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違逆天性去愛你

  那一瞬間，付晏如同被雷劈中。

  他頭腦一片空白，耳邊轟隆隆作響。

  他完全傻了，不知道該說什麽，不知道該做什麽，也不知道該拿出什麽樣子的反應。

  他曾預想過無數種自己將來向林凝的告白場景。

  或許是他慢慢引導阿凝讓阿凝看到自己的感情以後，或許是他等到結義兄妹的事情避無可避之前。

  但是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會先由林凝問出來。

  更沒想到，是在這樣一個完全陌生的，完全沒有準備的，完全隨意的環境裏。

  付晏動了動唇：“我……”

  他心跳如擂鼓，可以心算財務報表的大腦，此時卻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是承認，還是否認？

  林凝平靜地望著他：“我猜錯了嗎？”

  她的表情，她的語氣，讓付晏的心緩緩下沉。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沉聲道：“沒有，你沒猜錯。”

  “是，阿凝，我是喜歡你。”

  落針可聞的房間裏，他的話再清晰不過，不會有任何人聽錯。

  林凝沉默了一瞬，又問：“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我也記不清了……”付晏聲音低下來，有點啞，“或許是從一開始……”

  林凝微微疑惑：“可是一開始，明明是你主動提出來要認我做義妹？”

  付晏：“……”

  他狼狽地扭過頭，不敢看林凝的眼神。

  林凝真情實感的好奇，簡直是在提醒他最開始的做法有多蠢。

  但是這個問題很重要，他不能不回答。

  “我那時候……分不清楚什麽是救命之恩和一見鍾情……”

  “我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你，你救了我，我對你的情緒跟對別人的情緒不一樣。”

  “從來沒有人救過我，也從來沒有人讓我心動過，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對你是什麽感情。”

  “比起虛無縹緲的一見鍾情，我更傾向於吊橋效應和救命之恩。”

  付晏私下曾無數次剖析自己對林凝的感情。

  他第一次見林凝，是林凝把他救醒，撲在他身上。

  病房裏的燈光明亮，燦白，落在她的臉上，仿佛是給她鍍了一圈光暈。

  她扇動睫毛，像是一隻蝴蝶在盛春裏扇了扇翅膀。

  那翅膀帶起的風，讓他的心跳也跟著動了動。

  其實當時的他因為長期昏迷，視力還沒完全恢複，看外界略微有些模糊。

  按理說他是應該無法看得很清楚的。

  但是他就是把林凝當時一絲一毫的表情動作都記得無比清晰，像刻在心上一樣。

  他永遠都會記得那個畫麵。

  付晏此前從來沒有喜歡過人，也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

  他不相信一見鍾情。

  在他眼裏，這世界上怎麽會有一見鍾情呢？

  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的好感，怎麽可能會在第一麵就產生。

  他把自己對林凝的情緒，分析成吊橋效應加救命之恩。

  吊橋效應是指當一個人處於危險不安中，會因為外界的環境心跳加速，這個時候如果遇到異性，就容易自己誤會自己喜歡對方。

  就像是英雄救美以後，美人愛上英雄一樣。

  林凝救了他，所以他對林凝產生一些不同尋常的情緒，這很正常。

  他沒想過這會是愛情。

  付晏從付家人口中，得知了她在孟家的處境並不太如人意。

  他不能理解孟家人會不喜歡她，同時他潛意識中想和林凝的關係更親近一些。

  所以他提出了將林凝認進付家，做付家大小姐。

  付家會永遠護著她。

  但是他沒有預料未來的能力，不知道自己對她的感情會隨著時間的推進加深。

  在一個非常尋常的夜晚，林凝和他在碧濤院的花園中散步。

  他忽然之間就冒出一個想法，他想就這樣永遠和林凝住在一起。

  但是不會有兄長想永遠和妹妹在一起，更不會有兄長想親吻妹妹。

  那之後，他再也沒有辦法騙自己。

  他一遍一遍把自己的靈魂拎出來質問，一遍遍回憶認識林凝以後的心情。

  最後發現，也許一開始他的感情就不像他想象中的那麽單純。

  可笑他還以為自己很清醒很理智。

  林凝聽完後垂下眼睛，臉上看不出在想什麽。

  付晏沒看到她眼裏掠過一絲迷茫和苦惱。

  他隻感覺阿凝的態度不像是喜歡一個人的表現。

  他心底“咯噔”一聲，已經對今天的談話結果有了猜想。

  但他又忍不住懷抱一絲期望。

  凡事都有萬一，萬一呢？

  在他的忐忑焦慮懊惱不安等等情緒到達巔峰時，林凝抬眼重新看向他。

  她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你知道人在陷入愛情時，身體會分泌什麽東西嗎？”

