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作者:薑大沫      更新:2023-03-31 13:32      字數:14411
  第341章

  平陽有些語無倫次的開口,但卿月卻是明白了她話中的意思,也知道她想問什麽。

  手被鳳翎握著,明顯感覺到他用了力氣,是下意識的緊張。

  卿月勉強彎了下唇角,搖了搖頭,“不會了。”

  她目光有些悠遠放空,似想到了虛空黑暗中的那個小姑娘。

  馬車噠噠噠的跑動,濺起了飛揚的塵土,車廂內,卻沒有人說話,視線都落在卿月的身上,他們察覺到在卿月說出這三個字之後,整個人的情緒都變得低沉下來,所以在她昏迷的那三天之中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秦晚她又去了哪裏了呢?

  似是聽到了他們的心聲,卿月緩緩開口,“我見到秦晚那個姑娘了……”

  “嘶。”

  不知誰輕輕倒抽了一口涼氣。

  卿月睫毛輕顫,似有水霧凝聚,“我不知道那裏是什麽地方,很黑很黑,隻有一道光圈,而後有一道聲音告訴我,進入那個光圈,就會進入輪回,進入來生。”

  手更緊的被握住,鳳翎的呼吸都變得重了很多。

  更別說卿湛陡然驚急的臉色。

  他們不會一個人懷疑卿月的話,因為卿月本身的存在便已經打破了他們曾經的認知。

  “後來秦晚也出現了,她選擇進入輪回轉生,所以我才能夠回來。”

  卿月輕聲說道。

  其實她不敢去想,如果秦晚選擇回到自己的身體裏,那麽她該何去何從?

  是這個世界對秦晚太不友好,讓她沒有留戀的人和事情,所以才會那般迫切而又決絕的離開。

  “來生很好,是個良善之家,她是那家人唯一的孩子,會喜樂一生。”

  卿月道。

  “月兒,原本那是你該投生的人家是嗎?”

  一片靜謐之中,忽聽鳳翎的聲音沙啞響起。

  他坐在她的邊上,一路握著她的手,問這句話的時候鳳眸凝著她,情緒翻湧。

  他們都不是笨人,之前就聽圓機大師說過,如今再結合月兒的話,很容易便能猜到答案。

  “我不想離開,我的家人,朋友,愛人都在等我,我總要回來給你們一個交代的,隻是我沒想到秦晚會那般毫無留戀的離開,是我欠了她的。”

  卿月聲音很輕,但這話卻是讓幾人沉默,下一刻,平陽衝上前抱住卿月,她倒是小心,怕碰到她的身上,輕聲嗚咽道,“卿姐姐,我知道這樣說對那個秦晚不公平,但我還是感謝她,感謝她……也感謝你回來,嗚嗚,卿姐姐,你能回來真的太好了。”

  平陽性子單純熱烈,這些日子受到的打擊也實在是太大,小丫頭在這邊生生的熬了三天,熬的臉頰都瘦了一圈,成了尖下巴,哭的兩個眼紅腫腫,看起來可憐極了。

  還有鳳翎和卿湛,他們抿著唇瓣,盡管極力克製,可依舊眼尾泛紅。

  男人不善於表達,想說的話卻與平陽無二。

  “平陽,我回來了,不會再走了。”

  卿月抬起手輕拍她的背。

  這就是她執意想要回來的原因啊。

  至於三年之期,她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

  馬車駛入京城,路過長街的時候,平陽便下了馬車,她這麽多天沒回去公主府,長公主那邊已經焦急的不行,便也就沒有陪著卿月回去卿家。

  此時天光漸暗,夕陽染紅了半邊天。

  不止是卿月,還有卿湛,心中莫名升起一種近鄉情怯之感。

  “二哥,爹娘和大哥他們還不知道你活著是嗎?”

  眼見著離卿家越來越近,卿月輕輕出聲。

  卿湛低著頭,有些哽咽的點點頭,“嗯,我剛醒來便得知你出事了,還未來得及歸家,便去了南郊寺,所以爹娘他們,包括大哥都不知道……”

  正說著話,馬車已經停下,將軍府三個大字映入眼簾。

  “王爺,王妃,卿二少,卿家到了。”

  外麵傳來影衛的聲音。

  “嗯。”

  鳳翎應了一聲。

  影衛便邁過台階去敲響了卿家的大門。

  鳳翎率先下了車,扶著卿月也下了馬車,最後是卿湛。

  他站在地上,看著卿家的府門,憋紅了一雙眼,明明不過幾月的時間,竟好似過了好久。

  聽聞大哥回來了,大哥還好嗎?

  聽聞爹娘因為他的慘死,而備受煎熬,又得知小妹被害的真相,爹娘還好嗎?

  一步,兩步,三步,邁上台階。

  卿湛想挽著妹妹的胳膊的,小時候他們常常玩這樣的遊戲,一起出門玩耍,玩的昏天暗地,在一起挽著手回府,可現在他不能,因為小妹現在對外的身份是秦家的女兒,是煜王爺的王妃……

  吱呀。

  卿府的大門被打開,門衛當即去通報,管家上前對著煜王爺和煜王妃行禮,他沒有去看走在後麵的卿湛,因此沒有發現卿湛的身影,將人迎進門內,便帶著往會客廳走去,門衛那邊已經進內院去通知大將軍和少將軍。

  而此時,腳步聲匆匆響起,是得了通報的卿雷山和卿子淵快步而來,他們接到消息,煜王爺和煜王妃到訪。

  “老臣,末將參見煜王妃,煜王爺!”

