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回頭
作者:落日薔薇      更新:2023-03-30 21:09      字數:3926
  第55章 回頭

  陸家的大門敞著, 春光正好,和煦暖陽斜照入宅,半個廳堂都沐浴在陽光裏,天已經漸熱。

  今日明舒與陸徜出門, 午間不回來用飯, 曾氏不必準備飯食,難得偷個閑, 給自己煮了碗八寶茶, 坐陰涼角落裏逗趴在腳邊的招寶解悶。

  兒女在身邊雖然熱鬧, 不過偶爾的清靜也很愉快, 所謂偷得浮生半日閑,便是眼下這光景。

  逗了一會,曾氏靠在椅背上閉眼呷茶,門外忽然風風火火闖進來一個人。

  “阿娘!”明舒清脆的聲音響起, “我阿兄什麽時候定了親?大嫂是誰?你怎麽從來沒同我提過!”

  “噗!”曾氏半口茶險些噴出,“定親?他幾時定的親, 我怎麽不知道?”

  陸徜跟在明舒身後跨過門檻進屋, 滿臉俱是無奈, 明舒已經在他耳邊問了一路。

  他中會元這消息, 都比不上他定親的消息來得讓她震驚。

  明舒就將在杏榜前發生的事一說,曾氏的注意力自然而然也被“定親”一事吸引,狐疑地看著陸徜, 陸徜並沒出聲解釋,隻是撇開頭去。

  “阿兄可說了,非她不娶!”明舒急得不行, “快告訴我, 是什麽樣的姑娘?”

  “哪有什麽親事, 他就沒定過親,在外頭信口胡謅。”曾氏罵了陸徜一句。

  明舒詫異地望向陸徜:“阿兄,你撒謊啊?這可是你的親事,傳出去後,沒人嫁你的!”

  “也不完全是撒謊。”曾氏卻按按明舒的手,坐回椅子上,端起茶呷了口,“確實有那麽一位大家閨秀。”

  “阿兄的意中人?”明舒坐在曾氏旁邊的小杌子,聽故事般專注。

  心髒不知為何,跳得有些許快。

  可能,阿兄的故事動人心魄。

  “那姑娘和他打小相識,人生得漂亮,性子也好,是位大戶人家的千金,從小就喜歡他。偏他心高氣傲,因為不滿那姑娘父親所為,連帶著疏遠了那位姑娘。赴京之前,姑娘親自找他問明心意,他把人家給拒絕了。現在他倒是想通了,可人家姑娘未必等他,興許早就許了人家,什麽‘非她不娶’,隻是你阿兄的一廂情願而已。”

  曾氏慢條斯理說著,陸徜一聲未吭,目光卻漸漸遙遠。

  隻有明舒睜著清澈的眼眸,真情實感地聽著——胸口有些發緊,像被什麽扯動般。

  這個故事,似乎讓她感同身受。

  “明舒,若你是這個姑娘,你會等他嗎?”曾氏輕撫明舒的頭,問出陸徜心裏的問題。

  明舒搖搖頭:“不等。”

  為什麽要等一個已經遠去的人?且那人就連一個等待的理由都沒給她。

  陸徜閉閉眼:“別說了。”

  明舒忽然又心疼他:“如果阿兄回去得夠快,也許她還沒定親嫁人呢。世事難料,也許老天爺給你留了一線機會。”

  “如果是你,若再見之時尚無良人,又可願回頭?”這話是陸徜問的。

  明舒依偎曾氏身邊,下意識要搖頭,卻見陸徜靜靜看著她,宛如她真的就是他口中那個姑娘,她心口仍是一緊,仿佛被他無形目光化作的大手握住,出口的話便改了。

  “若是阿兄這樣的男子,也許……會想回頭吧……”明舒也不知自己是安慰他,還是心內就這般認定的,脫口而出後很快又道,“我又不是那姑娘,你們老問我做什麽?說來那姑娘我認識嗎?”

