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湯雲

  “好了，我先出去了，你好好看鏡顏給你的信，別忘了回信。”黃氏貼心地給湯雲留下了獨處的空間，叮囑一聲之後便離開了。

  湯雲也沒有墨跡，打開了信封。

  裏麵首先是一張薄薄的信紙，上麵寫了寥寥數語，是湯鳴箏的字跡。

  但在信紙之下，卻又是一封信封。

  正是蘇彼姝的信。

  湯雲不知道是誰寄的，但認得出這字跡不屬於湯鳴箏。

  他心中疑惑，選擇先拿起信紙，閱讀湯鳴箏寫給他的幾句話——

  致父湯雲，

  女兒知父親雄心壯誌，奈何被世事所困。

  今女兒知己如當年父親，女兒不忍看舊事重演，故私下攜信來。

  願父親與吾摯友能聯手，共破困局。

  鏡顏

  不過寥寥數語，湯雲卻反複閱讀了好幾遍。

  不僅僅是因為，這是他多年來第一次收到湯鳴箏的來信。

  更是因為信中的內容。

  他首先是欣喜於女兒真的有與他冰釋前嫌之意。

  隨後，便注意到了“摯友”“知己”二詞。

  據他所知，湯鳴箏從小便性格孤傲，從不與人親近，也不愛社交，從小到大就沒什麽朋友。

  入了宮更是自我封閉。

  怎麽突然便有了那麽要好的朋友？

  但是，他想，能讓女兒這般認可，甚至不惜主動寫信，也要為他們牽橋搭線的人，也一定不會差。

  尤其是之後提到的“困局”，這無疑戳中了湯雲的心事。

  他神色無比認真起來，小心翼翼地打開那封寫著“湯侍郎親啟”的信封——

  致湯侍郎，

  吾有幸與鏡顏相識，得此莫逆之交。

  今吾遭遇困境，恐危在旦夕，聞君亦陷於困局之中，望能聯手共進，願君不吝賜教。

  ——遣詞得理，條理分明，並與湯鳴箏所描述並無差別。

  湯雲心中升起一些好感。

  他看著紙上行書，撇捺之間可見鋒芒，不由得點點頭。

  他繼續看下去——

  吾曾聽聞一聯詩，為“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覽明月”。

  吾隻恨勢單力薄，不能與強權所抗衡。

  ——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覽明月。

  湯雲怔怔，心中百感交集。

  他當年也是懷揣著這樣的雄心壯誌，但一己之力終究太單薄，與那些世官世祿的龐然大物相比，他想要對抗，無異於是螳臂當車。

  而如今，就如湯鳴箏所言，寄信人遇到了與他一樣的困境。

  這一刻，他想，哪怕不因對方是湯鳴箏的知己，僅憑這幾句直擊內心的話，他也要出手幫對方一把。

  接下來，他逐字逐句地往下看。

  越瞧，越心潮澎湃。

  對方的字字句句，雖闡述困境，卻不乏青雲之誌，幾乎喚起了他的鬥爭之心。

  他屏著呼吸看到了最後一字。

  對方表示，若願與對方聯手，便明日在宮中見麵。

  雖然此刻書房隻有他一人，但他還是默默點頭。

  他麵上甚至流露出了期待之色。

  可這期待之色，在看到落款人時，戛然而止。

  因為那赫然寫著——“嫻婕妤蘇彼姝”。

  湯雲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他僵硬地放下信紙，心中震驚又茫然。

  所以，那個喚醒了他年輕時理想的，讓他無比欣賞，有著淩雲壯誌的人，是一個後妃？

  他呆呆地再次拿起信紙確認。

  書房之中，他幾度放下又拿起信紙，顯得迷茫又糾結。

  ……

  ……

  ……

  第二日

  蘇彼姝獨自一人，提前來到了當時抓住小貴子的皇宮角落。

  她之所以選在這個地方進行會麵，就是因為此地極為隱蔽，並且還有與外界聯通的通道。

  她衣著低調，來到最角落的房間，靜靜等待。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來到了約定的時候。

  “叩叩”

  破舊的房門被輕輕敲響，簌簌落下一層灰塵。

  哪怕這個房門早已破了幾個洞，隻要推的重一點就能倒下。

  但來者還是極為有禮地敲響房門，耐心地等待在外麵，等待她的回複。

  蘇彼姝笑著起身，拉開門：“湯大人很準時。”

  門外果然是神色糾結的湯雲。

  他也換了便服，依照蘇彼姝給出的路線來到皇宮角落。

  “我還以為您不會來。”她說。

  這是真心話。

  她覺得，或許年輕的湯雲敢豪賭一把，單刀赴會。

  但經曆無數挫折，已到中年的他，大概沒有了這種勇氣。

  不過幸運的是——

  “我很高興那些磨難沒有磨平您的棱角，您還如年輕一般勇敢。”蘇彼姝笑著看他。

  而湯雲也打量著她，神色複雜。

  麵前的女子生的極為出眾。

  態濃意遠淑且真，肌理細膩骨肉勻。

  這樣的美貌，勝過他幾十年來見過的所有人。

  唯一能與之媲美的……

  湯雲想到了那個寶座之上，最至高無上的男人。

  其實，蘇彼姝的名氣很大，湯雲之前便有所耳聞。

  在得到信之後，他更是連夜了解了一下。

  因此，他知道了她在昌順侯府的故事，也從黃氏口中旁敲側擊，打聽了當時的嫁妝之爭。

  他也發現這位嫻婕妤確實與湯鳴箏來玩甚密。

  隻是他沒有想到。

  他萬萬沒想到寄給他信的是一個後妃。

  看到署名的他如同晴天霹靂。

  他想過對方會是朝臣，會是讀書人，會是侍衛，甚至會是一個太監。

  但完全沒想過，會是一個後妃！

  而且，還是鼎鼎有名的嫻婕妤，蘇彼姝。

  他也沒想到，自己以為如同交友一般的會麵，竟然要冒上被砍頭的風險。

  那個時候，他是無比糾結的。

  可他還是來了。

  冒著巨大的風險赴會。

  蘇彼姝將他迎進去，二人對坐。

  “恕我怠慢了，此地沒有茶酒點心招待貴客。”

  “無礙。”

  蘇彼姝便收起笑容，正色道：“湯大人既然來了，想必是答應我信中的請求了。”

  湯雲點點頭：“你是清貴妃與燕王一事吧？”

  “正是。”

  他神色嚴肅：“我願意助你一臂之力，但是，我希望你明白一點，我無法與燕王抗衡。”

  “我明白這一點，您大可以放心。”蘇彼姝早就清楚，並且有所準備。

  她說：“既然您已經展現誠意了，我也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