  卿雷山和卿子淵齊齊行禮。

  卿家這些日子遭遇重大打擊,卿夫人病倒,卿雷山更是瘦了一大圈,但卿家一直知道煜王爺和煜王妃是他們卿家的救命恩人,更是幫助他們卿家找出真相的第一人,更別提,煜王妃還知道月兒的下落……

  隻是這些日子卿子淵和卿雷山日日上門,卻都無法見到煜王妃和煜王爺,隻被告知王爺王妃不在府上,所以這幾日卿家上下無比煎熬,卻沒想今日煜王爺和王妃竟然親自上門了,卿雷山得了消息就急奔而來。

  “卿將軍,少將軍請起。”

  鳳翎忙道,親自上前一步伸手將卿雷山扶起,這一動,便將站在身後的卿湛給露了出來。

  “王爺,這些天老臣和子淵幾次上府,您……”

  卿雷山起身忙的開口,卻一眼看到了的鳳翎身後的人。

  卿雷山的話一下子卡在喉嚨裏,瞪大了一雙眼,隻當自己出現了幻覺。

  “湛,湛兒……!?你,你……”

  第342章

  卿子淵也刷的抬起頭來。

  隻見煜王身後,那年輕男子一雙桃花眼通紅,緊緊抿著唇瓣,一眼就能看出他在極力的克製著情緒,這是……他的弟弟卿湛!!

  卿子淵也愣在那裏。

  他千裏迢迢從邊境趕回,幾天幾夜都是在馬背上度過,就是因為得知了弟弟的死訊,而他是回來給弟弟討回公道的。

  他看到了憔悴不堪的父親,看到了病倒的娘親。

  可如今,他的弟弟竟又生生的活了過來。

  “湛,湛兒?”

  卿雷山更是說不出話來了,他是出現了幻影了嗎?為何已經死去的二兒子又活過來了?他是親眼看過二兒子的屍體的,現在是怎麽回事?

  他甩甩頭,睜開眼,可是人還在。

  “爹,大哥……我沒死,我回來了。”

  再也忍不住,卿湛哽咽的開口。

  這一出聲,雖然嗓音有些幹澀,可是是熟悉的聲音,是他們卿家的孩子。

  饒是最能隱忍情緒的卿雷山這一刻也終於繃不住了,他幾步奔上前,衝到卿湛的麵前,摸摸他的臉,按按他的肩膀,確認這一切不是夢,真的是他的二兒子,他的二兒子沒有死,他回來了!

  砰。砰。

  一拳頭,兩拳頭,砸在他的肩膀上,卻沒敢用太大的力氣 ,隻是作為一個老父親的一種宣泄。

  因為他沒忘記二兒子在那個木屋裏出事的時候,那支離破碎的樣子,所以他震動,激動,出拳卻不舍用力。

  “臭小子,你活著,為什麽不通知家裏,你知不知道我跟你娘,我們……”

  說不下去了,捂住眼落下淚。

  大將軍,鐵血之人,流血不流淚,可實在是控製不住,這短短幾月,卿家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先失去兒子,後失去女兒,他們幾乎要熬不過來了。

  “我知道,爹,我都知道,我不是不通知家裏,是我一直陷入昏迷中,清醒不過來。”

  卿湛從未看到自己的父親這般樣子,隻覺得心都揪成一團。

  卿雷山捂住了臉。

  “大哥,我回來了。”

  卿湛又抬起眼看向卿子淵,他的大哥即便沒有穿著鎧甲,隻是穿著一件青色錦衣,也依舊氣質出眾,他與大哥多少年未見了?三年,還是四年?大哥還是記憶中的模樣,嚴肅,不太愛笑,但卻是最寵著他們的兄長。

  有任何事,永遠是第一個衝上前的人。

  “回來就好,沒事就好。”

  卿子淵上前,一把按住卿湛的肩膀,所有的激蕩的情緒都被他收斂在雙眼之下。

  “煜王妃,是您救了舍弟,對嗎?”

  他看向卿月,盡管極力克製,可語氣卻依舊難掩冷靜。

  他視線深凝的落在卿月的臉上,此時的煜王妃滿眼都是淚水,她哭了,看著二弟與父親重逢,她在感動。

  “老臣謝過煜王妃,煜王妃,您是我們卿家的最大的恩人,老臣感謝您!”

  卿雷山聽到卿子淵的話,頓時就回過神來,衝著秦晚就單膝跪了下去。

  他的二兒子明明已經被宣判了死刑,如今卻活生生的站在他們的麵前,除了煜王妃,沒有人能有這般起死回生的能力。

  煜王妃是無雙老人的徒弟,醫術絕頂,她治好了煜王爺的雙腿,也救了湛兒的命,更是拆穿了卿雲瑤詭計的人,是他們卿家上下的恩人和貴人。

  “不可!”

  眼看著卿雷山單膝跪地,卿月忙的兩步衝出去,一把扶住了卿雷山。

  可卿雷山情緒激動,心中的感激之情無以言表,一跪方能表達他內心的震動和謝意,可卿月怎能讓自己的爹爹跪自己?便衝出來想要扶住他,可她本身就有傷,又哪裏抵得過他的力氣,整個人都跟著要往地下倒,還是鳳翎眼疾手快,攬住了卿月的腰,扶住了卿雷山。

  “將軍,不可。”

  鳳翎搖頭。

  而卿月早已經淚流滿麵!

  卿子淵在一旁看著這位煜王妃,她眼中的哀慟似要溢出來了,她好像有很多的話要說,那樣的眼神看的人心都要碎了,腦海中又閃過在宮中相遇時她唱過的那首童謠。

  煜王妃,你跟卿家到底有什麽淵源呢?

  卿雷山被扶了起來,他依舊滿眼感激的看著卿月,他知道現在該將人帶進會客廳好好招待,可他情緒太激動了,也有太多的話要問,他知道煜王妃是個好人,救了他的兒子,那麽他的女兒呢?

  “煜王妃,您救了老臣的兒子,老臣欠您一條命……”

  他說。

  卿月搖頭,嗓子像是被什麽堵住,還未開口,就見卿雷山紅著眼道,“煜王妃,您能不能告知老臣,老臣的女兒她……月丫頭,她,她在哪裏?或者您告訴老臣一句實話,那丫頭她還活著嗎?”

