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作者:阿縈裴元嗣      更新:2023-04-16 21:36      字數:7031
  第28章

    靈州有一片廣闊無垠的草原,草原上有成群的駿馬和羊群,等到每年秋天馬兒膘肥體壯的時候靈州都會向朝廷獻馬,這裏靠近北方的漠北草原,許多周人耳濡目染,習俗潛移默化中就帶了幾分北方草原民族的彪悍與豪爽。

    婦人們更是個個生得身體高大健美,原來能牧馬的不隻有男人,還有女人們,她們有的甚至不必遮麵便能騎著馬在草原上來回地追逐歡笑,看得阿縈羨慕不已。

    可惜她不會騎馬。

    阿縈遺憾地看著收在她腰腹間的那雙大手,裴元嗣一縱馬,照夜白馬蹄得得地向前跑著,阿縈趕緊握住男人緊繃的雙臂。空氣中新鮮的草泥氣息好聞極了,慢慢地阿縈緊張的心弦放鬆下來,閉上眼睛感受著從耳旁遠去的微風與溫度。

    少頃照夜白尋至一處,裴元嗣先下了馬,再將阿縈也從馬上抱了下來。

    “這是哪兒?”她好奇地問。

    過了草原步行五六裏是一處屯田,遠處身著短褐的農夫們熱火朝天地收割著小麥,汗如雨滴,臉被頭頂的太陽曬得看不出本身的顏色。

    “屯田。”裴元嗣目光遠眺而去,神情沉凝。

    說是屯田,實則是戍邊守將的私田。

    大周自開國初太,祖皇帝便將全國的軍隊編製為衛所,同時隸屬五軍都督府與兵部,長官級別由高到低分別為衛指揮使、千戶、百戶、總旗、小旗。衛所中的軍戶世襲,戰事打仗,閑時務農,自耕自守,自給自足,基本不花朝廷一分錢。

    開國之初戰事頻繁,軍隊戰鬥力非常勇猛,但時日一長到了如今和平年代腐敗遍地滋生,高級軍官奴役衛兵為私奴、侵吞軍田的事情幾乎已是屢見不鮮。

    這些務農的農夫們不是旁人,正是被軍官們強迫擄來耕種的軍戶,而這些耕種的屯田則名義上屬於朝廷的軍屯田,實則根本就是高級軍官們的私田。

    兩人一連來草原閑逛了幾天,來時隻是隨意欣賞著風景,但每每回去後裴元嗣就仿佛有心事般神情很沉重。

    阿縈就明白了,裴元嗣不是出來帶她閑逛的,隻是借著帶她出來遊玩體察民情。

    她沒有打擾他,靜靜地欣賞著周圍遠去的景色,猜想裴元嗣是看到了那些屯田裏務農的軍戶才會如此。

    莫非是那些軍戶有什麽問題?

    阿縈在母親林氏在世時留下的手劄中看見過,她的外祖父林奎未出事前曾官至刑部侍郎,就是因為調查了一件兵丁營私案不了了之之後被人構陷牽扯進了成王謀反案,致使全家獲難下獄。

    封疆大吏總攬邊疆軍權,時間一長難免藏汙納垢,外祖父大半輩子清正廉潔、淡薄名利,林氏便懷疑父親是因為某樁案子得罪了大人物,可惜她一介弱女子無法得知當中隱情,年代久遠,阿縈更是一頭霧水。

    阿縈暫且收了心神,暗忖自從在常山遇到那群山匪之後裴元嗣似乎就變得心事重重,旁人看不出來,她這個枕邊人卻不可能察覺不到。

    “裴大人,沒想到會在此處遇見你!”

    耳邊傳來男人爽朗的笑聲,阿縈抬眸望去,隻見不遠處迎麵縱馬而來一個身材高大、高鼻深目的男人,這男人長得不像是周人,而像是契人。

    阿縈杏眼眯了眯。

    康察台是契人降將,兩年前裴元嗣擒阿思闊便是靠著康察台的幫忙,康察台在契語中就是英雄的意思,康察台本人也生得十分勇猛強壯。

    兩人胯,下的馬越離越近,康察台開始時光顧著和裴元嗣打招呼,湊近了才發現那平日裏嚴肅端正的裴大都督懷裏竟然抱了個嬌滴滴的小美人,那小美人生得烏發雪膚,杏眼桃腮,腰細胸鼓,還是他最喜歡的那一類江南美人。

    康察台的眼珠子一時都要黏在阿縈身上了。

    直到馬踱到裴元嗣的眼前,裴元嗣冷淡的聲音打斷了他齷齪的思緒,“康察台,你也在此。”

