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枯木(2)
作者:季遠凝林寧      更新:2023-04-26 20:49      字數:2618
  第七章 枯木(2)

    邢濤見過林寧,那還是季遠凝替莫五爺找薛家報仇,一時不小心,中了薛夫人因痛失愛子薛少爺瘋狂砍出的刀,受傷躺在醫院裏。

    邢濤和莫五爺第一次見到季遠凝念念不忘的女人,確實是女學生清清純純的模樣,一頭齊耳短發,身上穿著清淡的淺色衣褲,涉世未深我見猶憐的模樣,拎著簡單式樣的手袋。

    那時邢濤心想,難怪季遠凝牽念著這個女人,在沉沉的夢境裏亦呼喊著“阿寧”。她的姿態雖青澀,卻偏有股讀書人的雅致和舉手投足間不經意流露的大家閨秀的麗質。

    傅石帶她來的時候,她憂心忡忡浮在麵容上,可邢濤覺得她帶著幾分埋怨和氣性。

    正是出事的前兩天,季遠凝從鳴鳳班帶回林寧並阻止了她和楊經理的見麵。

    來醫院前林寧收到了張慧清傳來的信箋,說楊經理謝絕了張慧清相送,獨自一人從鳴鳳班啟程回江城去了。他說不知何時再能和大小姐相見,老淚縱橫很是傷感。張慧清替林寧安慰了他,說有信可以先寄到自己這邊,她一定想辦法傳給林寧。

    林寧越讀越難過,越發埋怨季遠凝。

    可此時,傅石傳來了消息:夫人,天門山那邊傳來的消息,季爺出事了。林寧心一跳,傅石的這雙眼睛仿佛看進她的心裏去。

    林寧和季遠凝在醫院裏爆發了爭吵。醫院裏隔音不太好,邢濤聽了個大概,似乎因為季遠凝軟禁了林寧。

    “你季先生的真心我受不起!”當林寧憋了許久的話此刻吼出口時,順手拋出手袋不偏不倚砸中季遠凝。

    季遠凝的眼睛痛苦地閉了下,複又有睜開,手袋帶著她的十分氣性,打痛了他,但他沒有哼一聲。

    林寧凝視著他沉靜的雙眸,兀自敗下陣來,她邊傾訴邊墮下淚珠:“我跟了你這麽久,整天小心翼翼,舍棄自己的想法。季遠凝,這就是你所謂的愛?是我林寧太蠢,我總想引你為我知己,我錯了,大錯特錯,就該認栽。季遠凝,我林寧欠你的情甚至欠你一命,我拿我的人和心報答還不夠麽?你還要我怎麽樣?”

    她的語氣哀哀傷懷,季遠凝沒料到她會這樣想,他的墨色眸子染上一層悲霜。他想用手去尋找她的手,林寧沒有動作,他隻得縮回去。

    “阿寧,別哭,是我的錯。”季遠凝啟唇道,他隻有麵對林寧失卻處理其他事務那種自信淡雅,“我害怕你和楊經理一起回江城,才匆匆去鳴鳳班帶回你,這確實是我的決定。可是我不認為你能對付處理林家的事,你的楊叔叔,怎知他沒有私心,倘若去了江城有什麽變故誰能護你?我斷不放心。”

    “我不能處理,可笑!我是林家唯一的幸存者,我不出麵誰出麵?你別把我看成小孩子,我不露麵到時候連自家產業都不得不拱手送人。

    再說你見過不等於了解,楊經理既是我爸爸得力的助手也是朋友,看著我從小長大。我還記得坐在他的脖頸上看花燈的樣子。他是在林氏工作幾十年的老人,我相信這次內亂,他能起心找我就很不容易了,定是他全力支撐林氏,才到今日。”

    聽到季遠凝的話質疑楊經理,林寧越發不悅,“你什麽時候見過他,為何不告訴我!你把我當什麽?是你相濡以沫的妻子還是關在籠子裏的寵物?”