  “你認識。”曾氏道。

  “阿娘?”陸徜不知曾氏要說什麽,蹙眉道。

  “那姑娘……”曾氏頓了頓。

  明舒心陡然懸起,不知何故。

  “她姓簡。”

  明舒忽重重垂下頭,以手按在額側,雙眉緊擰。腦中突如其來的疼意與淩亂的光影,讓她忍不住痛呼出聲。

  “明舒?!”陸徜衝到她身邊扶住她。

  曾氏歎口氣。

  還是不行,這記憶……怕沒那麽容易恢複,仍要從長計議。

  明舒緩了緩,頭疼漸散,扶著陸徜的手坐好:“阿兄,我沒事……”

  她想繼續剛才的話題,但話沒說完,門外就傳來敲鑼打鼓聲。

  官府的小吏,來陸家報喜了。

  金花帖到。

  一大群人湧到陸家外道賀,曾氏與陸徜不得不起身相迎。這一屆的會試頭名是陸徜,第二名,則是宋清沼。

  殿試就在三天後,倘若陸徜能奪魁,那他不僅僅將是本屆狀元。

  解元,會元,狀元,三元及第,無上殊榮。

  ————

  虧得殿試是在三天之後,正巧是明舒與陸徜約定的三日之期的歸來日。她答應陸徜,最多隻在衛家留三天,不論查不查得出來,她都要回來。

  這樣算來,她趕得及瞧見阿兄高中。

  翌日一早,明舒喬裝打扮妥當出了家門,陸徜跟在她身後將她送到衛府之外,遠遠看著她敲開了衛家大門。

  厚重的門被人從內打開,迎麵出來個褐衣小廝,狐疑地上下打量著站在門外的人。

  素青道袍,黃冠縛髻,手持佛塵,背纏桃劍,門外這人,是個容貌清麗卻眉目清冷的女冠。

  明舒手結陰陽印,向小廝行個道禮,按之前想好的那般報上身份,小廝神情一凜。

  時下道教興盛,尋仙問道者甚多,修道者不拘男女,有半途入道之人,亦有自小便拜入名門修行之士,而其中又以後者為尊,被當作正經修士看待。明舒所扮的,便是這一類。

  “在下出世曆練,在汴京盤桓數日,觀天象察覺此地有異,便依天象所指趕到此地,發現貴府恰是天象所指。”明舒裝模作樣掐指一算,“貴府主人有武曲星君庇佑,這些年應當武運亨通,步步高升,貴府之上有紅光吉氣籠罩,但近日這紅光已暗,吉氣散去,有灰霧侵襲。府上定然有不平之事,且長達數月,已經影響到貴府主人運勢。我本方外之士,以降妖除魔衛道為己任,不求分毫。小哥若是方便,可否讓我進去看看?”明舒道。

  “仙子,這事小人做不了主。”她倒是說中了幾分要害,小廝將信將疑,但他並非做主之人,自然無法答應。

  “或者小哥可否向貴府主人通傳一聲,讓在下見貴府主人一麵,在下自能勸服他。”明舒又道。

  “家主今日不在家中……”小廝猶豫片刻,又道,“要不您稍待片刻,小人去進去問問二爺。”

  明舒知道他說的二爺,就是衛獻的弟弟衛朝,當下頜首。

  小廝再度闔上門,明舒站在門口等了半盞茶時間,門再度打開。影壁後出來個瘦高的中年男人與一個豐腴的女人。不消說,那女人就是此前找上明舒的衛二夫人劉氏,那瘦高男人正是她丈夫衛朝。

  這對夫妻倒也有意思,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天生互補般,一邊吵嚷著一邊急步往外走來。

  “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哥的脾氣,他不喜歡陌生人進家門,況且上個月不是剛請上清宮的道長回家看過,你又鬧什麽?要是讓大哥知道了,有咱們好果子吃!”衛朝壓低了聲音罵道。

  “上清宮那道士就是來騙錢的!錢是拿了,事兒可沒辦成。他走之後,家裏太平了嗎?你看看我這腦袋!看看!”她說著一撩鬢發,露出額角的淤青,“前兒夜裏我才被嚇得摔到石階上,得虧運氣好沒磕破頭。”

  “你那不是貓嚇的嘛!”

  “咱家什麽時候養過貓了,貓好端端竄出來嚇我做甚?你們滿園子倒是找到那隻貓了?指不定就是邪祟變的!這都第幾次了,我都被嚇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這好不容易有高人自請上門,你還不人查查?”