    康察台才猛然反應過來,用一口流利的漢語笑著對裴元嗣道:“是啊裴大人,沒想到你也很有閑情逸致,攜美遊原……”

    說著眼珠子忍不住往少女的胸口瞟去,卻見少女那一片過分惹眼的雪峰香巒此時被男人握著韁繩的大手擋得嚴嚴實實的,隻能看到一把細細的小腰。

    康察台有些遺憾地移開視線,抬頭時正對上少女好奇的目光。

    見他望過來,少女還有幾分羞澀地對他笑了笑,竟是沒有低下頭,像其他矜持的周人女子看見他就害羞得眼神躲閃。

    “康察台。”裴元嗣叫了康察台一聲,聲音中已經帶了濃濃的警告之意。

    但康察台是個契人啊,他可看不出裴都督的臉色,反而笑眯眯地問:“裴大人,這位是您的夫人嗎,我見她有幾分眼熟,”又看向阿縈,“夫人,您是江南人嗎?”

    阿縈不太好意思地笑,“妾不是江南人,妾的娘親是江南人,將軍看妾眼熟,莫非是以前見過妾身嗎?”

    “見過!見過啊!”

    康察台以前當然……沒見過阿縈,他不過是信口胡謅和阿縈搭話罷了,一聽阿縈這話頓時愈發心旌神蕩,毫不吝嗇地讚美道:“沒想到夫人生得如此美麗,聲音也如那天籟一般,漠北草原上的最擅歌唱的百靈都不及您聲音的宛轉悅耳……”

    裴元嗣看著阿縈慢慢暈紅的耳尖,心中不知怎的莫名就燃起了一股憤怒與不耐,直接打斷康察台道:“好了,本將還有事,今日就恕不奉陪了。”

    說罷立即調轉馬頭越過康察台,大喝一聲,照夜白撒開蹄子疾馳。

    阿縈耳旁刮過呼呼的風聲,還夾雜著身後康察台的喊聲,“夫人,裴大人,咱們來日再……”

    後麵幾個字就完全聽不清了,因為裴元嗣幾乎是在縱馬,阿縈被照夜白顛得身體東倒西歪,裴元嗣的手肘還緊緊地壓著她的胸口,她都快喘不上來氣了。

    “爺,大爺,我好暈啊,您能不能、能不能慢點……”

    她靠在他的懷裏嚇得花容失色,裴元嗣看了阿縈一眼,疾馳的照夜白漸漸減輕了速度,慢了下來。

    到了都督府門口,阿縈腿軟下不了馬,抱著他的脖子怕得怎麽都不敢下來,裴元嗣隻能把她抱回了房裏。

    但他沒停留多久就離開了。

    也不知他是真有事,還是心情不好,總之離開的時候那臉色難看得要死,冷得都要六月飛雪了。

    他心裏不自在,阿縈心情卻很不錯。

    康察台直勾勾地盯著她,眼睛都快黏在她身上了,她怎麽看不出來這登徒子的意思?

    可她就是要裝作看不明白,不光看不明白,還要誇獎康察台、讚美康察台,她要讓裴元嗣吃醋,讓他產生危機感。

    因為當一個男人的心與情緒為一個女子有了波動起伏,有了喜怒哀樂之時,他就已經開始輸了。

    ,

    成嘉帝這幾年年年命令心腹到各地軍事重鎮巡邊,說白了就是檢閱衛軍和巡視邊疆布防,以防邊防守將突生謀反不臣之心。

    裴元嗣今日上午去都司教場看過李指揮使訓練完衛兵後便沒什麽事了,下午本想借著帶阿縈外出的名義巡視屯田,哪想又碰上一堆糟心事。

    他想他之所以心情不好,一定是因為屯田與軍戶之故,還有就是康察台的太過放肆無禮。

    晚上裴元嗣回府之後就一聲不響地紮進了淨房,阿縈拿著換洗的新衣服走過來,聽到淨房裏傳來的嘩嘩水聲,明間內室中卻不見男人的半個身影。

    這樣好的機會阿縈怎麽會錯過呢。

    淨房中水霧繚繞,裴元嗣闔目靠在浴桶上休息,突然房門“嘎吱”一聲似乎被人推開,有人踩著輕緩的步子走了進來。

    裴元嗣以為是丫鬟不叫自來,冷聲道:“誰準你進來的,滾出去。”

    “大爺,我是阿縈。”

    阿縈把衣服搭在一旁的衣槅上,走到裴元嗣的身旁,低聲道:“大爺,你忘帶換洗的衣服了。”

    裴元嗣不冷不熱地應了一聲。

    阿縈穿著一件玉蘭色的軟綢衣,綢衣的腰身處收緊,衣襟上繡著兩朵栩栩如生、含苞待放的海棠花,裴元嗣的鳳目定定地落在那兩朵珠圓玉潤的海棠花上。

    這時阿縈問:“大爺,我給您搓背?”

