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換心

  　　樂兒原本還強忍著的淚珠在見到齊昊淵跪地磕頭的刹那決堤，這不是她印象中的天孫殿下。

  　　她從未想過有一天意氣風發高高在上的翩翩少年郎會變得如此用如此卑微的姿態誠心祈求，而這一切還都是因為她。

  　　樂兒撲到齊昊淵身邊，雙手環著他的脖頸，哭道：“不要這樣，你是天孫，是未來天帝的接班人，這三界六道都唯你獨尊，你不該這樣的……”

  　　齊昊淵緊緊抱著樂兒，終於心意相通，卻轉瞬又要麵臨生死抉擇，他不能接受這樣的結局。

  　　“沒有什麽不該，我可以變成任何樣子，不惜一切代價，隻要你活著。”

  　　兩個孩子抱在一起哭成淚人，天帝又何嚐不難過。

  　　一個是自己最看好的接班人，一個是自己親手養大，眼看著她從半顆心髒化成嬌俏少女的福星寶貝。

  　　他也舍不得啊。

  　　可天下蒼生不是兒戲，為了以絕後患，尤囚的一切都不可以存在這天地間。

  　　除非……

  　　帝江側頭看著天帝，麵具後的眼神帶著詢問。

  　　天帝糾結片刻，閉眼微微點頭。

  　　帝江開口說：“若想留福星一命，還有一個辦法……”

  　　“什麽辦法？”齊昊淵激動地站起身，抓著帝江的衣袖，急切道：“要什麽，或者需要我做什麽，我都能辦到。”

  　　“要你的心，你也願意給嗎？”帝江道，“毀掉尤囚的另外半顆心髒，也不一定要讓福星灰飛煙滅，隻需將她的心拿出來同尤囚的靈魂一起毀於天地間即可。但若沒了心髒，福星也活不成，除非有神仙甘願獻出自己的心給福星，這樣方可保福星一命。”

  　　齊昊淵：“我可以獻出自己的心。”

  　　樂兒：“我不同意。”

  　　兩人異口同聲，然後看著彼此。

  　　“你瘋了吧，沒了心，你怎麽辦？”樂兒不可置信的看著齊昊淵。

  　　“我說過，隻要你活著，我做什麽都可以。”齊昊淵仿佛看到了希望一般，原本暗淡的眼底閃爍著興奮地光亮。

  　　“如果要我活著需要犧牲你，那你有沒有想過我今後該怎麽活下去，生生世世都活在愧疚自責中嗎？”樂兒說完，走到帝江身邊，“帝江上仙，不要再耽擱了，帶我走吧。”

  　　帝江看著樂兒堅毅的眼神，心中也翻湧出許多不舍和心疼，這大概就是命中注定吧，福星到底是沒有平安渡過此劫。

  　　也許就像天帝說的，從頭到尾，福星的出現就是一個錯誤。

  　　天帝也跟著歎了一聲，和帝江正打算帶樂兒離開，忽然就見齊昊淵揮手施法將樂兒吸到了自己身邊，然後直接迷暈了樂兒。

  　　“昊淵，你這是……”天帝不解。

  　　齊昊淵把樂兒放倒在自己身邊，然後跪在地上，鄭重道：“天帝，我願意把自己的心送給福星，請您成全。”

  　　說完，他對著天帝磕了三個頭，伸手從自己的胸口拿出了一顆鮮活的心髒。

  　　“把它給福星……”說完，便暈了過去。

  　　“昊淵！”

  　　“天孫殿下！”

  　　天帝和帝江都被齊昊淵這猝不及防的行為震撼，他們沒有想到齊昊淵竟然如此果決的強迫他們接受他的選擇。

  　　帝江趕緊施法護住齊昊淵即將消散的元神。

  　　天帝伸手，掌心多出一個通體透明的白玉方盒，將齊昊淵的心髒小心翼翼的裝進裏麵，封印。

  　　“真是個傻孩子……”天帝搖頭歎息，看著帝江苦笑，“情之一字，不知緣起，傷人至深，昊淵這情劫怕是才剛剛開始。”

