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父女見麵

  　　蘇晴恨不得立刻馬上就去見父親。

  　　一整天時間，她好幾次想撥出去霍律師的電話告訴他立刻去見，最終還是忍住了。

  　　既然都等了這麽多年了，她也不能這麽倉促地就去見。爸爸十多年都狠心不想見自己，肯定是擔心他的事影響到自己，怕她過得不好。

  　　既然如此，那自己必須要用最好的狀態去見他。

  　　蘇晴決定後，跟霍衍通了電話，定好三天後過去探視。

  　　蘇天磊也不知道用了什麽謊話把顧聽蘭哄得很好。

  　　看到姑姑沒有懷疑，蘇晴離開了醫院。她去買了新衣服，給頭發和臉部都做了個SPA。

  　　去探視的前一天晚上，她在廚房忙到半夜，做了幾道菜。按照規矩，外麵的食物不能直接帶進去，但有林斯特那邊的關係，獄警檢查後，還是通融了下。

  　　顧聽樓畢竟是在上位者犯錯入獄的，服刑期間的硬件待遇都不差，有單獨的會客間。

  　　蘇晴被獄警領進會客室後，把帶來的飯盒在桌上放下，在旁邊坐了下來。

  　　等待的過程，她期待又緊張，不停地做深呼吸。

  　　門外走廊上。

  　　兩名穿製服的警察押著一位高大挺拔的男人緩緩走近。

  　　男人五十歲左右，穿著白襯衣短袖和黑色西褲。短碎頭發裏有不少白發，但麵相年輕溫潤，深邃的雙眸裏是一片淡然若水的沉靜。

  　　手上戴著明晃晃的手銬，也遮擋不住那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強大氣場。

  　　即便是兩名警察襯托，他的一身風華也輕鬆贏在了儒雅優越的氣質上。

  　　“顧聽樓。”警察嚴肅卻明顯壓低了聲音喚他。

  　　顧聽樓立刻恭敬站直：“到！”

  　　警察走過來，幫他取下了手銬：“上麵特意交代：特殊情況特殊對待，這個先暫時取下。”

  　　顧聽樓依然站得筆直，恭敬道謝：“感謝組織信任！”

  　　“去吧！像個正常父親一樣，和女兒好好聊會。”

  　　“是！”

  　　警察站向遠處，顧聽樓看著幾米之外開著門的會客室，遲疑了下。一直沉靜的眸裏漸漸醞出紅色，又極力壓下去。

  　　直到神色又恢複了平靜，他才緩緩抬步。

  　　每一步，都走得極輕極慢，以至於他走到門口時，房間裏的蘇晴完全沒注意到他。

  　　顧聽樓落在女兒身上的雙眼，又倏地紅透。

  　　蘇晴今天穿了一條白色工裝連體褲，配了黑靴，黑亮的長發微卷披散在肩頭。她還特意化了個烈焰紅唇的妝，嫵媚中帶了點職場女強人的成熟。

  　　和她平日裏或簡單生活裝或死板職業裝都不同。

  　　她特意打扮成這樣，就是想讓爸爸知道她長大了，可以為他分憂解難了。

  　　隻是蘇晴不知道的是，她不管打扮成什麽樣，在那個全世界最愛她的男人眼裏，她永遠都是小孩。

  　　顧聽樓看著女兒那熟悉的側顏，仿佛一下子看到了13年前那個穿校服紮馬尾的小丫頭。

  　　即便是做好了充分準備，盡管大半生已曆經太多風雨挫折，此刻的顧聽樓依然無聲地淚流滿麵。

  　　他的寶貝女兒，長大了！

  　　許是心靈感應，一直焦急等待的蘇晴驀地一頓，緩緩扭頭看向門口。

  　　此時的顧聽樓已經整理好情緒。

  　　對上女兒震驚激動的視線，他隻淡淡地笑了下：“來了。”