  明舒在外頭聽得一清二楚,衛二夫人的嗓門還是那麽大。

  “可是大哥他……”

  “大哥大哥大哥,他是你老子麽?這麽聽話?這麽多年在他麵前氣都不敢吭一聲,孫子一樣慫。我要早知道你這德性我就不嫁進你衛家門了!衛朝我可告訴你,這事要再不解決,我就帶著孩子回娘家去住!”劉氏嫁來之時,衛家尚未發跡,她的出身並不高,也隻是普通的市井小民,說話可不好聽。

  “你小點兒聲!”衛朝忙做了噤聲表情,左右看了看,被逼妥協,“行行行,先見見那人再說,搞不好也是個招搖撞騙的。”

  劉氏白他一眼,走到門前,衝明舒使個眼神。

  明舒會意,朝衛朝和劉氏結印行禮。

  據劉氏所言,衛家由衛獻說了算,而衛獻規矩大,別說下人,對親弟弟都是動輒責罰,所以這衛朝很怕他。衛獻不喜外人入宅,所以府中除了衛獻外,很少將外人領進宅中,劉氏雖然嘴上抱怨,心裏頭其實也敬畏這個大伯,不敢明目章膽把明舒往家裏領,明舒隻能出此下策,與劉氏暗中串通。

  衛朝一見明舒的模樣就是一愣。他萬沒料到是這般年輕貌美的小娘子,那心思便有幾分活動。兼之明舒一眼看穿他的想法道:“無量天尊。這位施主,在下知道你心中定有所疑,不信在下之言。無妨,隻請施主聽在下幾句再做定奪。”

  她聲清冽,語速不疾不徐,頗帶幾分讓人信服的仙氣,衛朝便道:“你說說看。”

  “府上應該是請高人擺過驅邪擋煞的風水陣吧,活水東引,如青龍護宅;背山為玄武,玄武坐宅鎮平安;南有蓮池為朱雀,西接側園曲徑通幽為白虎,四神俱全,乃是上上風水。我可有說錯?”

  “……”衛朝聽得呆了呆,很快道,“仙子高人。”

  這的確是當初建宅之時特地找人看過後才建的,竟被她一語道破,委實叫人驚詫。

  明舒謙虛擺擺手:“若是施主覺得在下所言不虛,可否讓在下進宅一觀,讓在下再與你細說一二。”

  “仙子,請。”衛朝忙躬身請明舒入內。

  明舒跟著他進宅,朝劉氏笑了笑。

  她可沒學過風水,這些是劉氏為了能讓她衛家,提前透漏給她的,她再加幾句信口胡謅的話,能把人給哄過去就成。

  ————

  衛宅東麵的蓮池畔,衛夫人杜文卉正與人坐在亭內閑話。

  “若怡,你這氣還沒消嗎?今日杏榜放榜,我聽說清沼得了第二名,這可是件大喜事,你不家去瞧瞧?”杜文卉一邊輕輕咳著一邊勸來人。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國公府的長媳許氏,若怡是她閨名。

  因著明舒之事,許氏負氣離府,又不便回娘家,索性打著探望閨中密友的名頭到衛家小住。衛獻雖不喜外人入宅,但國公府的麵子還是要賣,因此也沒說什麽。

  “不回。我辛辛苦苦十月懷胎生的兒子,到頭來心都向著外人,我還回去做甚?”許氏已在衛家住了三日,但國公府隻派了個管事前來接她,她不止沒消氣,愈覺委屈,不肯回去。

  “再過三天,可就是殿試之期,清沼若是中了狀元,你可馬上就是狀元母親了,真不回?”雖然許久未見,杜文卉還是了解許氏這好強要麵子又固執的個性,因此勸道。

  國公爺長壽,許氏這世子媳婦做了二十多年,還沒熬到頭,就盼著這狀元娘能風光一把,到了殿試那天,她必是要回的。

  “到時再說吧。”果然,許氏不自在道,目光隨意一轉,忽然望向小園子入口處的月門,“那些人是誰?”

  杜文卉順之望去,隻見園外進來幾個人,遠遠望去,隻依稀辨認出二房夫妻兩帶著什麽人進了園子。

  “靈雪,去問問二爺,是誰來了?”杜文卉便打發身邊的丫鬟去問。

  丫鬟去了很快就回來。

  “稟夫人,二爺帶了位女道士進門看宅,說是……說是打算除祟。”

  “這又是哪來的江湖術士,跑到你家來招搖撞騙!”許氏先開了口。

  杜文卉眉心微擰,隻看著慢慢走近的二房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