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那人淡淡一笑，往她的方向走了一步，笑的溫柔而又和善：“葉嫵……”

  　　仿佛乍然出澗的清泉清泠自然，又仿佛入林的微風，拂人心脾，葉嫵第一次認識到，一個人說話的聲音也能這般好聽。

  　　更何況他的相貌亦是上佳，傳言裏是個極其和善的人，葉嫵開始有點理解她以前為什麽會對這個人喜歡的無法自拔了。

  　　“葉嫵……你想要什麽？”

  　　兩個人的視線膠著在一起，葉嫵好似受到蠱惑一般，腦海裏升起了一個極其強烈的念頭：“嫁給他……去跟掌門說，一定要嫁給他……”

  　　“我……”

  　　葉嫵張開了嘴。

  　　宋沐時的胳膊自然垂落，寬大的袖底遮住了手指。若是有人能夠窺視到裏麵的場景，定然能夠發覺，他的手指緊張的蜷起，手背上甚至鼓起了青筋。

  　　然而就在此刻，有人突然推開殿門急匆匆的闖了進來。

  　　"掌門，有人私闖禁地，打傷了好幾個守門弟子。"

  　　那人跑的上氣不接下氣，一進門就高聲大喊，喊到一半，看到大殿上站著的眾人，這才訕訕的住了嘴，試圖挽回：“這……妖物奸猾，弟子們都受了重傷。”

  　　“你的規矩學到哪裏去了，吵鬧什麽，不成體統。”這人亦是掌門南宮穆親傳的弟子之一，嚴厲的訓斥了兩聲，注意力就轉到了他的話上去了：“人……妖抓住了嗎？”

  　　“抓住了，是隻白狐，正想請問掌門怎麽處置。”

  　　“白狐？”南宮穆沉思片刻：“既然抓住了，又做什麽大驚少怪的，之前輕兒不是想要件白色披風嗎？就將這狐狸剝了皮，給她做個毛領子去。”

  　　“可那妖狐，有八尾……”這弟子呐呐的道。

  　　八尾白狐？！

  　　葉嫵仿若被人當頭錘了一棒，驟然清醒，洶湧澎湃的情感如潮水般退了下去。

  　　葉嫵想也沒想，在南宮穆再次開口之前，迅速說道：“那是我的靈獸……掌門，靈獸蠢笨，許是跑錯的地方，請你放過它吧。”

  　　宋沐時眼裏期待的光漸漸的暗了下去，不解的看著她，繼而升起一抹複雜的神色。

  　　“私闖禁地可是大罪。”南宮穆道。

  　　“不是說……我救了宋師兄，想要什麽獎勵都可以嗎？還請掌門將靈獸還我。”葉嫵不是個擅長說軟話的人，也拿不出卑微的態度。一個請字已經說的極其的不自在。

  　　然而涉及到白許許，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南宮穆還在猶豫，這時，身後又傳來一道清冷淡漠的嗓音：“那小獸可闖下什麽大禍了？”

  　　這話是對著進來的稟告的弟子說的。

  　　“啟稟太上長老，剛進禁地邊緣便被守護大陣發現阻攔了。”那弟子恭敬的回道。

  　　葉嫵看向詢問的人，又是一個她不認識的。被稱作太上長老，隻怕地位不低。

  　　葉嫵看不清他的長相，隻覺得此人像是融進了一層薄霧一般，看起來影影綽綽的，唯一能夠肯定的是，這人氣質清冷，如同深雪，與在場眾人大不相同。

  　　“既如此，掌門師侄何不順手推舟，將它物歸原主，也算是替宋師侄全了秘境裏的恩情。”

  　　一絲驚喜從她的眼底升了起來，葉嫵聽到南宮穆停頓了一下，意有所指的問道：“葉嫵，你可想好了？”

