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知道笨字怎麽寫嗎”

  　　護士轉過身坐下來，已經完全沒有了剛才客氣的樣子，見人下菜碟意味十足。

  　　“不好意思，沒有預約的話，恕不接待。”說完就準備拿起電話。

  　　恰巧，中心服務台後麵有一塊很大的電子屏幕，剛好滾動到了醫生簡介部分，岑櫻迅速掃了一眼。

  　　而後按下電話，解釋道：“哦，我預約的是Dr，Lee，這位醫生你應該熟悉吧。”

  　　岑櫻心裏有些發怵，她不知道這個醫院到底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眼前的護士連最起碼的醫者仁心都沒有。

  　　護士聽到岑櫻的話後，又恢複一開始的表情，翻臉比翻書還快。

  　　“原來找我們院長啊，喏，那邊上三樓右拐就到了。”

  　　“好的，謝謝。”

  　　岑櫻拎著背包，立馬往樓上去了，再待下去，恐怕就要露怯了。

  　　身後的護士目送著岑櫻去到三樓後，拿起電話，打給了院長。

  　　岑櫻一口氣爬到三樓，按照指示牌，又往上爬了一層，找到VIP區域，果不其然，在牆上看到顧衍寒的名字。

  　　門虛掩著，岑櫻站在門口伸了個腦袋進來，小聲喊道：“顧衍寒，是我，你在裏麵嗎？”

  　　“就你這掩耳盜鈴的樣子，隔壁的貓都要被你吵醒了。”冷不丁的一聲從裏麵傳來。

  　　岑櫻聽到顧衍寒的聲音後，立馬推門進去，然後迅速鎖上門，還好，沒找錯地兒。

  　　由於剛剛跑了一小段路，岑櫻臉上浮現了少許紅暈，在她白皙的臉頰上，顯得尤為明顯，胸脯上下起伏，平複著呼吸。

  　　顧衍寒操控著輪椅從裏間出來，看到的就是岑櫻這副樣子，於是挪開了眼。

  　　“你怎麽進來的？”

  　　到了病房裏麵，岑櫻所有緊張兮兮的狀態全部鬆弛下來，把剛剛的經曆事無巨細描述了一遍。

  　　然後問道：“我剛剛……還挺機智的吧？”

  　　岑櫻一直看著顧衍寒，忽然捕捉到他的嘴角掠過似有似無的笑，很迅速，一晃而過。

  　　結果就聽到他罵她：“你知道笨字怎麽寫嗎？”

  　　岑櫻聽到這話後，脾氣一下上來了，她跑了大老遠來送蛋糕，像冒著生命危險似的和護士鬥智鬥勇。

  　　結果還聽到一番數落，也對，早知道就不應該上趕著來熱臉貼冷屁股。

  　　“我不知道！”岑櫻把頭轉向一邊，沒再看眼前的人。

  　　少女的聲音很柔，即便是有些怒氣，提高音調，也沒什麽力度。

  　　顧衍寒將輪椅往前滑了一些，嗓音低沉卻帶了些以往沒有的溫和，像冬日壁爐裏的火焰。

  　　“這個醫院沒有什麽預約製度，來這裏的人的名單，恐怕院長都背熟了。”

  　　“估計等你上來之後，那護士一通電話就會打到院長那兒。”

  　　岑櫻下意識拽緊了手裏的背包，手指微微泛白，這個小動作正巧被顧衍寒注意到了。

  　　“啊~那我現在應該怎麽辦？他們一會兒會來把我抓走嗎？我瞧著他們不像好人的樣子。”

  　　顧衍寒輕哼了一聲，像是自言自語：“這世界上哪有什麽好人。”

  　　岑櫻也沒管顧衍寒後麵說了什麽，從背包裏拿出蛋糕盒，遞給他：“這個，給你的，不過你等下要幫幫我，免得我被抓走了。”

  　　見顧衍寒沒有伸手，她索性直接放到他的腿上，“哦，對了，我還給你帶了條圍巾，氣溫下降了可以保暖。”

  　　岑櫻剛要去翻包裏的圍巾，一陣敲門聲響起。

  　　想也沒想，就直接站在了顧衍寒的身後，“顧衍寒，你快幫幫我，我不想被抓走。”

  　　院長帶著一臉諂媚的笑進來了，“顧大少爺，打擾您了，剛剛從監控看到有個陌生人進到了您的病房……”

  　　岑櫻能肉眼數出院長的目光在她身上掃了五個來回，她確實有些不舒服。

  　　顧衍寒：“沒什麽，是家裏來送蛋糕的小姑娘。”

  　　“哦哦哦，原來如此，是我們誤會了，那就先不打擾您休息了。”

  　　等院長走後，岑櫻這才注意到，整個病房布置得和居家房間差不多，卻壓根兒沒看見任何複健的器械。

  　　天花板處的中央空調吹得嗚嗚作響，她原本還想著把圍巾給顧衍寒，現在看來根本沒有這個必要了。

  　　和司機師傅說得簡直如出一轍，無論把誰送到這裏，過不了多久，就會和養老的狀態一樣。

  　　然後渾渾噩噩的過每一天，直到悄無聲息死掉。

  　　比起雙腿有疾，更可怕的是用溫室去消磨鬥誌，當所有的能力、誌氣消磨殆盡，那和行屍走肉又有什麽區別。

  　　“顧衍寒，你之前一直來的都是這個醫院嗎？”

