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作者:阿縈裴元嗣      更新:2023-04-16 21:36      字數:7572
  第46章

    阿縈急忙紅著眼辯解道:“大爺不要責怪姐姐!都是我的錯,是我打碎了大長公主心愛的玉擺件,是我有錯在先。”

    “若不是我私自喜歡您,違背諾言,姐姐也不會傷心難過,這段時間她總不肯見我,是我惹她傷心了,求求您不要責怪她……”

    “你有了身孕,為裴家傳宗接代,祖母喜歡你都來不及,又怎會因為一件不值錢的玉器怪你?”

    裴元嗣抬起阿縈的下巴,嚴肅地道:“還有,阿縈,寵你的人是我,她要怨要恨的人也該是我,不是你,她嫉恨你,所以在流翠苑設下毒計要我去捉你與陳裕的奸,今日她讓你在雪地裏跪滿三個時辰,倘若我晚去一步,你和腹中的孩兒都會沒命。”

    “不僅如此,她還重利收買你身邊的丫鬟菘藍給你日常飲用的茶水中投毒,倘若不是這次你被罰暈倒太醫及時發現,用不了多久你自己沒命了都不知道,到現在你還覺得她是你心目中可親可敬的長姐嗎?”

    阿縈瞪大雙眼,迷茫道:“大爺您在說什麽,我為什麽聽不懂?長姐救過我,她怎麽可能又會害我……還有菘藍,菘藍從小和我一起長大,我們兩個情同姐妹,她更加不可能害我呀!”

    阿縈品性純良,從不會主動將他人往壞處想,而沈明淑和菘藍卻利用她的這份的善良與信任設計欺辱、陷害,表麵上又裝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樣,兩麵三刀,口蜜腹劍,簡直是惡毒至極!

    裴元嗣深惡痛絕,他讓人把菘藍帶上來,菘藍的嗓子已經哭啞了,蓬頭垢麵,披頭散發形如惡鬼,怕她衝撞了有身孕的縈姨娘,三七便將菘藍血淋淋的兩隻手反剪在身後套上布兜。

    菘藍跪在外間的地上嚎啕痛哭,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承認是她貪圖沈明淑給的金銀財寶和誘人的許諾,一時糊塗,哀求阿縈救她一命。

    “夫人說這不是毒,隻是吃了會讓姨娘經常生病伺候不了大爺的藥,若是奴婢能辦成此事,往後姨娘有孕夫人便抬奴婢給大爺做姨娘,奴婢真的隻是一時糊塗,奴婢從來沒有想背叛過姨娘!”

    “姑娘,菘藍不想死,菘藍真的不想死啊,求姑娘看在我跟了姑娘十年的份上放我一條生路,奴婢給您做牛做馬!”

    菘藍邊哭邊在地上“砰砰”磕頭,膝行著向前爬去,阿縈早已淚流滿麵,怔怔道:“菘藍,我自問待你不薄,從小到大,我知你跟著我受了許多委屈,所以不論是在沈家還是衛國公府,但凡有我一份富貴我從未忘記過你。”

    “你喜歡大爺,你可以告訴我,你又怎知我會怪你,可是你為什麽要害我!這麽多年的姐妹情分,就真的比不過你心裏的欲念嗎?”

    這也是阿縈一直想問的,自從兩人進入衛國公府菘藍就漸漸與她生分,前世她身邊除了菘藍無人可依無人可靠,於是她隻能緊緊地抓住菘藍,對她好,掏心掏肺,以為真心可以換真心,可菘藍卻為了一個根本不愛她的男人在背地裏捅她一刀!

