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兩百隻徒徒

  　　打開盒子，裏麵放著的是一瓶靈藥。蘇和認出這是當初大徒兒受傷，她拿過去的那瓶藥。

  　　彼時蕭景軼冷漠的扔到了邊上，不屑一顧這小小的施舍，最後還是收了起來，不過這些蘇和就不知曉了。

  　　她隻是眼眶有些澀。

  　　“師尊……”

  　　周暄暝站在門口，背著光，光無法觸及的臉上，神色晦暗，心下冷嗤。

  　　大師兄覺得自己死了，就會讓師尊永遠念著他麽？周暄暝垂眸，他不會給師尊懷念他的機會的。

  　　聽到對方的聲音，蘇和收拾好情緒，放下東西轉身：“你怎麽來了？”

  　　周暄暝不著痕跡的拿過蘇和手中的藥，收進盒子，微歎：“我來收拾吧，徒兒不想看到師尊難過。”

  　　蘇和敏銳的察覺到對方的動作中的意味，似乎是介意她收拾景軼的東西。

  　　但她沒有嚴明，隻是勉強笑了下，看向二徒兒，試圖看出對方的眼底的情緒。

  　　對方的表情看起來沒有異常，但蘇和並不太真的輕鬆的起來，心頭仍是有幾分沉甸甸的。

  　　……

  　　蘇和轉身去了師尊殿下的密室內。

  　　當初她得知兩個徒兒的感情，有些無法接受，便卜了兩人未命途和未來道侶，以期能更好的處理與兩人之間的關係。

  　　卦象顯示大徒兒的命途中有小劫，但顯示是此劫已經過去，未來的徒兒將會一心大道，終得權名，但道侶方麵未有顯現。

  　　二徒兒的卦象同大徒兒則是一樣的。

  　　原本到這裏，蘇和已經放下心來了。

  　　可是卦象後續突然變得非常紊亂，許久過後，留下的卦象，則顯示是大凶和一線生機。

  　　當時蘇和摸不著頭腦，便以為是卦象亂了，巧合出的結果。

  　　這也是蘇和一開始那麽確信兩人感情隻是小孩子的不懂事。

  　　但終究人心難測，後來，她沒想到自己竟然對暄暝的熾熱直白的愛意衝昏了頭腦，心中生出來本不該有的漣漪。

  　　少年像是不撞南牆不回頭，打動了她，蘇和便想著索性先這樣吧。等到後續對方的感情或許自然而然就消減了，屆時對方就會想明白，畢竟……卦象是不會說謊的。

  　　可是現在……蘇和卻不確定了。

  　　大徒兒的固執和死亡，似乎隱隱昭示著，那個最後的卦象並非巧合，而一切正在朝大凶的那個方向走去。

  　　*

  　　三日後。

  　　在峰上，蘇和與沈自漣為蕭景軼建了座衣冠塚，就在劍峰葬著。

  　　當日葬禮結束。

  　　蘇和便準備去一趟大妖域。

  　　因為昨日，她腦海中那個聲音告訴她，冥族北麵，有一處遺跡，當初是冥族的禁地，有大量關於冥族的資料記載，藏在海底之下的禁地中。在這裏，記載著複活死去冥族的古老禁術。

  　　蘇和想或許有可能救回大徒弟，而且或許那地方也會記載關於她腦海中聲音的事情。

  　　……

  　　蘇和同周暄暝一道回劍峰，一路上，她看著身邊少年，心中思慮著，該不該告訴對方這件事。

  　　按理說，應該坦誠，但她是真的預測不出暄暝對這件事情的態度。

  　　“師尊有心事。還是因為大師兄麽……”周暄暝垂下眼眸道。

  　　“暄暝，你知道你師祖擅卜，為師也會一些。”蘇和試探道。

  　　“師尊想說什麽？”

  　　蘇和抿了下唇皺眉：“你們命途不該如此。”

  　　周暄暝的心情已然波瀾迭起，脊背不禁繃緊，故作鎮靜：“那該是什麽樣的。”

