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卜由（四）

  　　卜由開口挽留：“卜爺爺，您不要走，如果是因為我打架，還有你跟阿娘的那些言論，我可以不再去課堂，不再給您惹麻煩。”

  　　卜爺爺摸他腦袋的動作一頓，聽他說到不再去課堂時，麵色微沉，嚴厲道：“卜由，不要任性，讀書識字還是要的，這關係到你的將來，不能因為他人的胡言亂語放棄。”

  　　卜由低頭認錯：“是我不對。”

  　　卜爺爺抽回手，未免卜由跟桃煙心懷愧疚，說出緣由：“我想要離開此處，不是因為那些難聽的話，你們也不要把此事當回事。我要走，是因為我的年紀已經擺在眼前。最近幾年，我的身體早出現了問題，隻是我覺得還能忍一忍，又放不下書屋，就一直強撐到了現在。可是如今，我不得不服老，我甚至連走路雙腿都開始泛疼，我老家還有幾個後輩能照顧我，我回去，也能有個照應。”

  　　卜由眼裏閃爍著淚花。

  　　他特別不舍。

  　　但他考慮到卜爺爺的身體，不好挽留。

  　　桃煙忽然起身，朝著卜爺爺跪下：“謝謝先生對我孩子的教導。”

  　　“快起來。”卜爺爺趕忙將她攙扶起來，也同情她獨自一人在巷子裏拉扯孩子長大，理解她的不容易。

  　　為了緩解氛圍，卜爺爺轉而望向難過到差點哭出來的卜由，把心裏的不忍壓住，問：“卜由，你將來可有想做的事？”

  　　卜由想也不想便道：“我想跟卜爺爺您一樣教書育人，成為一名受到別人愛戴的好先生，然後把卜爺爺您教給我的道理告訴給所有人，讓他們再也不要瞧不起似我阿娘這樣的婦人。”

  　　桃煙鼻子一酸。

  　　這孩子，像個小棉襖似的，說話做事一點也不像這個年紀的，甚至很多時候，有些小事連桃煙都顧忌不到，還都是卜由去完成的。

  　　他說不希望世間的人瞧不起她這樣的婦人，但想要有這一日，怕是難於登天。

  　　自古以來，娼妓就是被踩在腳底下踐踏玩弄的，隻要恩客給錢，什麽難對付的她們都要笑臉相對，除了這些，還必須要忍受百姓們的謾罵和鄙夷，被人人唾棄。

  　　桃煙隻想說，卜由的想法太天真。

  　　然而，卜爺爺卻一臉讚賞地拍著卜由的肩膀：“好孩子，你這樣的心性，若是能夠一直堅持下去，將來一定能夠成為比爺爺還要厲害很多倍的先生！”

  　　在那麽多的孩子裏麵，他最看好的就是卜由。

  　　卜由天生就是讀書的料。

  　　同樣的知識，其他孩子要麽要死記硬背好多遍都不解其意，但卜由隻要學過兩次，就能理解並且記住其意，甚至有時候提出來的問題能讓卜爺爺無法回答。

  　　正是因為如此，卜爺爺才更加看好卜由。

  　　卜由欽佩地望著卜爺爺，道：“我不厲害，卜爺爺才是最厲害的，卜爺爺雖然沒書院裏的夫子們讀書更多，但卜爺爺的見識，以及卜爺爺對萬事萬物的見解更加獨到。”

  　　他發自真心的話，引得卜爺爺哈哈大笑。

  　　這世上啊，也就隻有卜由才會如此敬重他，把他說的話當做真理。

  　　事實上，他一生的學問不值一提，不過是讀得些書，識得些字而已，隻是說比巷子裏住著的人強上一些。

  　　說到底，他肚子裏的墨水跟學院裏的夫子們壓根無法相提並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