  　　“是……”葉嫵斬釘截鐵道。

  　　宋沐時垂下眸子，裏麵的光已經完全消失了。

  　　……

  　　葉嫵抱著一臉凶相的狐狸往住的地方走去，一開始葉嫵還以為小狐狸私闖禁地，一定受了不輕的傷。結果見了麵才知道，它竟然十分凶猛，傷了不少清瀾宗的弟子，自己卻分毫未損。

  　　怪不得那去稟告的弟子提起它來咬牙切齒的模樣。

  　　隻是困在陣裏折騰很久，看著極為狼狽。

  　　葉嫵看著仿佛從泥灰裏滾了一圈的狐狸，下意識的猶豫起來，被小家夥惡狠狠的瞪了一眼，這才認命的將它抱了起來。

  　　“你居然嫌棄我？”小狐狸聰慧，不敢相信它千辛萬苦的回到她身邊，居然從她的眼神裏看到了濃濃的嫌棄。

  　　葉嫵急忙按住它作亂的爪子，防止它在懷裏亂動，小聲的安撫了它一句：“沒有，就算髒了也是隻最漂亮的髒狐狸。”

  　　天可憐見，這小狐狸除了長得漂亮，葉嫵實在是不知道她還有什麽別的其它的優點。

  　　好在小家夥聽了，還算滿意，沒有再繼續搗亂。

  　　“葉嫵……”

  　　葉嫵抬頭，周圍的樹葉拂動起來，斑駁的光影透過葉縫，打在對方的側臉上，一如既往的溫潤。

  　　她停下了腳步，不動聲色的扣緊了小狐狸的爪子。在看到宋沐時的那一刻，小狐狸喉嚨裏咕嚕嚕的低吼了一聲，咬住了她的手指。

  　　“宋師兄……”

  　　宋沐時走了過來，他的視線先是放在了小狐狸的身上，打量了一番，然後輕輕的笑了起來。

  　　“它看起來精神倒是不錯……”

  　　“嗯。”

  　　小狐狸的牙齒又尖又利，葉嫵被咬的手指發麻，眉頭不由自主的皺了起來。

  　　宋沐時躊躇了一下，走近了兩步：“葉嫵……行天入境，多謝你。”

  　　“已經謝過了。”葉嫵示意他看向懷裏的小家夥。

  　　“適才你走後，師尊已經罰了薑令。他以權謀私，已經被逐出山門。”

  　　葉嫵愣了下，她之前滿腦子裏都是小狐狸的安危，倒是把這一茬給忘了。隻是，罰與不罰，跟她已經沒有什麽太大的關係。

  　　畢竟，她也要離開清瀾宗了。

  　　剛才要求將小狐狸還回來的時候，大殿裏其他的長老中有人提了一嘴，既然她在行天入境中將扶桑枝毀了，她本人又是個沒有靈根的。清瀾宗不養閑人，提議將她送回原籍。

  　　所有人都以為葉嫵不會同意。

  　　畢竟誰都知道，她是費了多大的心思才留在清瀾宗的，本來在提條件的時候，沒有提出跟宋沐時在一起已經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了，令人沒有想到的是，葉嫵居然同意了。

  　　“好，我願意下山。”

  　　全場的人都驚住了，其中也包括宋沐時。

  　　“葉嫵……”宋沐時認真的看著她，語氣異常堅定：“你放心，我會讓你留在山上的。”

  　　……

  　　“怎麽？不是要死要活的要嫁給他嗎？怎麽對人家這麽冷淡。”

  　　宋沐時前腳剛走，懷裏的小狐狸就氣呼呼的從她的懷裏跳了下來，陰陽怪氣的嘲諷了一句。

  　　它的屁股正對著葉嫵，尾巴一搖一擺的，雪白的絨毛有長有短，甚至有的地方還禿了一塊兒。

  　　葉嫵的視線全被它的尾巴吸引走了，待小狐狸反應過來，凶狠的呲了呲牙：“看什麽看……”

  　　葉嫵隻好摸了摸鼻子，將目光收了回來。

  　　兩個人很快就回到了葉嫵在後山的住所，她在床上呆呆的坐了一會兒，準備收拾起自己的行李。

  　　小狐狸兩三下蹦到了旁邊的桌子上，居高臨下：“葉嫵，你想走嗎？”

  　　葉嫵怔了怔，搖了搖頭。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宋沐時！”小狐狸氣的頭腦發懵，忍不住想用尾巴抽她。