    阿縈心如刀割,麵色慘白,忽覺胃中有酸水翻滾上湧,她忍不住捂著嘴巴嘔吐起來,裴元嗣臉色霍然一變,立即攔腰抱住阿縈,輕拍她後背,喊人去請太醫。

    混亂之中,菘藍被兩個的婆子直接堵住嘴巴,強行拖了下去。

    ……

    郭太醫來後給阿縈開了些鎮定安胎的藥,阿縈服下後沉沉地睡了過去。

    成嘉帝放了裴元嗣半天假,但明天是除夕夜,府裏還有許多事情要忙,尤其是剛剛府內生了一件那樣駭人聽聞的事端,因此裴元嗣陪了阿縈一會兒,傍晚時又去了前院。

    半夜裴元嗣才從前院回來,在阿縈身旁歇下。

    阿縈已經服下了孫大夫的解藥,胃裏也不難受了,裴元嗣從身後輕輕摟住她,以為她睡著了,阿縈睜眼看著漆黑的帳子,轉過身將臉埋進裴元嗣的懷裏。

    “怎麽還沒睡?”男人撫摸著她柔順的發,低聲問。

    阿縈沉默了半響,低低道:“菘藍畢竟跟了我十年,她雖害我,但若要我眼睜睜看著她死,我於心不忍,求大爺能不能看在我的份上,對她從輕發落……”

    “我會給她留一個全屍。”

    裴元嗣的語氣淡然輕緩,卻透著一股子不容置疑的決斷與殺意。

    感覺到圈在那腰身上的那隻小手驀地一緊,果然,不一會兒後胸口傳來女孩兒壓抑的哭泣聲,裴元嗣無奈地道:“阿縈,她是罪有應得,不必為了這種人傷心難過。”

    “我知道。”

    阿縈仰起含淚的杏眼,憂心忡忡地望著他道:“那大爺也會責罰長姐嗎?”

    “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裴元嗣替她擦去眼角的淚水,平靜道:“過完年再說,夜深了,睡吧。”

    阿縈漆黑的眼睛脈脈地注視著他。

    片刻後,乖順地點了點頭。

    ,

    臘月三十是舊曆的最後一天,有人歡喜有人憂愁。

    一大早出現在議事堂的人由沈明淑變為了三夫人陸氏,陸氏是翰林院大學士陸景的女兒,自幼出生於書香世家,為人與三爺裴元休一樣謙遜不自傲,不像沈明淑總以慶國公府的嫡長女自居,處事雷厲風行,嚴格苛刻,是以府內的下人喜歡陸氏而討厭沈明淑。

    兗國大長公主擔心孫媳婦一個人可能應付不了這麽多的管事丫鬟,怕有人趁忙中生亂有人借機鬧事,便打發了心腹的楊嬤嬤來幫襯陸氏料理除夕的中饋用度。

    與此同時衛國公裴元嗣入宮上值。

    簡單地交接了一下都督府的事務之後他隨著百官移步去了奉天殿進行演練,第二天早晨奉天殿會舉行元旦大朝會,成嘉帝將在此接受百官朝賀,屆時百官到場,大樂陳列,諸國進獻,場麵十分隆重,馬虎不得。

    傍晚時演練終於結束,皎潔的月色映照著天上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

    雪太大,裴元嗣坐馬車回了衛國公府。

    一路行來家家戶戶到處張燈結彩,年味兒甚濃,行人匆匆,但個個喜上眉梢,身穿新衣,小巷子裏的炮仗聲更是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馬車剛行到鬆樹胡同兩側堆滿了白雪皚皚的兩顆參天大鬆樹下,就聽有人歡喜地喊道:“大爺回來了,大爺回來了,過年了!”

    一家之主的到來,意味著年夜飯的開始。

    屋裏燒著地龍,掛著福字窗花,雕花梨木四季富貴圓桌擺在中央,丫鬟們魚貫而入,手捧各色的山珍海味與炊金饌玉有條不紊地放在桌上。兗國大長公主坐在上首,下麵空出一個位置,從右到左依次坐著太夫人趙氏、頌哥兒、裴元休以及裴元休與陸氏的一雙兒女纖姐兒、昶哥兒。

    陸氏還在膳房忙著張羅年夜飯,聽說裴元嗣回來了,趙氏忙打發了小丫鬟去叫陸氏來吃年夜飯。

    頌哥兒捂著半鼓的小肚子趴在桌子上打哈欠,年夜飯之前他就餓得實在受不了偷偷吃過一頓了,所以不餓。

    昶哥兒年紀小坐不住,又饞飯桌上擺著的各色各樣小糕點,不開飯他就在一旁哭鬧個不停,奶娘隻得抱到一旁輕聲哄著,纖姐兒稍大一些懂事理了,饞也能忍著,扭過身和奶娘一起哄弟弟。

    弟弟哇哇哭還是不肯聽話,趙氏嫌煩就過去說了兩句,誰知昶哥兒卻哭鬧得更凶了,甚至還撇過臉去背對著趙氏哭,趙氏臉色就不大好看,訓斥奶娘道:“大過年的孩子哭成這樣,你是怎麽照看孩子的,孩子是尿了還是拉了,還不趕緊抱下去看看!”

