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堵個正著
作者:葉眠喬湛北      更新:2023-03-21 10:43      字數:4311
  第153章 堵個正著

    操練場的白熾燈光打得很亮,細細的雪花在半空中緩緩舞動,他迎著風雪,從燈光下朝這邊大步走來。

    他穿著黑色大衣,身材清瘦頃長,冷白的臉,深眸漆黑,神情淡漠。

    仿佛是注意到她了,他身形微頓,隔著數米的距離,看著她,唇角上翹,對她溫柔一笑。

    那是十七歲的喬湛北。

    那是她來京城後,過的第一個除夕。

    喬爺爺家的年夜飯散去,深夜,葉眠一個人悄悄跑了出來,穿過這個操練場,14歲的少女,孤孤單單地在長椅上坐下。

    此時,她很想外婆。

    往年除夕,外婆會包蛋餃,炸春卷,炸丸子。她老人家邊炸丸子時,她邊饞巴巴地吃。

    她想念在自己家裏,那種輕鬆自在的氛圍。

    今晚,喬家的年夜飯很熱鬧,大家待她都很和善,飯桌上,不停勸她吃東西。她卻覺得很拘謹、不自在,而且,這裏沒有一個她的親人。

    她在心裏偷偷戀慕的喬湛北,也在飯後被童瑤瑤叫去一起守歲跨年了。

    一股強烈的孤獨感,湮沒了她。

    寒風凜冽,天空飄起了雪花,偌大空寂的操練場空無一人,她孤零零地蜷縮在長椅裏,放任眼淚肆意流下。

    “外婆……媽媽……”葉眠將臉埋進膝蓋裏,嚶嚶抽泣,雙肩止不住地顫抖。

    她抬起頭,淚眸絕望般地看著漆黑的夜,這個世界,沒有她的親人,唯一喜歡的人,也有了戀人。

    她突然看不見未來,不知道活著是為了什麽。

    模糊的視線裏,一道熟悉的身影朝這邊走來,在看清楚來人時,她愣住,他不是陪童瑤瑤跨年去了嗎?怎麽會……

    少女連忙擦掉眼淚,坐直了身子,隻見喬湛北拎著手提袋,迎著風雪,朝著她這邊走來。

    他遠遠地,對她溫柔一笑。

    那一笑,像是和煦的春風,吹進她冰涼空洞的心裏,吹散了絕望落寞感,泛起絲絲的甜意。

    他越走越近,帶著一股清冽幹淨的氣息,短靴踩著幹樹葉,沙沙作響,葉眠還聽到了自己“砰砰”的心跳聲,像是一頭小鹿在心房裏一通亂撞。

    “喬哥。”她站起身來,語氣僵硬地喊。

    走近她,喬湛北才發現,小姑娘似乎是哭過,雙眼紅紅的,鼻頭被凍得通紅。

    他心憐地抬手,罩上她的頭,柔聲問:“想家了?”

    吃飯的時候,她吃得也不多,一直在賠笑,很拘謹,這麽晚又一個人跑出來偷偷地哭,一定是想家了。

    麵對他的關心,葉眠喉嚨一哽,沒有偽裝,點點頭,低首時,一滴滾燙的淚,“啪”的一下,落在棕色棉皮鞋鞋麵上。

    “我都沒有家了。”她抬起頭,喃喃地說,又扯起笑容,雲淡風輕地問:“你不是陪童瑤瑤去了嗎?怎麽回來了?”

    童瑤瑤跟她說,每年過年,他都會陪她一起守歲。

    喬湛北遞給她一張手帕紙,淡淡道:“他們一夥人在打牌,挺鬧騰的,我不喜歡。”

    他哪是去陪童瑤瑤的,是一群二代聚在一起守歲跨年,他過去露個臉,想著她一個人孤單單地在爺爺奶奶這,他就趕回來了。

    葉眠聽著他的話,有點懵,他和童瑤瑤好像不是她想的那樣。

    少女心窩裏,甜甜的。

    喬湛北想起她的那句“我都沒有家了”,看著孤孤單單的小姑娘,滿心憐惜。

    他低著頭,聲音溫潤如玉,“現在,喬家就是你的家,我是你哥,以後有什麽心事可以跟我說,有什麽困難,也盡管找我。”

    雪花染白了他的發頂,他逆著光,周身籠罩著一層光暈。

    葉眠既感動,又心酸。

    隻是哥哥。

    她看著他,遲疑地點頭答應。

    見小姑娘今晚不那麽躲著他,喬湛北心窩一暖,“冷不冷?我帶了煙花回來,想玩麽?”

