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有沒有開心一點？”

  　　折騰一上午，岑櫻和奶奶總算回到北城。

  　　到家收拾完東西後，她又趕緊往包裏裝了幾袋零食，準備出門。

  　　“奶奶，我同學約了我吃飯，估計晚上回來。”

  　　奶奶對於岑櫻交友這方麵從來不限製什麽，認為小姑娘就應該大大方方和人相處，隻要在門禁九點前回來就行。

  　　“囡囡路上注意安全啊，有事情記得給奶奶打電話。”老人家最後還是多叮囑了兩句。

  　　岑櫻應了一聲，而後穿過客廳就往外走，腳剛踏出門去，又折回。

  　　拿了茶幾上散落的幾顆脆梅，揣進荷包裏，出門了。

  　　顧家別墅還是一如既往的氣派，岑櫻每次到這裏都要感歎一句。

  　　但和四合院不同的是，這裏少了些煙火氣，顯得格外清冷。

  　　岑櫻輕車熟路走到大門口，剛抬起手想要敲門，就聽到溫夫人的聲音——

  　　“我告訴你，顧衍寒，你已經22歲了，別在這裏跟我耍少爺脾氣，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溫夫人說話一直這麽強勢，岑櫻是知道的，可現在這種強勢裏還帶了脅迫的意味。

  　　要敲門的手就這麽僵在半空中，遲遲沒有敲下去，她覺得現在進去是不太合適的。

  　　而下一秒，花瓶被砸在地上，清脆的聲響刺穿耳膜，彰顯著憤怒。

  　　“嗞拉——”大門忽然被打開，管家出來看到了她，欲言又止。

  　　岑櫻順勢看到屋內滿地的碎片，她下意識朝三樓望去，顧衍寒就在三樓欄杆處，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似乎是感受到了目光，男人也朝這邊望過來，那一刻，岑櫻從他眼裏看到的並不是戾氣，是到後來，她才能用語言描述出來。

  　　那是一種頹喪到了極致的疏遠感，不是疏遠任何人，而是，他在疏遠這個世界。

  　　岑櫻從來不會認為自己是救世主，她覺得很矯情也沒資格，但那一刻，她的腦袋裏卻隻有一個想法，她想把他拉回來。

  　　至少讓他的眼睛裏，再重新燃起光，哪怕是一絲星火也好。

  　　別墅裏的阿姨還有管家，所有人都看著，門外那位穿著白色羽絨服，圍著黑色圍巾，梳著馬尾辮的少女，不顧溫夫人的眼色，徑直去了三樓。

  　　在顧家大少爺麵前蹲了下來，仰視著他，少女的聲音很清甜，大家清楚地聽到了每一個字。

  　　“你讓我下午來，是因為，想聽我彈琴了，對嗎？如果你承認，我就把禮物給你。”

  　　岑櫻認真注視著輪椅上的人，眸底熒光閃動，眼神很熱切，她想要不斷去強調他所在乎的東西，比如欣賞鋼琴曲？

  　　這樣是不是就可以拉住他呢？

  　　但是，沒有回答，顧衍寒也沒有再看蹲在麵前的人，操控著輪椅轉過身，慢慢往琴房的方向滑去，岑櫻看了一眼，跟了上去。

  　　南方下了雪，北方的溫度也沒有高到哪兒去，經過剛剛這一遭，屋內的氛圍也降至冰點。

  　　溫夫人平複下情緒，才接起震動很久的電話：“知道了，我半小時內趕過來。”

  　　其他人都沒敢吭聲，默默收拾著殘局。

  　　眼前這種激烈的場景不是第一次了，而母子倆的關係也從來沒有緩和過。

  　　溫夫人拿好文件和包，就要往外走，臨走前瞥了管家一眼，“這個月我不會再來這邊，沈慕嘉成人禮，我得回去Y國。”

  　　“還有，複健的醫生今天下午都在醫院等著，你們想辦法把他弄過去。”

  　　管家恭敬地站在門邊，“知道了，夫人。”

  　　即便他知道這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但溫夫人發話，他隻能服從。

  　　*

  　　琴房裏，顧衍寒還是坐在和上回一樣的位置，隻是今天沒有太陽，外麵霧蒙蒙的，他看向窗外，眼神很淡。

  　　偶爾有風從窗戶縫隙裏擠了進來，嗚嗚作響，岑櫻這才注意到，顧衍寒隻穿了一件單薄的灰色毛衣。

  　　而這裏的溫度和上回一樣，很冷。

  　　岑櫻走到顧衍寒的旁邊，取下自己脖子上的圍巾，遞給他，“我覺得這裏的溫度要更低一些，你要不要圍一下？”

