害怕。

  若這件事情，溫濃有意無意地參與了進去，到時候，她該怎麽辦？

  蘇彼姝頹然地坐在了椅子上，一手扶住額頭。

  不，或許她不該這麽想。

  她不該想那麽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