  　　帝江抿唇沉默。

  　　如果換做是他，會如此幹脆利落毫不猶豫的拿出自己的心髒去救福星嗎？

  　　他雖然想過這樣，但終究是猶豫了。

  　　猶豫，就代表他輸了，在猶豫的時候，他就已經失去了競爭的資格。

  　　“事不宜遲，把他們帶回天界吧。”帝江衣袖一揮，幽暗的空間結界消失。

  　　空地上，多了兩個暈迷不醒的孩子。

  　　滿二川讓衙役把季金帶回酈城，自己又趕緊返回剛才廝殺的現場。

  　　衙役和官兵正在清理那些黑鳥的屍體，不遠處，地上躺著三個人，滿二川一眼就看到了其中兩人是樂兒和齊昊淵。

  　　他快步走過去，試探了他們兩人的鼻息，發現還有鼻息，緊接著視線又轉向另外一個人，赫然發現竟然是自己一直跟蹤的沈榮富。

  　　隻見沈榮富脖頸一圈有青紫的勒痕，麵色發青，嘴唇發紫，明顯是斷氣許久了。

  　　滿二川背上齊昊淵，抱起樂兒，順著密道離開無名山。

  　　天快亮的時候，滿二川回到了酈城。

  　　守城官兵見一輛馬車從遠處駛來要進城，車上還掛著駐軍營地的木牌子，心知這是周邊駐軍的馬車，於是也沒有阻攔，直接放行。

  　　城內隨處可見燃盡的紙灰，路口還有祭祀的貢果，清晨的風吹過，原本熱鬧的城中心，竟然透著滿目蕭條的意味。

  　　滿二川直接駕馬車來到了福來藥鋪。

  　　等了一會兒，段夫人和白素素還有小青全都出來了。

  　　給樂兒和齊昊淵做了全身檢查，發現肉身並無大礙。

  　　“可能是昨晚嚇到了，所以才會昏迷。”段夫人歎了一聲，“至於什麽時候會醒，這就不好說了，也許一會兒就醒了，也許要三五天，也有可能三五載……”

  　　“三五年？”滿二川以為自己聽錯了。

  　　“是的。”小青拉著滿二川來到外間，低聲道：“他們的魂沒在他們的身體裏，所以才會一直昏迷不醒，什麽時候魂回來了，他們什麽時候就醒了。”

  　　滿二川想到了樂兒離魂時的狀態，肉身確實如同現在一樣，像睡著了一樣。

  　　也許，樂兒此刻正在天界匯報這次戰果呢，等她匯報結束了，說不定就回來了。

  　　“對了，季金也受傷了，此刻應該已經回到季府，一會兒還要拜托你和白姐姐去給他看看。”滿二川道，“如果需要什麽我幫忙的，就盡管和我說。”

  　　“討好未來大舅子？”小青無情的嘲笑，“人家可未必領你的情，而且他和你的思顏妹妹關係也不好，你是不是腦袋壞了，要不要我幫你看看？”

  　　“你個萬年單身狗懂個屁。”滿二川冷哼了一聲，“季金是季家長孫，像季明理那種老頑固，對這種長幼秩序可是十分重視的，我救了季家長孫，那就等於成了他們季家的大恩人啊，到時候季明理要是還反對我和顏兒在一起，他對得起我這個季家的大恩人嗎。”

  　　小青聞言，眼神上下打量滿二川，誠心的問了一句：“你什麽時候長得腦子。”

  　　滿二川懶得搭理他，走回內室，把齊昊淵和樂兒抱回馬車。

  　　他駕車把齊昊淵送回季府，和季辛解釋說齊昊淵去無名山救季金，卻被無名山發生的恐怖祭祀嚇到了，一時昏迷不醒。

  　　季辛信了滿二川的話，立刻寫信給京城。

  　　九殿下在酈城受了傷，這件事瞞不得。

  　　緊接著，他又帶著樂兒回了滿家。

  　　對於滿家眾人，他就沒再隱瞞，將無名山上發生的一切一五一十的和滿一山、楚瀟瀟說了一遍。

  　　楚瀟瀟心疼的眼眶發紅，看著床上躺著小小的人兒，她確實看不到樂兒的魂魄了。

  　　也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醒來。

  　　天空飄起細雨，隨後又瓢潑而下，大雨整整下了七天七夜，豐河水位暴漲，不斷衝擊著脆弱的堤壩。

  　　被巨石堵住的缺口隱隱有要毀壞的危險，居住在豐河附近的村民開始自發組織日夜巡邏。

  　　伴隨他們的還有一隻青鳥，冒著大雨，來回往返岸邊與堤壩，不斷的丟下石子，填堵細微的漏洞。

  　　被尤囚收集起來的魂魄也在普陽觀道士的超度下回到了各自的身體，這其中就有王花的孩子。

  　　接孩子回家的那天，王花把自己全部的身家細軟捐給了普陽觀，雖然不多，卻代表了她十足的誠意。

  　　京城傳來消息，三年一度的秋貢已於前日結束，差不多中秋前後就會放榜，看著滿三江寄回來的書信，言詞間皆是意氣風發，藏不住的淩雲壯誌，全家人都為之感到欣慰驕傲。

  　　到了第八天，天空終於放晴，大齊國許多村鎮都被這暴雨毀了莊稼，有的地方甚至還有山洪暴發，酈城卻平安渡過，豐河堤壩守住了泛濫的洪水，保住了下遊的酈城及所屬的大部分村落。