  　　輪椅上的人怔了片刻，聲音變得更沉：“嗯。”

  　　岑櫻大概明白了這所有的一切，斂眉問道：“那從你來到這個醫院的第一天開始，真正複健的時間有多少？”

  　　顧衍寒抬眸，和岑櫻的視線對上，誰都沒有挪開。

  　　“無所謂了。”

  　　輕描淡寫的幾個字，如同重錘一下敲在了岑櫻的心上，她有些哽咽，說不出來話。

  　　“你回去吧，以後不要再來了。”

  　　岑櫻眨了眨眼睛，想把眼睛裏打著轉的眼淚逼回去，“不行，我一定要把你帶出去。”

  　　她說得斬釘截鐵，可是顧衍寒眼裏沒有任何波瀾，就和那天在三樓看著她的眼神一樣。

  　　“沒有用，隻要我出了這個醫院的大門，沈霆輝會立馬采取措施，而那個女人什麽都聽他的。”

  　　少女在輪椅前蹲下來，堅定地看著顧衍寒：“隻要你想，我能把你帶出去。”

  　　所有的方法他都試過，可是沒有任何用，相反，會讓遠在Y國的人變本加厲，用一些他看不見的手段。

  　　隻要他一天站不起來，那個人就能在Y國再揮霍一天，那麽他就會一直站不起來。

  　　“我不想，你走吧，以後別來了。”

  　　每次他拒絕她，都會直接把輪椅轉過去，可是這次卻沒有，他隻是沒再看她了。

  　　眼神交流停止，意味著談話也將陷入僵局。

  　　但岑櫻打破了僵局。

  　　她將顧衍寒腿上的蛋糕拿到旁邊放著，兩手扶在輪椅扶手上，直直盯著他，語氣堅定：“我說了，隻要你想。”

  　　“你不用這樣，我剛剛也說過了，沒有必要。”

  　　顧衍寒順勢就要操控輪椅往後退。

  　　岑櫻緊緊握住扶手不鬆手，“顧衍寒！你能不能不要退了，我就不信你心裏沒有一點點想站起來的欲望！”

  　　“難道你以後就想一直被禁錮在這個吞噬人誌氣的醫院裏嗎？”

  　　顧衍寒的呼吸有些急促，聲音也愈發冰冷：“你是以什麽身份跟我這樣說話？”

  　　“鬆手，你現在給我出去，我隻說最後一次。”

  　　岑櫻還是沒有鬆手，兩個人一直僵持在原地。

  　　少女不放過顧衍寒臉上的任何一個微表情，沒注意到，一把鋒利的小刀正從顧衍寒的袖子裏緩緩推出。

  　　鋒利的刀刃已經露出來，閃著冷冽的光。

  　　岑櫻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對這件事這麽憤怒，隻覺得明明能有更好的路，卻偏偏變成這樣。

  　　下一秒，她鬆開手，抬起去握顧衍寒的手，突然，一陣劇烈的切割感從手心傳來，血腥味彌漫開來。

  　　“嘶——”岑櫻低頭就看到手掌心一道鮮紅的傷口，生疼。

  　　顧衍寒拿著刀的手微微顫抖，他剛剛隻是想嚇唬她一下，她伸手過來的時候，他沒來得及把刀往回收。

  　　就這麽硬生生的劃上去了……

  　　“對不起。”

  　　岑櫻沒說話，想從包裏拿紙巾，可是一隻手正流著血，拉鏈半天也沒拉開。

  　　顧衍寒從荷包裏拿出紙巾，抽了好幾張遞給她，眼睛緊緊盯著那鮮紅的傷口，眉毛蹙得更緊了。

  　　一定很疼吧，，對不起。

  　　疼勁兒上來了，岑櫻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一大顆一大顆往下砸。

  　　她沒回他任何話，拿紙巾將手上的血擦幹淨後，徑直往門外走，也沒回頭。

  　　隻留他一個人還在原地，望著她出去的方向。

  　　小刀隨之掉在了地板上。

  　　白色的地板上，還滴落了幾滴血，是剛剛沒來得及擦掉時，順著她的手流下來的。

  　　他沒想去傷害她，隻是習慣性的拿這個小刀，去避開一些他不想做的事情。

  　　可是那個傷口和鮮血卻實實在在發生了。

  　　他真的沒想這個樣子。

  　　*

  　　“喂，顧大少爺，您有什麽事，直接吩咐。”院長接到了顧衍寒的電話，很是驚訝，但該有的諂媚一點沒少。

  　　“剛剛那個小姑娘吧，好嘞好嘞，我知道了。”

  　　院長掛掉電話後，立馬把這個情況告知服務台的護士，叫她趕緊把人攔著回來包紮一下，卻得知小姑娘已經離開了。

  　　沒辦法，院長又隻能親自到四樓病房去解釋。

  　　顧衍寒一直望著窗外，她說的初雪他看到了，草地上、路燈上都有遺留的痕跡，她是第一個跟他分享初雪的人。

  　　可是他把她劃傷了，，

  　　那天下午，岑櫻破天荒接到了顧衍寒的電話，她點了接聽鍵，沒說話。

  　　這次，顧衍寒率先開口了：“我讓醫生上門去幫你包紮，還有止疼的，敷一下會好一點。”

  　　過了很久，低啞的道歉聲傳來。

  　　“對不起。”

  　　岑櫻看著手心的傷口，忿聲問道：“我拿蛋糕和圍巾去見你，然後你在袖口藏刀了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