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6章:兄弟一場
作者:騎驢漫風雪      更新:2020-04-01 12:09      字數:2289
  “怎麽了,小澤?”

  澹台翰澤猛地抬頭,“沒,沒什麽。”

  “怎麽還和小孩子一樣,說不到兩句就要哭的樣子,喜怒不形於色,心事勿讓人知,這是作為帝王要修的第一課。”澹台雲朗眸色深深教道,“特別是對於敵人,不管你要做什麽,都不能讓人事先察覺,知道嗎。”

  “知,知道。”澹台翰澤渾身不由得一個冷顫。

  難道皇兄真看出了什麽?

  不可能……

  也是在這個時候,他第一次感覺到,作為皇兄的“敵人”,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無措,一點點吞噬著整個人,在這樣一個人麵前,自己就好像根本沒有穿衣服一般,被看得透徹,任何心思都無所遁形!

  所以,他根本不可能是這樣一個人的對手。

  有這樣一個人,珠玉在前,也根本不會有人正眼注意到他的存在……

  直到天邊猛一個炸雷響起,轟隆一聲,澹台翰澤徹底回神,或許是真喝多了酒的緣故,那閃電帶出的亮芒映出,他的麵龐煞白一片,隱隱還有細密汗意。

  所以,過了今日,他再不可能有機會。

  “是快下雨了,快過子時了,回宮休息吧。”澹台雲朗放下酒樽,拍了下弟弟的肩。

  “皇兄!”澹台翰澤忽然一喚。

  “嗯?”

  過了好一會兒,澹台翰澤緩緩抬起頭來,那和兄長有六七分相似的俊秀麵龐,浮出一如往昔的暖暖笑意,“以後怕是再難和皇兄如此暢飲了,我們兄弟二人再喝最後一杯吧。”

  澹台雲朗看著那笑臉溫暖的弟弟,須臾,也是一笑,“好。”

  少年皇帝伸手拿起青銅酒壺,嘩嘩給自己滿上,按著,又給兄長的酒樽中一點點滿上,“這最後一杯,就敬我們兄弟一場,你永遠是我最敬愛的皇兄。”

  他笑著,先一步仰頭喝下。

  酒氣入喉,比任何時候都來得濃烈,熏得他幾乎湧出淚來!

  “兄弟一場。”澹台雲朗端起那滿滿的一酒樽醉天子,俊眸靜靜地看著少年皇帝,少頃,緩緩笑了,點點頭,隻道:“小澤,你要記得我與你說過的話。”

  “……好”

  澹台雲朗端著酒樽,緩緩起身來,看著滿庭被夜風打落的玉蘭花瓣,輕輕一句,“花開花落終有時,無須歎,無須悔,但若有來生,寧在農夫院,不生帝王家。”

  那一襲白衣錦袍,劍眉星目的男子迎風而立。

  衣袂飛飛,似要乘風而去。

  “皇兄!”

  少年皇帝忽然又是一喚。

  澹台雲朗回眸看向弟弟,眉目之間寵溺依舊。

  可澹台翰澤卻像是魔怔了一般,雙眸死死盯著兄長手中的酒樽,心底有一個聲音不斷嘶吼著,讓他打住,可是他卻渾身僵硬無法動彈,喉嚨幹啞發不出聲。

  澹台雲朗“嗬”一笑,抬手,將那酒樽中的酒一飲而盡,半滴不剩。

  白玉酒樽被男人拂袖間,揮落在地,哐當一聲,瞬間四分五裂,蓋過夜空的雷鳴,碎玉暗光閃爍猶如那凋零了一地的玉蘭,暴雨驟至,瞬間便染濕了男人的袍角。

  “你……你知道。”少年皇帝渾身都在顫抖。

  仿佛對方說出一個“是”字,他就會被無盡的悔恨吞噬。

  澹台雲朗於回廊邊傲然而立,眸光一片平靜,卻什麽都沒再說。

  但他的態度,去很好的說明了一切,澹台雲朗怎麽可能不知道啊,他這個弟弟,從小到大做什麽事逃得過他的眼睛?更何況皇家慣用的那些戲碼,如何能瞞得過一個從小便浸跡其中之人眼?

  若這點小戲碼都都辨不出來,如何活到今日啊。

  他隻是沒想到……會是這個人。

  他隻是……累了。

  “為什麽!那為什麽!”澹台翰澤雙手猛地抱上頭,再也沒辦法掩飾,眼神瞬息狂亂,“我也不想,皇兄,我也不想,這都是你們逼我的,大家都逼我,我要活下去,我沒有選擇!”

  澹台雲朗嘴角勾出一抹諷刺,但最終,他還是什麽都沒說。

  這個時候,餘光瞧見一抹正紅宮裝的身影,從長廊的另外一端,朝身邊快速過來,隻是那身影不似往常的端莊,優雅,似乎有些踉蹌倉促。

  嗬,這是有多不放心啊?

  “小澤,小澤你沒事吧。”蕭喚琴快步趕至,一把接住狂亂低吼的兒子,“澤兒!”那容顏依舊的美婦人滿臉擔心,隨即眸光凶狠一瞥睥向對麵,“你對小澤做了什麽?”

  那疾言厲色的模樣,好似看的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而是一個仇人。

  本以為他的心不會再痛了,但這一聲質問,猶如一柄鋼刀,狠狠地捅進澹台雲朗的心,他喚著那個從小就渴望,就從未喊出口的稱呼,嗓音都控製不住,前麵微微顫抖,“母親,你覺得,我會對小澤做什麽?”

  在她的眼裏,他就是一個心狠手辣,會對自己兄弟出手的人?

  因為這個陌生至極的稱呼,蕭喚琴微愣了下,但依舊下意識地將澹台翰澤收入懷中,眸光警惕地看向對麵。

  她不敢冒一點險,這是她用命守護的孩子,是支撐著她活在這個世上的唯一念想,他羸弱得不堪一擊,而另外一個,強大到不需要任何保護,更足以與她為敵。

  回廊外,風雨嘩嘩。

  蕭太後的眼神,是那麽的冰冷,就好似沒有聽到兒子的質問。

  澹台雲朗麵上沒有多少表情,但他卻覺得,身體內部,似有一隻手在揉捏,將他的五髒六腑,一點點碾成碎片,那麽的痛,痛得他流下了淚。

  一滴接著一滴,無聲滑落。

  有多久了?

  他有多久,不曾放肆地哭過,笑過了。

  那一夜,好像也是這麽大的風雨,小小的他蜷縮在鸞鳳殿的大門外,委屈,執拗,冒著那麽大的風雨,卻隻是為了想見他的母親一麵。

  那個小小的他不明白,為何這世上最簡單的事情,於他來說,卻難如登天。

  從那以後,他便再也不對那個人抱任何希望了,但為什麽,時至今日,他還是會感覺到那種冰涼刺骨的冷,好似整個世界都隻剩下他一個人。

  “噗——”澹台雲朗身軀一震,猛地噴出一口猩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