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桃李春風又一年

  　　宋昭蘇相信自己的判斷不會出錯。

  　　但齊骨的表情，又確實像是無事發生。

  　　那就隻剩一個答案了。

  　　一個宋昭蘇不願意接受，但對他來說，又是最好的答案。

  　　齊骨不想舊事重提。

  　　果然，在他搖搖頭，敷衍兩句後，齊骨也沒追問，隻叫他把朝堂的事情先放一放，安心養傷。

  　　宋昭蘇突然很不快樂。

  　　胸口，被刺了一劍的位置，又空又悶。

  　　不想舊事重提的意思，不是說就此揭過。

  　　要真能揭過，齊骨就該大大方方跟他說一兩句，風輕雲淡過去。

  　　或者根本就不出現，權當星月在胡言亂語，意圖離間二人。

  　　可她來了，又不提。

  　　宋昭蘇渾身都發癢。

  　　牙根癢得難受。

  　　他好想揪著她胸口衣襟，問問她到底如何想，如何說，想要他如何，才能叫她心中毫無芥蒂，叫二人間的溝壑盡數平去。

  　　又好想哭著認錯。

  　　哪怕宋昭蘇認為，自己平生，從未有錯。

  　　“小姐親自來了，怎麽也不問問明王？”項塵寰等著宮人抱宋昭蘇上車輦，低了聲問齊骨用意。

  　　“問他做什麽，本宮又不是沒問過。”齊骨微眯起眼，想起厲帝在世時候，她奉詔侍寢圓房那一夜。

  　　拚湊出來的真相，被他一言蔽之。

  　　全是言不由衷，身不由己。

  　　“那小姐辛苦走這一趟，小姐如今身子重了，還是保護好自己……”

  　　“再辛苦，也得走一趟。”齊骨毫不憐惜，折去身邊凋謝殆盡的花枝，眉眼清冷，“人被欺負，再是無力還擊，也得給出態度，叫人知道，你不是那麽好惹，你也長著刺……”

  　　“你方才沒瞧見嗎？”

  　　“他知道本宮來了，看見本宮那瞬間，哭喪的臉，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接過侍女遞來的幹淨手巾，把折枝後，殘留在手上的痕跡盡數擦去。

  　　回首瞧了滿宮的綠色，齊骨神色淡漠，吩咐一句。

  　　“把宮裏的桃樹，都挖去，換別的種。”

  　　宮人麵色戚戚，不知這花花樹樹，又哪裏不好，招惹到了這位宮裏最高貴的小萬歲。

  　　想到這宮裏年年換來換去的花草，又想到自身生死如草芥縹緲不起波瀾。

  　　歎息一聲，忙追上去問詢要換些什麽。

  　　宋昭蘇這頭，待出發時，星月已經收拾好妝容，以宣王妃的身份出現。

  　　午門一戰，宣王雖說背上謀逆罪名，但已然身死，再追究，反倒顯得齊骨咄咄逼人，對宣王家眷，也就隻做了個貶為庶民的懲罰。

  　　但當時沒想到星月其人，所以也是筆糊塗賬。

  　　至於這會兒，消失的宣王妃又奇怪出現在中宮，沒人能說得清，到底發生了什麽。

  　　不過皇室的事情，閑人也不好過多猜測問詢。

  　　項塵寰臨時領了明王府家丁牌子。

  　　宋昭蘇見著星月，情緒沒什麽波動，隻淡淡看了一眼，便挪開眼去，看這朱紅宮牆。

  　　星月卻沒他那麽淡定從容。

  　　知道宋昭蘇完全沒把她的事放在心上，她氣得紅了眼眶。

  　　人前還要保持得體儀態，星月暫且忍下。

  　　要命人再去備車輦，宋昭蘇淡淡開口。

  　　“論輩分，本王怎麽都算你皇叔，上車吧，宮裏路長，有個陪著說話解悶的也好。”

  　　星月便委屈上了宋昭蘇的馬車。

  　　“你還真是喜歡到處當人叔叔。”齊骨諷刺一句。

  　　宋昭蘇不知想起什麽，噎住。

  　　想解釋，齊骨卻轉身回寢宮去了。

  　　她現在站不到一個時辰，便覺乏累。

  　　“王爺想星月陪著聊什麽？”車輦發動，星月語氣不算好。

  　　宋昭蘇看都沒看她一眼，一路上，隻顧著跟項塵寰說話。

  　　“你去得還真是巧啊。”宋昭蘇開口，便是嘲諷。

  　　但凡稍微去晚一點兒，被項塵寰帶進宮裏的，就該是具不會開口說話的屍體了。

  　　他哪裏會這麽好心，還把星月放出城去。

  　　備好的殺手，早就在城外等著。

  　　隻要星月那帶著標記的馬車露麵，這個女人，必死無疑。

  　　不過是枚小棋子罷了。

  　　他落子二十多年，這樣的棄子，不知有多少。

  　　隻是沒想到，叫項塵寰提前截和，撿了個漏。

  　　還偏偏跟齊骨有關。

  　　項塵寰誤會宋昭蘇的意思。

  　　“是啊，要去得不巧，當年的真相，小姐就沒機會知道了。”

  　　“真相？”宋昭蘇搖搖頭，問他，“世上有真相嗎？”

  　　不待他回答，又自問自答，道：“沒有的，世上隻有被人利用和曲解的部分，從來沒有所謂真相，世人看見的，都是自己想看的那一麵。”

  　　項塵寰最煩聽這種打機鋒的話。

  　　宋昭蘇當然知道。

  　　所以想想，宋昭蘇說了點他能聽懂的。

  　　宋昭蘇問他：“告訴你消息的人，就不怕惹怒我嗎？”

  　　項塵寰身形僵硬，半晌沒說話。

  　　星月聽得雲裏霧裏，到這一句，更是迷惑。

  　　“消息？項侍衛不是偶然撞到我的嗎？”

  　　宋昭蘇終於睜眼看了眼星月。

  　　眼裏說不出的譏誚。

  　　“偶然撞到？”

  　　“難怪宋楚會懷疑你，就你這腦子，送你個王妃位置，弄丟也是早晚的事情！”

  　　“你！”星月憤怒，正想質問他，為何言而無信，又忽然見宋昭蘇對她招了招手。

  　　“過來……”宋昭蘇笑吟吟對她說，“告訴你個秘密。”

  　　不得不承認，這人長得是真好看。

  　　星月跟在宋楚身邊，也是見過不少高貴王侯，見過世麵的人。

  　　可真正當得上貴氣二字的，還得是宋昭蘇。

  　　要不是她自知出身卑微，配不上他，不敢做那春秋大夢。

  　　隻瞧他這皮相，少不得也要鬼迷心竅，甘願被他利用。

  　　“什麽？”有著自知之明的星月很冷靜，神色戒備。

  　　“想知道送你出城的消息，是誰走漏出去的嗎？”

  　　宋昭蘇笑得像隻老狐狸。

  　　“明王殿下。”項塵寰有些緊張，“沒有證據的事情，不要胡亂猜測。”

  　　他說完，宋昭蘇笑得更開心了。

  　　真是送上門來的神助攻。

  　　星月本來不相信宋昭蘇。

  　　聽完項塵寰的話，她忽然對宋昭蘇多了三分信任。

  　　出宮門在即。

  　　已經能遙遙望見宮外晴朗的天。

  　　星月附耳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