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赴試(修)
作者:落日薔薇      更新:2023-03-30 21:09      字數:3936
  第45章 赴試(修)

  三月花期, 百花繁盛,春寒漸去,汴京城迎來春暖花開的時節, 巷陌間的行人褪下厚重冬衣, 換上俏麗春裳, 婀娜的女郎宛如枝頭盛放的花朵,處處都透著勃勃生機。

  今年的汴京春天又比往年要更熱鬧一些,蓋因三年一屆的春闈馬上來臨時, 坊間酒肆茶館裏的談資通通都是關於春闈的, 民間小報亦送得飛起, 就連賭檔中都開了春闈的賭盤。

  一切, 都如火如荼。

  春闈在貢院舉行, 由禮部主持, 一共三場,每場三天,共九天六夜。自考生入場那日起, 便不得踏出考場, 直至會試結束。在此期間,一應吃喝拉撒都在考場,幹糧也需自備。

  離春闈尚有三日,曾氏和明舒就開始準備陸徜春闈所需之物。除了幹糧外, 還有應試所需筆墨紙硯等物,及日常起居所用的蠟燭油布等等,明舒甚至還塞了個燒水用的小泥爐,好讓他在裏頭能喝上熱乎水……東西一點一點加進去, 不知不覺填滿考籃還不夠, 另外又拿了個藤籃放了才勉強收下。

  陸徜出來看到, 不免道:“夠了,又不是搬家。”

  “多帶些,有備無患。”明舒邊說邊一層層拉開考籃的抽屜,拉著陸徜看屜裏收拾的東西,每層抽屜都分類歸納整齊,這裏是文房四寶,那裏是常用藥物……她一項項地指著說給他聽。

  陸徜便認認真真都記在心裏,偶爾抬眼瞧見明舒的眉眼,滿心俱是暖意。

  明舒直說得口幹舌躁,確定自己沒漏下任何一個角落,這才結束:“等阿娘做好幹糧給你放進去,就齊全了,出行前我再給你檢查一次。”

  “歇歇吧。”陸徜倒了杯茶遞給她。

  她一飲而盡,並沒歇的打算,反又從隨身荷包裏摸出兩樣東西,一張是簽文,一張是紅色護身符。

  “看,你讀書的時候,我和阿娘去廟裏求的。上上簽!”她把簽文塞進陸徜手中,又扯開護身符,踮起腳,“阿兄,低頭。”

  “這什麽?”陸徜嘴裏問著,頭卻乖乖低下。

  “保佑你高中的護身符,帶著!”她給他掛好符,將符在他胸口緊緊按了按,滿意地笑了。

  “鬼神之語……”陸徜不信這些,剛要反駁,見明舒板起臉抬起下巴,不善地盯著他,他便將言語吞落,隻點頭,“多謝你和阿娘。”

  “那我們可就等你高中!”明舒這才高興。

  ————

  三月初十,天光晴好,會試之期到。會試乃是學子一生中的頭等大事,大多人都舉家出動,前來送考,陸家也不例外。陸徜本不想勞累曾氏和明舒跑這一趟,但母女二人比他這即將赴試的人還要興奮,他攔也攔不住,隻能隨她們去了。

  貢院外裏三層外三層擠滿了人,正在等著考場開放。到處都是家人在殷殷叮囑學子們的畫麵,馬車都進不了附近的街巷,甭管多富貴的人家,到這時候隻能步行進來。明舒與曾氏把陸徜送到考場前,曾氏拉著陸徜也是一通叮嚀,明舒笑眯眯陪在旁邊,眼珠子卻四處轉悠。

  不遠處的人群中忽擠進一叢人,看架式又是哪戶富貴人家齊出動,身邊跟著家仆隔擋開四周百姓。人群中亦響起錯落的招呼聲:“宋夫人。”

  竟是國公府的長房媳婦親自來給兒子送考了。

  明舒遙遙望,隻瞧見進來的人個個衣飾華美,雲鬢高聳,金翠生輝,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一聽姓宋,便心中有底,果然,再望時她一眼瞧見被人群圍住的宋清沼。