    奶娘還不及下去,忽然門簾一掀吹進一股涼颼颼的冷風來,緊接著一個高大的身影也彎身走了過來。

    頌哥兒迅速就坐直了身子。

    昶哥兒嘟著紅紅的小嘴巴打了個寒顫,仰頭看著離他越來越近的大伯父,大眼睛眨巴眨巴,一時都忘記了哭泣。

    裴元嗣伸出手。

    奶娘嚇了一跳,猶豫著將孩子送了出去。

    裴元嗣便抱住昶哥兒,懷裏的奶娃娃香香軟軟,他手腳僵硬,摟也不是親也不是,昶哥兒就很不舒服,本來就因為饞很不高興,愣了一瞬後就開始慌張地張著小手找奶娘和爹爹,扒拉了半天大伯父還不肯放他,他索性委屈地放聲大哭了。

    裴元休緊張地看著裴元嗣,其實是怕大哥把冷氣過給兒子,“大哥,外麵這麽冷,你還是先入座暖和暖和吧。”

    裴元嗣抿了抿唇,隻好把昶哥兒還給奶娘。

    少頃陸氏入座,一家人終於到齊。

    今年宴席上沒有討厭的兒媳婦沈明淑,阿縈又懷了身孕,明年這個時候就能抱上大孫子了,趙氏高興極了,一口氣連喝了三小杯清酒。

    裴元嗣今天下值晚了,不能讓大家都等他,一回來便直接來了怡禧堂,但他掛念著還在歸仁院裏等他的阿縈,和弟弟少酌了兩杯,捱了半個時辰便推說吃醉了離開。

    趙氏斜他一眼,頗為不悅。

    這麽早回去作甚,不陪著自己的家人去陪那隻小狐狸精?

    她不好直說位高權重的兒子,便問裴元休道:“承祖,我記得你酒量可沒你大哥好,怎麽今年你都沒醉你大哥卻這麽快就醉了?”

    裴元休捂著頭裝醉道:“大伯娘,其實我也醉了,頭有點兒疼,我是文官,今天的演練走個排場提前就下來了,大哥是武官,今天在奉天殿指揮了一天想必是累壞了,大伯娘還是讓大哥回房歇歇吧。”給裴元嗣使眼色。

    趙氏一想也是,心疼起兒子來,“天可憐見,倒是娘錯怪你了,快回去歇歇吧,你走了我們也好敞開了說話。”

    裴元嗣又看向兗國大長公主,兗國大長公主慈愛地點了點頭,裴元嗣微鬆了口氣,放心退下了。

    ,

    歸仁院裏,阿縈剛剛分發完給大家她親手包的封紅,正裹著裴元嗣那件白色的狐狸毛大氅撐起支摘窗,津津有味地看窗外的小丫鬟們在院子裏熱熱鬧鬧地放煙花和鞭炮。

    在地上轉著跑刺啦刺啦冒著五彩火光的炮仗叫做地老鼠,小時候就是這地老鼠在她的裙擺上燒了一個大洞,那時火勢越燒越旺,周圍的丫鬟害怕地都不敢上前,還是沈玦把她拉起來,踩滅了裙子上的火星才逃過一劫。

    想到弟弟,阿縈就有些惆悵地托住了下巴。

    以往的每一個年,都是姐弟兩人在一塊兒過的,今年……

    小丫鬟們忽然慌裏慌張地開始收還沒來得及放的煙花炮仗,四處逃竄。

    阿縈回過神來,湊近菱花格紋的支摘窗,果然看見一個高大寬闊的身影從粉油大影壁後走出來,她連忙也落下支摘窗扣上窗拴,捋捋被風吹散的頭發迎出去。

    裴元嗣一進屋,就看見赤著一雙玉足的阿縈驚喜地提著裙擺從屋裏朝他跑過來,因為跑得太急身上披的狐狸毛大氅掉在地上,露出裏麵上身新裁的桃紅色對襟織金妝花褙子,下身是一條月白色的百褶裙,整個人都勾住他的脖子撲到他的懷裏。

    “大爺!”

