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林的目的很明確。

  既然尊魂幡內隻能有一頭龍魂存在，那自然要選擇最強的。

  奧爾丁頓煙消雲散，艾倫的魂靈也不知道在哪裏，但最佳的選擇自然還是星辰史詩龍王：愛德萊德

  而愛德萊德的在哪裏？

  這似乎是個再明白不過的問題。

  ……

  ……

  再一次登上這座山峰，程林頗覺陌生。

  雖然他就在幾天前剛剛登上山頂見證了愛德萊德開啟法陣的全程，不過對他隻是一天，對巨龍卻是無數光陰過去。

  這座山峰，以及這座島嶼都已經變了模樣。

  四周的建築越來越少，路卻連綿不絕。

  正如龍殿頂峰的螺旋形尖頂一樣，整座山峰的路也是螺旋的。

  純粹的石板路。

  得益於島嶼的封閉，還保存著基本的功能。

  隻有縫隙間才生長著些許荒草。

  程林關掉了探照手電，借助依稀的星光奔行。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來到了山頂。

  這裏被打造成一個平台，原本的山尖仿佛被削平了。

  一座樣貌熟悉，規模卻縮小了不少的殿宇靜靜出現在程林的眼前。

  ……

  “呼。”

  吐出一口氣，程林抹去額頭的些許汗水，重新打開探照燈，借助光芒向前走去。

  漆黑的殿宇在黑夜裏宛如一頭擇人而噬的怪獸。

  程林緩步走到正門前，便看到了兩根巨大的石柱，撐起一道深邃門廊。

  程林剛要走進去，就看到一頭龐大的虛影大步從裏麵走出來。

  那是艾倫。

  它的魂靈依舊保持著巔峰時期的容貌，強壯，有力，且急躁。

  魂體邊緣不斷有一縷縷虛幻的火焰墜落，觸及地麵，便又消失。

  隻是那雙瞳中卻沒有真實的，生動的神采。

  一片茫然，無意識地徘徊。

  看到程林，它仿佛若有所覺地看了過來，然後又挪開，繼續圍繞著兩根石柱，以及長廊遊蕩。

  就仿佛是一個盡職的門衛。

  “可惜……”

  程林看了，喃喃吐出一個詞來。

  也不知道他是可惜無法將艾倫留下，還是在感慨當初它焚燒自己，化為烈陽的那一幕。

  燈光穿過艾倫，在青石堆壘的石門上方緩緩移動，映照出了上麵篆刻的兩個字。

  看到這個，程林勾起嘴角，不再過多停留，繼續向前。

  ……

  穿過幽深的走廊，空間豁然開朗。

  一座與舊龍殿除了規模，幾乎毫無區別的大廳出現在他眼前。

  大廳的頂上是一個露天的孔洞，周圍安置了一些可以反射光線的水晶或者寶石。

  借助這些，大廳裏明亮了不少。

  程林“啪”的一聲關掉了手電的按鈕，然後看向前方。

  陰影中，擺放著一條長長的，巨大的桌案，隻不過這條長桌不是青銅的，而是石頭。

  在長桌上，竟趴著一架巨大的骨骼。

  即便隻是趴伏，高度都接近大廳一半高。

  那骨骼灰白，仿佛已經堆放無數年，血肉早已不剩半點，隻有覆蓋著塵土的骨骸，仿佛正趴在長桌上午睡。

  “愛德萊德……”

  程林輕聲念出了這個名字，然後，便看到一道朦朧的虛影從骨骸中起身。

  那是愛德萊德的魂靈，它之前竟然與自己的骸骨完美重疊在一起，加上不算很明亮的光線，程林一開始都未曾發現，直到它從沉睡中蘇醒，起身，程林才看清楚。

  “嗚……”

  此刻，從大殿長廊忽然吹進來一道冷風，發出嗚嗚的幽咽聲，也吹起了些許長桌上的塵土。

  愛德萊德的魂靈則靜靜地低頭凝望著程林，沒有任何表情。

  它的魂靈缺乏色彩，呈現出淡薄的灰色。

  它的容貌虛幻，並不如其餘龍魂真切，卻蘊含著某種真實感，就仿佛……比其他的魂靈多了些許重量。

  “我們又見麵了。”

  程林雙手垂下，靜靜站在大廳中，與愛德萊德對視，開口說。

  愛德萊德雙目茫然，顯然不可能做出回答，然而，當程林聲音落下，那長桌上卻忽然亮起了一束微弱的光。

  “恩？”