  　　蘇晴機械地起身，怔怔地看著穩步走進來的父親，嘴巴張了良久，聲音還沒發出，眼淚先下來了。

  　　這就是她日思夜想了13年的父親！是從小把她當掌上明珠養大的父親！

  　　那時候，他才三十多歲，是全國最年輕有為的副市長之一，意氣風發談笑風生。

  　　如今，爸爸老了！雖然還那麽高，但他瘦了，背也彎了點，曾經仿佛裝滿了星子的眼裏也沒了光。

  　　“爸爸……”

  　　蘇晴哽咽出聲，眼淚肆意滾出：“爸！”

  　　她撲過去就要抱他。

  　　顧聽樓猶豫了下，終究還是讓女兒撲了個滿懷，大手輕輕地拍了拍女兒顫抖的背。

  　　父女倆情緒平靜下來已經是十分鍾後。

  　　蘇晴擦了下眼淚，立刻把帶來飯菜一一擺好：“爸，這些菜都是以前咱父女倆最喜歡吃的。以前都是您給我做，現在您嚐嚐您女兒的手藝如何。”

  　　東坡肉，糖醋蝦，白灼菜心，還有熱乎乎的疙瘩湯。

  　　疙瘩湯是以前奶奶最拿手的，那個年代物質貧瘠，奶奶就是用這碗疙瘩湯培養出了爸爸和姑姑兩個大學生。

  　　如今，這幾道菜和疙瘩湯，也成了蘇晴最拿手的。

  　　“好！爸爸嚐嚐我女兒的手藝。”

  　　顧聽樓慈愛地笑著吃了起來，一邊毫不吝嗇對女兒的誇讚，一邊又悄悄紅了眼尾。

  　　吃完後，警察過來提示時間差不多了。

  　　顧聽樓立刻起身：“收到，馬上結束。”

  　　看著父親畢恭畢敬的樣子，蘇晴強壓下酸楚心疼：“爸，您這次答應見我，是因為聽說了我想為您翻案對不對？”

  　　顧聽樓再次坐下時，臉上隻剩下了嚴肅和決絕。

  　　“晴晴，如果你心裏真有爸爸，就不要去翻那些舊事。爸爸當年做錯了事，違反了黨紀國法，後半輩子都應該在這裏好好改造。你要是再折騰，爸爸這13年的服刑就沒了意義！”

  　　蘇晴搖頭，眼淚唰得滾落：“不！我從來不相信爸爸你會犯錯！我隻相信我親眼看到親耳聽到的！你無數次把那些上門來給你送錢送東西人趕出去，還嚴厲批評警告他們！如果顧聽樓是個貪腐之人，那這世界上就沒有清官……”

  　　啪——

  　　蘇晴吃了一巴掌，腦袋狠狠偏向一邊，滿眸震驚。

  　　顧聽樓紅著眼睛看著自己顫抖的手，咬了咬牙：“你如果不聽爸爸的話，下次再見到我，就是來給我守孝燒香！！”

  　　他絕狠說完，起身走了出去。

  　　“爸！”蘇晴不顧一切追了出去：“爸，為什麽！！爸……”

  　　爸，您到底在為誰頂罪？

  　　爸，您知道不知道媽媽她也不要我了？

  　　爸，為什麽你們都這麽狠心……

  　　蘇晴還有很多話沒問出口，可她不敢問了，她怕這一麵真的成了父女倆的最後一麵：爸爸從來說到做到，她怕啊！

  　　離開監獄，蘇晴一個人坐在馬路牙子邊呆了很久很久。

  　　腳下的地麵上，被她的淚水打濕，臉上精致的妝容被淚水洗得狼狽不堪。

  　　盛夏的傍晚，悶熱難耐，蘇晴卻抱著自己，冷得瑟瑟發抖。

  　　一輛黑色車子在身邊停下時她都沒注意到，依然腦袋埋在膝蓋上，眼淚一顆顆往地上砸。

  　　一枚還在冒著煙的煙蒂骨碌碌滾到腳下。

  　　蘇晴這才回過神來，僵硬緩慢地抬眸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