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盡燃(4)
作者:季遠凝林寧      更新:2023-04-26 20:49      字數:2495
  第八章 盡燃(4)

    邢濤來不及阻止醫生順嘴喊出自己,他以目送醫生,沒想到醫生繼續說道:“邢爺,現下我先開藥讓她退燒,再開些舒肝解鬱、敗敗心火的藥物先吃著。但心病還需心藥醫,她能不能徹底好,就得看她的意願了,最好能順病人自己的心意。”醫生慢悠悠道,情誌疾病算是棘手,不免再次歎口氣。   林寧聽見醫生提及邢爺,趁邢濤和醫生談話忘了掩飾粗啞聲音,林寧睜眼仔細打量了他。   這身個,這形貌、這聲音,林寧腦子裏閃過大寫的邢濤兩個字。這麽說那個人是邢濤?   既然他是剛剛來的,那麽之前在自己床畔的男人。倘若是莫五爺,怎麽會躲避不發聲?那麽隻有一個人,就是——季!遠!凝!   就是季遠凝!林寧一瞬間勘破真相,她勉強撐起昏沉的身體,盯著遠遠站的灰布衫男子。待邢濤送醫生出去,他本亦要跟出去。   “季、遠、凝、你、留、步。”林寧一個字一個字丟出口,“我知道是你,你不用裝。”   林寧這一嗓子,季遠凝隻能轉回頭。他拿下帽子,兩個人目光相對,林寧的電光火石,季遠凝的閃閃躲躲,誰都沒有多發一言。 “我……”季遠凝想著自己是男人,總歸要麵對的,他啟唇,卻無法解釋。

    “季遠凝,又見麵了。”林寧淒然笑著,她腫腫的淚眼彎成一個怪異的形狀,和著她的聲音,季遠凝沉痛。

    他頓時不想不顧,走近前去,隔著棉被抱住了她。

    林寧的手不停得捶打他,發泄著自己的怨懣不滿和痛苦,哇得哭出了聲音。

    他隻是抱著她,捱她並不算疼的打,這樣隔著棉被的擁抱,令林寧想起自己在雲城第一次發燒的感受。

    那天她輸完液拔了針,同樣享受著季遠凝隔著棉被的擁抱,隻是他趴在自己病床邊,就這樣伸著胳膊沉沉睡著了。

    她不知為何探出手輕撫著他沉睡的臉龐。

    “你醒了。”季遠凝感受到她的還稍帶熱度溫柔的手,調整一下自己微麻的胳膊,之後一把握住她的。 “我們回去吧。”林寧道。 季遠凝點點頭,扶她下了床,拎著藥,和她緩緩步行。隻有巷子裏掛的一盞鐵罩燈,射出混混沌沌的光。 折騰忙碌了大半夜,夜色早就深沉得很。四顧茫茫,唯獨巷子口那盞昏黃的燈光,在這斂聲屏息的時刻,隻有男人摟著女人的身影投在地麵上。 冷雨夜裏,她的身邊甚是溫暖,因為有他。而今天的屋子裏,因為有他,她覺得意外而荒唐。  “季遠凝,為什麽?為什麽你要這樣對我!”林寧收住哭泣,掀開被子披衣坐起問道,“你自己不是口口聲聲要休了我?就算姚阿杏犯錯,我不信你不清楚她做了什麽,可你隻相信她不信我,甚至要當著別院所有人的麵秀你對她的寵愛,公開羞辱我。現在我要走了,你後悔了想回頭?是不是?”   “阿寧,我對你的承諾在,我永不會忘。”季遠凝麵對她,坦誠道,“無論客觀情況怎樣變,你怎麽看待我,我都不會因為任何因素的影響,而忘了我對你的承諾。”   “你這是耍滑頭。你的意思是照顧我,隻因為你曾經承諾過對我責任是吧。現在我可以明確告訴你,你的承諾是單方麵的,我不接受,我不需要你什麽承諾,因為那隻會讓我生出無端的痛苦!你我已經離婚了,不需要誰對誰再盡義務。你是獨立的人,我也是,我也會有自己的生活,尋找新的愛人,而你也是。我們爽快地放開彼此,不好麽。”

