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VIP] 第35章  贈扇
作者:布丁琉璃      更新:2023-04-26 19:54      字數:4325
  第35章 [VIP] 第35章  贈扇

    趙嫣泡在池水中, 脖頸連同臉頰都?泛起了熱浴後的淺紅,蜿蜒服帖的濕發給她添了幾?分芙蓉出浴的柔媚。

    堂堂肅王殿下還缺一兩隻?香包嗎?又不是什麽值錢的物件。

    趙嫣試圖分辨聞人藺這話是認真?的,還是隨口一句暗諷玩笑。然而那張臉隱在垂紗後的暗影中, 什麽也看不出來?。

    待聞人藺走後,趙嫣方頭暈腦脹地從池子裏爬出來?, 換下因浸濕而顯透明的褻服, 抬手絞幹滴水的頭發。

    半晌,她倚倒在小榻上, 摸著痛麻的下唇輕哼了一聲。

    不遠處突然傳來?砰地一聲響,接著是瓶罐傾倒碎裂的聲音,在寂靜的夜中格外清晰。

    趙嫣緊張起身問:“什麽事?”

    門扇外一盞燈晃蕩靠近,繼而傳來?李浮的聲音:“殿下,好像是柳姬房中傳來?的動靜。”

    趙嫣驀地心驚,拿起玉簪匆匆挽起濕發,將衣裳往身上一披便?匆匆拉開了門。

    流螢亦從觀雲殿中趕了過來?,一行人提燈來?到柳姬的聽雨軒。

    “柳姬姑娘, 你沒事吧?”

    李浮在趙嫣的示意下抬手叩了叩門,又加重?聲音,“柳姬姑娘?”

    見裏頭久久沒反應,趙嫣有些心慌。

    她快步上了石階,抬手欲強行破門,才聽裏頭傳來?了微弱的回應:“等等……嘶!現在不太方便?, 我衣裳沒穿好。”

    又是一陣窸窣的動靜,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趙嫣便?用?力推開了門。

    一時大家都?被?眼前之?景駭了一跳。

    屋內一片狼藉。地磚濕漉漉的, 垂幔也掉下來?了,花架傾倒, 花瓶稀裏嘩啦碎了一地。柳姬披頭散發地跌在碎片之?間,身上的大袖衫也染了髒汙,捂著額頭直皺眉。

    “哎喲!怎麽了這是?”

    李浮將花架扶起,又打起飛腳去外頭取了掃帚簸箕等物,小心麻利地將碎瓷片掃盡,以手仔細摸了摸地縫,確定?沒有瓷片殘留了才放心讓主子進來?。

    “去請張太醫來?一趟。”

    趙嫣吩咐流螢,隨即又蹲身拿開柳姬遮掩的手,望著她額角那塊破皮的紅腫擰眉,“怎麽弄成這樣??”

    “剛沐浴回來?,準備將花養在瓶中,不留神地上濕滑,跌了一跤。”

    柳姬的模樣?看上去沮喪極了,抿著發白的唇道,“一頭磕在了花架上,腳扭傷了不說,殿下送的花也撒了。”

    “都?什麽時候了,還管花作甚?”

    趙嫣吩咐兩名?宮婢將柳姬扶去榻上,自己則彎腰將她的裙擺往上撩了撩,果然腳踝處略微腫起。

    她看得認真?,全然不察柳姬的視線落在她下唇的破皮處,問道:“殿下的嘴怎麽傷了?”

    “……狗咬的。”

    “啊?”

    “沒什麽,也是不小心在浴池中磕傷的。”

    趙嫣抿了抿唇,試圖岔開話題,“你回來?的時候,屋內沒有旁人嗎?”

    柳姬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想了會兒,捂著刺痛的額頭搖頭道:“應該沒有,我換衣衫時素來?不習慣別人伺候。本來?我還想著借此機會和殿下坦白……現在這腳莫說一起泡溫泉,恐怕數日都?不能沾水。”

    說著她扭過頭,難堪道:“殿下還是快走吧,我這副模樣?太狼狽無用?了。”

    趙嫣等張太醫前來?診治畢,確定?柳姬隻?是受了點皮肉傷後,又撥了兩名?勤快的宮人留下照顧,方安心離開。

    “今晚的月色很美。”

    耳畔又不自主浮出聞人藺離開前的那番低語,“殺起礙事之?人來?,一定?痛快。”

    聞人藺一走,柳姬便?受傷,真?的隻?是巧合嗎?