  宋清沼就像團花簇錦裏生起的一杆青竹,極為惹眼。

  四周不乏向他打招呼的人,有同窗,有世交,也有百姓,他都客氣回禮,神情淡淡的,倒是他的母親,國公府的大夫人麵上含笑,喜悅中隱隱透著身為人母的驕傲之色。也不怪她驕傲,這位大夫人嫁予國公府世子,是未來的準國公夫人,本就身份尊貴,又生了兩個出色的兒子,嫡長子繼承國公府,嫡次子文才斐然,靠著科舉出人頭地,仕途無憂……這世道女人最圓滿的期盼,她一個人幾乎占全了。

  明舒看了兩眼,心髒微微起伏。

  說來也奇怪,她遠遠看著宋清沼時,心便不可扼止為他悸動,可待到二人真正見麵說話,譬如鬆靈書院一道查案時,明明他人就在身邊,她反而失了那份悸動,視他如普通朋友。

  這是什麽情緒?

  明舒也鬧不明白。

  就在她犯嘀咕的空隙,宋清沼已經離開母親,腳步略急地走到陸徜三人身邊,臉上淺淡的表情有了幾分變化。

  “陸兄,陸夫人……”他拱手打招呼,最後才朝明舒道,“明舒。”

  陸徜還了個禮,不著痕跡地邁上半步,把明舒擋在身後。

  視野無故被切,明舒隻能從陸徜身側探出頭,朝宋清沼揮了揮手。

  宋清沼便笑了,又道:“你托聞安送來的東西,我收到了,你有心了,多謝。”

  陸徜聞言眉頭大蹙,轉頭問明舒:“什麽東西?”

  “就是那個護身符,我和阿娘去廟裏的時候求了兩個,上回宋公子送了我們一瓶藥,我也沒什麽可回報的,就托聞安將其中一枚送給宋公子了。”明舒解釋完,又向宋清沼道,“你也不用客氣,那護身符不值幾錢,就是求個意頭,希望阿兄和你都能金榜題名!”

  “這份心意,足矣。”宋清沼的笑雖然仍舊溫和,但真心實意的笑和麵對旁人客氣應酬的笑,差別卻還是很大的。

  明舒便回他一個笑,陸徜卻怎麽也笑不出來,隻不自覺抬手按按胸口,衣襟下還壓著她掛上去的護身符。

  原來,不是唯一。

  那廂,國公府的大夫人遠遠瞧見這一幕,若有所思看了幾眼,便朝身邊嬤嬤打聽起來。

  知兒莫若母,宋清沼那麽清傲的性子,很少會露出這樣的神情來,也從沒對哪家姑娘表現過一分一毫的主動,這並不尋常。

  人群忽然又騷動起來,有人高喊:“三殿下、尚書令、禮部尚書,到。”

  負責這九天六夜春闈的考官們依次到場了,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緋紅官袍的考官們在眾人的行禮聲中一一駕到,往貢院走去。

  走到一半,其中一人卻忽然駐足,停在陸家人麵前,在所有學子中隻點了一個名。

  “陸徜。”陸文瀚微微一笑,鼓勵道,“好好加油,我期待你的表現。”

  陸徜垂頭應了聲:“謝大人關懷。”

  陸文瀚便再度往貢院走去,隻有目光從陸徜身畔的曾氏身上劃過,曾氏亦抬起頭,兩人目光淩空相遇,又彼此沉默地交錯而過。

  一個停在原地,一個繼續朝前,身影沒入貢院的大門。

  ————

  目送陸徜過了盤查,順利進了考場的門,明舒才與曾氏打道回家。

  一路上曾氏都滿腹心事的模樣,明舒說話她也心不在焉。

  “阿娘?你沒事吧?”明舒有些擔心曾氏。

  早上出來時還好好的,怎麽送完陸徜回來就這樣了?

  “我沒事。”曾氏回過神,拍拍明舒的手安慰道,見她仍有些擔心,又是一笑,“真的沒事。你的小姐妹來找你了,你不過去打個招呼。”

  說著她朝巷口的馬車呶呶嘴,明舒順其望去,果然瞧見紮眼的馬車停在自家巷口外,馬車的簾子撩起,聞安與淑君的俏臉都在窗邊望她。

  明舒一下子樂了。

  “這幾天你哥哥在家裏,把你也給拘得像不能出籠的小雞崽,悶壞了吧?去消散消散,早些回來,可別像上次那樣喝得酩酊大醉。”曾氏道。

  明舒確實悶壞了,為了不讓陸徜分心,這二十多天她哪裏都沒去。聽了曾氏的話,她當下心就飛了,隻道:“阿娘,那我可去了?”