  卿雷山顫抖著問,幾次停頓,內心承受著莫大的煎熬。

  卿月淚流滿麵,哭的幾乎控製不住,她的哭聲是那種沒有聲音的,將嗚咽聲吞回到嗓子裏的,她好像將過去十多年沒流的眼淚都在這一年流盡了。

  尤其是看到爹爹兩鬢間的白發。

  卿月更是控製不住,明明之前都沒有的,爹爹才五十幾歲,身體最是健壯,平日裏又習武練劍,不該這麽早生白發的,是因為他的兒女啊,一兒一女,遭了大難。

  爹,爹爹……

  我就是月兒啊。

  她想大聲的喊出來,卻是知道人多口雜,這院中還有值守的府兵,還有奴仆,而她的身份敏感,不可宣揚。

  “我們去會客廳……”

  卿月道。

  “好,好,去會客廳。”

  卿雷山連連點頭,率先就要領路。

  卻這時,隻見一道身影在丫鬟的攙扶下朝著他們走來,那身子娉婷,卻弱柳扶風,走的氣喘籲籲,那是……娘親啊!

  她是的了消息,說是卿二少回來了,她不敢相信,便在丫鬟的攙扶下匆匆而來。

  “婉兒,你慢點兒,別著急……”

  卿雷山大驚,忙的抬腳迎上,自那日宮中真相破曉,容婉整個人便病倒了,每天都是幾碗藥幾碗藥的喝下去,病到幾乎不能下地,若不是有大兒子陪著,隻怕是要跟著去了。

  “湛兒呢?他們說湛兒回來了,他在哪裏?在哪裏?”

  第343章

  容婉踉蹌的奔來,若不是卿雷山扶住了她,幾乎要摔倒在地上。

  她的娘親幾乎瘦成了皮包骨頭,風一吹就要倒下。

  “娘,兒子不孝!兒子回來了!”

  卿湛忙的奔上前,一下子跪在地上,扶住她,嗚咽出聲。

  他自小就性格跳脫,是家中最能惹事的孩子,不知道讓爹娘操了多少心,也自成年,就沒有再跟娘親這般親近過,常常的不著家,可沒想一朝遇難,竟是將娘親給折磨成這般樣子。

  他不孝啊!

  “湛兒,娘的兒子……”

  容婉哭的幾乎喘不上氣,她被卿雷山扶著,手一直摸著卿湛的臉,想要確認這人是不是她的兒子,她的手摸過他的臉,他的鼻子,他的眼睛,耳朵……

  “湛兒,湛兒……”

  “娘,你的眼睛怎麽了?”

  卿湛淚眼朦朧,看到娘親那雙好看的杏眸此刻眯著,好像視線都無法聚焦的模樣。

  “沒事兒,娘親沒事……”

  “你娘親哭壞了眼睛,這些日子看不清楚東西了。”

  容婉和卿雷山同時出聲。

  這一句話落下,刺的不止是卿湛的心啊,還有卿月。

  她的娘親是哭的太多,兒子慘死,屍體都沒有看到,女兒被自己收養的外甥女害死,下落不明,四年多的時間都被蒙在鼓裏,內心是何等的悔恨和痛苦,日日以淚洗麵,終是哭壞了一雙眼睛。

  她的娘親最是溫婉,淺笑嫣然間,眼睛會玩起來,盡管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了,可仍是明媚少女樣。

  可如今,哭瞎了眼。

  “嗚,嗚嗚嗚……”

  再也控製不住了,所有的隱忍和大局在這一刻土崩瓦解,卿月衝了出來,她不管不顧,一把抱住了娘親,好用力的抱住,“嗚嗚嗚嗚……娘親,娘親……”

  一聲聲娘親被她掩在唇齒間的嗚咽聲中,沒有人聽的清楚,除了容婉。

  “煜王妃……”

  卿雷山僵在那裏,他有些無措的抬眼看向鳳翎,不知煜王妃這是怎麽回事,卿子淵瞳孔一縮,視線緊緊凝在秦晚的臉上。

  而容婉則是一愣,耳邊那聲聲泣音,伴著哭聲中夾雜著一聲又一聲的娘親……

  她是幻聽了吧。

  她的眼睛並不是一點兒都看不見了,是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的,所以她知道此刻抱住她的是秦家的那位小女兒,也就是煜王妃,是他們卿家的大恩人,可是她在怎麽喊自己娘親呢?

  是因為跟月兒的關係嗎?

  “煜王妃,您別哭,臣婦扶您起來,您是我們卿家的恩人,臣婦對您感激不盡,卻擔不得您這一聲稱呼,臣婦惶恐!”

  容婉扶著卿月,有些束手束腳,眼中是感激,是迷茫,更是敬意。

  可這樣的話和目光,卿月如何能承受的住?

  她幾欲崩潰。

  “都退下!”

  鳳翎將所有一切都看在眼裏,他看到父子相認,母子想見,心中亦是酸澀不已,看到月兒流淚,隻覺得一顆心疼的受不住了。

  他也知道他的女孩快堅持不住了,眼見著這邊相認的情緒過於激動,府兵和奴仆的目光都頻頻看過來,亦有為將軍和夫人感動的衷心而在,但鳳翎依舊一抬手,一聲令下,不容拒絕,管家一愣,瞬間就明白了王爺的意思,當即一聲招呼,所有奴仆都跟著退了下去。

  院中,芳香淼淼,草綠飄搖,不相幹的人卻是全都退了下去。

  而卿月再也忍不住,她抱住容婉,聲聲泣音,“娘親,我是月兒,我是你的小女兒,月兒。”

  那一聲聲從心底呐喊,終於清晰的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直擊每一個人的心靈。

  刷刷刷……

  卿雷山和卿子淵幾乎同時抬頭,雙眼緊緊的凝著卿月,不可置信至極。

  “淵兒,你剛才聽到煜王妃的話了嗎?她說的什麽?”