    趙嫣不願意多想,又很難不多想。

    山間夜風從廊下穿過,發髻末尾的水珠滴落脖頸,趙嫣沒由來?一哆嗦,竟覺察出了幾?分寒意。

    回到觀雲殿,孤星已在廊下等候。

    “奴婢去給殿下取些抹唇的藥膏。”

    流螢很自覺地福禮告退,將觀雲殿的侍從也一並帶了出去。

    “殿下,今日城中又失蹤了一名?少女及一名?男童。”

    孤星言簡意賅,將探來?的情報奉上,“方才見肅王的車馬匆匆下山,想必就為?此事。卑職恐肅王察覺,是故不敢追蹤太近。”

    趙嫣接過情報,想了想道:“肅王直接下了山,沒有在玉泉宮停留?”

    孤星道:“卑職遠遠戒備,確未看到異常。”

    難道是自己想多了,柳姬跌傷隻?是意外?

    不,人命關?天?的事還是謹慎些為?好。

    趙嫣壓下心中的疑惑,將寫有失蹤之?人信息的情報抖開,不由瞳仁微縮。

    【劉小妹,年十二,父篾匠,母重?病,五月初五辰時入集市賣花,酉末於龍水渠畔失蹤;

    胡阿滿,年三歲,父大理寺主事胡敬德,五月初五申時自家後院失蹤。】

    “劉小妹……”趙嫣認得。

    她下意識瞥向木架上擱置的那隻?柳條花籃,腦中不由回想起下午在雲霄橋邊遇到的那個俏皮懂事的貧家小少女。

    小少女的衣裳收拾得那樣?幹淨,必是受爺娘疼愛的乖孩子。如今猝然消失,她的爺娘此刻必是心急如焚,陷入無盡的痛苦深淵中。

    趙嫣不禁指間用?力,宣紙在她指尖起了皺。

    太慢了……東宮勢力不足,即便?讓孤星日夜兼程地查探,也還是太慢了。

    每拖延一日,就會更多的無辜之?人遭遇不測。

    思及此,趙嫣冷靜下來?。她快步行至木架旁,將花籃取下,抱在懷中思索。

    不管是為?阿兄的死因,還是為?城中這些被?擄走的孩子,她都?得親自去聞人藺那兒走一趟。

    趙嫣摸出僅剩的一隻?桃粉色香包,仔細端詳半晌……

    算了,還是換一樣?吧。

    這俗不可耐的顏色,她怕聞人藺會溫柔地,將香包連同她一起丟出門厚葬。

    ……

    錦雲山莊。

    密室牆上火把跳躍,仿若鬼火森森,照著黑不見底的幽幽洞口。

    “沒用?的東西!”

    趙元煜拿起一方硯台狠狠朝沉默凶悍的男人砸去。

    牆上,男人極為?高瘦的影子一動不動。硯台從腦袋上彈開,哐當墜在地上,男人的額角流出殷紅的血來?,他別說眨眼,連眼睫毛都?不曾動一下,好像隻?是一潭死水,一塊石雕。

    “我讓你去抓童子雞,你這條蠢狗倒好,抓到朝廷命官家裏去了!身手這麽好怎麽不把趙衍給我弄死!”

    眼下動靜鬧得太大,趙元煜越說越氣?,拿起一旁縛人的鐵鏈劈裏啪啦朝男人身上抽去。結果力氣?沒使對,自己反被?重?力拉得一絆。

    “現在並非動怒的時候。”

    女冠春娘執著拂塵從密室中出來?,冷眼勸道,“現已打草驚蛇,此地不宜再留,世子爺不妨斷尾求生,趁早清理滅跡為?好。”

    “你的意思是,讓本世子跑?再過幾?天?就到煉藥的日子了,跑哪兒去?”

    趙元煜滿頭虛汗,陰柔的臉上滿是惡毒,“好不容易抓到那麽多小孩,本世子所有的希望都?壓在這兒了!”

    “世子慎言。”

    聽到“小孩”二字,春娘冷然加重?語氣?。

    修道者怎會殺人煉丹?所以那些孩子不能叫做“人”,而應是“童子雞”。

    知道自己犯了忌諱,趙元煜瞬時偃旗息鼓,喘著粗氣?道:“知道了知道了。”