  　　“說來也巧，你們師兄弟三人原本命中都有一劫，過了之後便會權名興盛，但現在你們的命盤卻十分紊亂，為師也看不清走向。”

  　　說完這些，蘇和試著道：“冥族北麵的海底禁地或許有這些的答案，而且你……景軼也會或許會有一線生機，為師想救你師兄。我不想欺瞞於你，但也不希望你因此多想，想，救景軼和愛你這兩件事並不衝突，我希望你能明白。”

  　　周暄暝心中酸意十足，但也慶幸與師尊對自己的坦誠。

  　　他緊緊抱住麵前的人，像小獸一樣蹭了蹭蘇和的頸側，低語：“徒兒盡力克製……不去嫉妒。”

  　　“但現在還是很嫉妒，要師尊親親才能好。”少年撒嬌道。

  　　心情原本比較低落，被少年這麽一鬧騰，不禁開懷：“你啊。”

  　　在少年唇角點了一下，“快去收拾東西，明天去大妖域。”

  　　次日。

  　　有腦海中聲音的指引，蘇和很快找到了禁地所在。

  　　海底之下，雕刻著複雜花紋的石門前，蘇和按著腦海中聲音的指引，在門前劃破手心注入血液。

  　　血液滴下，瞬間便沿著門上的花紋凹槽流淌消失，帶著某種生命力般。

  　　大門緩緩打開，周暄暝滿眼心疼，連忙去治愈蘇和手心的傷痕。

  　　“走吧。”蘇和側眸

  　　禁地內部很大，正室中牆壁上刻著許多符號。

  　　“師尊，這些符號很有規律，像是記錄了些什麽。”

  　　蘇和靠近一一看去：“這些符號，講了一個故事。”

  　　“師尊能看懂？”

  　　“嗯。”

  　　這些符號寂清劍尊當時教過她，她隻當是什麽徒弟必修課程，沒太在意。

  　　隻是如今這情況，或許冥冥中的一切，包括她腦海中的聲音都與師尊有關。

  　　而牆上的壁畫更是講述了一個驚世駭俗的故事，蘇和忍不住額心冒冷汗。因為所涉及的內容太過於超出認知令人恐懼。

  　　壁畫講從很久以前前，修真界就不存在飛升。所有飛升的修士實際上沒有去往所謂仙界，也沒有被天雷劈死，而是在飛升的過程中直接消失堙滅。

  　　因為——此方世界隻是一個基於名叫薩爾星的主世界中，人類創作的話本衍生出而來的。這個世界在浩瀚的時空中，微不足道。更沒有主世界完善的萬物運轉規律。

  　　因此修真界運轉全部基於作者的設定。所有的規律皆是為主要人物設定的一生而服務。

  　　比如為了滿足千年內無人飛升的的條件，即便出現了可以飛升的人，那個人也必定會憑空消失，世界關於這個人的記憶全部清除。每隔幾百年，就會出現這樣的異端。但由於世界自動消除，所有人都不會記得。

  　　這個真相被發現，是因為直到有天，寂清劍尊認識了一個人，這個人與劍尊成為知心好友，在信任之下，告訴了自己是異世之魂一事，並了解到關於主次世界，以及世界升級的事情。

  　　從這以後，寂清劍尊便常常研究此事，並追問請教好友，花了幾百年的時間研究探索，也確實讓他發現了諸多悖逆之處。

  　　比如因為設定的不合理性，修真界所處的幾片大陸，最北端是無盡的雪爆風暴，最東最西端，是傳說中的死絕亡魂之地，最南端亦是無法逾越之地。

  　　寂清劍尊曾試圖探知世界的盡頭，卻在在四麵八方都收到阻礙。修士修為極高時，神通廣大，可一旦來到大陸的盡頭，便會頭昏腦脹，最終莫名的消失或者被刪除記憶。

  　　問寂清劍尊為何知曉，是因為當時同行的友人，在他的麵前驟然消失，而寂清劍尊醒來時，發現自己被丟了出來，躺在雪原腦子一片混沌，若非他的留影石記載，他壓根不知道這段時間發生過什麽。

