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作者:
雪鴉 更新:2023-02-23 17:50 字數:5501
第111章
宋啟壓根沒見過那個叫席逸明的長老。
可那傳言中,與一幹天清閣弟子發生衝突的人,的確是他。
他沒有打傷任何人,也沒有主動挑釁生事,離開茶肆之後,他便回了宗門。
可所有人都說是他。
傳出的流言之中,他們都將那個蒙麵女子給抹去了。
宋啟現在隻能想到那個女子,席逸明的死可能與她有關,他正好與她互通玉簡,可以聯絡……一想到此,宋啟連忙在身上翻找玉簡,臉色卻更加難看了。
——他的玉簡不見了。
怎麽這麽巧。
宋啟掌心滲汗,越想越不安,明明不是他做的,他現在卻坐立難安。
總覺得有什麽在等著他。
宋啟在太陽下的臉色極為蒼白,他看到清言從不遠處走了過去,忽然想叫住他,可他又怕自己說出的話無人相信,整個人深陷在驚懼之中。
這個狀態一直維持到比武開始。
首先是上一屆仙盟大會末席的弟子兩兩比試,從後往前淘汰,宋啟在內門弟子之中素來排前幾,因而第一輪根本輪不到他。
比武的場麵十分和諧,所有宗主皆端坐高台之上,氣氛和睦。
沒有人注意到,薛汲與梅景元互相交換了眼色。
有個俯首站在暗處的弟子,無聲無息地退了下去。
第一日的比試十分順利,靈墟宗雖排不上前五,卻也不至於末等。
翌日開始第二輪比武。
未時,讀牌弟子的響亮聲音響起——
“靈墟宗內門弟子宋啟,對天清閣弟子司唐!”
身穿天清閣弟子服的少年立刻飛躍上台。
“師兄,師兄?到你了。”顏胥撞了撞宋啟的胳膊,看著對方回過神來,腳步虛浮地走上比武台,突然有些擔心道:“……我怎麽感覺他的狀態不太行啊,真的沒問題嗎?”
藺修文正站在顏胥身側,聞言笑道:“宋師弟刻苦修習,甚少在關鍵時機出紕漏,應該不會有大礙。”
他們的議論聲,宋啟聽不見。
宋啟隻看到那個叫司唐的少年投來的冷笑,天清閣弟子一貫如此,宋啟痛恨他們,他不止一次地被他們打傷而忍氣吞聲,不止一次在山門口聽到他們的挑釁辱罵。
如今他們卻還在賊喊捉賊。
分明是他們鬧事。
分明是他們陷害。
宋啟走得很慢,上方的少年故意輕蔑地嘲笑道:“這是怕得不敢上台了?靈墟宗弟子就這點膽量,還不如回去找個殼縮著當烏龜呢,哈哈哈哈哈!”
此話一出,周圍幾個靈墟宗弟子皆麵露怒色,想要衝去還嘴,卻被身邊的人拉住。
宋啟盯著那人的臉,緩緩踏上比武台。
上去的那一刻,他的背脊再次挺得筆直。
清白坦蕩,何必心虛。
這些人根本不是針對他。
而是針對靈墟宗,針對他靈墟宗弟子的身份。
宋啟緩緩拔劍出鞘,閉目道:“來吧。”
話音落地的刹那。
他拔劍衝了出去。
此時的宋啟根本不知道,涉及兩派之間的恩怨,又被拿到仙盟大會之上,事情的性質便已然變了,他們根本不是為了尋找凶手,而是為了一舉將靈墟宗徹底覆滅。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可那個罪如果足夠大呢?
因而,當宋啟發現對方被魔氣纏身痛苦倒地時,震驚地再也拿不住劍,整個人往後踉蹌一步,喃喃道:“不是我,我沒有……我怎麽可能有魔氣……”
高台之上的文慈震驚起身,想要開口,他身邊的梅景元已經更快一步起身怒喝:“還不拿下!”
“好你個文慈!你派弟子竟敢與魔勾結,在仙盟大會之上公然傷害我派弟子,你怎麽解釋!”