  “去吧!”曾氏含笑點頭。

  明舒就如出籠的小鳥般一溜煙飛到馬車旁邊,也不要下人扶她,自個兒就跳上了馬車。

  “可算見著你了。”殷淑君見到她的第一眼就感慨道。

  明舒衝到二人中間坐下,左手邊是嬌豔欲滴的殷淑君,右手邊是清麗俏美的聞安,她挨著二人,頗有種左擁右抱的錯覺。縣主的馬車雖然寬敞,但三人並排坐著還是顯擠,殷淑君嚷了幾聲“擠”,卻也沒開口攆人,就這麽擠擠挨挨坐了。

  交過心,醉過酒,那就是閨中密友了。

  “縣主,殷娘,好久不見,可有什麽賺錢的門路關照?”

  見麵的第一句話,明淑三句不離錢。

  聞安一把甩開她的手,道:“你這人也忒現實了些,好心來找你玩兒,你就這麽對我們?”

  “那不是二十多天沒進項,我心裏發慌。我又不像你們出身名門,家中不愁吃穿,自然要替往後的日子打算。”明舒說著倚到聞安身上,笑道,“縣主疼我,不會生氣的。”

  聞安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道:“怎麽?你還想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這麽有一樁沒一樁的接活?不考慮做些正經事?”

  “我做的一直是正經事,造福你和殷娘,哪裏不正經了?”明舒道,不過轉念一想也明白聞安的意思,“你說的我也懂,可是我手裏積蓄不多,若開個鋪子恐怕會周轉不過來,少不得要多存一存。”

  “你準備拿多少銀兩出來開鋪子?”殷淑君問道。

  “開間像樣的鋪子,至少也得五百兩吧?”明舒回她。

  “五百兩?能開什麽像樣的鋪子?”聞安冷笑。

  “五百兩還不夠?”明舒以為自己心已經夠野了,沒想到聞安更野。

  “要開,那自然是開全汴京城最大的鋪子。反正我現在親事沒著落,在家整天對著那些姨娘庶姐妹的明嘲暗諷也是煩,不如這樣,我與你合股開鋪,如何?”聞安斜睨她,“銀子我有,但是鋪子的經營得你來。”

  “那我呢?”殷淑君的腦袋湊過來,不甘被二人排擠在外,“我有鋪麵!我還有……還有個表兄陶以謙!貨源定是不愁的!”

  “……”明舒是萬沒想到,不過幾句玩笑,竟叫閨中蜜友生出這樣的念頭來。

  “你們認真的?一個是堂堂縣主,一個是中書舍人家的千金,你們不怕傳出去遭人非議?”

  這年頭雖然世風漸放,但女人走出後宅依舊不是件容易的事。

  “沒什麽好怕的,誰敢多嘴,我就回敬過去。”聞安不以為意道。

  “我也不怕,我都讓我議論了兩年多,險些因此毀了,還有何可懼?”殷淑君就更不怕了,她本就沒心沒肺,所經之事催生孤勇,反比從前更無畏。

  明舒定定看了她兩幾眼,道:“那……開間什麽鋪子?”

  “衣裳,首飾,胭脂水粉,我們最不缺的就是後宅人脈,任何與女人沾邊的,都成。”聞安腦袋動得飛快,立刻道。

  明舒想了想:“可是,不夠特別。”

  既然有了銀兩,有了鋪麵,有了貨源,萬事俱備,她想開家獨一無二的鋪子。

  “你們覺得,能不能開一間既賣貨物又替人排憂解難的鋪子?一來幫那些夫人小姐解決棘手問題,二來也讓她們成為咱們鋪子的忠實客人,一舉二得,可好?”明舒斟酌道。

  聞安與殷淑君都是一愣。

  這話若擱別人嘴裏說出來,那便是異想天開,但是明舒說出來,卻叫人無端信服。

  先有殷家流言禍患,後有永慶候世子之事,中間還穿插了一樁命案,不論哪樁,她都辦得漂亮。

  “好主意,咱們試試?”聞安先動了心。

  殷淑君猛點頭之際又問:“那鋪子叫什麽名字?有求必應堂?”

  話完她就挨了聞安一下:“又不是求子觀音廟,什麽有求必應?”

  明舒猛地笑出聲來。

  車外,天氣晴朗,萬裏無雲,是難得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