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1章:昔日之托
作者:騎驢漫風雪      更新:2020-04-01 12:09      字數:2392
  老相國最後哆嗦著“哎呀”一聲,廣袖一拂背著手轉身往屋內去,“我就一張嘴,說不過你們這麽多張,總之老夫去意已決,王上既要跪,便跪著吧。”

  “總歸不是老夫讓他跪的,跪出什麽事來,與老夫無關。”那是氣得吹胡子瞪眼的,最後還揚聲嗬斥一句:“把門給本相關上,明日一早照常啟程!”

  “急了,急了……”袁老夫人笑著指指老相國的背影,和兒孫對視一笑,那蒼老的眉目雖滿是皺紋,卻顯得慈和無比,說著招來老管家,低聲吩咐了一句。

  “是,老夫人。”老管家急急跑出去。

  “有人出來了,快看,有人出來了。”外麵百姓見到相國府大門內又有了動靜,一下激動起來。

  誰知,又是剛剛的官家,大家頓時像霜打了的茄子般,瞬間蔫兒了下去。

  老管家跑到澹台翰澤身前,一陣耳語。

  澹台翰澤愣了下,隨後低低道了句:“多謝老夫人。”

  街上百姓見老管家回去,竟將大門給合上了,頓時哀呀連天。

  “這該如何是好。”不少人跟著喚道不好,一個個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瞧著澹台翰澤那跪得筆挺的瘦弱身軀,比他們自己跪在那裏還著急。

  從另一方麵來說,百姓也十分期盼魏老相國能留下。

  巷邊的馬車內,北辰琰輕合著眼眸躺在軟墊上,聽得外麵的喧嘩之聲,連眼皮子都未掀一下,慵懶神色悠然,啟唇淡淡,“還要再看?”

  “為什麽不看,好戲剛開始呢。”淩兮月卻是興致滿滿,麵上懶懶神色比男人的還要悠哉自信。

  “主上。”

  這時,外麵傳來穆西的聲音。

  “小姐。”冷楓的聲音也幾乎同時響起,在馬車的另外一側。

  淩兮月起身的同時,北辰琰也跟著屈膝起身,手肘慵懶閑適地支在膝上,兩人一個纖指半撩起左邊的簾子,一個傾耳倚近右邊的簾子旁。

  冷楓說完,給淩兮月一個眼神,後緩緩點了下頭。

  另外一邊穆西隔著簾子低聲稟道著:“主上,魏相國……”

  這樣子再明顯不過,兩人都‘作弊’去了,怕也沒人知道,此時相國府周圍牆壁上都是眼睛。

  淩兮月微微皺了下眉頭,斂下眉梢,清眸幽幽若有所思,緩緩揮下手。

  冷楓一個閃身消失在人群中。

  夫妻兩的表情形成鮮明對比,北辰琰聽完輕“嗯”一聲,示意穆西下去,回眸朝小妻子妖孽一笑,一副討打模樣,“如何?我是不是說過,這老頭兒不是想象中的那麽好對付,還不認輸?”

  這一次,這小女人怕要吃癟了。

  不過他怎麽就這麽高興呢,可難得見兮月吃癟模樣。

  瞧著北辰琰那笑得跟花兒似的俊臉,淩兮月哼哼一聲,翻給他一個性感的小白眼,“認什麽輸,這還沒到最後呢,鹿死誰手猶未可知,你且等著。”

  說話間,她紅唇微微一撇。

  “哦?”北辰琰饒有興趣看向小妻子,他理著膝上袍子,輕輕一放,“好啊,我這等著呢。”

  淩兮月狠剜男人一眼。

  “不過先前倒是沒發現,這魏相國之子魏舒倒是個通透的,嗯,是個可塑之才。”北辰琰修指在膝上有一下沒一下輕輕點著,緩笑道:“君有大過則諫,反複之而不聽,方則去之,說的好。”

  淩兮月學著男人的語調,鸚鵡學舌似的,在那搖頭歪嘴無聲學著:可塑之才……

  這還未說完,便被北辰琰伸過來的手揪住了麵頰,活像教書先生逮住了在那偷學他模樣的學生,打斷她那活寶般的樣兒,惹得她發出“哎喲”一聲不忿輕呼。

  男人捏著她肉感頗好的臉,“孺子不可教。”

  “你才不可教。”淩兮月打開男人的手,斜著小眼神瞪他,“我倒覺得,那小不點說的甚為有理。”

  北辰琰被淩兮月的模樣逗笑了,卻也表示讚同,“稚子責問祖父‘何故反而避之,豈不有失為臣之道’,心夠細,又夠膽大,也確實不像一個幾歲孩童能說出來的話。”

  北辰琰幾分好笑,幾分感歎:百年相國府,果真一門英才。

  “君有大過則諫,反複之而不聽,則可易位,這小不點,倒是會舉一反三。”淩兮月想起方才聽到稟來的那句,‘君要臣死,臣都不得不死,那君要臣留,爺爺你為何不留’更是好笑。

  她心道一聲:孺子可教。

  不過隔牆有耳也是真的,這話若是讓不開明的君主聽了去,相國府怕是討不了好。

  北辰琰薄唇輕勾,笑著笑著,眸光一動,身軀微正坐起,“你這麽一說,我倒想起那小兒言語中的模樣像誰了。”

  男人眼眸微眯,緩緩看向身邊的小女人。

  淩兮月低聲一咳,趕緊別開眼。

  隨著時間的推移,天色漸漸暗淡下來。

  相國府大門依舊閉得嚴絲合縫,澹台翰澤仍然跪得背影筆直,隻是麵色越發蒼白,雖然在極力控製著,但那舉著長劍的雙手明顯顫抖得不像話。

  燈火繁盛的武義大街,人潮湧動,各方百姓好似也不見疲憊,安靜地站在周圍。

  就在這時,一道人影不知從人群何方而來,一臉冷漠的男子走到澹台翰澤身前站定。

  身前的燈光被遮住,澹台翰澤從陰影中,抬起眸來。

  少年泛白的眉眼微微一愣。

  年輕男子看了澹台翰澤一眼,一個字都未多說,便轉身朝相國府大門走去,向左右侍衛低語了幾句之後,便順利地進了相國府大門去。

  相國府書房,滿臉胡茬的年輕男子和老相國一站一坐,對視著。

  “你也想勸老夫留下,是不是?”魏老相國嗓音仿佛微有顫抖,“如今這瀾州已不是太祖和先帝在時的西瀾,更不是殿下和老夫想要的西瀾,不是老夫該留之地,都不必再勸了。”

  手持長劍的年輕男人緩緩搖頭:“魏老,不是我。”他道:“是殿下。”

  魏相國身軀猛地一怔。

  殿下?

  年輕男人抬起頭來,露出一張平靜俊秀麵龐。

  此人,正是最後唯一留在澹台雲朗身邊的近侍陸乘風,他看著魏老相國:“殿下曾對屬下說過,事後魏老若要離開,便讓屬下代他問魏老一句……”

  魏相國蒼老眸光微瞪。

  陸乘風看著老者,一字字,道:“相父可還記得,昔日吾之所托矣。”

  一聲相父,魏老相國隱忍許久的淚,終是難以自控簌簌落下。

  瞬間,老淚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