    裴元嗣攬住阿縈,將她直接打橫抱進屋裏的床上,訓斥道:“昨天是怎麽囑咐你,忘了肚子裏還有個孩子,萬一摔著了怎麽辦?還有,天這麽冷不穿鞋就在地上走動,容易生病知不知道?”

    說著捉住她的兩隻白白的小腳揣進懷裏試探溫度。

    阿縈晃晃腳丫,“屋裏有地龍又不冷,我知道分寸,不會摔倒的嘛。”

    阿縈確實不冷,裴元嗣的屋子可比錦香院暖和多了,她昨天一覺睡到今天太陽照在屁股上,桂枝推都推不起來,就想賴在被窩裏。

    “狡辯。”

    雖然阿縈的小腳不涼,他還是找來兩雙厚厚的棉襪給她套上了,穿的過程中冷聲道:“穿著大氅坐在窗邊吹風,你是不是當我沒看見?”

    阿縈微窘,想把腳抽回去,又被他強行按住。

    “我想您了嘛,等了您半天都沒見您回來,還以為您是把我忘了。”

    裴元嗣抬起頭,阿縈唇瓣微嘟,明黃色的燈光落在她紅潤姣好的麵龐上,女孩兒橫他一眼,水汪汪的杏眼眼尾微微上挑,像今晚窗外皎潔的月亮,勾勾纏纏中流露出一絲嬌媚撩人的嗔意。

    裴元嗣呼吸微滯,攥住她纖細腳踝的大手不自覺用力,目光下移。

    他其實,也想她……和孩子。

    但趙氏說過,女子孕前三個月胎位不穩,不能同房,裴元嗣怕克製不住欲望犯錯,隻好強迫自己錯開了目光,“自己穿好鞋子,下來吃年夜飯。”

    阿縈穿上鞋子下來道:“大爺是沒有吃飽嗎?”

    裴元嗣淡淡地“嗯”了一聲。

    雖然阿縈有了身孕,身份上卻並不允許她和裴家正經的一家人坐在一起一塊兒過年,這幾日因為中了沈明淑的相思散和菘藍的事情她一直裝的心情不好,難道裴元嗣是想給她一個驚喜,所以特意這麽早就從正房的宴席上回來了?

    裴元嗣過年都想著她和孩子,阿縈怎麽會不高興呢,她也還沒吃年夜飯,因為有了身子容易餓,她下午吃過了一頓,現在正好餓了。

    大過年的膳房裏還剩下不少的雞鴨魚肉和各式各樣的菜肴,歸仁院有小廚房,廚娘就去膳房要來一些食物現場烹製,很快就端上來四菜一湯。小廚房裏做的都是兩個人愛吃的口味兒,不像正房的大席麵,滿桌子都是硬菜大菜,需要考慮每個人的口味。

    裴元嗣想和阿縈坐得遠一些,可阿縈有了身孕比以前還要黏人,她非要靠在他的身上吃飯。

    平時她撒撒嬌也就罷了,裴元嗣不能接受兩個人吃飯還要膩在一起,冷著一張臉扶正她的腰肢,警告她不許再靠過來。

    阿縈乖乖地坐正,過了一會兒卻又眼巴巴地湊過來,委委屈屈地喊他:“我坐不住,腰酸。”

    裴元嗣就敗下陣來,一頓飯吃得他渾身僵硬。

    吃完年夜飯兩人簡單地洗漱準備守夜,阿縈看了一眼落地鍾,離午夜還有一個時辰,裴元嗣拿了本書在書桌邊坐著,書擋住了他的臉。

    阿縈是真的坐不住,腳心熱得很,她悄悄地把鞋子脫了,在地上走來走去,不時地瞥一眼書桌前專心致誌的男人。

    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就在他眼前晃來晃去,他還看什麽書,書有她好看嗎?

    阿縈幹脆走過去坐到他的大腿上,好奇地問:“您在看什麽書?”