  　　“不用。”男人的聲音很低，沒有什麽情緒。

  　　“口是心非可不是什麽好習慣。”岑櫻沒理會顧衍寒的話，拿起圍巾環住了他的脖子，動作很輕柔。

  　　少女微微俯身，注意力全都在圍圍巾這件事上，兩個人的距離一下拉得很近。

  　　動作間，岑櫻的馬尾從背後掃了下來，在空中輕微拂動，一絲發間清香也隨之縈繞。

  　　圍巾上還有餘溫，攏在他的脖子上，確實暖了一些。

  　　男人視線全部都集中在眼前的人身上，呼吸也被少女身上獨有的梔子香所占據。

  　　他好像並不討厭她的靠近。

  　　幫顧衍寒整理好後，岑櫻還是蹲到了他麵前，兩手托腮，剛剛大著膽子圍圍巾，她也隻是賭了一把，賭他不會對她怎麽樣。

  　　現在看來，她賭贏了，溫夫人當初說他並不排斥她，也是對的。

  　　顧衍寒垂眸看下來，不知怎麽就開口解釋了一句：“剛剛的花瓶不是我砸的。”

  　　聽到這話，岑櫻輕聲笑了：“顧衍寒，顧家大少爺，你是出於什麽要給我解釋這個問題呢？”

  　　“因為解釋……有用。”其實他想說的是，因為對她解釋才有用。

  　　任何事情，大家都隻願意去聽他們認為對的，那麽無論怎麽解釋都沒有意義。

  　　至於她，好像讓解釋有了價值。

  　　岑櫻若有所思點點頭，嘴角微揚，“好，我知道了。”

  　　接下來，正當她還想問他今天想聽什麽曲子的時候，顧衍寒又再次開口：“你今天上午爽約了。”

  　　這一回，岑櫻實在是憋不住大笑起來，他說這句話的重點，是爽約嗎？

  　　清了清嗓子，岑櫻故意擺高架子道：“我剛剛說過，你承認某個事實，我就把禮物給你。”

  　　“那勸你還是不要自作多情了。”

  　　岑櫻“切”一聲，把雙手塞進口袋裏，皺了皺鼻子。

  　　上午打電話，明明可以約到第二天再來彈琴，他非讓她下午來，除了這個理由，她想不到其他的。

  　　倏忽，她有了個主意。

  　　出門的時候，她把所有的零食都放進自己的斜挎包裏，隻在口袋裏留了幾顆脆梅，想來應該是上次酸掉牙的那種。

  　　岑櫻趕緊掏出來一個，撕開袋子，遞到顧衍寒嘴邊。

  　　語氣十分平和，絲毫不計較他剛剛話的樣子，“算了，誰叫我答應你了，喏，這是你的禮物，脆梅，很甜的。”

  　　“北城沒有這種梅子，這隻能在南城買到，而且它經過了長途跋涉，才能來到你身邊的。”

  　　男人依舊一臉淡漠，並沒有給岑櫻多餘的眼色，回絕道：“我不吃……”

  　　話還沒說完，少女的手不小心用力，脆梅從袋子裏迸了出來，貼到顧衍寒的嘴邊，“哎呀！這……天要讓你吃，我……我也沒有辦法。”

  　　嘴上是這麽說，可她臉上全是幸災樂禍的表情，顧衍寒微微眯眼，隻得咬住嘴邊的脆梅。

  　　管家在一樓猶豫了很久，才下定決心，上來完成溫夫人交給他的任務。

  　　人還沒走近，就聽到琴房傳來小姑娘爽朗的笑聲，笑聲持續了很久，和剛剛樓下那劍拔弩張的氣氛形成鮮明的對比。

  　　奇怪的是，少爺居然沒有任何的煩躁，就任由小姑娘在一旁笑。

  　　平常阿姨們在家都是盡量不發出聲響，生怕有一點動靜吵擾到少爺，現在遇到這種情景，很奇怪。

  　　等管家走到琴房門口，似乎看到少爺臉上出現了第二種表情，有點像……酸的？！

  　　岑櫻笑了一會兒就停住了，雖說現在她不怕他了，但太明目張膽地放肆也不太好。

  　　於是眨了眨眼睛，在一旁小聲解釋道：“顧衍寒，這個脆梅還有個名字，叫作忘憂果，你剛剛吃掉了一個——”

  　　“現在，有沒有開心一點？”

  　　顧盼生輝的眼眸像是藏匿了星海，卷翹的眼睫毛像黑色小刷子，輕輕扇動著，俏皮靈動。

  　　開心了嗎？

  　　好像是，你更開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