    裴元嗣沒說話,卻把水裏的巾子擰幹扔給她了,閉上眼睛。

    阿縈便繞到他的背後,打上皂莢替他搓背。

    裴元嗣手臂上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隻留下一道黑色的血痂,阿縈小心地避開這道血痂和其它的傷疤。

    男人後背和手臂上隆起的肌肉很是結實遒勁,阿縈開始時還有勁兒,漸漸搓得就有些吃力,細細的指尖羽毛般似有若無地劃過他濕潤的肌膚,或是微喘的氣息輕輕吐在他的緊繃的脖頸後。

    等那隻柔若無骨的小手落到男人的身前時,裴元嗣終於忍無可忍,一把摁住了她的手,“你沒吃飯?”

    他站了起來,居高臨下。

    桶中水滴濺落到阿縈的發上、臉上,阿縈艱難地仰著頭,秀美的麵龐被騰騰的水氣熏得紅潤欲滴,有些呆愣愣地看著他。

    ……

    阿縈被水嗆得不住地咳嗽,頭暈目眩,嬌弱無力地伏倒在了地上,軟白的綢衣衣襟前凝結著濕熱的水跡,猶如被水深深嗆到喉嚨深處。

    裴元嗣抱著她搖搖欲墜的身子到一側的小榻上,眼底閃過一抹懊悔與愧疚。

    他剛剛……都做了什麽?

    裴元嗣輕輕拍了拍阿縈的臉,又給她倒了一杯水喂下去。

    阿縈唇角發麻,隻能小口小口啜著水。她神智很快恢複,醒後立刻將滾燙的臉埋在他的胸口,委委屈屈又口齒不清地嗔他:“我快喘不上氣了……”

    裴元嗣大手憐惜揉著她脆弱得幾乎可以看清血管的玉頸,啞聲問:“這裏?”

    ……

    ……

    阿縈軟綿綿地靠在男人精,壯的胸口上,半響方平複下來。

    “大爺,白天遇見的那位將軍,是契人麽?”她翻了個身,輕聲問。

    一番饜足飽食,裴元嗣本來已經忘記了這件事,聽了這話他迅速撩開眼皮,片刻後淡淡道:“你問他做什麽?”

    阿縈想了想說:“他的眼睛和我們不一樣,大大的,炯炯有神,鼻梁也好高,我還沒有見過這樣的男人呢……”

    裴元嗣冷淡道:“契族的男人都長那樣,沒什麽特別的。”

    “都長得那麽好看嗎?”

    阿縈驚訝道:“可是我都不記得在哪裏見過他,他竟然還記得我,還誇我生得好看、聲音好聽,還從沒有人那麽誇過我呢,我都不好意思啦。”

    “我看他還挺年輕,年紀輕輕就做了大將軍,以前就常聽人說契人孔武有力,力能拔山舉鼎,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她每說一句,裴元嗣的神情就難看一分,眉間緊緊地皺成一個“川”字,慍怒地瞪著阿縈。

    然而阿縈話鋒卻又突然一轉,輕哼道:“但是他舉止太輕浮了,沒有您英武穩重,我不喜歡。”

    “他雖生得高鼻深目,孔武有力,看著卻像是一身蠻力,匹夫之勇。”

    “而且您十八歲的時候便已是連中三元的狀元郎,還是名震漠北的大將軍,文武雙全,他再孔武有力,又哪裏及得上您呢?”

    女孩兒的聲音細細柔柔,仿佛一縷徐徐的微風從裴元嗣的耳邊吹進了他的心裏,將他心頭的怒氣頃刻間吹得一幹二淨。

    裴元嗣低下頭看著,阿縈臉龐微紅地仰望著他,幹淨的眼眸深處像是呈著水一般盈盈的柔情蜜意,滿是濡慕與小女兒的嬌羞。

    裴元嗣便覺自己變成了那誌怪書中的窮書生,懷裏的阿縈就是一隻嬌美溫柔的小妖精,好聽的話誰聽了不高興啊,即使是沉穩如裴元嗣亦是如此。

    “拍馬屁,你跟誰學得這些大話奉承爺?嗯,好的不學?”