  　　葉嫵隻覺得一陣白影迎麵而來，下意識的抓住了，將小狐狸扯進了懷裏。它作勢就要咬葉嫵的手，忽然聽到對方悠悠的歎了口氣。

  　　“不是的……”

  　　“我想留下……是因為……我想入仙途。”

  　　小狐狸納罕的抬起了幽藍色的眼睛：“可你沒有靈根……”

  　　“嗯……”葉嫵又不說話了，失落的垂了眸子。

  　　可是即使如此，心裏頭的悸動也沒有減輕多少。若說一開始在行天入境，她對修仙一事還十分懵懂，但自從這次去主殿，見了掌門，見了一行的長老修士之後，想要修仙的念頭便忍不住強烈了起來。

  　　她深刻的意識到了，作為凡人跟修士之間的區別。

  　　他們僅僅是修士而已，雖說凡人都會尊稱一句仙長，實際上他們並沒有真正的超脫凡塵，成仙成道。

  　　可即便如此，無論是他們身上的威壓，還有能力，都已經與凡人遠遠的劃開了界限。就比方今天來說，若清瀾宗的人若是想對她做點什麽，簡直就跟碾起一個螻蟻一樣簡單。

  　　這種屈居於人下的滋味，葉嫵很不喜歡。

  　　她也想變強，既不用聽從於他人，也能保護好身邊，在乎的東西。

  　　她的目光落到了小狐狸的身上，手指輕柔的替它梳理起尾巴上淩亂的雜毛。

  　　小狐狸沒想到葉嫵會突然動手，它先是瞪大了眼睛，然後慢慢的，瞳孔裏的怒色一點點的消失的，不自在的扭了扭屁股，攤在了葉嫵的懷裏。

  　　算了，看在她心情不好的份上，留給她捏一把吧。

  　　“你……你別捏我尾巴根……”小狐狸眯著眼睛，軟軟的說了一句。

  　　小狐狸舒服極了，不知何時翻了個身，露出了白花花，軟綿綿的肚皮，正迷糊的差點睡著的時候，突然聽到外麵傳來一聲炸雷。

  　　葉嫵的房門被踢開了。

  　　小狐狸翻身而起，渾身毛發猛地豎了起來：“嗷……”

  　　是誰打擾小爺享受？

  　　還沒等看清來人，就見一道風風火火的身影闖了進來，拉起葉嫵就走。葉嫵一個沒注意，站起身，小狐狸四腳朝地啪嘰摔了下去。

  　　“葉嫵快走……我師父讓我來尋你。”

  　　“等下……”葉嫵急忙把地上暈乎乎的小狐狸撈進懷裏。

  　　走出門去的時候，正好撞上了提著包袱往外走的薑令。

  　　薑令一見葉嫵，眼神立刻變得凶狠起來，隻是礙於顧歡在旁邊，沒有說什麽。

  　　顧歡也看到了他，今天她就在大殿裏，隻是一直躲在自家身後，葉嫵沒有注意到他。看到薑令不懷好意的將視線投過來，頓時停住了腳步。

  　　“看什麽看，老娘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你信不信？”

  　　顧歡在清瀾宗的輩分極高，與掌門齊平，薑令瑟縮了一下，垂下了腦袋。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麽壞主意，不服氣想等葉嫵下山報複是吧？我告訴你，葉嫵不會走，我師父已經打算收她為徒了！”

  　　顧歡的話仿佛一道驚雷，將在場所有人都炸在了原地。

  　　薑令不敢置信，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喃道：“不可能，太上長老為什麽要收一個沒有靈根的人。”

  　　但顧歡卻沒有再多做解釋，趾高氣揚的拉著葉嫵走了。

  　　“不可能……”薑令渾身發軟，恨不得狠狠的扇自己幾巴掌。

  　　他今天都是做的什麽事，好好的把清瀾宗弟子的身份作沒了，居然還給別人鋪了路。

  　　該死……都怪關瀧，要不是他挑撥，自己也不會被衝昏了頭腦做下這種糊塗事。

  　　薑令站起身來，陰沉沉的往關瀧的住處走去。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