梅景元變臉極快。
文慈麵色遽變,尚在驚怒之中尚未反應過來,隻盯著被壓製在地上的宋啟,就在此時,一邊席位上的少女突然捂著嘴尖叫,“就是他……是他殺了席長老,我記得這張臉!”
此話一出,眾人嘩然。
殺了席長老?
難道那個傳言是真的?真的是靈墟宗包庇殺人弟子?
一時之間,所有仙宗弟子的眼神都變了。
宋啟掙紮道:“我沒有!不是我殺的!我根本沒有殺人!”
那少女正是天清閣弟子齊玥,此刻含著哭腔道:“明明就是你,我不可能記錯。”她猛地朝上首的梅景元跪了下去,哭得梨花帶雨,“閣主!弟子絕對不會撒謊,那日茶肆之中還有其他修士,他們都可以作證,那天就是他突然對弟子出手,我師兄當時為了保護我,還將他的肩給刺傷了。”
“不信你們撕開他的衣裳看!定然會有疤痕!”
她話音一落,按住宋啟的弟子用力將他肩上的布料撕開。
那裏,正有一道淡淡的疤痕。
罪證確鑿。
宋啟臉色灰敗,唇瓣蠕動片刻,卻隻顧著搖頭,“不是我……不是我……”
可沒人再理會他。
梅景元驟然拔高嗓門,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怒不可遏道:“文慈!枉我如此信任你!先前還說絕不可能是靈墟宗弟子殺我師弟,想不到竟是我識人不清。”
有人附和道:“真沒想到,靈墟宗居然如此低劣。”
長陵宗宗主薛汲也起身,緩緩道:“這弟子僅僅築基,如何能殺得了化神期修士?可若是與魔勾結,以魔氣讓自己修為大漲,繼而殺人,倒也不是不可能。”
“隻是。”薛汲故作困惑地摸著下巴,分析道:“若真是如此,他身上早該沾染魔氣,靈墟宗的護山大陣如此厲害,能捕捉到一切魔氣,可為何沒有早早發現?”
“還能是為什麽?”
梅景元身側的一個長老冷哼道:“靈墟宗故意包庇入魔弟子,縱容其殺死我派長老,其心可誅!”
“……”
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
文慈再傻,也明白了過來。
他們這一唱一喝,演的倒是像極了。
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什麽抓凶手,什麽魔氣,歸根結底,便是要當著所有正道的麵,給靈墟宗安一個勾結魔宗的帽子,以此為借口徹底滅了靈墟宗!
怪不得幾個月前席逸明被殺,他們卻不見有任何動作。
原來是在這裏等著下套。
文慈突然抬手撫掌,看著梅景元,冷笑道:“梅兄真是好算計,為了吞並我靈墟宗,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梅景元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仰頭大笑道:“怎麽?你們靈墟宗事情敗露,反倒說是我們陷害?”
他抬起雙臂,轉身看向其他宗門的宗主長老,“諸位道友今日都在此,可要為我們評評理,這靈墟宗與魔勾結,其心可誅,今日害的是我們天清閣,若哪日他針對諸位,請幾個魔君過來攻打,諸位可還有活命的機會?!”
梅景元此話,說動了幾個宗門。
其實雖為正道,對於那些剛剛發展的小宗門來說,比起所謂的真相,他們更需要的是巴結像天清閣這樣強盛的仙門,尋得一絲活命之機。
方才他們在觀望。
此刻梅景元一開口,便是逼著他們表態,立刻便有幾個掌門起身附和道:“如今證據確鑿,應該把靈墟宗全宗上下收押起來,好好調查!”
“靈墟宗內說不定還有其他人也與魔有染!今日絕不能輕易放過,否則後患無窮!”
“今日我們皆在此,看哪個魔族宵小膽敢放肆!”
“……”
他們一人一句,已是徹底將靈墟宗判了死刑。
在場的靈墟宗弟子麵色驚疑不定,有人氣得臉色發青,有人死死攥著劍柄,還有人怒極之下,再也忍不住,衝上前道:“放你娘的狗屁!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們都和魔勾結,你們這群顛倒黑白——”
一句話甚至沒說完,便被梅景元一掌揮倒在地,吐出一口血來。
“白師兄!”
“師弟!”