  卿雷山隻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他有些忐忑的問向身後的兒子,而卿子淵站定在那裏,之前內心的猜測,那種違和感,那首隻有他跟妹妹的知道的童謠,那藏在心底的不敢相信的答案,終於呼嘯的朝著他湧來。

  他想到了自他回來之後對秦晚的調查,猜測和疑惑,終在這一刻得到了確定。

  秦晚,是他的妹妹,也是月兒。

  “她說,她是月兒……”

  卿子淵啞著聲音出口,盡管極力克製,可依舊聲音發顫。

  而容婉更是整個人僵硬在那裏,忘記了反應,但短暫的失態之後便又回過神來,“煜王妃,謝謝您,謝謝您這般安撫臣婦,得您喊一聲娘親,是臣婦之幸,臣婦不知您與月丫頭之間究竟有著怎樣深的淵源,隻是臣婦想懇求您,能不能告訴臣婦關於月丫頭的多一點兒的事情,臣婦對不起那個孩子,臣婦好想她……”

  每一句話落下都伴隨著淒楚的眼淚。

  容婉受到的刺激太大了,當煜王妃抱著她喊娘親,說她是月兒的時候,她愣住了,等回過神來,湧上來的是更深的絕望,煜王妃為何喊她一聲娘親,為何說她是月兒?是不是因為月兒其實不在了,而煜王妃為了不讓她崩潰,所以才想出此法。

  看容婉這般反應,看她小心翼翼的懇求,卿月的心更是痛到極致,娘親這是不敢相信,是啊!如此怪力亂神之事,若不是親眼所見,誰能相信呢?

  “娘親,我是你的小囡囡,生於嘉禾年歲,冬日,那一夜下了鵝毛大雪,您的肚子突然的疼起來,可我不是個懂事的小孩子,足足讓您疼了一夜才把我生了出來,落地七斤重,哭聲響徹整個府院……。”

  “自小我就是個調皮的孩子,不夠淑女,總喜調皮搗蛋,爬樹下河,總將自己弄的髒兮兮的,您卻每每都不舍得訓斥於我,將我抱在懷裏用溫水給我細細的擦拭,給我講故事,您說不要女兒如大家閨秀那般活得規矩,隻要您的小囡囡開心,就好了……”

  “娘親,您的小囡囡嘴巴最饞,最喜歡吃的便是您親手烙的雞蛋餅,香香脆脆的一個圓,二哥也很喜歡,總喜歡跟我爭,您烙六哥,他一個人就要吃四個,我搶不過他,就隻會哭,您便會再拿親手做的小點心給我吃……”

  “嗚嗚嗚……”

  第344章

  卿月自己說著,也早已經控製不住的哭出聲,那些童年的回憶,那些娘親愛她的細節,通通的湧上腦海。

  不止是卿月,卿雷山,卿子淵,卿湛,哪一個不是淚流滿麵。

  容婉站在那裏,似是忘記了反應,可這邊卿月還在繼續開口,“六歲那年,我生了高熱,溫度極高,卻怎麽都退不下去,大夫熬的藥那麽苦,我不喜歡喝,您便一勺子一勺子的喂我,徹夜不眠的守在我的邊上……”

  “十歲那年……”

  “十二歲那年……”

  “十六歲……”

  這件事接著一件事,構建出了一個小小女孩成長經曆中的幾件大事,她記得那麽清楚,容婉又怎麽會記不清楚呢?

  她還想問,是不是月兒丫頭告訴你這些事情的,卻聽卿月哭著顫抖,“娘親,我是月兒,是你的寶貝,我被卿雲瑤害死了,死後便成了秦晚,娘親……我不是故意瞞著你的,不是故意不告訴你和爹爹真相,可那時候我無力辯駁,卿雲瑤變成了我的樣子,我百口莫辯,娘,對不起,對不起……嗚嗚嗚……”

  卿月情緒激動,終是將真相說了出來。

  容婉在卿月說完這些話落下的瞬間睜大眼睛,甚至連唇瓣都控製不住的微微顫抖。

  她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這是真的嗎?

  她的女兒被害死之後,又活過來了,隻是成了秦晚?

  “娘,她真的是妹妹,是我們卿家的女兒。”

  卿湛此時哽咽著出聲,終於肯定了卿月的話。

  “湛兒,你,一直都知道嗎?”

  卿雷山顫抖著聲音問,即便是此刻,他的腦子也嗡嗡的,不敢相信這一切。

  “我是幾個月前才知道的真相,起初我也不信,那時候,卿雲瑤還是幽王妃,她還是妹妹的模樣……是小妹告知我真相,帶著我去了落葉山崖底,我看到了小妹的……屍骨,還有那身已經破爛的外衫,那是妹妹最愛的一件衣衫,是我送的……

  爹娘,小妹的屍骨我已偷偷埋進了卿家墓園,小妹她四年前是真的死了,隻是上天憐憫於她,又讓她死而複生,成了割腕自殺的煜王妃秦晚。”

  “啊,嗚嗚嗚嗚……”

  隨著卿湛的話落下,卿家夫婦終於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月兒,娘的月兒,娘的丫頭……”

  容婉再也控製不住,嚎啕大哭,聲音幾乎讓人心碎,她是那樣溫婉的卿夫人,此刻卻忘了一切,眼前隻有她的女兒。

  她的女兒四年前是真的死了,不存在被人救了,墜落懸崖,屍身成骨。

  可她的女兒又活了,成了另外的一個人。

  但是這就是她的女兒啊。

  大悲大慟,到大驚大喜,容婉緊抱著卿月,一直不鬆手,好像鬆開手她的女兒都不見了。

  “娘的月兒,娘的丫頭……”

  她聲聲呢喃,頭又疼又漲,可不知怎麽的,就想到了之前的事情,那時候,她還是秦晚,與之初見,有一次她不小心踩空了腳,便是她伸出手扶住她,當時說了一句,“卿夫人,您小心。”

  還有幾次偶然遇見,總瞧見她遠遠的看著她,那目光說不出來的欲言又止,她隻聽聞煜王妃與‘月兒’不和,便也就轉開了目光,那時候她的孩子是怎樣的一種心情啊!

