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最是情深留不住

  　　見齊骨有心細聽，李清濁便不緊不慢，把當年他親眼瞧見那幕，細細說給齊骨。

  　　“那時江湖隻傳龍遊道人入了京，但何時入京，那道人又長得什麽樣子，卻是無人知曉，隻說是鶴發童顏，仙風道骨，像是世外高人。”

  　　“幼時老奴有一極為要好玩伴，雖大老奴許多，但他心性溫和，是世間難得良善之人，同老奴玩耍，也都不似旁人一般瞧我不起，隻拿我當個同他沒什麽分別的人。”

  　　“可這世上，老天總是不開眼，但凡良善的人，總得不到好報，他便是如此，結交的朋友個個坑他害他，便是好不容易得個真心喜愛之人，又因這因那，不敢訴諸眾人知曉……”

  　　“不過一年，他心愛那女子，便難產而死，至於腹中孩兒……那嬰孩兒生下來便是個死胎！”

  　　“這人果真如你所說那樣良善嗎？”齊骨聽得唏噓，“若真是良善，那可知他前世造了不少殺孽，不然怎麽能淪落至此？”

  　　“那人極為良善。”李清濁對此深信不疑，“凡是老奴認識之人，凡是同他相識之人，結交之人，沒有人說他不好，就連素不相識之人，男子仰慕他，女子愛慕他，果真是個十足的完人。”

  　　“本宮不信。”齊骨笑道，“這世上，怎會有十全十美的人？若真有，那也不是人了，該是聖賢才對。”

  　　“主兒說得巧了，那人，在當時，便是被人稱之為聖人！”

  　　“哦？”齊骨挑眉，“帝京的聖人？本宮自幼在帝京長大，怎麽不曾聽過有什麽聖人？”

  　　李清濁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大約是刻意回避，隻接著說起那樁舊事。

  　　“他一生沒別的癡念，隻放不下那心愛女子，說來也怪，他一生，容貌才華，樣樣出眾，比之謫仙，還要超凡脫俗，容老奴鬥膽，便是主兒這般九天玄女下凡塵之姿，便是明王殿下那青蓮般出世的氣度，比之那人，仍是遜色多矣……”

  　　“他這樣的人，什麽女子都能得到，什麽美人兒都可入懷，可他偏偏萬般不動心，隻寄情於那凡俗之女。”

  　　“凡俗之女？”齊骨不懂，“是長得不好看，還是不知書識禮？”

  　　“主兒說笑了，城南長大的女子，談什麽知書識禮？”李清濁笑起來。

  　　“嗬，城南。”齊骨懂了。

  　　永安有名的乞兒聚集地。

  　　“大約……類似長春宮那位吧。”李清濁說這話時，小心去看齊骨神情。

  　　齊骨倒不忌諱那位，隻道：“那確實凡俗。”

  　　李清濁見齊骨不生氣，又道：“也正是為此，為保住那女子不被京中官家小姐禍害，那人始終對外道：餘一生癡於道，不談及兒女私情，此生不慕良緣，不結紅繩。”

  　　“竟也是個斷絕情愛的。”齊骨笑道，“最起碼，明麵上如此。”

  　　“正是！”李清濁道，“放不下那女子比他先去，擔憂女子在黃泉路上不得安寧，他有心作陪，雙雙赴死，又總覺得那死胎命不該絕，他夜夜於夢中見嬰孩啼哭，隻道是這娃娃仍有生還機會！”

  　　“這機會，怕就是蘇先生算出，落在龍遊道人身上的飛升契機？”齊骨差不多懂了。

  　　“正是，主兒智謀過人，老奴佩服。”

  　　“他果真叫那死胎起死回生了？”若不是李清濁說他親眼見著，齊骨都要疑心自己是在聽神話故事了。

  　　“不錯。”李清濁回首當年，神情亦是十分佩服，“那龍遊道人觀那死胎，不過一眼，便道：此子尚有一息未絕，可救。”

  　　“老奴也沒如何瞧清，他具體怎麽個施法，隻見他抱過死胎，也不過尋常拍拍，在懷裏把嬰孩兒騰挪兩下，主兒猜怎麽著？誒！”

  　　“嬰孩兒一聲響亮啼哭，果真活了！”

  　　“怕不是尋常拍怕……”齊骨近些時日，天天跟太醫院的禦醫打交道，於醫術，也問了不少，“據說人體內有諸多穴位，有些穴位，至關重要，若是按錯，可叫人立即置於死地，若是按對，起死回生，也不在話下，不過這位龍遊道人隻一眼便可見筋骨，也算是醫術了得！再者，本宮長這麽大，還沒聽說有多少大夫，可摸準嬰孩穴位的，那未足月的嬰孩兒，不過巴掌大小，也是難為他。”

  　　“主兒說得極是。”李清濁在齊骨跟前，自然無所不說是。

  　　“後來呢？那嬰孩兒可安然無恙長大了？”

  　　“這……”李清濁麵色猶豫。

  　　“怎麽？”齊骨不知他有什麽為難之處。

  　　“這就容老奴去查證了，龍遊道人救活這死胎後，便從此絕了蹤跡，江湖再沒聽過傳說，而老奴那朋友，見著嬰孩兒得了重生，便再無念想，把孩子托付給了寺廟，便孤身上路，說是要去尋黃泉陰司，找他心愛之人的轉世去了……”

  　　“在那之後，老奴也因緣際會，入了宮，宮牆對主兒這樣的大人物來說，尚且算是與外界隔絕，更何況老奴這般低微宦人？出不去，老奴也就不知道那嬰孩兒可有安然無恙長大了。”

  　　“唉……”齊骨聽完，隻得長長一歎，“這種沒頭沒尾的故事，下次不必說給本宮聽了，聽著難受，總想尋個根底。”

  　　“都是老奴的錯。”李清濁隻告罪，又勸齊骨去別處看看景色散心。

  　　一行人便移駕去了宜荷園。

  　　看過蘭花乖譎，再看如碧蓮葉，人便要心曠神怡得多。

  　　雖說賞荷最好時候已過，這時光景，便是蓮子，都顯得老。

  　　但荷葉的清香，到底比一般花木脫俗。

  　　齊骨怕有意外，不敢乘船泛舟，便隻在假山處玩耍一番。

  　　也是巧合，這宜荷園，是太祖皇帝，為當時一個江南妃子修建，據說那妃子每每思念家鄉，便會到這園中小憩。

  　　又道那妃子並不大喜愛太祖皇帝，擔心在園中跟太祖皇帝撞到，便特地叫人於太湖池運來諸多太湖石，堆砌成跟個迷宮似的假山群。

  　　齊骨往裏頭走得幾步，見裏頭岔路極多，又不大見光，怕見蟲蛇，便生了退意。

  　　可還沒退出去，一人便捂了她嘴，把她往假山群更裏頭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