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回蒼梧宮的一路上，兩人一前一後走著，久久無言。

  晚蘅凝視著長燼的背影，有一瞬間的失神。

  當年長燼剛帶她回天界時，也是這般在前麵走著，自己在後麵跟著。

  如今三千多年過去，好像什麽都沒變，卻又好像什麽都變了。

  想到這兒，晚蘅停下了腳步：“師尊。”

  長燼腳步一頓，回頭看來：“何事？”

  想到昨夜發生的種種，晚蘅抿了抿唇：“師尊心裏，當真覺得魔族不容於世嗎？”

  長燼沒有絲毫遲疑：“仙魔不兩立，更何況他們行事狠戾，擾亂天和。”

  他話中滿是對魔族的仇視。

  晚蘅攥緊了手，也再一次的確定不能讓師尊知曉昨夜之事！

  “那師尊為何要殺晚蘅？”

  這是晚蘅心裏一直的疑惑。

  且不說當年長燼帶她回來時，她還是個連修行都不知為何物的稚童。

  若非前些日子魔鳳一事，她更不可能沾染半分魔氣。

  聞言，長燼卻沉默了。

  他看著晚蘅，沉默了很久才說：“你無需知道。”

  話落，便轉身就往蒼梧宮回。

  晚蘅看著他背影，最終還是默默跟上。

  ……

  這之後，他們再沒見過。

  直至這一夜，長燼寢殿。

  晚蘅操縱魘獸使長燼陷入了夢境，確定他不會中途蘇醒後，對一旁的青冥說：“開始吧。”

  “晚蘅，你當真不要再想想？”

  要知道一旦引魔氣入體，那她就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仙力與魔力混雜，她會死的！

  晚蘅搖了搖頭，抽回了手。

  引魔入體的過程很痛，就像是將滿身的骨頭一根根打斷，再重塑一般。

  晚蘅麵色蒼白，渾身被冷汗浸透。

  但她隻是死死的咬著牙，將一切痛哼咽在喉嚨裏。

  在旁護法的青冥滿眼心疼。

  三個時辰後，這場酷刑終於結束！

  晚蘅也再支撐不住癱軟在地，一口血湧了出來。

  “晚蘅！”青冥忙上前將人扶住。

  晚蘅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你也早些回去吧，免得被你父王發現又把你關起來。”

  見她還有力氣調笑，青冥微微鬆了口氣。

  他掃了眼快要亮的天，也知不能再留下去了：“好，我明日再來看你。”

  話落，青冥便化作青鸞鳥，消失在蒼梧宮中。

  寂靜蔓延。

  晚蘅轉頭看著依舊熟睡的長燼，強撐著身體上前。

  她疼到手指尖都在發顫，卻還是小心翼翼的撫過長燼的麵容。

  仙力與魔力無法同時存在一副身體裏，這也許是她和師尊的最後一麵了吧。

  “師尊……”

  這一聲呼喊，承載了晚蘅這千年來的所有情感。

  但長燼什麽都不會知曉。

  喉間血腥氣又湧了上來，晚蘅怕被發現，踉蹌起身打算離開。

  卻不想剛撐到殿門前，迎麵就被一道仙力擊中，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九公主嫣漓手持仙劍，腦海裏滿是剛剛晚蘅撫摸長燼的那一幕。

  “你算是個什麽東西，也膽敢肖想長燼？！”

  晚蘅一怔：“我沒有！”

  嫣漓並不在意她承認與否：“晚蘅，你欺師犯上，引魔入體，本公主今日就替尊上除了你這個禍害！”

  話落，她抬起手中劍，就朝晚蘅刺來。

  然而就在此刻，突然一道仙力襲來，擋下了嫣漓這一劍。

  長燼從殿中走出，滿身冷峻：“九公主，你在做什麽？！”

  聽出他話中對晚蘅的維護，嫣漓心沉了沉：“她引魔入體，本就該死。”

  長燼掃過晚蘅衣上的血，皺了皺眉：“她是本尊徒弟，便是處置，也該本尊動手。”

  嫣漓心裏一震：“她天生魔骨，難道尊上要因為一時心軟，讓整個三界陷入戰亂嗎？”

  長燼冷眼掃過她，眼中滿是警告與不悅。

  嫣漓心中一凜。

  忽然想起千年前長燼以一己之力，大滅魔族時的場景。

  這些年他的休生養息讓天界很多人都忘了，長燼是一尊殺神！

  但長燼並不想和嫣漓計較。

  他隻是看著滿身仙魔之力混雜的晚蘅，召出仙劍，一步一步走過去。

  晚蘅卻有些怔神。

  原來……是這樣。

  天生魔骨，注定的命數。

  師尊要殺她，是為了天下蒼生。

  也許師尊……是不舍的？

  這個念頭湧上腦海的一瞬間，晚蘅鼻尖發酸，卻也感到了絲滿足。

  從得知長燼想要殺自己一事以來，一直積壓在心頭的那塊大石，好像在這一刻消失了。

  反正自己也活不久，倒不如就這樣死在師尊劍下也挺好的。

  這樣，師尊就不會忘了自己了吧？

  想著，晚蘅忍著體內蝕骨的疼，搖搖晃晃的站起身。

  在長燼震驚的目光中，一把抓住了他握劍的手，然後用力將劍捅進了自己的心口！

  痛，瞬間席卷。

  晚蘅的腦海裏卻慢慢變得清明。

  終於……一切都要結束了。

  她的師尊，大義滅親，斬殺魔族，他依舊還是被天界眾人尊崇的神尊！

  晚蘅嘴角露出抹滿足的笑意，卻仍有遺憾。

  她看向長燼，用僅剩的力氣張了張嘴：“還好，你從未喜歡過我。”

  她聲音輕輕渺渺，卻如驚雷重重砸在長燼心間。

  他怔怔看著滿身狼狽血痕，卻聽她說：“永別了，師尊。”

  話落，晚蘅整個人慢慢變得透明，在長燼驚恐的目光中，化作一團齏粉。

  風一吹，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