幾個靈墟宗弟子立刻衝上前去,去扶那弟子,卻發現對方被這一掌打得七竅流血,已經人事不省。
公然傷人。
欺人太甚。
那些弟子雙眸泛著血絲,死死攥著拳頭,渾身都在發顫。
梅景元冷眼看著這些憤怒的弟子,冷淡道:“再敢有反抗,視為做賊心虛,以妖魔論處。來人!將所有人靈墟宗弟子和長老一並拿下!”
文慈怒道:“誰敢動我弟子,今日我在此,必與爾等玉石俱焚!”
他話音一落,梅景元便冷哼一聲,直接抬手揮出一掌。
“宗主!”
“師兄!”
“師叔!”
幾位弟子長老大驚失色,眼睜睜地看著文慈跪倒在原地,噴出一大口鮮血來。
梅景元如今合體期,殺文慈一個化神易如反掌,如今不過是礙於身份不好直接殺他。他俯視著搖搖欲墜的文慈,冷笑道:“文慈兄,我勸你還是束手就擒,否則,你便是做賊心虛,你是想讓整個靈墟宗與你一起死麽?”
文慈氣得渾身顫抖,“你……欺人太甚!”
長陵宗宗主薛汲突然抬手,他身後的長老見狀施法,就在這一刹那,一道藍色的光芒從遠方騰起,徐徐展開,瞬間覆蓋了整個靈墟宗的上空。
“這是……”
“這是千誅陣?!”
場麵再次混亂了起來,有小宗門的宗主震驚地望著頭頂,喃喃道:“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千誅陣,傳言這陣法威力無窮,凡在陣法之內,皆如甕中之鱉,生死由人……”
滿身是血的文慈仰頭,看著頭頂的千誅陣。
他徹底反應過來,原來他們早就留了一手,趁著靈墟宗召開仙盟大會章不會開啟護山大陣,便提前埋下了這等陣法,就是等著今日。
好算計。
真是好算計。
梅景元看著文慈越來越灰敗的臉色,心中暢快至極,緩緩負手走下高台,嘲諷道:“你們這靈墟宗弟子啊,說來也是有趣,擔著正道之名,幹的全都是妖魔之事……”
“當年出了個與殷離勾結章大逆不道殺慕白澤的丫頭,那丫頭可是把我們都害得不淺啊,要不是礙於你們靈墟宗,我早就把她抓過來親手剝皮抽筋,不過還好,人已經死了,旁人自然也懶得在死人身上計較。”
“結果現在倒好,又出了個宋啟。”
“我看你們靈墟宗幹脆轉為魔宗算了,何必在此虛偽做戲呢?嗯?”
梅景元的話字字誅心。
身為正道,比的便是師出有名,誰更冠冕堂皇。
如今梅景元當著這所有正道的麵,直接要將靈墟宗打成魔宗,而他,便是替天行道。
令人信服,無可詬病。
日後他天清閣便能名正言順做正道之首。
梅景元眸底盡是得意,也懶得再多說廢話,直接抬手道:“把他們全都帶下去——”
“慢著!”
少年的聲音驀地響起。
眾人循聲看去,梅景元挑眉轉身,對上少年黑沉的雙瞳。
這少年似是才禦劍趕來。
“清言?”梅景元興味道:“你是靈山血脈,這靈墟宗著實配不上你,不如你加入我天清閣如何?”
清言冷淡地看著他。
“抱歉,我沒興趣。”
少年背脊挺得筆直,端得是清正泰然,處變不驚,他轉身看向周圍這些不敢作聲的宗門,一字一頓地道:“我宋啟師弟勾結魔族之事尚有疑點,諸位今日在此,若不立即將事情調查清楚,在下試問,他日諸位若得罪天清閣這樣的仙門,這樣的冤情是否也會落在你們身上?”
梅景元笑意不變,盯著清言的眼神登時陰沉下來。
那些掌門長老麵麵相覷。
有受過靈墟宗恩惠的仙門長老麵露猶疑之色,遲疑道:“肩上之傷罪證確鑿,不知你所說的疑點是什麽?”
