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作者:宋長離      更新:2023-03-06 20:47      字數:4122
  第60章

    月扶眨眨眼, 麵對眼前活人變熟劍的衝擊,一時不知道該欣喜於故友重逢,還是先問一問她的過往。

    沒糾結一會兒, 月扶腦中不期然地浮現了長離不久前說過的話。

    他堪堪壓製住因為情緒波動而差點冒出來的耳朵,下意識哈了一聲。

    “我有個朋友?”

    長離的聲音又低又弱,連身上的劍穗都不自覺地耷拉下來, 顯得底氣不足。

    “是薛定諤的朋友……”

    月扶懵了一瞬, 一時沒回過神來。

    “薛什麽?”

    長離連忙甩了甩劍穗,“這不重要, 我可以解釋——”

    月扶隨手收了地下的那團衣裳,雙手交叉環抱在胸前, 斜睨著長離。

    “那你說說, 我聽著。”

    長離刪刪減減地挑著自己輾轉流落到人族, 又被帶回歸元劍宗在劍塚修養的重點說了。

    說到最後,她還不忘小聲道:“他們可不知道我是妖界來的劍, 你千萬別在小九麵前說漏了, 他可是個正統劍修。”

    月扶上上下下打量了長離了兩眼, 勉強接受了她的說法。

    人族總是對妖族多偏見, 劍修又格外腦子一根筋,萬一知道了長離的來曆, 誰知道他們會做出什麽偏激事呢。

    月扶一邊想著, 一邊感歎道:“可以啊,小長離,這麽些年不見, 你居然直接打入劍宗內部了。”

    長離剛要說話, 小賭坊裏突然傳出一陣喧鬧聲。

    緊接著, 剛剛進門的男人就被兩名壯漢丟了出來。

    “孫三少爺, 兜裏沒銀子,來什麽賭坊啊,還是回家和泥玩吧。”

    男人捋了捋淩亂的衣衫,一張臉登時漲紅了。

    “誰說我沒銀子,我隻是今日出門急,忘帶了。欠了你們的銀子,你們直接去孫府支取就是。”

    兩名壯漢對視一眼,哈哈一笑。

    “孫三少爺,你還當孫府是當年的孫府不成?今時不同往日,你們孫家連地皮宅邸都拿出來抵債,就剩下最後一間孤零零的祖宅,哪裏來的銀子……”

    男人連脖子都急紅了,大聲爭辯:“誰說我家沒銀子,都是謠言!”

    壯漢懶得再跟他掰扯,直接把大門“哐——”得一閉,不再理會。

    這位孫三少爺氣得在外麵直跳腳,衝著牆根狠狠啐了一口,“什麽玩意兒!落井下石的東西,狗眼看人低……”

    他念念有詞地憤憤轉身,一抬眼就看到站在一旁的月扶,不禁皺了一下眉頭。

    “你是剛剛在府前的人?你跟蹤我?”

    不待月扶解釋,孫三少爺微微眯起那雙本就不大的眼睛,懷疑道:“該不會是我大哥派你來盯著我的吧?”

    長離聞言,眼睛一亮。

    這三少爺看起來腦子不太靈光啊,連借口都幫他們想好了,簡直是送上門的套消息的好機會。

    她趕緊戳了月扶一下,“快,就說‘大少爺也是為了三少爺好’。”

    月扶還沒反應過來,嘴巴已經先一步照做了。

    孫三少爺當即朝天翻了一個白眼。

    “哼,什麽叫為我好,他就是怕我花了他的銀子。”

    說著,孫三少爺的目光就掃向月扶的袖口腰間,張口道:“喂,你出門辦事,身上總該帶了銀子吧?”

    長離立即道:“拿點銀子,引他上鉤。”

    月扶在袖子裏摸了好一會兒,才不舍地掏出幾塊碎銀。

    “嘖,才這麽點,看來給我大哥辦事也拿不了多少錢嘛。”

    孫三少爺嘴上嫌棄,手卻麻利地一把薅走了那些碎銀。

    他拋了拋手裏的幾兩碎銀,不甘地瞥了賭坊緊閉的院門一眼。

    “這點錢也不夠玩一局的,倒是能勉強喝兩口小酒。”

    孫三少爺腳尖一轉,熟門熟路地直接往另一條巷子走去。

    長離和月扶立刻跟了上去。

    孫三少爺也不在意身後的小尾巴。

    拿了人家的錢,跟就跟吧。

    沒了這個人,誰知道大哥又會派誰來盯梢。

    孫三少爺走到路口的一家小酒館,直接在空桌上坐下,扯著嗓子喊道:“店家,給我來一壺老酒。”

    店家顯然和他熟識,第一反應就是:“孫三少爺,這可不巧,今日的酒剛剛賣完了,要不您改日再來?”