  付晏亂糟糟的腦袋被她問的這一下問得停止轉動，呆了一下。

  但他還是下意識答：“什麽東西？是苯基乙胺嗎？”

  林凝說：“是的，人在戀愛時，身體會產生苯基乙胺，這種人體自身合成的興奮劑，會讓人心跳和呼吸加快，臉紅，興奮，從而造成一種熱戀的氛圍。”

  付晏頭腦一涼，已經猜到她要說什麽。

  “人是很複雜的生物，有很多生理效應是連自己都無法分辨和控製的。”

  “苯基乙胺在人體中存在的時間大概是六個月到四年，等到這種物質消失，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的感覺可能也會消失。”

  “所以從人類的本質上講，多情善變是本能，長情和矢誌不渝才是違背天性。”

  林凝慢慢說道：“如果我們做戀人，可能半年，也可能一年，或者是長一些，七年八年，你會喜歡我，但再長一些的時間呢？也許我們會分道揚鑣，甚至會彼此生出怨恨。”

  “戀人的關係太不長久，遠遠不如做親人。”

  “現在的關係不好嗎？你是我兄長，我做你妹妹，哪怕我們沒有血緣，但是我們可以一輩子都做親人。”

  “我們彼此信任，放心托付，以後幾十年都將維係著一種最穩定的關係。”

  “這樣不好嗎？”

  付晏閉了閉眼。

  半晌後，他低聲道：“你在拒絕我。”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也許是付家人和付晏在林凝的心裏地位不同，她花費了最大的力氣試圖補救這段關係。

  連她給出的理由都如此具有說服力。

  “但是感情的問題是無解的。”

  付晏感覺心頭仿佛在汩汩流血，一種並不尖銳的痛在血液中流淌，蔓延至全身。

  他說不出哪裏痛，隻覺得全身都在痛。

  “如果我可以選擇，我也想和你做一輩子的親人，但是我控製不了我自己。”

  他低頭看了看左邊的胸口，那是心髒的位置。

  “從你出現開始，它好像就不屬於我了，它有一根線拴在你身上，隨著你跳動，我無法掌控它。”

  “阿凝。”

  付晏凝視她，聲音很輕。

  他像是怕驚擾到什麽，又像是擔心醞釀隱瞞了太久的感情突然傾瀉而出會顯得難堪。

  他輕而肯定地說：“如果多情善變是天性，那麽我將違逆天性去愛你。”

  她不相信愛情沒有關係，他們有很長很長的時間去驗證。

  林凝眼神顫了顫。

  “我這輩子永遠都愛你”其實是一種祈願，“永遠”這兩個字就很虛無縹緲，連說話的人都不確定自己能做到還是不能做到。

  這更像是少年人對未來和自己都一無所知時，許下的情況諾言。

  但是違逆天性，抵抗本能，則聽起來截然不同。

  更像是深思熟慮後，明知世事人心如何，仍能堅持本心的癡意。

  室內徹底安靜下來。

  兩個人都不說話，氣氛便凝滯住了。

  許久後，林凝率先站起來：“如果你堅持的話……”

  她頓了頓，還是說下去：“我肯定是無法更改你的思想和行為的，但是我想你有權知道，我無法給予你同等的情感回饋。”

  林凝說完，又嚴謹地補充道：“起碼現在不行。”

  付晏原本心碎成灰，聽到最後一句，目光忍不住亮了亮：“那以後呢？”

  林凝誠懇道：“以後的事情我說不準，但我覺得人還是要專注眼下，當下才是最重要的。”