  程林微微怔住，猶豫了下，走上前去，一躍站在了長桌之上。

  他這才看清楚，那發光的位置竟正好在骸骨的右爪之下。

  走過去，就看到愛德萊德的右爪中竟扣著一片龍鱗，一片五彩龍鱗。

  此刻，那覆蓋著塵土的鱗片散發出柔和的光輝，照亮了周圍的巴掌大的區域，呈現出某種夢幻效果。

  這是什麽？

  愛德萊德的鱗片？

  是了，這應該是它的魂靈所依托的那片鱗，就像我之前遇到的那些龍爵一樣。

  程林迅速思索明白。

  旋即，他伸出右手，從巨大指爪的縫隙中，將那片五彩龍鱗拿到了手裏。

  下一刻，他的腦海中竟忽然浮現出愛德萊德聲音！

  不，不是聲音，而是意識！

  一段信息！

  是一種類似旁白，也類似他的“通感”異能的，不同於語言的傳遞信息的方式。

  直接將一段意識灌入接受者的腦海中。

  鎮定了下，程林開始仔細閱讀這段信息，隨即發現這竟然是一封“信”：

  “親愛的朋友，不知姓名的命運啟示，曙光龍殿的命名者：

  你好，當你閱讀到這封信時，想來，我已死去多時。

  死亡於我並不壞，甚至我時常期盼它的到來，如今它終於來臨，我卻生出了些許恐懼，這真是個無奈的笑話，看來生命終歸是無法超脫本能。

  龍島的氣候四季模糊——哦，忘記介紹了，這是我為這個島嶼起的名字，它常年濕潤，綠草如茵，物產豐富，最後這一點屬實是個好消息。

  畢竟這裏生活著成千上萬的龍仆，以及我，想要滿足它們的基本的生活需求，以及我們共同的食物需求，沒有一個良好的環境是萬萬不能的。

  這裏有豐富的石料——用以搭建城牆和大殿。

  有豐沛的森林，可以砍伐做房屋以及各類工具。

  當然，最重要的是燒煮食物——感謝這裏的氣候，如果這裏有寒冬，那整個島嶼的樹木怕是都不夠燃燒多久。

  這裏還有一些礦石，雖然不多，但供養我們這些外來者還是足夠的。

  你給予的儀式改變了周邊的環境，使得島嶼周圍一定範圍內的海水周期性地運動，這為我們帶來的豐富的海產，也是主要的食物來源。

  唯一的煩惱是魚吃的太多，終歸會厭惡。

  我曾試圖離開島嶼，然而每次隻要脫離霧氣，我就會感到異常疲倦，這意味著外界的環境已經徹底進入末法。

  為了嚐試擺脫末法的影響，我試圖不喂給新生龍仆們血液，理論上這可以讓他們不受末法的危害。

  然而這個實驗失敗了，它們是那麽孱弱，往往活不過一年，這是件悲傷的事。

  在巨龍一族隻剩下我一個的前提下，這些仆人雖然生命低等，但卻成為了我唯一的慰藉。

  說的有些遠……見笑了，畢竟我年事已高。

  新龍城的搭建速度比我預想中快了很多。

  因為規模小，所以我並不用花時間管理，在將整個島嶼以及周邊海域徹底探索完畢後，我沒有了事情做，隻能繼續鑽研魔法的奧秘。

  感謝魔法，它太艱深了，隨著我越發了解它，就越感覺到自己的渺小，這也幫助我抵抗住了無窮無盡的枯燥和寂寞。

  在新龍城建立完成後的第三十八年，我摸索出了儀式法陣的一些小竅門，可以將龍仆的靈魂也進行存放。

  我為此設計了一套規則，用以記錄下巨龍時代的風貌。

  恩，相信你已經看到了，不知是否有所驚訝。

  在第九十二年，我在‘時間’領域有了新的發現。

  我驚訝地觀察到‘時間’與命運最底層的羈絆，這兩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不可分的。

  比如最基本的，如果將時間截斷成一個個點，那麽在每一個節點，命運的河流都會分叉為無數支流。

  它們就像是一塊塊堅硬的，散亂分布在河流裏的石頭。

  如果將巨龍一族比喻為一條懵懂，蒙著眼睛的魚，那它是多麽幸運才能躲過了那無數的災厄，生長至今，不過，這一次終究是沒有躲開。

  許多年前的我曾經勉強將蒙在眼前的那塊布戳開了一個微不可查的小洞，並嚐試窺探前方，可惜為時已晚，已經來不及調轉方向。

  不過這也並非全無益處，比如我預見了你的第一次到來，現在，我又遇見了第二次。

  是的，在生命到達盡頭前，我再一次得到了些許啟示。

  命運告訴我，你將會再度重返，與嶄新的文明一起到來。

  你們將穿過南大陸的邊角，跨過彌漫白霧的深海，進入巨龍的墓園，探索這裏，發掘這裏，研究這裏……恩，雖然我個人不太喜歡被拿來研究，但對於巨龍文明而言算是一件好事。

  至於驚擾魂靈之類的……意識消散後的魂靈不過是一團虛無，倒不必介懷。

  對了，我還預見了一件小事。

  命運告訴我，除了你之外，還有一個‘人類’將進入曙光龍殿，當她觸摸我的遺骸，將獲得我的部分力量遺留。

  我很期待，可惜已經看不到了。

  至於你，我的朋友，我思來想去，很難找到可以不懼光陰損毀的禮物。

  最終，我決定將我對魔法的理解交給你，想來這會對你有一定的助益。

  我將它藏在我的本命龍鱗中，希望它可以幫助你在探索力量的漫漫路途上節省些許時間。

  此致，最後一頭巨龍，愛德萊德，記於新曆10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