    他捏著阿縈的下巴,將她的臉抬起來。嘴上教訓著阿縈,眼底卻浮現出淡淡的笑意。

    阿縈特別認真地看著她,“我沒奉承您,我是說真的。”

    見裴元嗣還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著急了,竟然羞惱了起來,“哎呀,您不信就算了……早知道我就不說了!”一扭頭蒙上了被子。

    男人磁沉的笑聲就在帳子裏回蕩了起來。

    過了會兒,帳中燃起溫度很快又再度變得灼熱、滾燙。

    ,

    第二日起床,阿縈把自己關進淨房裏,連用軟刷刷了三次牙,又用木樨香茶漱了好幾遍口,心裏仍是覺得不舒服。

    用完早膳,她溫習了半個時辰昨夜裴元嗣留給她的功課,照例又去了紫蘇的小院找她做針線,陪她說話。

    紫蘇既然要“養傷”,她就幹脆裝不知道,反正都督府也不缺丫鬟服侍,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

    何況紫蘇是沈明淑的人,看見紫蘇便如同看見了沈明淑,豈不是明擺著提醒裴元嗣她沈縈是妻子沈明淑塞給他用來生孩子的小妾?

    她如今正與裴元嗣你儂我儂著,裴元嗣也從來沒催促詢問過她有孕之事,可見這男人對孩子其實並不上心。

    這亦是令阿縈疑惑的不解之處,按理說男人對子嗣應當十分看重,為何裴元嗣對此事之上卻相當冷淡?否則當初沈明淑不必逼著他納妾,為了孩子他自己都會主動去納上十七八個了。

    阿縈一麵揣度著,一麵有條不紊地布置著自己的事情,至於康察台此人,利用完後她第二天就拋到了腦後去。

    哪想到她忘了康察台,康察台自那日見她一麵之後卻是色迷心竅念念不忘,夜裏寵幸自己的姬妾都感覺沒有白天見到的阿縈年輕美貌有韻味,思來想去後他一拍大腿做了個決定。

    這日阿縈在房裏溫書,正看得入迷呢三七過來稟告她說是康將軍和康夫人登門。

    “哪個康將軍康夫人?”

    阿縈合上書。

    三七笑著解釋道:“就是按察使司的副使康察台大人,兩年前歸降我朝,陛下又封他做了飛龍將軍,康將軍與咱們大爺有故交。”

    阿縈腦海中浮現出康察台那張俊美輕浮的笑臉。

    還當是誰,原來是他。

    如今這都督府除了三七管家之外尚算是她來主事,下人們看著裴元嗣平日裏對阿縈很有幾分親近寵愛,是以皆喚她“夫人”來討好她,把她當做都督府的女主人。

    後來阿縈糾正了大家的稱呼,她可不想讓裴元嗣認為她恃寵而驕,“夫人”的稱呼就變成了“小夫人”。

    裴元嗣這個男主人不在,她的確應該出麵招待一下那位康夫人,康察台就交給三七好了。

    茶水瓜果都上齊之後,康夫人由丫鬟們相扶著娉娉嫋嫋走了進來。

    康夫人看起來年紀不大,也就十七八歲的模樣,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大眼睛高鼻梁,一頭豐茂的長發泛著微微的金色,身材高挑且豐滿,臉蛋兒充滿了異域風情,是那種很有侵略性的美豔。

    阿縈不動聲色地打量完了這位“康夫人”,得出一個結論:這應當不是康察台的正室,而是他的某一位小妾。

    阿縈笑著將這位異域女郎請進了屋裏,不過對方似乎心情不太好,沒精打采地,偶爾與阿縈說幾句話都是強顏歡笑。

    兩人說了也就兩刻鍾的功夫,丫鬟來報說是都督回來了。

    阿縈餘光看見,聽到“都督”二字時,那位康夫人似是十分緊張,又帶有幾分忐忑與期待地朝著門外望了過去。

    ……

    康察台帶著自己的小妾登門拜訪不是來做別的。

    他要和裴元嗣“換妾”。

    簡而言之,就是把自己最漂亮最寵愛的小妾送給裴元嗣,求裴元嗣把阿縈送給他。

    換妾易妾之舉在權貴之中屢見不鮮,尤其是對於康察台這樣的契人來說,在契族,兄長死了娶嫂子在他們看來都是約定俗成的事情,何況區區換妾。

    而康察台將軍本人也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了,王淵王大人和高遂高大人送給他的那幾個小妾他早都已經玩膩了,今日他帶來這位“康夫人”還是他看對眼兒了直接從自己的下屬手裏要過來的。