    季遠凝越聽臉色越陰沉,若不考慮她在病中,他壓著自己的氣性低聲下氣:“你還在說這樣的傻話,阿寧。我放不開你,明白嗎?我無法放開你,我同意你離開,我以為我會做到,但我做不到。至於阿杏,她很可憐的,我希望你寬容對她。”

    寬容!這個詞,不是唯一,把他想享齊人之福的企圖暴露無遺,林寧頓住,冷冷鄙視地盯著他。

    “我嫁給你時你並不珍惜。我和你已經離婚了,你還要限製我、禁錮我。你自己不覺得荒謬嗎?還要我寬容姚阿杏,你要求我隻能孤獨一世,隻能選擇你,而你對自己是什麽標準,到底想腳踏兩隻船?可惡!”林寧控訴著,眼淚又不由自主淌下來,雙手更激動捶著床沿。 “我現在不能跟你說太多,因為我有我的難處。阿寧,請你相信我,我會不顧一切保護你,這諾言始終有效。”季遠凝鄭重道。 他望著她的淚流滿麵,言語是如此無力疲軟,竟然不知該說什麽。 “所以,你又在對我許諾了?”林寧忽然淚中帶笑,一抹看起來極其古怪的笑,“季先生,你不覺得你的諾言太輕易了麽。”   “阿寧,我對你說過很多話,我知道好多你都已經忘了,但我不會忘記,因為我全是發自肺腑,請你信任我。”季遠凝誠懇道,再次抱住了她。 林寧抹去臉上淚痕,他的承諾,他的話,就算今晚出自真心,明天呢?她還記得季遠凝被下藥那夜翻雲覆雨,第二天還是一切如故。他能做什麽,為自己做些什麽,嘴上說得漂亮,行動上依舊隻能把自己關起來。她想信也不敢信,不能信!   “太遲了,太遲了。”她笑著搖頭,一直搖頭,然後狠狠推了他,用自己最大的氣力,抗拒著他的任何行為、任何言語。   “你別過來,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你走,你走!”林寧的喊聲無比痛苦。苦的是她被狠狠纏繞在這份感情裏,掙不開逃不掉,受的是她自己,捱的也隻是她自己。她的喊聲最後變得聲嘶力竭,隻是做著嘴型:你走!

    每次他的靠近,都變成了她的瑟縮逃避,而他是令她痛苦的根源,連心髒都變得再次抽痛起來。

    她像一條被抽了氧氣的魚,在水麵上浮著,嘴唇一張一翕,熟悉的心悸頭暈再次襲來,她摁著心口,季遠凝著急地喊:“阿寧。”

    “咚咚。”邢濤覺得不對,敲門進來,季遠凝還著急地把驚恐的林寧攬在懷裏。  邢濤看了眼這個場麵,道:“剛剛我送醫生回去,他跟我說了些話,小季你要聽嗎?”   “什麽話?”季遠凝的眼圈紅了,他聽見邢濤的聲音,轉向他。   “醫生說,情誌不舒最不能囿於這樣的環境,得放開她,隨她自己的意,才能真正留住她的人。”   “何意?”   “你是聰明人,明白我的意思,隻是你要問問自己的心想不想懂。”邢濤看著他。   “你們……把我送去玉溪庵吧。我知道雲城裏有座尼姑庵。”林寧輕聲道,邢濤進來她慢慢緩過氣,心亂如麻間想起玉溪庵,除了那裏的暮鼓晨鍾,還有一點想打聽傅石何往的私心。

    玉溪庵裏應該會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季遠凝起先猶豫,邢濤附耳對他說了幾句話,他的眉頭緊緊皺在一起,終於點了頭,“那好吧,邢大哥,玉溪庵裏我不熟悉,得麻煩你安排。”   “好說,為了你和林小姐,我也算豁出去了。”邢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