    孫三少爺冷哼一聲,將剛剛到手還沒捂熱的幾兩碎銀往桌上一扔。

    “我今日帶銀錢了,不賒賬。”

    碎銀在桌上骨碌碌滾了兩圈,閃過淺淺銀光。

    店家看到實打實的銀子,臉上的笑都真誠了三分。

    “呦,瞧我這記性,差點忘了後廚裏還有些庫存,您稍等,我這就給您上酒!”

    孫三少爺這才滿意地翹起腿,大大咧咧道:“這點小伎倆,還想騙我。”

    長離看著兩人這一來一往,暗自咋舌。

    看來孫家的日子確實不好過,這孫三少爺應當沒少在外麵賒賬,連賣酒的店家都知道他囊中羞澀。

    月扶默默地在旁邊的長椅上坐下。

    這酒花的可是他的銀錢,不能全便宜孫家人了。

    孫三少爺看起來是真過的不順心,店家剛端上酒,他就迫不及待地給自己倒了滿杯,仰頭一飲而盡。

    沒喝兩杯,他就打開了話匣子,開始對著月扶倒苦水。

    “你是大哥身邊的人,日子應當還算不錯,畢竟現在家裏的錢都在大哥手裏。可我就不一樣了啊,除了每月那點喝酒都不夠的份例銀子,就什麽都沒了,這糟心日子,哪是人過的……”

    月扶不動聲色地拿起另一個杯子淺嚐了一口,然後就被辣得一激靈,險些炸出了耳朵。

    他果斷把酒杯往旁邊推了推,開始心疼自己的銀子。

    孫家這個敗家小子,敗自己家就算了,還用他的銀子買了這麽個沒用的難吃東西。

    長離聽著孫三少爺唧唧歪歪的牢騷,對月扶道:“套套他的話,尤其是那個孫大少爺的消息。如果是他當家,孫家暗中的小動作必然有他指使。”

    月扶給孫三少爺又添了一滿杯,自動代入角色中。

    “大少爺的日子也不容易……”

    僅僅這半句話,孫三少爺就急了。

    “大哥不容易?他有什麽不容易的!今日和這個道士喝茶,明日和那個和尚下棋,每日神出鬼沒的,也不見他重振門楣……”

    長離一聽,頓時激動了。

    “月扶月扶,多套點和尚道士的消息。”

    月扶輕咳兩聲,正色道:“三少爺,您喝多了,大少爺何時見過什麽和尚道士?”

    孫三少爺搖搖晃晃地豎起一根手指,對著月扶點了點。

    “你,你們別想騙我,我雖然沒什麽出息,但是府中哪怕一丁點的風吹草動,都別想瞞過我的眼睛。”

    月扶的臉色更嚴肅了。

    “三少爺,大少爺真的沒見過您說的這些人。”

    孫三少爺漲紅著一張臉,比劃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胡、胡說,我早就發現了。每月逢五,就有人偷偷上門,來找大哥。上月十五的月亮又亮又圓,我遠遠看見那和尚的光腦門了,在夜色裏反著光呢……”

    月扶已經完全沉浸在一心為主的隨從角色中,他壓住旁邊的酒壺,試圖阻止孫三少爺。

    “什麽反光,一定是您那日喝多了,看錯了。”

    眾所周知,喝多的人都是越勸越來勁。

    孫三少爺用力揮開月扶的手,抱緊酒壺猛灌了一口,胡亂抹去嘴角流下的酒漬。

    “什麽看錯,我眼睛雖小,但眼神好著呢,不僅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個反光的禿腦殼,還有一個拿拂塵的老道,不就是以前青雲觀的道人嘛,幾個人偷偷摸摸地不知道做些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