  她委婉而鑒定地向他強調，現在的她對他沒有什麽多餘的感情。

  付晏卻微微一笑，他仿佛稍微緩了過來：“未來才代表無限種可能，我期待未來。”

  他也咬死了不肯放棄，決心要扭轉她的態度。

  林凝：“……”

  偏偏付晏和過往的所有追求者都不一樣。

  林凝麵對那些人的告白時，可以直接拒絕掉，然後迅速拉開距離，減少見麵相處機會。

  但付晏是付家人，而付家人對她很好，已經算是這個世界的大半個親人了。

  她不能像處理過往那些人一樣處理他。

  依照她的想法，最好的解決方式當然是付晏自己想通，不要惦記什麽愛情不愛情的，大家就做兄妹家人。

  付晏偏偏又想不通。

  林凝感覺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對待他才合適。

  她轉過身，想去重新換杯熱水過來。

  付晏誤解她要離開，立刻叫她：“阿凝，還有一件事情。”

  林凝：“什麽事情？”

  付晏按在旁邊沙發上的手指用力到發白——幸好此時無論是他自己還是林凝，都無暇注意這些。

  他竭力維持表麵的平靜：“我是想說，不管你是否拒絕我，我們都還是朋友對吧？”

  林凝怔了怔，如果是放在別人身上，那肯定不適合再當朋友了，起碼不可能和以前一樣親密。

  但是這是付晏……

  林凝肯定道：“當然，”

  付晏一直懸著的那顆心緩緩落地。

  他眼角流露出一點笑意：“是朋友就好。”

  隻要是朋友，兩個人就會有更多的接觸，他就有更多的機會。

  這是獨屬於他的優勢。

  雖然因為林凝對人的感覺太敏銳了，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但細想一下，明麵上追求有明麵上的方便之處。

  起碼林凝不會再把他的一些行為歸類到“兄妹情深”上。

  付晏知道不能做事太著急。

  今天這場談話對雙方都會有一定影響，現在彼此都需要獨處冷靜。

  他主動告辭：“我先回房間休息，明天見。”

  林凝此時的情緒也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麽鎮靜，她點點頭，目送付晏離開。

  等到大門合上，發出輕輕的一聲響動後，她才長舒一口氣。

  林凝走到窗前，想要推開窗戶透透氣。

  結果她的手剛碰到旁邊的觸控按鈕，就看到了飄在窗外的纖雲。

  纖雲：“……”

  纖雲幹巴巴地打招呼：“好、好巧。”

  林凝：“……你沒出去逛園區？”

  纖雲弱弱道：“我不知道去哪……”

  “所以……”林凝慢吞吞道，“你都聽見了？”

  纖雲小小聲說：“我可以沒聽見。”

  她不是故意的。

  實在是林凝問付晏的時候，付晏呆住了，她也跟著呆住了。

  她從來沒見過有女子如此行事，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

  等反應過來時，還沒溜走，就被林凝抓住了。

  纖雲低下頭。

  雖然林凝給她的感覺非常舒服，她也很喜歡林凝。

  但是她偷聽到這種私事，林凝會罵她的吧？

  林凝思索片刻，卻問道：“那你怎麽看？”

  纖雲愣了一下：“我？”

  林凝無聲看她。

  纖雲猶豫片刻，怯怯道：“我覺得，像你這樣的人，如果不討厭，或者不抗拒，應該就是可以試一試的意思了。”

  林凝失笑：“這是什麽說法？”

  纖雲表情認真：“我隻是覺得你看上去不像是會先心動再行動的人，有些人是這樣的，需要先接受，允許別人的感情流進來，才能培養自己的感情。”

  林凝被她說得怔忪。

  她喃喃道：“好像有點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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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說：

  想了很久，阿凝如果發現付晏喜歡她會怎麽辦。

  最後確定以及肯定，她從性格上就不可能是那種發現了別人的感情後自己糾結猶豫的人，她就是直接而堅定，覺得自己無法回饋同等的感情，就會選擇最恰當的時間讓對方及時止損。

  甚至從我一開始給她的設定來看，她甚至不太可能會對別人產生愛情，付晏能抱得美人歸，主要是我這個親媽的功勞啊，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