    除夕,雪夜,跟他一起放煙花守歲,她夢寐以求。

    葉眠激動得又搖頭又點頭,語無倫次道:“不,我是說不冷。想,想玩的。”

    小姑娘笑盈盈地看著他,笑達眼底,烏黑的水眸,燦若星辰。喬湛北心情大好,他脫了大衣外套,披在她身上。

    “臉都凍紅了。”

    葉眠怔住。

    他的大衣帶著他的體溫,很溫暖,很厚重,像是一股暖流包裹著她,安全感十足。衣服上染著淡淡的清冽的味道和絲絲的煙草味,讓人著迷。

    她回神時,他已經在擺放煙花。

    喬湛北圍著葉眠,擺了一圈的煙花筒。

    不一會兒,一隻隻煙花筒簇起絢爛的煙火,照亮了少女一臉欣喜燦爛的笑容。

    他到她跟前,遞給她幾根燃著的小煙花。

    “這麽開心?以後每年除夕都陪你這麽玩。”他寵溺道。

    每年……

    他一定是隨口哄她玩的。

    葉眠沒說話,隻點點頭。

    她不是多喜歡煙火,而是喜歡跟他一起放煙花。

    放完煙火,他們一起收拾了地上的垃圾,回了爺爺家的小院。

    在院子裏,他掏出一隻紅包遞給她,笑著說:“給你的壓歲錢,新年快樂。”

    往後每年除夕,他都陪她放煙花,給她壓歲錢,哪怕是婚後那相敬如賓的三年,這個儀式也沒斷過。

    直到他們離婚。

    葉眠從回憶裏回神,一股強烈的委屈感翻湧而上,她看著手裏早已燃滅的煙花棒,流著淚,苦笑道:“喬湛北,又是一年除夕,你人呢?你第三年沒陪我過年了……”

    前兩年,他是身不由己,今年呢?

    他是死了。

    不然不會食言。

    他死了。

    心底,傳來一道冰冷無情的聲音。

    葉眠拚命地搖頭,否定這個認知。

    然而,半年過去,她派人滿世界地找他,始終音信全無。

    他如果還活著,不會忍心不回來,他舍不得年邁的爺爺奶奶,舍不得還沒怎麽陪伴過的女兒,他更舍不得拋下她。

    他就是失憶了,也該現個身吧。

    沒有,那人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無影無蹤。

    所有親朋好友,公司員工、客戶、股東、股民……都默默接受他已經死去的事實了。

    可是她不接受!

    喬湛北怎麽可以死?

    他是她人生至暗時刻,最迷茫無助的時候,照進來的一束光。

    是他指引著她,從一個敏感自卑的孤女一步步蛻變成一個獨立自信的人。

    他是她的初戀,她的愛人,她人生的另一伴。

    可他的的確確是死了。

    以後的每一年春節,都不會有人陪她一起放煙花,把她當孩子一樣寵著,給她壓歲錢了,也不會在新年的第一時間,對她說:“新年快樂!”

    她再也觸碰不到他的懷抱,聞不到他身上令她貪戀著迷的氣息,再也不能貓似地在他懷裏蹭著撒嬌……

    葉眠越想心就越冷,那股可怕的孤獨無助感,再次湮沒了她。

    她現在獨立再強大自信,可以自己撐起一片天,但是,在感情上,她依然深深依戀著他。

    葉眠手裏的酒瓶“啪”的一聲,落在地上,應聲而碎。

    她淚眸再次看向亮著燈光的方向,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不停滾落。

    那裏,始終沒有出現他那高大挺拔的身影。

    遠處,誰家的電視機裏傳來新年鍾聲倒計的聲音。

    她抬起手腕,看著手表上的指針,又看向黑漆漆的四周,新年的鍾聲響起,他終究是沒有來。

    過年了,遠處響起此起彼伏的鞭炮聲,很是喜慶。

    葉眠裹緊長款羽絨服外套,蜷縮在長椅裏,雙臂抱膝,將頭埋進雙膝間。

    她聲音嘶啞,自言自語:“喬湛北,新年快樂。”

    操練場對麵,男人躲在一棵巨大的雪鬆後,透過燈光,遠遠地看著對麵長椅上的女人,在心裏默默地說:新年快樂。

    也算是陪她一起守歲,跨年了。

    他曾陪她度過十年的除夕夜,從鮮衣怒馬的少年,到清貴公子,再到隻手遮天的總裁。

    那時,他與她是般配的。

    如今……

    喬湛北牽起唇角,苦澀一笑。他轉動輪椅,就要離開,目光卻像被鎖住了,怎麽也移不開。

    已經跨年了,她怎麽還不回去?

    這麽冷的天,凍著涼了怎麽辦?

    遇到流氓怎辦?