    長離簡直想原地給跳起來孫三少爺鼓掌。

    什麽叫紈絝敗家子,就是孫三少爺這樣的啊。

    正事一件不做,錯事一件不漏。

    除了吃喝玩樂,還能把家裏的事情漏風般往外捅。

    孫大少爺算計半天,怕是怎麽也想不到自家弟弟這麽“能幹”吧。

    孫三少爺喝得多了,眼神逐漸飄忽不定。

    他還想伸手倒酒,卻一頭栽倒在桌上。

    額頭磕在堅硬的木頭桌麵上,發出“哐當——”一聲響。

    長離聽見這聲音,都不由得腦門一疼。

    路過的店家看見,連連搖頭道:“最多半壺的酒量,每次還偏要點上一整壺。”

    消息到手,這爛醉如泥的少爺便也沒了用處。

    長離和月扶準備回去和焉九會合。

    他們迅速出了酒館,往孫家折返。

    店家一轉身的功夫,就看見店裏隻剩下一個醉鬼。

    他忍不住嘟囔道:“我真該多收點銀錢,每次醉倒在店裏,耽誤我做生意……”

    另一邊,長離和月扶回到孫府門前,焉九已經不在原處。

    長離看了看孫家的牆頭,“小九可能悄悄入府了,正好我變回劍了,方便溜進去看看……”

    月扶摸了摸下巴,“我可以變回原身。”

    話音未落,月扶已經消失在原地,取而代之的是一隻巴掌大的小兔。

    長離看著略顯眼熟的兔子背影,沉聲道:“月扶,搶我紅薯的,果然是你。”

    小兔的眼神不自在往旁邊飄了飄,那日的紅薯可撐著他了,連鹵味都少吃了一碟子。

    “我這不是不認識你的人形嘛,再說了,你們在兔仙廟裏烤紅薯,我還以為那是供奉給我的呢……”

    長離看著強行狡辯的小兔,悠悠地歎了一口氣。

    罷了,那兩個紅薯,就當是故友重逢的見麵禮了。

    要是換了別的兔子,她非得揍他一頓出出氣。

    一劍一兔輕手輕腳地翻牆進了孫府,然後看著深深庭院犯了難。

    長離想了想,“這孫府既然是大少爺當家,他應當住在主院吧,我們先去那裏看看。”

    主院位於院落的中軸線上,並不難找。

    長離這時不免有些慶幸孫府落魄,隻剩下這一間宅院。

    若是一條街都是他家的,還真不知該從何下手了。

    他們躡手躡腳地進了主院,一路都沒有撞上一名仆從。

    月扶靈活地蹦上台階,“孫家好歹是大戶人家,不至於連仆從都遣散了吧?”

    長離低聲道:“看孫三少爺那樣,就知道府裏的主人大多四體不勤五穀不分,沒有仆從該怎麽活。這院落見不到人,說不準就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

    月扶讚同地抖抖耳朵。

    他們走進第一間臥房,剛要探查,就聽見外麵的門被推動的“咿呀”聲。

    長離和月扶立刻往床下一躲。

    這人剛剛進屋,外間又傳來一陣隱約人聲。

    來人掃了一眼屋內,馬上相中了床下的位置,彎腰鑽入床下,然後就對上一雙紅通通的兔子眼。

    他壓住自己條件反射般湧動的靈力,強裝鎮定道:“兔兄,好巧。”

    月扶矜持地衝他點點頭。

    長離感受著床下瞬間局促許多的空間,小聲道:“你怎麽挑了這麽個位置,怪擠的。”

    焉九低下頭,這才看到隱於暗中的細長靈劍。

    他愣了愣,“你怎麽變回來了?”

    長離:“還不是餘師兄這個不靠譜的,也沒說那化形丹有時效。他要是早說,我也不至於連一口鹵兔腿都沒吃上。”

    焉九正欲開口,房門又開了。

    床下的一人一劍一兔霎時安靜下來。

    兩道腳步聲漸漸走近。

    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在房中響起:“消息放出去那麽久,道門的人也該有反應了吧?”

    另一個年長些的聲音說道:“離我們最近的是歸元劍宗,算算時日,也該有人來探查了。不過孫大少爺,我們的計劃再萬無一失,也得避免不成器的家夥拖了後腿……”

    孫大少爺頓了頓,“我會看好家弟,讓他近期不要出門惹事生非。”

    床下的長離在心裏一樂。

    晚啦,醉酒的孫三少爺已經把你們交代得底褲都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