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說話的人膀大腰圓，老實憨厚，全然沒有一副暗探該有的樣子。

  　　當然這種人往往能做那把藏得最深的劍。

  　　“我不信。”趙客漫不經心地擦著刀，猩紅的血染紅了白色的絲帕。

  　　“他都交代了還能有假？”坐在桌前的人衝出來，指著趙客的鼻子，“你這人怎麽這麽不講道理？”

  　　趙客斜了那人一眼，“道理是個什麽東西，我不知道。”

  　　話落，趙客手腕一轉，那人又被她封了喉。

  　　“聽殿下說，你們個個身負武功，怎的不反抗？”

  　　趙客話音剛落，屋內還活著的人便群起而攻之，他們知道，無論自己是不是太後的暗探，今日都得死在趙客手裏，倒不如拚死反抗，好歹還有活著的機會。

  　　可惜他們低估了趙客的戰鬥力。

  　　不到一刻的工夫，一屋子人皆成了趙客的刀下亡魂。

  　　無論是人還是動物，隻要牙縫鑽了血，就再也收不了手了。

  　　趙客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昨日意氣風發的少年變成今日這般惡魔的模樣，而這兩種性格的轉變未曾經過長時間的磨煉和捶打，而是突然就變了。

  　　或許，她很早之前就變了。

  　　“殿下，恩師。”趙客欠身行禮。

  　　“王府憑空少了這麽多人定會引起旁人的懷疑，”狄仁傑撫著胡須，在地上踱著步子，“這件事我們必須要盡快解決。”

  　　趙客：“這事恐怕不好解決。”

  　　狄仁傑點點頭，“確實不好解決，要不這樣，”狄仁傑突然抬頭，雙眼散發著智慧的光芒，“你帶著徐柏和師延護送殿下回均州，待到均州後，你從均州獄裏提十五名沒有家人的死囚，接下來要做什麽，我想你應該明了吧。”

  　　“學生明白。”

  　　這時，李顯突然咳了一聲，“這十五個人是本王養的死士，除了本王，旁人不知道他們的存在。”

  　　趙客和狄仁傑愣了愣，一時語塞。

  　　說這位廬陵王有勇有謀吧，他懦弱地連老婆都怕，說他愚蠢吧，他卻有大智慧，想來這就是“大智若愚”吧。

  　　趙客粲然一笑：“這樣便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明鏡說的是，”狄仁傑長舒一口氣，看了看屋外，“天色已暗，殿下該啟程了。”

  　　“恩師，我下去準備一下。”

  　　狄仁傑點點頭，“去吧。”

  　　“喏。”

  　　半個時辰後，一輛不起眼的馬車駛出了寧州城的大門，徐柏騎著馬走在前麵，孟師延和李顯坐在馬車中，趙客則充當車夫，金子、銀子、珠子停在車頂上，而不怎麽出現的寶子卻立在趙客的肩頭。

  　　“明鏡，你為何要給這幾隻鷹起這麽個名字？”李顯掀開車簾，眼神充滿好奇。

  　　趙客朗聲一笑，“您有所不知，多年前我重病掏空了家底，導致家中日子清苦，自此以後，我便心無旁騖地賺銀子，為了討個好彩頭，便用金銀珠寶給它們命名。”

  　　李顯聽後一歎，“本王離開的時間太長了。”

  　　趙客笑了笑，“總有一天您會回去的，您會帶著我們回長安。”

  　　李顯頭一歪，“你就這麽相信本王？”

  　　“自然相信，”趙客側目，“旁人都說殿下資質平庸，並非帝王之才，我看不盡然。”

  　　“哦？”李顯不可置信地看著趙客，“不盡然什麽？”

  　　“殿下懂得韜光養晦，隱藏鋒芒，這一點就比跟太後硬碰的朝臣們好多了。”

  　　“不愧是趙尚書的女兒，小小年紀竟有如此見識，看來本王又多了一條左膀右臂。”李顯毫不吝嗇地誇讚著趙客，這正是他的高明之處，他並沒有利用自己是李唐正統的身份去壓製任何人，而是禮賢下士，不與任何人交惡，當然這樣也不會留下把柄。

  　　“殿下謬讚，趙客這一生隻為明君赴湯蹈火。”

  　　李顯笑著點頭，又問：“倘若太後登基，你覺得她會是位明君嗎？”

  　　趙客一怔，雖然李顯挺仁慈的，但也不能令他不悅。

  　　“我無法判斷太後會不會成為一代明君，但我相信，她定會名震千古，至於她的功過，自會有後世評判。”

  　　“那你為何篤定本王一定會是位明君呢？”

  　　“殿下寬仁，不會差到哪兒去。”

  　　趙客嘴角輕輕揚起，昏君可不是誰都能做的，尤其是李顯，一輩子被兩個女人施壓，更沒有成為一名昏君的潛質。

  　　一行人馬不停蹄地趕著路，李顯已經被顛簸得不成人樣了，但為了能盡快回封地，他一直強忍著不適，他不能連累一家老小。

  　　“殿下，喝點水。”趙客將水壺雙手遞上。

  　　李顯接過水壺，他臉色蒼白，像得了重病一般，但還是強撐著問了一句，“大概還有幾日的路程？”

  　　“兩日，”趙客拍了拍李顯的後背，“殿下回去後一定要勤加鍛煉，身體這麽差可不行。”