    裴元嗣翻到第一頁把書皮給她看,“宣宗實錄。”她嗓音清潤地念了出來,應該是前朝記載某個皇帝言行的史書。

    阿縈斜靠在他的懷裏,把玩著男人的衣襟前的盤扣,悶悶地道:“您給我講個裏麵的故事好不好?”

    裴元嗣一眼看見她又沒穿鞋子,知道訓斥不管用,隻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給她講了一個宣宗皇帝的故事。

    宣宗皇帝寵愛溫柔美貌的孫貴妃,孫貴妃給宣宗皇帝生下一兒一女,宣宗皇帝意欲廢後立孫貴妃為後,滿朝文武覺得孫貴妃狐媚惑主,紛紛上書彈劾,拒絕廢後,宣宗皇帝大怒,兩方僵持不下,各不退讓。

    最終是宣宗皇帝的原配胡皇後主動退位讓賢,把後位“讓”給孫貴妃,宣宗皇帝才得以如願以償。

    阿縈蹙著細細的柳眉問:“大爺,孫貴妃當真是狐媚惑主麽,她可是做了許多驕橫跋扈,不能容人之事?”

    裴元嗣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她後背的長發,隨口答道:“孫氏本為妃嬪,胡氏才為正宮,孫氏不僅不知勸誡皇帝,反而慫恿宣宗立她為後,這便是她的罪過,”頓了頓,“你問這個做什麽?”

    “可要立孫氏為後的是宣宗皇帝,並不是孫氏自己呀,”阿縈摟著他的脖子輕聲道:“因宣宗皇帝要廢賢良淑德的胡皇後,世人素來同情弱者,皇帝不可能有錯,孫氏無辜,便隻能背上狐媚惑主的罵名,大爺不覺得孫氏也很可憐麽?”

    裴元嗣卻不以為然,皺眉道:“孫氏無辜,胡皇後又做錯了什麽?前朝之事錯綜複雜,三言兩語說不盡,你好好聽故事就是,不許打岔。”

    這兩個女人就必須要分一個對錯嗎,寵幸孫氏的是宣宗,要廢後的也是宣宗,為什麽不說錯的是宣宗皇帝自己?

    這人當一家之主當久了,性子尤為乾綱獨斷,凡事容不得他人置喙半句,阿縈識趣地沒有再與他爭辯下去,裴元嗣就繼續給她講宣宗皇帝的故事,阿縈也心不在焉地聽著,沒有了剛開始的興奮。

    裴元嗣以為她是困了,就放下書把她抱到了床上。

    “您去哪兒,您不許走。”

    他剛起身,阿縈急忙從身後抱住他。

    裴元嗣便坐回去,聲音不自覺地放柔放緩,“我不走。”

    阿縈說:“那您抱抱我,一直抱著我才可以。”

    裴元嗣便依她所言轉過身,將她半摟進了自己的懷裏。

    阿縈抬頭看他,杏眼緊緊地盯了一眼他的唇,又咬咬自己水潤潤的紅唇。

    “做什麽。”

    裴元嗣喉頭滾了滾,忽覺有幾分口渴。

    阿縈羞答答地笑,飛快把臉埋進他的胸口裏,忸怩了一會兒又湊到他耳旁吹著氣兒道:“您再親親我好不好?”

    她話音剛落,裴元嗣便呼吸急促地低頭封住她的唇。

    疾風驟雨倏忽傾盆而下,唇齒交融之間,阿縈早已分不清他的氣息還是自己的氣息。他今夜喝了酒,淡淡的酒氣芳香醉人,她身子漸漸化成一灘水兒軟倒在了男人的身上,裴元嗣微微睜眼,發現她表情漸漸迷,離,貓咪一樣愉悅地仰著頭迎合他,垂著長長的睫毛,臉頰白裏透粉,烏發雪膚,美豔若桃花。

    她真美。

    裴元嗣閉上眼睛,心中似有千萬浪潮激蕩。

    和阿縈相處,阿縈的年輕美好時常讓他也覺得自己年輕了十幾歲。或許不隻是她的身子,她的明媚善良,熱烈真摯,單純美好,從未有人如此真心待他,依賴他,愛慕他,滿心滿眼裏都是他。