  難怪她隨身帶著治療心絞痛的丹藥,是因為她時時都惦記著她啊。

  可惜,家不能回,爹娘不能認。

  她的孩子這是受了多少苦。

  容婉除了痛哭已經說不出別的話了。

  “娘,不哭了好不好,您的眼睛都不好了,月兒好心疼,月兒想您眼睛快快好,看看月兒如今的模樣,也挺漂亮的呢。”

  卿月的安慰聽起來讓人心暖又心疼。

  卿雷山和卿子淵早已經別過了臉,淚流滿麵。

  今日的卿家是痛到了極致,也欣喜到了極致。

  “卿將軍,卿夫人,咱們去屋內說話,隔牆有耳,為了月兒著想,咱們勢必要警醒一些。”

  鳳翎終於忍不住上前出聲。

  他是不能再讓她們哭下去了,誰都快承受不住了。

  這話便是一個緩和點,容婉和卿雷山都意識到事情嚴重性,紛紛點頭,“對,去屋裏,別在外麵。”

  “爹,大哥……”

  卿月回過身來,看向卿雷山和卿子淵,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喊他們一聲。

  “嗯嗯,爹的丫頭。”

  卿雷山繃不住,瞪著一雙眼,想著不讓那淚落下來。

  “小妹。”

  卿子淵個子高,往前一步,揉揉卿月的頭,所有的話都在這寵溺的手掌心中。

  終於幾人回了客廳,一路上容婉始終不鬆開卿月的手,她這會兒又有點兒生自己的氣,這眼睛視線怎麽就模模糊糊的呢,想看看自己的孩子都看不清楚。

  入了客廳,眾人都坐下之後,卿月終於緩緩出聲,將她一年前的遭遇,慢慢的敘說了出來。

  從她慘死,到她含恨而生,成為秦晚,毫無遺漏了說了出來。

  這樣殘酷的遭遇,誰聽了能不心痛?

  與家人分離,與愛人離心,死而複生,所有淒慘的事情似都發生在了他們的孩子身上。

  一直過了大半個時辰,眾人的心緒才慢慢的平和了下來。

  “月兒,那這些天你去了哪裏了?那一日在皇宮你被那鬼佬劫持,之後就下落不明,你大哥幾次去往煜王府,都見不得人,你們是去哪裏了?可有受傷?”

  容婉握住卿月的手一直都沒舍得鬆開,想到這些日子的煎熬,便忍不住的詢問。

  盡管她的月兒說是回來了,以一種離奇的方式,但容婉卻始終放不下心,隻怕是大夢一場,更怕生出變故。

  卿月和卿湛都輕輕一顫,這個世上當娘的永遠最細心。

  “容夫人,那日鬼佬劫持月兒,想著逃離京都,被本王等攔了下來,但月兒卻是不小心受了些傷,本王便帶她去了南郊寺養傷,是已傷好了才匆忙趕了回來。”

  “受傷了?傷在哪裏?娘看看……”

  一聽卿月受傷,容婉整個人都坐不住,急的不行。

  卿月輕輕按住她的手,“娘,沒事的,隻是小傷,等今晚女兒跟你一起睡,讓你看看好不好。”

  卿月輕聲安慰,因為她發現現在的娘親比她還要破碎,幾乎草木皆兵。

  “好,好……”

  聽到女兒要跟她一起睡,容婉抹淚,那一顆痛到極致的心終於生出一絲甜意。

  “李雲瑤的師傅呢?他死了嗎?”

  第345章

  容婉急聲道,此時此刻她連卿雲瑤的名字都不願意提,更不願意讓她冠以卿姓,隻喊她李雲瑤。

  提到鬼佬,卿月頓了一下,當時她意識已經有些恍惚,卻被鬼佬死死拽著,最後被楚宴給打落了懸崖,那麽高的懸崖,應該活不成了。

  隻是沒有親眼看到他死,依舊有些心事重重,可以說她的人生悲劇是這個人一手造成的,更何況他還是殺死師父的凶手。

  等日後,她定要去親自看一看那崖底可有他的屍骨。

  “嗯。”

  但最終,卿月隻是點了點頭,也不想讓爹娘擔心。

  “死了就好,那等壞人就該被碎屍萬段。”

  容婉咬牙,恨的不行。

  “爹,娘, 卿雲瑤她人呢?”

  就在這時,卿湛出聲,咬牙切齒中都是恨意。

  他的小妹拆穿卿雲瑤真麵目的那一天,他因為重傷還在昏迷中,所以不知道當時的場麵,也不知道卿雲瑤最後的下場。

  卿月也抬起眼,當時在緊要關頭她被鬼佬劫持,場麵一度混亂,倒是不知道卿雲瑤最後是個什麽下場。

  “被關在詔獄司了。”

  詔獄司,那裏是關押重刑犯的地方,隻要進去了就別想出來。

  “詔獄司是幽王爺管轄的地界,卿雲瑤她討不得好處的,估計秋後就會問斬。”

  卿雷山道。

  提到幽王爺,廳中的幾人都怔了下。

  “月丫頭,幽王爺他知道你真實的身份了嗎?”