清言睫毛微垂,淡笑道:“所謂的魔氣,要栽贓陷害並不難,實不相瞞,在下早在多年前便已研究過通過打鬥引魔氣上身之法。”
那是很久以前。
他為了調查師昭,所探尋出的紕漏。
如今想來,即便是栽贓陷害,那丫頭也當得起一聲聰慧,旁人看不透之事,她卻如此機敏,如今這天清閣所使招數,皆是那丫頭玩剩下的。
清言抬劍,當著眾人的麵,直接演示了一番。
有人冷哼道:“這又能說明什麽?你能證明他一定是被陷害?”
清言不慌不忙,嗓音清冽沉穩:“除此之外,我已經調查過了,當日與齊玥等人發生爭執時,除了宋啟師弟在,還有一男一女。”
“為何齊玥不提旁人?是何居心?”
少年的雙瞳猶如浸了冰的刀子,冷冷射向人群後的齊玥。
齊玥對上他帶著殺意的雙眼,慌亂了一下。
所有人都看向齊玥。
怎麽辦……
齊玥登時心亂如麻,但很快,她突然想起自己撿到的東西……她唇角挑起得意的笑來,“那又怎麽樣,他們是一夥的。”
齊玥將宋啟的玉簡丟了出來,冷笑道:“這可是宋啟的玉簡。如果不是一夥的,他們怎會互通訊息?”
清言怔住。
這一層是他沒想到的。
少年臉色微微發白,眼睜睜看著齊玥得意洋洋地將玉簡遞給一位天璣閣的長老,那長老施法打開玉簡,說:“玉簡關聯神識,以我們天璣閣中秘法,可探尋到此人的身份。”
說完他便施法。
隻見那玉簡漂浮在空中,隨著陣法泛出淡淡白光,隨即那玉簡上的所有文字消失,其上浮現出幾個字,漸漸變得清晰。
玉簡落在長老掌心。
那長老一邊低頭去看,一邊道:“與宋啟暗中勾結之人,是叫——”
眾人凝神細聽。
“是叫——”
叫什麽?眾人皺眉。
“叫——”
那長老突然結巴了,半天念不出來那兩個字,捏著玉簡的手都在抖,一臉大白天見了鬼的表情。
怎麽回事?
薛汲不耐煩地拂袖,那玉簡便立直漂浮在空中,上麵的大字所有人清晰可見。
——靈墟宗,師昭。
五個字。
明明白白,指名道姓。
靈墟宗的師昭。
普天之下隻有一個靈墟宗,靈墟宗也隻有過一個叫師昭的女弟子。
“……”
所有人見了鬼似的看著那五個字。
文慈皺眉,清言死死地盯著那五個字,眸底有光湧動。
就連靈墟宗的那些弟子,都震驚的震驚,迷茫的迷茫。
隻有才修仙十年的齊玥弄不清楚情況,“師昭?師昭是誰?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人回答她。
場麵安靜得有點詭異。
“啪嗒。”
玉簡落地。
玉簡落地的刹那,眾人才如夢初醒,梅景元隻覺得額頭青筋突突地跳,對那長老怒聲道:“你們天璣閣秘法到底準不準,那分明是個死——”
“人”字還沒出口,一道婉轉清甜的少女嗓音驟然響起——
“這麽熱鬧呀。”
有人緩緩走了進來。
眾人驚懼回頭,有人被嚇得一個哆嗦,騰地站了起來,“不可能……魂飛魄散之人,怎麽可能……”
這是一個身穿紅裙的少女。
杏眸清亮,紅唇泛光。
柔軟的烏發迎風飄蕩。
漂亮得不可方物。
但隨著她越走越近,越來越多的人麵露驚駭之色,甚至震驚起身,指著她半晌說不出話來。
是師昭?!
那個已經死了的師昭?
五十四年前殺了慕白澤,又害顧氏一族全滅,魔皇殷離無故而死,攪動整個浩劫的師昭?!
梅景元看著這柔弱無害的少女越走越近。
最後。
她在梅景元身側路過,驟然停下。
“不要隨便詆毀死人。”她說:“小心那個要被你剝皮抽筋的死人,爬出來找你索命。”
作者有話說:
過渡了好幾章嗚嗚嗚,終於寫到昭昭露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