  　　孟師延捅了捅趙客，趙客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話說得太重了。

  　　“明鏡說得有理，日後本王還會陷入更加危險的境地，不能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如此便好，”趙客替李顯蓋上被子，“殿下是我們所有人的希望，所以一定要保重身體。”

  　　李顯點點頭，沉沉地睡了過去。

  　　兩日後，幾人終於將李顯送回了封地，踏上均州的這一刻，李顯才鬆了口氣，一行人一直繞到王府的後門，李顯上前有規律地敲了幾下。

  　　很快門被打開了，開門的是位貌美的女子，趙客瞟了幾眼，想必這就是韋氏了，人長得倒是很漂亮，就是太愛做夢了。

  　　“你們進來吧。”李顯回頭揮了揮手。

  　　王府並不是很氣派，跟太平公主在正平坊的宅子比起來簡直就像一座茅屋，不過均州並不是很富庶，王府能建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諸君請坐。”

  　　趙、孟、徐三人行禮後規規矩矩地跪坐在席子上。

  　　“此行辛苦你們了，要不在均州待幾天再回寧州如何？”李顯很是誠懇，讓人難以拒絕。

  　　“殿下，”趙客欠了欠身子，“我想我們三人需盡快返回寧州，緣由是均州人多眼雜，而我又被太後注意到了，待得時間長了恐生變故；再者，疏通九淩河的工程很快就要開始了，我們得回去協助恩師。”

  　　“那好歹等過了夜再走吧。”韋氏突然發話。

  　　趙客這才意識到天快黑了，於是她點了點頭，“也好，等明日五更我們三人再啟程。”

  　　這個時候的韋氏並沒有那麽強的野心，反而她的行為舉止裏透著賢良淑德，趙客抿了口茶，想必她心態的轉變應是從武後稱帝開始的吧。

  　　“對了，”李顯聲音突然提高，“明鏡的金銀珠寶今日還沒喂食吧！”

  　　“多謝殿下關懷，它們經常自己捕食，不會餓著的。”

  　　言語間，珠子抓著一隻信鴿飛了進來。

  　　“珠子，你又抓人家的信鴿。”趙客訓斥道。

  　　“打開看看吧，平常百姓是不會用信鴿傳信的。”孟師延提醒道。

  　　趙客聞言取下信，看了上麵的內容後，神色突然凝重起來，“殿下，我想您得出去轉一圈了。”

  　　趙客將信遞給李顯，李顯看後，隨即起身出了房門，韋氏見狀，連忙跟了上去。

  　　“珠子，”趙客摸了摸珠子的腦袋，“幹得漂亮。”

  　　珠子是趙客這四隻鷹裏最聰明的一隻，甚至有時聰明到令趙客汗顏。

  　　“趙明鏡兒，”孟師延捅了捅趙客，“你說珠子是不是成精了？”

  　　趙客拍了一下孟師延的額頭，“你問問柏兄，它成精了沒？”

  　　孟師延又轉向徐柏，“柏兄，你說呢？”

  　　“我看你才是精。”徐柏這一句堵得孟師延啞口無言。

  　　“我終於知道柏兄為何不愛說話了，”孟師延往趙客身邊靠了靠，“原來他知道自己隨便一句話就能堵死人。”

  　　徐柏輕聲一笑，“我隻堵你的嘴。”

  　　“你看你看，”孟師延抱著趙客的胳膊，用幽怨的眼神看著徐柏，“他欺負我。”

  　　“行了孟小娘子，柏兄若真想欺負你恐怕連抱著我胳膊撒嬌的機會都沒了，”趙客突然反手捏住孟師延的耳朵，“你有點郎君的樣子成不成，我看還是孟叔父揍得少了。”

  　　趙客雖然揪著孟師延的耳朵，但力度放得很小，說來可真奇妙，她對孟師延一直很包容，即便孟師延調皮嬌氣她也能容忍。

  　　“除了我阿爺阿娘，就隻有你對我最好了。”孟師延嘟了嘟嘴，委屈巴巴地看著趙客。

  　　“好了，”趙客推開孟師延，“以後還會有更多人對你好的。”

  　　徐柏看著二人，嘴角向上揚起，他已沒了往日的滄桑，身上也多了絲人間煙火氣。

  　　“明鏡，你說我們選的這條路對不對？”孟師延突然正經起來，令其他二人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我們選擇的路是正確的，”趙客撈起茶杯一飲而盡，“隻是這條路異常艱難，一不小心我們會墮入萬劫不複之地。所以，師延你要不要回去？”

  　　孟師延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我不回去，我說過，你做什麽我就做什麽，你不許趕我走。”

  　　“師延，我還是希望你考慮清楚，走上這條路，我便再也不能護你周全了，甚至我連我自己都保護不了。”

  　　“沒關係，”孟師延坐直了身子，“這條路，兩個人比一個人好走，三個人比一個人好走，四個人也比一個人好走，更何況我們身後站著整個李唐皇室，站著成百上千的李唐舊臣。”

  　　“師延說得對，柏兄答應過你，會陪你一直走下去。”徐柏目光堅定地看著趙客。

  　　趙客從未感覺自己這麽有力量過，她握住徐柏和孟師延的手，“我會盡力保全你們二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