    ……

    用?過早膳,趙嫣戴上帷帽,坐上了下山的馬車。

    她讓孤星踩好點了,聞人藺這幾?日都?宿在義?寧街北的西山別院裏,離玉泉宮一個時辰的車程。

    馬車搖晃,斑駁明亮的樹影不住從車帷上掠過,趙嫣帷帽上的垂紗也隨之?輕輕晃動,掩人耳目的男裝之?上,卻是略施脂粉的姣好麵容。

    她膝上搭著一柄折扇,是她花了一個晚上親筆所繪。

    趙嫣想了很久,昨日端陽節已過,送香包已然錯過了最佳時令;而香囊又太曖昧,何況她自小沒學過什麽女紅,也繡不出來?花樣?;送玉麽,更沒必要了……

    聞人藺身上至今還掛著那幾?枚令她麵紅耳燥的暖玉。

    大玄有夏日君賜臣扇的傳統,趙嫣想起聞人藺昨日拿在手中的那柄折扇沒有題字繪花,素白一片,心中便?有了主意。

    左右隻?是一個去見他探口風的借口,聞人藺喜不喜歡倒也沒那麽重?要。

    思及此,趙嫣稍稍安心,接過流螢遞來?的扇套裝好,握在手中。

    到達別院時正值午時,聞人藺有事出門,尚未歸來?。

    開門的是王府另一副將,趙嫣記得這張粗獷的臉,好像叫張滄。

    張滄知曉小太子與自家主子的關?係,當然不敢讓這麽個弱不禁風的小東西站在炎炎烈日中,便?搓著手將她請進了廳中歇著,又是端茶又是送水,殷切得很。

    屋簷上不斷傳來?信鴿振翅的聲音,張滄守著趙嫣,眼睛不住外頭瞟。

    趙嫣心知肚明,放下涼茶道:“張副去忙自己的事吧。請問別院可有讀書消遣之?地?孤去挑兩本書看,順便?等太傅歸來?。”

    張滄道:“有個小書房,請跟卑職來?。”

    王爺行事謹慎,但凡機密信箋要麽及時燒毀,要麽就是將相關?卷宗留在了肅王府或是鶴歸閣中,這處別院裏幹淨的很,並不擔心會泄露什麽重?要秘密。

    能留下來?的隻?言片語,都?是無傷大雅的東西。

    盡管如此,趙嫣還是找到了些許關?於失蹤案的零星線索——倒不是她刻意翻找,而是這本小冊子就壓在書案的一本畿縣方誌下。

    冊子中分開記載了所有失蹤的孩童與豆蔻少女,數量比趙嫣查到的還要多許多,光是報上官府的就有七十餘人,更遑論那些無父無母的孤兒與流民中的乞兒。

    長長的失蹤名?冊後,是一份錦雲山莊的地契買主信息,趙嫣眸色一沉,取下礙事的帷帽置於案上,繼續朝後翻去……

    熟悉的陰影自身後蔓延籠罩,一隻?修長的大手從耳畔越過,輕輕取走了趙嫣看得正入神的案件冊子。

    趙嫣回頭看見聞人藺,嚇了一跳。

    但她很快冷靜下來?,自己看的又不是什麽機密,若是機密……

    “若是機密,殿下此時已經沒命了。”

    聞人藺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將冊子置於掌心敲了敲,殷紅的常服袖袍如最深重?的血色鋪展於趙嫣眼前。

    “……”

    趙嫣定?神,若無其事地岔開話題,“孤此番前來?,是有樣?東西想贈予肅王。”

    說著,她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扇子,遞給聞人藺。

    聞人藺視線定?格了一瞬,坐於圈椅中抖開扇子,望著上麵所繪的綿延雪山與孤月,微微挑眉:“就這?”

    不然呢?

    趙嫣疑惑:“我隻?是覺得,這雪月孤月的意境與肅王有些相似。”

    一樣?如夜色般黑不可測,如冰雪般近之?刺骨。

    “還以為?殿下研究了這麽久的《玄女經》圖解,必頗有心得。”

    “?”

    “也罷。”

    聞人藺勉為?其難地合攏扇子,望著趙嫣憋得耳根發紅的模樣?,心情略好。

    他單手合攏折扇,盯著那枚藍灰色的流蘇扇墜半晌,終是將其拆下,換上自己那柄扇子上綴著的暖玉扇墜。

    “過來?。”

    聞人藺慢悠悠捋著暖玉,抬眼看趙嫣。

    趙嫣遲疑了片刻,起身站於他麵前。

    聞人藺明明坐著,氣?勢卻半點不減,骨節修長的手握著那柄雪山孤月的扇子,頗有幾?分溫潤優雅之?態。

    “你那冒牌的姬妾有句話說對了,本王是個心思狠辣之?人,殿下最好離本王遠些。”

    他慢悠悠抬手,指腹隔空點了點她眼尾的淚痣,緩聲道,“看在殿下哄人還算稱心的份上,給你個忠告:這樁案子不是你能動的,想活命,就別插手。懂了?”

    趙嫣的眼睫不可抑製地顫了顫,羽毛般。

    聞人藺低笑一聲,指腹往下,緩緩蹭過她刻意抹了薄薄胭脂的下唇。

    趙嫣看到他冷白的指腹下便?染上一抹淡緋的豔色。

    下一刻,他抖開折扇,將從她唇上搜刮來?的胭脂按在了扇麵留白的那輪滿月上,旋了一圈。

    那輪清冷的雪月,便?成了妖冶的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