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冷靜

  　　醫院裏麵的氣氛太壓抑了，特別是重症病房腫瘤科，每個人臉上都帶著一些消散不去的愁容。

  　　蘭雨背靠在奶奶的病房外麵，不敢哭出來，可眼淚就是忍不住往下掉，她左手抹了眼淚，又換右手去繼續擦。

  　　“奶奶今天白天清醒的時候，說想回家，不想待在醫院了。”蘭媽媽在旁邊小聲說。

  　　“不可以，媽，你們千萬不要同意。”現在隻有醫院，對於奶奶來說，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了，回家是萬萬不行的。

  　　蘭媽媽點頭:“你奶奶心裏麵很清楚她自己的身體情況，最近兩天，什麽東西都沒吃了，吃不下去，說話有時候也有些糊塗。”

  　　姑姑在一旁也跟著掉眼淚了，怕打擾到其他人，一邊用袖子去擦，一邊往走廊另外一頭走，她走了好遠，蘭雨還能聽見她的抽泣聲音。

  　　之前做了手術，醫生說恢複的很好的，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蘭雨有些站不穩，靠著牆慢慢往下滑，蹲下以後，臉埋在膝蓋上，也小聲的哭了出來…

  　　*

  　　第二天是周末，一早蘭雲開著車，接了蘭雨，兩兄妹又往姑姑家去，準備載著姑姑，一起從鎮上去縣城醫院。

  　　到了姑姑家門口，卻一直不見她出來，蘭雲給她打電話:“我們已經到了，你別磨蹭了。”

  　　“我在你劉嬸家裏麵，你們????往這邊來。”

  　　劉嬸家裏麵？蘭雨當然記得這個人，就是向亞橋家旁邊的鄰居，也是跟姑姑很要好的朋友，姑姑昨天說過，後麵幾天她在醫院陪奶奶，今天她要跟劉嬸說一下，白天幫她喂喂家裏麵的兩隻狗和一隻貓。

  　　蘭雲把車開到劉嬸家門口的時候，她還沒出來。

  　　旁邊有兩個阿姨在聊天，蘭雲把車窗放下來，點了支煙抽。

  　　“蘭全英的侄女，說是跟你們亞橋在談戀愛？是不是真的？”短發阿姨問旁邊的長發阿姨。

  　　“沒有吧？誰瞎說的。”長發阿姨說。

  　　“蘭全英說的啊，她之前跟人聊天的時候，說是她侄女跟亞橋在一起很久了，怎麽你這個嬸嬸不知道？”短發阿姨笑著去拍長發阿姨的手臂。

  　　“談什麽談？在一起很久了，會兩邊父母都沒見過麵？我反正沒聽過亞橋有女朋友，更沒聽過他女朋友家裏麵的人來這邊玩，別聽她瞎說，現在外麵誰不想給亞橋介紹女朋友？排著隊的。”長發阿姨說。

  　　蘭雨兩兄妹，聽完了整個對話。

  　　蘭雨還沒生氣，蘭雲下車把還沒抽完的煙頭丟地上，用力使勁踩了踩，然後對著長發阿姨喊:“你是向亞橋哪門子親戚？他爸不是獨子嗎？我怎麽沒有聽過他有什麽叔叔嬸嬸的？”

  　　“表叔…表嬸…，你是誰？”長發阿姨被蘭雲說的一愣一愣的，一時半會兒差點兒沒有反應過來。

  　　“我是誰你別管，你八卦人家的時候，問清楚比較好，免得給別人惹麻煩。”蘭雲說著，打開車門坐進去，拿出手機打電話給姑姑:“你還在幹什麽啊？走不走了？”

  　　作為哥哥，他真的很生氣，蘭雨感受到了。

  　　蘭雲電話掛斷以後，姑姑小跑著從裏麵出來。

  　　一路上，蘭雲沒再說話，隻專心開車，有人堵了他，他把喇叭起碼按三秒，按得周圍的車輛都看向他們。

  　　蘭雨看窗外，已經冬天了，大家都穿上棉衣羽絨服了。

  　　清縣的冬天，霧霾很重，一天到晚可能都看不見太陽，沉悶的冬天來了…

  　　昨晚，她從住院部下樓的時候，向亞橋有給她打過電話，聽她聲音不對，還問她怎麽了。

  　　當時蘭雨也告訴他了，奶奶病情惡化，住院了。

  　　向亞橋此刻在外省，最近他接了他的第一個園林項目，是之前一個客戶介紹的，當地的城市河道綠化項目，向亞橋公司是沒有資質的，因此他還跑了很多關係，掛靠在別人那，才有資格去談項目。

  　　“需要我幫忙嗎？”向亞橋當時問她。

  　　蘭雨覺得他也幫不上什麽忙，奶奶已經在醫院了，該找的關係，該問的專家，也都問了，於是說:“不用了。”