  卿雷山小心的問道。

  “知道了。”

  卿月道。

  “那幽王爺他……”

  卿雷山欲言又止,那日金鑾殿,誰人看不出幽王爺的痛苦和悔恨,他恨到連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一雙寒眸流出血淚,匕首刺進心口,那是奔著死亡去的啊,是因為月丫頭一句‘卿月還活著’,才讓幽王爺停了手,如今得知月兒的真實身份,這怕是一場腥風血雨。

  不止卿雷山,卿子淵也擰了眉頭,似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可煜王爺就在眼前,好多話他們也沒法問,沒法說。

  還是卿月知道家裏人的顧慮,便主動道,“爹娘,你們別擔心這些事,幽王爺那邊,我與他已經說清楚了,我跟幽王爺也不可能在一起了,如今我是煜王妃。”

  一聲幽王爺,已是表明了立場,最後那一句更是告知了家裏人她的態度。

  “好,好。”

  卿雷山點點頭,沒有再多問了。

  外麵天色已經漸黑,紅燈籠已經燃起,遠處天際幾顆星星閃爍,月色籠罩整個將軍府。

  卿雷山吩咐廚房多做幾個菜,晚上說什麽也要多喝幾杯,這對卿家來說是真正的苦盡甘來。

  容婉好累了,盡管她不想回屋,但她這些日子確實是耗損太大,加上痛苦一場,腦袋又疼又漲,是卿月輕哄著將容婉送回屋子,又趕緊寫了一張藥單遞給大哥去熬了一碗助眠的藥給容婉喝下,看著娘親沉沉睡去,她才出了屋子。

  晚上,卿家準備了一大桌豐盛的晚餐,卿月隻吃了一點兒,便回了屋子去陪容婉,本身她身上也有傷,耗費了太多精力,更為疲憊,於是當晚便有鳳翎,卿雷山,卿子淵和卿湛同桌而飲酒。

  盡管鳳翎不想跟卿月分開,卻也知道他的小姑娘一朝回家,一顆心都撲在爹娘身上。

  他因為之前七星海棠毒發,被強製壓製,所以不敢多飲酒,便隻以茶代酒。

  倒是卿雷山多喝了幾杯,很快便上了頭,憋紅了一張臉。

  “煜王爺,老臣多謝您這一年對月兒的照顧,老臣先幹為敬。”

  卿雷山一口又將杯子裏的酒喝完。

  鳳翎知道卿雷山是想釋放情緒,便也沒有阻止他,隻是在他仰頭飲酒時,將杯中茶也飲盡。

  “卿將軍不必客氣,是本王該感謝月兒來到本王身邊,若不是她,本王何有今日?”

  他說的是實話,沒有人比他更感謝那個姑娘,他本以打落塵埃,早已做好了死亡的準備,人生中不過一片黑暗,是她突然的走進他的生命力,從最初的相互防備,試探,到最後的牽手。

  他已經好久沒有做過噩夢,沒有被黑暗的情緒所控製。

  聽到鳳翎的話,卿雷山抿著唇,泛紅的雙眼情緒翻湧,半晌才開口,“王爺,老臣今日借著酒意便將心裏話與王爺說說……”

  “將軍,盡可說。”

  鳳翎道。

  卿雷山抹了一把臉,吐出一口氣,緩緩開口,“王爺,小女月兒能有此等奇遇是上天垂憐,她從卿家小姐成為秦家被放逐的女兒,也成為您的王妃,老臣知道,您當初並不喜歡這門婚事,您心裏歡喜的是秦家的那位嫡女,那位秦家姑娘,也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是貴女中的佼佼者。

  王爺,若秦晚還是秦家女兒,老臣今日不會多嘴說這一番話,可如今造化弄人,她成為了卿家的女兒,所以老臣是要護著她的,這孩子受了太多的苦,老臣不想她日後嫁高門,隻求她嫁個尋常人家,安安穩穩過好日子。

  王爺,您聽懂了老臣的意思了嗎?”

  卿雷山一口氣沒有停頓的將這心裏話給說了出來。

  從知道秦晚就是他女兒的那一刻開始,這番話便一直在他的心裏醞釀了。

  他其實不知女兒與煜王爺之間的關係走到了哪一步,但有些話作為一個父親,他要說,也必須說。

  從卿雷山第一句話落下的時候,鳳翎便已經懂了卿雷山的意思,他理解他的想法。

  當年他跟秦寧月的事情鬧的沸沸揚揚,卿大將軍心有芥蒂很正常,如今麵前的卿大將軍是他真正的嶽父,旁邊這兩位……雖沒說話,卻也視線炯炯。

  “大將軍,本王與秦寧月早已沒有關係,當年本王雙腿俱端,身中劇毒,被其退婚之後,本王便知這一生都不會在娶妻生子,至於當初娶了秦晚,是本王還給秦家的人情,也是最後的恩典,當初隻覺得是無所謂,如今卻很是感激,如果沒有這一場婚姻,本王不會與月兒遇見,也不會有本王的今天。”

  “卿將軍,是月兒讓本王走出泥沼,走到今天,也是她讓本王知道愛一個人是什麽感覺,願為卿,傾盡君情,至死不渝。”

  第346章

  鳳翎的聲音沙啞低沉,卻透出無比的堅貞。

  他本是極絕色的男子,曾跌落泥沼,脾氣變得暴虐而陰騭。

  卿雷山曾見過他發怒之時,那雙冰冷到極致的眸子,沒有一丁點的溫情。

  當時他搖頭離開,隻在心裏為這位煜王爺可惜。

  可不過一年光陰,他身上的冷漠和暴虐便都消失了,映出了曾經君子如玉的模樣。

  願為卿,傾盡君情,至死不渝。

  這是一個王爺做出的承諾,也是在給告訴他,他對月兒的心意。

  卿雷山內心裏說不上什麽滋味,他很久都沒有說話,不知在思索著什麽,卿子淵和卿湛也不敢冒然開口,廳內的氣氛有些凝滯。

  院子外麵晚風瑟瑟,偶有幾隻蟲鳴聲響起。

  半晌隻聽卿雷山似輕歎一聲,“王爺的心意,其實老臣早已知曉,這些日子裏京都城內便已傳遍,王府起火,煜王妃被困其中,是王爺冒死相救。”