    “其實我希望你在我身邊無憂無慮當太太。林村桃花樹下我曾對你許諾過的,就是我的想法。”季遠凝思慮一會兒,輕輕答道。

    桃花樹下的話,隻不過是鎖住,隻不過是牢籠,他口中第一次被證實不是說笑,林寧心上湧上更深的悲憤。她不再言語,有些厭棄看著他,東西不顧拿,猛然打開病房門,狠狠摔了。

    “怎麽我聽說你們小夫妻鬧了不愉快?”莫五爺從醫院走廊帶人過來,到了病房門口,對林寧解釋道,“小季他不愛多言,我了解他,他真的是很放林小姐你在心上的。”

    林寧抬眼。

    莫五爺接著道:“小季他是我最看重的手下。我實在不想看到他和你這對有情人隻因瑣事誤會爭吵分開。”

    林小姐,非我為小季開脫,當初他聽說你被綁架,完全六神無主,自己什麽準備都沒有,單槍匹馬就要衝去救你,是我分撥了人手過去,我還從沒有見過如此失態的他。小季對你確實一片赤誠。無論何種誤會,你再給他個機會怎麽樣?”

    林寧聽莫五爺的話如清風拂麵,徐徐道來,驅散了心頭的諸般氣憤。

    “是啊,是啊。林小姐,我也看得出來小季和你感情肯定好得很,有個詞叫什麽,哦,對!感情比'黃魚'還要堅硬。”邢濤過來適時補上一句。

    “黃魚?”林寧輕輕啟唇,蹙著眉頭。

    邢濤想不起該怎麽形容,摸了摸頭:“嗨,就是金條。我邢濤一個粗人,詞不達意,包涵包涵。”

    有了邢濤的插科打諢,林寧方才明白那個詞是情比金堅。她不禁莞爾一笑,莫五爺見狀一口氣鬆懈下來,背著手不再言語。

    邢濤眼看著護士推門進去。片刻,聽到病房裏的驚呼:“你怎麽這麽大意?傷口都崩裂了,流這麽多血!怎麽不按鈴!”

    門外所有人都聽到護士的這聲驚呼。林寧的心立即懸起來,她衝進房間,護士暫時包紮著,還得請醫生再行處理。

    她在門邊裹足不前。季遠凝越過彎腰忙碌的護士,對著林寧,看過來的眼角眉梢都吊著歉意。

    林寧望著他溫如其玉的麵容,便失了強硬、亂了心曲。

    她對自己無言。

    “對不起。”和以前一樣,季遠凝先開了口,他隻能說這三個字。這就是他的行事方式,即便她會傷心失望,倘若再來一遍,他依然這麽選。

    而這一次的對不起,和著他失血蒼白的嘴唇與麵頰,不免驚心動魄。

    林寧看了眼包紮的紗布,頃刻就被殷紅沁染,捫心自問,她還是會心驚肉跳,聽到這聲對不起,她還沒發話,護士小姐搶先抱怨道:“這會知道說對不起,有問題就要及時按鈴通知我們啊!”

    季遠凝隻好笑笑,對著林寧皺眉擠眼,配合他無奈的麵部表情,似乎在向她表達“你看我都落埋怨了,還不快來同情同情我”。

    林寧哪裏招架得住,大抵因他說笑,又或者因為眼見傷口的血液滲紅了紗布,頓時失了氣惱。一個心硬的她對自己道,你怎麽這麽沒用,他可是一而再破壞你的理想啊傻姑娘!另一個她就跳出來,替他告饒,算了吧。

    她越想越暈乎,兩個自己似乎跳到眼前影響著她的行止,矛盾的她把手中帕子不斷絞擰著。

    莫五爺是人沒到聲先到,急匆匆從門外轉來:“聽說你的傷口崩裂了,要緊不?”

    “蒙邢大哥你和五爺掛心了,我還好。”季遠凝對他們笑一笑。

    這時病房出現幾個人要把季遠凝抬上醫用推車,準備再推到手術室去。邢濤趕忙上前幫忙。林寧則給推車讓開了路。

    “你……”季遠凝的眼睛就粘在林寧身上,想對她說點什麽,把後半句咽了下去。

    林寧愣了愣,車從身邊過的那刻,終於熬不過心氣,腿不由自主地隨著推車走著,邢濤就知道這姑娘還是舍不得。

    邢濤對她的印象還停留在醫院那次。都說他們夫妻情薄,這才幾年,他們夫妻情份變得如此淺薄,他不由為他們感到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