  　　“等我回來，我去看看奶奶吧，我們兩家人一起吃個飯，好不好？”向亞橋在電話裏麵，聲音很溫柔。

  　　盡管他看不見，但蘭雨當時也在點頭說著:“好！”。

  　　蘭雨把車窗關上，蘭雲車開得快，她有些冷了，昨晚說的事，今天又被人拉出來討論了一遍。

  　　她聽到的，僅僅是今天的話，或許在她聽不見的地方，還有很多議論她的話，議論她爸媽的話，好好的一個女兒，跟別人談戀愛，人家卻沒把你放在心上。

  　　可除了兩家父母沒有見過麵，蘭雨覺得，向亞橋已經做得很好了，都是年輕人，見麵這種事情，好像也不是必須要去跟老一輩的風…

  　　*

  　　十一月月末，奶奶依舊在醫院住著，沒有惡化，但也沒有好轉，蘭雨每天下班，都是第一時間去醫院，陪她說說話，給她講講有趣的事。

  　　姐姐張麗也每天都會去，奶奶每天看著孫子孫女來，意識又會清醒一點。

  　　其他時候，也不說話，睜著眼睛看著牆壁，都能看很久…

  　　蘭雨最近有些煩躁，一方麵是奶奶的病情，沒有緩和，她每天去，奶奶都會說想回家，想回雲淩鎮。

  　　還有一方麵，是李晴作為臨時領導，每天讓蘭雨他們在快下班的時候，開會總結，施工圖畫到什麽地步了，方案寫了多少了。

  　　一天能做很多事嗎？並不能。

  　　沒有一個項目，是速成的，也沒有一個項目，是能兩三天就完成一整套方案的。

  　　李晴覺得有這種事，當然，沒日沒夜的做，肯定是能做很多事的。

  　　同事之間的怨聲，她聽不見。

  　　蘭雨對於施工圖不太熟悉，畫得比較慢，李晴起初還隻是催促她，後來就直接給她說:“明天下班之前必須給我，不能因為你對這個不熟悉，就耽擱工程進度。”

  　　不僅如此，她還製定了很多關於部門的規矩，比如每周一中午 12 點以前，每個人都要把對於本周的工作安排，製作成表格，發到她的郵箱裏麵，又比如每天臨近下班，都要來開一個小會，大家總結一下今天的任務完成沒有，沒有完成的，預計什麽時候可以完成？

  　　向亞橋打電話來的時候，蘭雨剛被李晴在部門會議上點名批評了一下，說她有個施工圖進度慢了，當然，批評的也不止她一個，其他人也有份。

  　　“喂？”冬天黑得早，現在已經七點了，蘭雨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她第一次在工作裏麵，有些迷茫了。

  　　“怎麽還沒回家？”向亞橋問。

  　　“才開完會。”

  　　“七點了才開完會？你們五點就下班了啊。”

  　　蘭雨他們已經調整成了冬季下班時間，下午五點。

  　　“不是給你說了開會。”

  　　“我最近幾天給你打電話，你都在開會，太晚了，換不了領導，實在不行，換個工作吧？”向亞橋在電話那邊說。

  　　“換個工作？不還是給別人打工，隻是換個地方受氣而已。”蘭雨把腿伸直，心裏麵累，身體最近也覺得累。

  　　“那要不別工作了？”向亞橋在那邊笑。

  　　“行啊，你養我。”蘭雨臉色變了，她自己都沒發覺，她說話語氣有些不一樣。

  　　“可以啊。”向亞橋還在跟她開著玩笑。

  　　“你養我？然後讓別人背後說我，像是我占了你多大的便宜一樣，讓我爸媽也被人說，抬不起頭嗎？你是老板你可以想工作就工作，想不工作就不工作，我可不行，我是社會最底層的員工，什麽都要靠我自己。”蘭雨劈裏啪啦沒歇氣，說了一堆，她也不管自己語氣好不好，說的話有沒有前言不搭後語，隻是想說就都說出來了。

  　　“有人惹你，你把氣發我這裏，是不是不太好？”向亞橋語氣也變了。

  　　“什麽才算好？”蘭雨把手機聲音調大了一些，怕聽不見他的話:“跟著你的步調來，有不高興的事，我都悶在心裏麵，就算好？”

  　　“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奶奶的事，加上你的領導又…”

  　　向亞橋話還沒說完，蘭雨又接著說:“你說的我把氣發你這裏什麽意思？”

  　　“我沒什麽意思，我最近也很煩，項目上出了一點問題，之前答應好來處理的設計師，沒趕過來…”向亞橋的聲音，稍顯疲憊。

  　　“你別說你的大工程了，我不懂。”蘭雨突然有些生氣。

  　　他不跟自己聊工作，包括他的“錦苑”，名字是她取的，但僅僅隻是她取了個名字而已。

  　　她前不久去鎮上他的公司，幫他取文件，給他快遞過去，遇到了他公司的財務，才知道了，他那段時間公司注冊時間不夠，所以貸不了款，都是天天跟秦栩栩一起跑各大銀行，找各種關係，才貸下來的。

  　　秦栩栩是誰？

  　　他公司的財務就是凱凱媽媽，秦栩栩的嫂子，凱凱媽媽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那天在蘭雨麵前除了說貸款的事，還說了兩年前有人把秦栩栩介紹給向亞橋，兩人曾經相過親。

  　　蘭雨記得，當時自己很驚訝，但沒去接凱凱媽媽的話。

  　　凱凱媽媽還說，向亞橋要貸款的時候，秦栩栩剛好在清縣一個銀行工作，便主動去幫他忙了。

  　　“要不…我們都冷靜一下吧。”向亞橋在手機那邊突然說了一句。

  　　蘭雨愣了愣，隨後便說:“好，冷靜一下。”

  　　說完，兩人掛斷了電話。

  　　*

  　　12 月 1 號的中午。

  　　蘭雨和往常一樣，從公司二樓走到一樓雜物間，打開冰箱冷藏室的門，拿出自己的飯盒，揭開蓋子，放進旁邊的微波爐裏麵，把時間調到 3 分鍾。

  　　她剛拿出手機來，屏幕亮起，蘭媽媽的電話打進來了。

  　　“喂？媽媽。”

  　　“小雨，快回來，奶奶走了。”聽筒裏麵，除了蘭媽媽的哭聲，還有周圍很多人的哭泣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