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世上果真有相等？

  　　跟從前做齊骨身邊的一等大丫鬟，整日吃香喝辣，受人追捧，完全天差地別。

  　　但和賣到暗娼窯子，做那生不如死的下等妓子比，顧瑟的處罰，實在是太輕。

  　　永安那些高門大戶的主家娘子若是見了，都得笑話一聲爛好心。

  　　“明明是對你寬容處理，你又怎麽會心生怨氣？”齊骨皺眉，未能想通其中關竅。

  　　“那是……那是因為……”哪怕事情過去這麽多年，星月提起，麵上還是帶著怒氣。

  　　“當年我偷那金簪，不過是夫人設下的局罷了！”

  　　“局？”齊骨發現，自己對娘親，當真所知甚少。

  　　“我原本，沒有去偷那金簪的膽子，是有人同我說，她不信我同小姐感情深厚，非要我拿個信物出來證明，而那日又湊巧，隻金簪放在我最好拿的地方……”

  　　“後來我才知道，同我說話那人，是夫人刻意安排的，那擺得恰到好處的金簪，也是夫人命人提前放好的。”

  　　“你胡說！”齊骨想都沒想，直接否定了星月的話，“娘親她最是溫柔善良，心性純真，怎會學那無恥小人，對你用上肮髒計謀！”

  　　“你以為你是個什麽東西？”

  　　“那時的你，不過是個七歲孩童，又不是什麽出身高貴的公主皇子，她犯得著這樣針對你？”

  　　“本宮看你是活膩了嫌命長，想找死不是？”

  　　“竟敢搬弄是非，胡說八道！”

  　　“你若是扯些別的，本宮還可酌情原諒你，但娘親她都去世多久了，你還不放過她，要如何抹黑……”

  　　“我沒有！”

  　　星月像是受到刺激般，突然神經質地大吼起來。

  　　“我沒有！”

  　　“我沒有撒謊！”

  　　“她覺得我品行不端，想找個由頭，把我從小姐身邊趕走罷了！”

  　　“我事後問過夫人，她也親口承認了的！”

  　　“小姐你相信我，我說的都是真的……”

  　　星月淚流滿麵，捂住雙眼，在齊骨跟前，頹然坐了下去。

  　　齊骨還是不信。

  　　不過，她倒是很突然地，想起了另一件事。

  　　與這有關係，但關係不大的小事。

  　　在星月被趕出自己小院之前，同星月玩得好的兩個丫鬟，曾拉著星月問過事情始末。

  　　她們說的什麽，齊骨記不太清楚了。

  　　隻記得最後，年紀小小的星月，看著自己兩個滿是稚氣的小夥伴，眼神慶幸說道：“還好夫人慈悲，不然真把我賣到窯子裏，我可就算是毀了，我聽我兄長說，那地方，吃人不吐骨頭呢！”

  　　都是七八歲的小姑娘，聽了這話，個個麵上都嚇得發白。

  　　一邊連連點頭，說著確實可怕。

  　　一邊又都感歎，說夫人顧瑟，實在菩薩心腸。

  　　那會兒的齊骨，便萌發出強大的念頭。

  　　在爹爹齊雲衡來陪她用晚膳時，齊骨想起星月幾人說的話，跟齊雲衡抱怨：“這相府裏頭的丫鬟仆從，皆是木偶般的人兒。”

  　　“他們沒有思想，沒有脾氣，我們待他們差，他們覺得這是理所應當，我們待他們好一點，他們便覺得我們是神仙般的老爺。”

  　　“他們從未想過要把命運掌控在自己手中，要自己決定這命道是好是壞！”

  　　“他們從未想過，同樣是人，憑什麽我就能得到宮裏賞賜的物件兒，他們卻不能。”

  　　“我整日裏什麽都不做，卻能錦衣玉食活著，他們每日辛苦操勞，過得還不如相府裏的一條狗。”

  　　“他們就沒想過，人跟物件是不同的嗎？哪裏就能像物件一樣，隨意發賣呢！”

  　　可惜，齊雲衡沒能瞧出齊骨那與生俱來的野心。

  　　他隻是覺得愛女年幼無知，不懂人情世故，不懂這世事艱難不易。

  　　摸摸齊骨的頭，齊雲衡告訴她：“為奴為婢就是這樣的，如果他們有了自己的思想，有了自己的脾氣，能掌控自我命運，那我們還怎麽做主子，怎麽使喚他們呢？”

  　　教養女兒這方麵，齊雲衡也就是物質上偏愛寵溺。

  　　該教她懂得道理的時候，自然不會落下。

  　　“你想想，若這些仆人，都覺得自己不該低人一等，該和我們平起平坐，那你每日吃的飯食，穿的衣裳，誰來負責呢？”

  　　“星月今日能偷你一把金簪，若真是平等，或是想往上爬，你以後的日子，可怎麽過才好？”

  　　“可是爹爹……”齊骨並不讚同齊雲衡的話。

  　　她說星月他們是木偶，本意不是想說平等的事情。

  　　齊骨更多的，是由己度人，由人度己。

  　　在旁觀星月整個事件中，年幼的齊骨，比更多人都敏銳察覺到背後危機。

  　　她道：“對宮裏那位穿黃袍的大人物來說，我們也隻是他的奴婢，若我們沒有脾氣，沒有思想，連自己未來如何，下場如何，都無法掌控，那有朝一日，那大人物不高興了，要罰我們，要我們的性命，我們待如何？”

  　　如果隻是因為她偶爾犯了小小錯誤，譬如說這金簪，當真丟了。

  　　那宮裏的大人物們，豈不是也能像發賣星月一樣，把她也隨意發賣去那些煙花之地？

  　　齊骨不願意這樣。

  　　更不願意，等到從輕發落時候，還跟星月一般，背地裏慶幸，甚至對那些人感恩戴德。

  　　齊骨很想把自己的擔憂，把自己的害怕，以及那蠢蠢欲動，她也說不出具體是什麽的東西，一並說給齊雲衡。

  　　她希望自己那身居高位的爹爹，能利用當前的權勢，多考慮往後的事情。

  　　能做到不管什麽時候，命運都掌握在自己手上。

  　　可齊雲衡沒明白齊骨的擔憂。

  　　齊骨清楚記得，從來不跟她生氣的齊雲衡，那天說話語氣格外重。

  　　幾乎是警告。

  　　要她往後再不許說這種話。

  　　“或許……爹爹是對的。”事隔經年，齊骨笑出聲來，麵色淒慘，“就不該叫你們生出不該有的念頭來，就不該對你從輕發落，本宮生來就是主子，就高高在上，而你，生來就隻能為奴為婢，隻能跪在本宮膝下，做錯事，就該重罰，就該受死，隻有死人才乖，才不會有怨氣，更不會心生報複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