    趙炳安現在跟在裴元嗣身邊做親衛,衛兵裏麵除了裴元嗣的心腹沒人知道他的身份,都以為趙炳安是裴都督的親戚。

    裴元嗣每日的三餐基本都是由阿縈親手做的,趙炳安羨慕不已,三五不時就來找裴元嗣蹭飯,一來二去裴元嗣就隻能告訴阿縈趙炳安的真實身份。

    眼下阿縈送走了康夫人,這廝鬼鬼祟祟地溜進了內院氣衝衝地跟她告狀道:“小嫂子,那個姓康好不要臉,居然帶著自己的美妾來向表哥討要你,待會兒表哥回來你見著他就撲他懷裏哭,聽見了沒?要是表哥一時色迷心竅真把你送出去了,以後誰做這麽好吃的鬆茸湯給我喝?”

    阿縈震驚不已,什麽,康察台向裴元嗣來討要她了?

    雖然阿縈知道裴元嗣不是那種輕易被美色所迷惑的男人,但康察台是他的下屬,又是桀驁不馴的契人降將,用獻美換妾的方式來籠絡下屬、上峰這在本朝都是稀鬆平常的事情。

    如若裴元嗣真有意圖籠絡康察台之心,他不會愚蠢到把一個契人女子留在自己身邊,但把她送出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趙炳安見阿縈眼裏都含淚了,忙一抽自己的嘴道:“小嫂子你放心,有我在是不會要表哥把你送出去的……哎呦你瞧瞧我這張嘴,其實我覺得你大可以放心,表哥應該不會是那樣的人……小祖宗你別哭了,你再哭表哥又該抽我了……”

    在裴元嗣回後院之前,趙炳安腿腳麻利地開溜了。

    裴元嗣進屋,阿縈如往常一樣給他準備了飯菜,衣槅上搭好了幹淨的常服,她低著頭給他解下腰封換上。

    衣服解多了,她動作越來越麻利,不像第一次時笨拙了。

    然而今日的阿縈不知是怎麽了,以前她總會在裴元嗣剛進門便歡快地和他分享著她今天做了什麽,遇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今日卻沉默得很,一聲不吭。

    裴元嗣沒有在意。他自己都被康察台幾句不加掩飾的話弄得鬧心,哪有還心思去顧及阿縈的心情。

    換好衣服他抬腿就走,身後阿縈忽地抓住了他的衣袖,“您去哪兒?”

    裴元嗣轉過身去,才發現阿縈早已淚流滿麵,她舉著手中的一隻紅寶石的耳鐺質問他:“您身上怎麽會有康夫人的耳鐺,您是不是真的看上了那個康夫人,您、您不想要我了?”

    裴元嗣下意識一摸自己的腰間,衣服早已經換了,康察台曾讓那契族女子給他敬過酒,他拒絕了,想必那契族女子就是在那時候把耳鐺勾在了他的腰間。

    他英挺的眉皺了起來,依舊沒把阿縈的質問當回事,“渾說什麽,我怎麽會不要你了?這耳鐺是她不小心掉在我身上的……”

    此言一出,阿縈瞬間就鬆了口氣。

    其實從裴元嗣剛剛進來的時候,她就一直在觀察他的神態表情。

    裴元嗣的臉色憤怒中帶著幾分難堪和鬱悶,康察台一定是說話的時候不過腦子觸動了裴元嗣的哪片逆鱗。

    裴元嗣又是個極高傲迂腐的男人,靠著送自己的小妾來籠絡下屬,他不屑為之,至少在夢裏的上一輩子,她跟著他快四年也沒見他有哪次想把她給送出去。

    這事情要是到這裏一解釋也就該結束了。

    但阿縈卻不想就這麽結束,她又問:“這耳鐺要掉,怎麽會不小心掉在您的腰間?您要是不碰她,她怎麽會有機會把耳鐺給您?您當我是傻子嗎?!”

    裴元嗣沒想到一向溫柔細語的阿縈竟敢和他頂嘴,還朝著他這麽大聲的喊話,他徹底沉了下臉,冷聲道:“你怎麽敢這麽和我說話,阿縈,別無理取鬧!”

    阿縈麵上的淚水便簌簌滾落了下來,“我無理取鬧,我就是無理取鬧,那您就把我送給那個康將軍吧,您好和那個康夫人雙宿雙棲!嗚嗚……”

    阿縈非但沒有道歉,反而把那隻紅寶石耳墜子往裴元嗣身上一丟,就捂臉大哭著跑了出去。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