    如今,她腹中也有了他的骨肉,他曾立下誓言此生絕不會如父親與祖父一樣寵妾滅妻耽於情愛,也曾努力地克製自己內心的欲念,告誡自己不要背棄昔日的諾言。

    但他終究還是食言了,可他不後悔,阿縈和那些心機深沉、企圖攀龍附鳳的女子不一樣,她沒有做錯任何事,從頭到尾,隻有他委屈了她,讓她無端地卷入自己和沈明淑之中兩難。

    從今往後,他會護她周全,讓她和他們的孩子平安健康地長大……

    他正吻得投入,阿縈卻突然嚶嚀一聲,她臉紅如水,用力將裴元嗣推開,偏過頭檀口嬌籲微微地呼吸著。

    “怎麽了?”裴元嗣立時停了下來,記起母親趙氏說過頭三個月不許他和阿縈同房的話,難道是他太用力,傷到孩子了?

    他緊張地去撫摸阿縈的肚子,阿縈好半響才勻過氣來,點著他的胸口嬌嬌地埋怨道:“您弄疼我了。”

    這男人是想把她和孩子一塊兒吃了?她舌尖都是麻酥酥的,快要喘不過氣了。

    裴元嗣握住她的手指,她真是要嚇死他。

    他有那麽用力麽?

    他低下頭想去尋她的唇,還沒親夠,阿縈卻像是沒看見一樣翻了個身,打了個哈欠懶懶地嘟噥道:“困了。”

    裴元嗣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

    爆竹聲中一歲除,鞭炮齊鳴,在子時準時響起。

    “轟隆”一聲巨響,猶如驚雷炸裂,阿縈從夢中驚醒,慌張地拱進了身旁男人的懷裏。

    裴元嗣捂住她的耳朵,兩人緊緊相擁。

    ……

    新的一年到了。

    本朝習俗是除夕夜一家人圍在一處吃餃子,往年這時候都是衛國公夫人沈明淑一手張羅,給府中大大小小的小廝丫鬟派發賞錢,想想真是好不風光,這才不過一年的光景。

    去年今日此門中,汀蘭館,白芷端著一盤豬肉白菜餡兒的餃子放到床邊的小幾上,沈明淑病了,病怏怏地敷著一張打濕的帕子躺在床上,白芷將她推醒,扶她坐起來喝藥。

    沈明淑喝不下去,咬牙切齒地問:“她怎麽樣?”

    沈明淑是被阿縈和裴元嗣氣病的,裴元嗣不管她,兗國大長公主竟也對她不聞不問,任由她這個堂堂當家主母被丈夫如此怠慢磋磨!

    沈明淑齒冷寒心,恨得夜裏十指在牆上摳出血來。

    她現在隻後悔當初心軟讓菘藍給阿縈下的是慢性毒藥,而不是砒,霜穿腸毒,阿縈早不暈晚不暈偏偏在裴元嗣來的時候孕,她一定是早就算準自己有了身孕,故意來下套陷害她!

    “她怎麽樣?!”沈明淑厲聲又問一遍。

    白芷跪倒在地上哭道:“她搬進了大爺的院子,夫人,求您別再和大爺對著幹,您對大爺說句軟話,就像縈姨娘那樣說話,說您一時糊塗犯了錯,求大爺寬宥,大爺保管不會再把您關在這院子裏!”

    沈明淑流下淚來,她何嚐沒有試著對他說過軟話,可她是正室夫人啊,她怎麽可能為了爭寵如一個低賤的妾一般對自己的丈夫諂媚逢迎!

    她曾堅信她的丈夫不會像其他的男人一樣偏聽偏信沉湎於美色,但他如今寵妾滅妻,早已經忘了當年在祖父病床前許下的諾言!

    沈明淑不甘心,不甘心束手將她今日所得的一切都拱手讓人,她抹幹自己麵上的眼淚,搶過白芷手中的藥一飲而盡。

    裴元嗣若是休妻,她便掙個魚死網破,讓裴元嗣身敗名裂!她不能大歸,那比一刀子殺了她還難受,就算是死,她也得拉著阿縈給她陪葬!

    作者有話說:

    標注一下,這是第二次親親,以前為什麽沒寫呢,因為以前大爺親的是晉江不讓親的地方(脖子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