  當時他聽到這個消息,隻是感歎了一聲,歎一句煜王爺也是個重情之人,可如今身份對調,那麽煜王爺連生命都置之度外,救的是他的女兒。

  卿湛也知道這件事,那是小妹的藥物,是他一直睡在那裏的地方,一朝著火,小妹是為了救他才被困。

  若說起來,幽王與小妹青梅竹馬,與他更為熟悉,關係也更好一些。

  他與煜王爺才是沒什麽交情,可就是這些月發生的事情,竟是讓他莫名偏向了煜王一些。

  小妹如今的身份,根本不適合跟四王爺糾纏,若是能就此與煜王爺伉儷情深,不失為一樁好婚姻。

  “煜王爺,不過一年之期,您便對小女重情至此,可小女與幽王相識十四載,青梅竹馬,情誼深厚,因為誤會生離死別,卻又含血淚重逢……老臣了解幽王爺,他不是會輕易放手的人。”

  卿雷山歎氣,終於說出了他最大的擔憂。

  他不過一個將軍,怎敢去置喙王爺的感情?盡管那丫頭是自己的女兒,他說不嫁就真的能不嫁嗎?不過也是仗著那點兒生死共度的恩情。

  隻是,他看的更遠。

  他的月丫頭說,她跟幽王爺都說清楚了,他們之間沒有可能了,她是煜王妃。

  可是作為一個過來人,作為他對幽王爺的了解,那人怎可能輕易放棄?

  金鑾殿上,他得知真相,吐血,重傷,落下血淚,自刺心口,天下、王位,在那一刻通通都不要了,那樣一片剖心的情感,如今怎會因為月兒幾句話就放下了呢?

  不可能的,不過是緩兵之計而已。

  “本王,也絕不放手。”

  鳳翎視線幽幽,看著漆黑的夜,說出了他的立場。

  月兒若放棄他,尚且他都做不到放開,如今是月兒親自牽上他的手,說要跟他走下去,那他如何能放棄?絕不放手。

  “王爺,老臣的女兒隻是一個普通孩子,她是得了上天垂憐,才有了複生的機會,可若是因為她的原因……造成生靈塗炭,她還會被允許留下嗎?”

  卿雷山顫聲問。

  月兒的重生本就是怪力亂神,也許在蒼穹之上,當真是有神明存在,是月兒死的太慘,才給了她這樣一個重活的機會,可若是因為她,大周不在平靜,最有潛力的兩位王爺為爭奪一個女子而舉起屠刀,那麽這必將是一場血戰,他的女兒就成了紅顏禍水,若到那時,他的女兒該怎麽辦?天下可會饒了她?神明可會饒了她?

  “將軍放心,不會有那一天,若真有,亦不是月兒的錯,一切苦難和懲罰皆有本王來承受。”

  鳳翎開口道。

  從他的神態和語氣中,卿雷山知道,他說什麽都沒有用。

  隻能重重的歎一口氣。

  “王爺,那您能答應老臣,若有一天,月兒主動想要離開您,您能不能隨了他的心意,莫要逼迫於她。”

  卿雷山起身,鄭重的衝著鳳翎的方向拱手。

  這是他作為一個老父親最後的請求。

  鳳翎手一顫,鳳眸沉聲,掩著無邊的情緒,他說,“本王不會讓月兒有離開的那一天,若真有那麽一日,本王必是隨月兒心意,不會也不舍強迫她留在本王身邊。”

  彼時的鳳翎,他是從心底裏發誓,要對卿月那個丫頭好一輩子,拚了命對她好,便是要那天上星月,他也會付出一切去給她取來,便是握緊了她的手,就沒想過要放開,也沒想過讓她離開他身邊。

  過去十四年,楚宴曾占據了她的生命。

  但往後的四十年,五十年,六十年……他都會加倍的對她好,緊緊的牽著她的手,絕不放開。

  可是世事無常。

  而鳳翎絕對想不到,在不久的將來,當那件事的真相曝光,他與卿月站在了苦海的兩端,看到她疼到窒息,哭到絕望,才發現,原來她一切苦難的源頭是他……

  ……

  卿雷山這一晚喝多了酒,喝的分不清東南西北,最後抱著酒壇嗚嗚的哭。

  他是個大將軍,他也是個男人,經曆了這些日子的折磨,終於是在這一晚徹底的釋放了出來。

  卿湛和卿子淵扶著他回了屋子,兒子陪著父親,女兒陪著娘親,這一晚的卿家由悲痛到歡喜,卻是這麽多年最圓滿的一天。

  鳳翎被留在府上過夜,原本他想回自己的府邸,卻又不舍離開。

  卿子淵看出鳳翎的意思,給他安排了房間,是卿月之前的屋子,這也代表了卿家的態度。

  夜漸深,月光銀白,透著窗戶打進屋子裏。

  屋內火燭已經燃燒到了底部。

  整個卿府都已經靜悄悄的,可鳳翎依舊了無睡意。

  他打量著這個房間,這是月兒住過的屋子,在這裏長大,看著放在角落裏的古琴,他腦海中便能想象到一個身影坐在那裏彈琴的場麵,還有梳妝台,他便似看到月兒坐在那裏描眉的模樣,還有身底下的床榻,也是月兒睡了十幾年的……

  錦被間,似傳來少女的香氣。

  盡管知道是自己胡思亂想,可仍沒忍住將被子蓋在了臉上。

  就在這時……

  “阿翎,你睡了嗎?”

  第347章

  小姑娘的聲音壓的很低,嬌嬌俏俏的,又似怕人聽見一般。

  鳳翎猛地將頭從被子裏拿出來,他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主要是那聲音隻喊了一句,就沒了。

  卿月將娘親哄睡了之後,自己也跟著小憩了一會兒,起來的時候眼睛又澀又疼,想到母親因為流淚太多,視線都不清楚了,她便睡不下了,起身便寫了單子讓院中的丫鬟送給管家,讓他吩咐手下的大夫去將這幾位藥買回來,熬成丹藥,吃下去便有明目的效果。