  　　酈城百姓出門歡慶，街路上歡聲笑語，酒樓飯館重新開業，酈城又恢複了往日的繁華。

  　　“樂兒，你聽見了嗎？外麵又放爆竹了。”楚瀟瀟拿著小手帕給樂兒擦臉，擦手，每日都要在她的房間陪她好久好久。

  　　可惜床上的小奶娃還是沒什麽反應，安安靜靜的維持著微弱的呼吸，熟睡的狀態。

  　　“咱們家的番茄已經收獲了第二批，現在村裏有很多人都加入到種植番茄的隊伍了。爹高興得都合不攏嘴，每天除了育苗，就是到處去指導村民種番茄，大家都特別崇拜他，娘說再過幾天，爹的尾巴怕是要翹到天上去了。”

  　　楚瀟瀟說到這裏，頓了一下，淺淺笑了笑，“如果他要是真的能到天上去就好了，說不定還會把你帶回來。”

  　　“不過爹娘暫時還不知道你的事，這幾日大雨他們就沒過來，不過我覺得應該也瞞不了多久了，再有半個月就到中秋了，闔家團圓的日子，樂兒你會回來嗎？”

  　　“娘親……”

  　　滿一山抱著滿文推門而入，滿文揮著手要楚瀟瀟抱。

  　　“小胖子，娘親都要抱不動了。”她親了親滿文肉乎乎的小臉蛋，然後把滿文放在床上。

  　　滿一山攬著楚瀟瀟的肩，溫柔的說：“就知道你在這裏，自從樂兒昏迷，你每日都要在這裏坐上半天，眼睛就沒有一天不腫的，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

  　　楚瀟瀟點點頭，“我知道了，但一想到樂兒……唉，我真的很想她。”

  　　滿一山歎了一聲，沉默的把楚瀟瀟摟的更緊一些。

  　　滿一山：“對了，二川剛才和我說，京城季家過些日子要來酈城與季老一起過中秋，他想趁著這個機會去季府提親。”

  　　“提親是好事，咱們可得好好準備一番。季明理本來就瞧不上二川，所以聘禮方麵咱們一定不能小氣了。”楚瀟瀟開始盤算要送些什麽。

  　　因為和滿一山成親的時候，根本沒有什麽聘禮提親這一說，所以她有時間還得去找那些富戶家的夫人們請教一番，這大戶人家下聘都是什麽規矩。

  　　“要是樂兒在就好了，她一定會特別高興。”楚瀟瀟把視線轉向樂兒，卻見滿文不知什麽時候壓在了樂兒身上，小手還在不斷地扒樂兒眼皮。

  　　“姑姑——姑姑——睜眼睛。”滿文撅著小屁股，壓在樂兒身上，細小的手指頭不斷地去扣樂兒眼皮，試圖把眼皮上下扒開，他不想讓姑姑再睡了，他想要姑姑睜開眼睛陪他玩。

  　　全身都是肉的小胖墩壓在隻有三歲的樂兒身上，別說樂兒現在是昏迷的狀態，就是清醒的都會把人壓的喘不上氣。

  　　“滿文，不可以！”楚瀟瀟連忙上前去抱他，但小胖子卻很執著，就好像樂兒不睜開眼睛，他就不會放棄一樣。

  　　但他畢竟是個兩歲的小奶娃，楚瀟瀟稍一用力，滿文就回到了娘親的懷抱。

  　　“哇——”滿文一嗓子嚎了出來，姑姑的眼睛還沒睜開，他還要繼續努力！！！

  　　楚瀟瀟頭疼，準備立刻帶著滿文離開，卻不想這時，床上的人開口說話了。

  　　“臭小子，你好吵啊。”熟悉的小奶音因為長時間沒說話，聲音略微沙啞。

  　　楚瀟瀟：！！！

  　　滿一山在一旁也聽到了，他立刻來到床邊，看著樂兒手指動了動，然後緩緩的睜開眼睛。

  　　“樂兒，你醒了！”楚瀟瀟衝過去，把滿文塞進滿一山的懷抱，坐在樂兒床邊，不錯眼珠的盯著她。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笑，奶乎乎的小團子，軟軟的小小的，正在揚著嘴角對她笑。

  　　“大哥，瀟瀟姐，我回來了。”

  　　不知怎麽，楚瀟瀟聽到這句話，轉身把頭埋進滿一山的懷抱，嚎啕大哭。

  　　滿文：……

  　　娘親哭了，我還哭嗎？

  　　算了，還是不哭了。

  　　樂兒掀開被子準備下床，被滿一山製止：“你剛醒，再躺一會兒吧。”

  　　“不了，我要去找齊昊淵。”樂兒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齊昊淵的情況。

  　　“九殿下他……”滿一山斟酌了一下用詞，沉聲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