    不過,這裏是軍大院,時不時有哨兵巡邏,不會有流氓。

    時間一分一刻,快一個小時過去,她竟然還沒走。

    他按捺不住內心的衝動,朝著她緩緩靠近。

    淒冷寒夜,空氣中浮動著煙火燃盡後的硝火味,地上,散著數根燃盡的煙花棒,酒瓶碎了一地。

    女人蜷縮在長椅裏,歪著頭,閉著眼,安靜地睡著了。

    身上的酒氣很重。

    朝思暮想的人,此時就在他的眼前。

    她似乎是哭過,臉頰上殘留著幹涸的淚痕。

    喬湛北心髒一絞,克製不住內心的衝動,抬起手,就要朝她的臉上撫去,卻在快要觸摸到她的臉頰時,及時停下。

    他咽了咽哽塞的喉嚨,無奈地收回了手。

    這時,她動了動,他心髒猛然一緊,下意識地就要逃走。

    葉眠隻是調了下姿勢,並沒醒來。

    喬湛北著實鬆了一口氣,隻見她身上蓋著的羽絨服滑落到胸口以下,她縮著脖子,冷得直打寒顫。

    男人擰眉,大氣不敢喘,傾身上前,雙手捏著羽絨服,輕輕地蓋到她的脖子最上方的位置。

    羽絨服看起來很不服帖,他小心翼翼地,輕輕地掖了掖,拍了拍。

    葉眠睡得不安穩,隻覺得冷,渾身發冷。

    這時,好像有人為她蓋上了被子,像是小時候外婆幫她蓋被子一樣,拍了拍,被子服服帖帖地將她包裹住,溫暖又充滿安全。

    更像是他的懷抱,還帶著一股熟悉刻骨的清冽男性氣息,夾雜著淡淡的煙草味。

    喬湛北……

    是他!

    葉眠驀地睜開雙眼,心髒“噗通”狂跳。

    眼前空無一人,她逡巡四周,空空蕩蕩,偌大的操練場,附近隻有她一個人,形單一隻地坐在椅子裏。

    她眼神黯然,嘴角牽起譏笑,怎麽可能是他,她又出現幻覺了。

    葉眠像隻泄了氣的氫氣球,癱在椅子裏,落寞地垂下頭。

    她的衣服上,隱隱浮動著絲絲的煙草味,以及刻在她骨子裏的,喬湛北身上那股男性荷爾蒙氣息。

    葉眠眉心緊緊蹙起。

    是他。

    他來過……

    “喬湛北!”

    她猛然站起,對著黑黢黢的寒夜,放聲地喊。

    葉眠雙拳緊握,眼眸逡巡著空無一人的四周。

    剛剛一定是他,給她蓋了衣服。

    獨屬於他身上的氣息,不會有錯,她對他的感覺,也不會錯。

    喬湛北他沒死,他還活著……

    這麽一想,她眼眶一熱,不顧雙腿抽筋那股難受的感覺,踉踉蹌蹌地在操練場上邊跑邊找著他。

    她也顧不上想他為什麽躲著自己,隻想找到他。

    鬆樹後,喬湛北聽到她的叫聲,心髒懸到了嗓子眼,緊張得手心冒著冷汗,看著她朝著這邊找來,他緊咬後槽牙,轉動輪椅,快速跑開。

    黑夜裏,地上的樹葉被碾得窸窸窣窣。

    葉眠站在鬆樹林外,聽到動靜聲,立刻朝著裏麵找去。

    “喬湛北!我知道是你!你給我滾出來!”她邊在樹林裏穿梭,邊大聲地喊。

    臭男人,明明還活著卻要躲著她,好玩嗎?

    葉眠借著手機手電筒的光,在鬆樹林裏穿梭,邊找著他,看不到他的身影,她又是心急又是氣憤,更多的,還是欣喜。

    “喬哥!你出來!再不出來,我就給喬喬看你跪鍵盤的視頻了!”她眼眶濕熱,大聲道。

    鬆樹林裏還是靜悄悄的一片,橫穿樹林就是大院的主幹道。

    葉眠剛出了林子,透過路燈的燈光,隻見一輛黑色七座商務車停在路邊,有人似乎剛上了後座,這時,車門正好被拉上。

    她拔步衝了過去。

    商務車的車燈亮起,調轉車頭,朝著大院門口駛去。

    這時,突然竄出一道女人的身影,張開雙臂,擋在車頭。

    一道急刹車聲響徹夜空。

    商務車在距離葉眠兩步遠的距離及時停下。

    車子剛停,葉眠繞到後排,趁車子再次發動前,緊抓住後座的門把手,用力一拉。

    車門被她從外麵拉開,一股熟悉的男性氣息撲麵而來,葉眠朝著車廂裏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