  又找管家詢問了一下,才知爹爹喝多,大哥二哥陪著,鳳翎也留宿,宿在她之前的屋子裏。

  卿月便心口一動,想著來看看他。

  畢竟換了環境,她又不在身邊,雖知道鳳翎不是脆弱之人,但想到她突然離開,讓他在大慟之下引發毒發,之後更是守在南郊寺好幾天,她都來不及關心他,便來了卿家。

  卿月有些放心不下,便想著過來看看他睡沒睡。

  詢問了一聲之後沒有回應,便想著鳳翎應是睡了,抬腳準備離開。

  影子打在窗戶上,腳步聲響起的瞬間,鳳翎便知道不是幻聽,整個人瞬間從床榻上起身,幾步竄到外廳,直接將門打開,正看到卿月轉身要離開的身影。

  “月兒。”

  他低啞出聲,在卿月回頭的瞬間,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將她帶進了屋子裏。

  “啊……唔……”

  卿月輕叫一聲,嚇了一跳,驚呼聲剛剛響起,剩下的聲音便被吞了下去。

  鳳翎摟住她,將她抵在門上,隨即低下了頭,狠狠的吻了上去。

  他等這一刻等了好久好久。

  本就是個輾轉反側的夜,加之卿雷山說的那番話對他影響甚大,睡前又沒有見到他的小姑娘,睡不踏實,滿心滿眼都是她,卻沒想,她竟是過來尋他了。

  本是想克製一下,可鳳翎大概也高估了自己的自製力,在看到卿月出現的那一刻,他完全的控製不住。

  吻的凶狠而又張狂。

  卿月隻覺得呼吸都不順了,整個人都要站不住的往下滑,鳳翎的手往下扶住她的腰,借了她力氣。

  “阿翎……”

  卿月喊他,聲音不似往日清淩,如貓兒一般,聽的鳳翎一顫,呼吸跟著重了幾度。

  “月兒,別說話。”

  他嗓音沙啞,吻從嬌嫩的唇瓣移上脖頸,一片細膩,透著很淺淡的藥香味。

  就是這個味道,是他最喜歡的,也是最熟悉的。

  扣著卿月的腰也用了力,將卿月往他的懷裏按,兩個人貼著,幾乎沒了縫隙。

  卿月的臉紅的厲害,她隻是想過來看看鳳翎睡沒睡,還習不習慣,身體有沒有大礙,誰曾想一句話沒說上就演變成了這個模樣。

  尤其是這裏還是她的家,這房間還是她的,她在這裏生活了十六七年……

  “阿翎,你……你……”

  察覺到鳳翎的身體變化,卿月很是不安的動了動,想往後退,後麵是門板,便隻能小心翼翼的左右扭了扭,想要避開一點兒。

  “月兒,別、動!”

  鳳翎一把抱住卿月,嗓音無比暗啞,鳳眸都暗沉了下來,眼尾泛著欲色。

  夜色好寧靜,整個屋子光影明滅,隻有鳳翎的粗喘聲在耳邊。

  卿月懵懵的,她都不知道怎麽就這樣了。

  “阿翎,我就是想來看看你睡的好不好,喜不喜歡,身體怎麽樣……”

  卿月小小聲道。

  他們都好累的,從南郊寺回來,回到卿家,情緒一直處於高緊繃狀態,誰知道鳳翎還能這樣。

  “嗯……”

  他悶悶的哼一聲,動了情的男人聲音撩人的厲害。

  緩了好一會兒,鳳翎才恢複平靜,他抬起一雙鳳眸,看著卿月泛著紅意的臉蛋,低下頭親了親,“我沒事,就是想你,剛聽到你的聲音,還以為是幻聽了。”

  卿月睫毛輕顫,眼中映著水霧,看的人就想欺負。

  鳳翎輕咳一聲別開眼,順勢將卿月放開,以免貼的太近,他又控製不住。

  過往二十三年,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個這樣控製不住的人,但好像從愛上卿月的那一天開始,就總想讓她成為自己的。

  “夫人怎麽樣了?”

  鳳翎牽著卿月的手往裏走,想著外間有些涼意,便帶著她進了裏屋,坐在床榻上。

  “娘親睡著了,用的藥量足,睡的很沉,要明天才能醒,娘親這些日子太累了。”

  卿月輕聲道。

  “你呢?睡不著嗎?”

  小姑娘擔心他是一方麵,可此時已近半夜,卻過來尋她,自是因為她也睡不好,定然在胡思亂想。

  “嗯,雖說回了家,可總有一種不真實感,如今我是這樣的容貌,是卿月,亦是秦晚,日後眾人麵前,我不能喊爹娘,而爹娘看著我,也不能喊我一聲月兒,隻是想想,心裏就好難受。”

  卿月清淩的眼哀傷濛濛。

  她的身份不能公之於眾,那麽她就隻能是秦家那個被養在山莊上的小女兒。

  “就因為這個嗎?”

  鳳翎開口,心疼的握著她的手,“這件事並不難解決,交給我,明日我進宮讓父皇賜一道聖旨,讓卿將軍收你為幹女兒,隻說你與卿月曾又一段淵源,如今卿月已遠走,為了讓卿將軍和其夫人好受一些,認你為女,這樣在外人眼中,你是卿家的幹女兒,這樣便可以爹娘相稱,你還是卿家的女兒。”

  卿月刷的抬起眼,“可以嗎?”

  她完全沒想到可以這樣。

  如果真的如鳳翎所說這般,那真的是再好不過了,這樣她日後可常常回卿家,在外人看來,她是認了個爹娘,但是她卻是有了合理的身份,回爹娘身邊,喊一聲爹娘。

  “月兒安心,相信你夫君的能力,不過是一件小事而已。”

  鳳翎開口。

  他隻要說出來,便能做到。

  可一聲夫君的稱為卻讓卿月一下子紅了臉,甚至耳朵,脖子都成了粉色,在月色映照下,別提有多動人。

  “月兒……”

  眼瞧著鳳翎的聲音又暗啞下來,眼神也漸漸的變得炙熱而深幽,卿月蹭的一下站起來,“阿翎,我,我困了,你也早點睡,有什麽事情我們明天再說。”

  話落,抬腳就往外麵走。

  卻下一刻,就被鳳翎給攬住了腰,一個天旋地轉,她就被壓在了床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