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等不回來的故人

  翌日，天暖氣清，暖陽高照。

  整個塗山張燈結彩，紅綢漫天，熱鬧非凡。

  隻洞府中的喜房內卻是安靜非常。

  歲寧緩緩睜開眼，便見陽光已經順著窗子，灑到她床前了。

  而謝長舟依舊守在她床邊，一隻手握住她的手。

  她從床上坐起來，嗔怪地看了一眼謝長舟：“都這個時辰了，你怎的不叫醒我？”

  今日大婚，她不想耽誤了吉時。

  謝長舟滿眼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一頭銀絲如故，分外惹眼。

  “看你睡得沉，沒忍心吵醒你，等你休息好再成親，也無不可。”

  歲寧清楚地捕捉到了謝長舟眼中那抹一閃而過的感傷。

  實際上，天下還有什麽事情比眼睜睜看著心上之人死去，卻又無能為力痛苦呢。

  這又何嚐不是一種天懲。

  歲寧露出一個無力的笑，原來合他們二人之力，與這天命一爭，最後也沒能掙到一個好下場。

  她也不知道該怨天命，還是怨旁人。

  明明相愛，卻最後隻能歎一句命運弄人。

  歲寧換上那套熟悉的嫁衣，銀發紅衫，美豔異常，哪怕一臉病色，絲毫不減禍國之姿。

  謝長舟換下一身白袍，穿著喜服出來之時都看呆了。

  這世上，他最難相忘的，恐????怕便是她一身紅裝，上妝喜嫁的模樣吧。

  後來無數個漫長的等待中，他每每想起這一幕，終是意氣難平。

  “老人都說夫妻要百年好合，舉案齊眉，今日良辰好景，我來替你畫眉吧。”

  歲寧笑著應下。

  遠山娥眉青黛，明眸善睞，謝長舟輕掃過她的眉眼，心中前所未有的滿足。

  時至今日，當年一諾，終於要完成了。

  謝長舟牽著她的手，步步走進喜堂。

  以塗山生靈為賀，一拜天地，降生萬物，以得他二人攜手。

  二拜先輩，以答贈骨血生命之恩。

  夫妻對拜，自此日日同心，恩愛不離。

  “禮成！”赤珠笑著高聲宣布。

  隻是話音剛落，一小妖便驚慌失措地跑上前來。

  “不好了，阿主，外麵來了好些個昆侖山道士，說是前來討人。”

  歲寧掀開蓋頭，看向謝長舟。

  不必多想，自是昆侖之人，必定是要讓謝長舟回去的。

  “該是你師父不放心，喚你回去。”

  謝長舟眉頭緊蹙，見歲寧臉色愈發蒼白，忙將她扶進房間：“師門到底於我有教養之恩，按說，我確實應該說一聲，你且等我片刻，我去去便回。”

  歲寧衝他一笑，輕輕點頭，不再多言。

  謝長舟遠遠便看見謝長吟持劍立在塗山結界口。

  “師兄！”謝長吟看見他，急急喚了一聲。

  謝長舟神色一緊，這才發覺昆侖可能有事發生。

  他闊步上前，沉聲問道：“怎麽了？可是昆侖有何事發生？”

  話音剛落，眾弟子便跪在他麵前，謝長吟沉痛道：“師兄，師父昨日殞身歸西，臨走前還念著希望能見你一麵，還請師兄回昆侖一見！”

  謝長舟聞言亦是臉色大變。

  且不說旁的，師父待他如子，他亦視師父，如父如師。

  沒曾想他不過曆劫一番，便與師父天人永決，甚至連最後一麵都未曾見上。

  謝長舟看了一眼身上喜袍，心中一悶。可是他若走了，歲寧又怎麽辦？今日可是他們大婚之日。

  可歲寧如今身子虛弱，根本已經受不得長途勞累。

  “長吟，你也知道，昆侖山仙氣磅礴，我如今隻怕無法再入昆侖山。”

  可謝長吟一把拉著他就往山下走：“師父知曉，所以囑托弟子將他葬禮安排在昆侖山下，他老人家隻想見你一麵，師兄，快走吧！”

  謝長舟回首看了一眼掛滿紅綢的塗山，甩開了謝長吟的手：“你們等我片刻，她也在等我，我不能這樣拋下她走掉。”

  說完，謝長舟閃身回了洞府。

  歲寧倚靠在床邊，顯然是已經連坐著都沒有什麽氣力了。

  隻是，聽見謝長舟的腳步聲，歲寧又強打起精神來。

  她強撐著對他淺笑，隻輕輕一句：“你回來了。”

  一瞬間，謝長舟隻覺喉頭酸澀，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才好。

  可是，師父身殞，他怎麽說也要回去看一眼才行。

  歲寧似乎是看出他心中糾葛，依舊淺笑著問他：“你要走嗎。”

  謝長舟緊緊攥住拳，上前握住歲寧的手：“師父他老人家仙逝，於情於理，我得回去見他最後一麵。”

  歲寧自然從不與他為難，聽罷，也隻輕輕點頭：“如此，確實應當，那你且去，我等你回來。”

  謝長舟心裏像是被刀刮過一般，疼痛萬分。

  直到最後，他還是讓她等了。

  他俯身在歲寧額頭輕吻一下，看著她的眼睛堅定道：“我一定很快便回來。”

  歲寧斂去眼中疲累，眸光皆是溫柔：“恩，沒事，我還有很長時間去等待。”

  實則，隻要是他，她便能一直一直等下去。

  謝長舟走了，歲寧最後一眼看到的仍舊是風中翻飛的一片潔白衣角。

  這一夜，洞房花燭，房間的喜燭燃到了盡頭，也依舊沒有等回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