  　　後來，與那位異界故友聊了以後，寂清方明白，他是這個世界的一個重要人物，他還沒有留下預知之劫的重要信息，還沒有培養出那個關鍵的會磨礪三個主角心性的師尊——蘇和劍尊。

  　　符號還記錄，這個世界原本的走向，即如夢中那般，蘇和是一個色欲熏心的惡人，對三個徒弟心存不軌，最後被三個主角徒弟殺死，徒弟們從此走向人生巔峰。

  　　“你說這才是原本的我，可我並沒有那樣做又是怎麽回事，師尊。”她有些迫切的詢問腦海中的聲音。

  　　“因為你脫離了人設。”

  　　“您……什麽意思，我不明白，師尊。”蘇和現在很確定腦海中的聲音是師尊。

  　　“話本會被改寫，你知道吧？”

  　　“異界之魂會在此間停留，卻終究不會長久。寂清在他的故友離開之前，請求對方能夠改寫這個話本並幫助賦予話本一個真正能夠運行的規律。一個世界的規律越是完善越是沒有漏洞，這個世界就越可能脫離低級世界成長成為一個真正的世界完成升級。而你，是我要求他修改了你的人設限製，也就是說沒有人設限製，你就是做回了真正的你自己，並且讓他設定了你飛升之後，會開辟出真正的仙界，成為此界之神，完善此界規律。”

  　　“可是師尊您……以您的才能，您比我更加能勝任這些。”

  　　腦海中的聲音笑了笑：“傻孩子，一切都是有代價的，因為窺探世界的本源，為師早就被世界設定規律排斥，神魂逐漸衰弱，為師的在發揮完留下預知之劫的作用後，就會隕落。我隻能在這之前，在創造一些符號，教予你，並印刻在此處。並在死時於你識海中藏入一片神魂，以告訴你這些事。為了不被規律發現並修正，為師並不能時時出現。如今該說的說完了，為師也要走了，阿和不要辜負為師的期望。”

  　　“師父！”蘇和驟然喊出聲來，腦海中卻再無聲音回蕩。

  　　反應過來，隻感到臉頰上一道濕意。

  　　被蘇和驟然的聲音嚇到，周暄暝連忙攬住蘇和：“怎麽了師父。”

  　　蘇和失神的望著石壁，良久緩緩開口，將這些事情說了出來。

  　　周暄暝聽到心中除了感到一些荒謬，迅速接受了這個事實，顯得異常冷靜。

  　　對於他來說，世界如何他並不在乎。

  　　隻要師尊不離開他，真實的世界又如何，虛幻的世界又如何，他隻知道擁有師尊的日子，他感到真切的活著。

  　　拇指拭去蘇和臉上的淚珠，周暄暝緩緩開口：“師尊，其實……我是重生的。”

  　　得知一切蘇和大概明白了。幾個徒弟的重生應當是話本修改後帶來的結果。

  　　而此地沒有什麽複生之法，但好在冥族反哺的設定留了一線生機。

  　　蘇和將大徒弟的死煞之氣聚於心髒位置蘊養，作為修士的蘇和無法逆轉生死的規律，但作為規律本身的蘇和卻或許可以。

  　　……

  　　三百年後。

  　　修真界以前所未有的熱鬧與歡慶，迎來了近千年第一個成功飛升的人。

  　　周暄暝站在寂清宗的峰頂，望著天際消失的人，無聲道：“師尊等我。”

  　　……

  　　又過百年。

  　　周暄暝來到當日師尊飛升時離別之處，盤溪而坐迎接雲中的滾滾天雷，臉上毫無畏懼之色，直到看到天際中那個熟悉朦朧的身影，周暄暝眼眶的終於忍不住紅了。

  　　“師尊。”

  　　“百年了，師尊，徒兒終於見到你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