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作者:雪鴉      更新:2023-02-23 17:50      字數:5074
  第96章

    這黑暗僻靜的一角,慌亂受驚的弟子伏在地麵上。

    魔神泛著血色的金瞳冷冷睥著他。

    他的麵色蒼白似鬼,氣息陰冷如魔,掌心正醞釀著毀天滅地的神力,要將這些該死的人屠殺殆盡。

    因為這聲“師昭”,他停了下來。

    抓到了師昭……

    魔神猛地眯起眼睛。

    那人遲遲沒有聽到回音,再次抬頭,隻看見“師祖”清冷俊朗的麵龐,那雙眼睛隱沒在黑暗中,他遲疑著上前道:“師祖,您看這……”

    “此逆徒私自逃離,疑似與魔勾結,本君自然是要去。”

    巫羲微微一笑,嗓音清淡,悠然拂袖道:“帶路。”

    “是。”

    那人連忙起身,側身抬手,引導著巫羲往前走去,穿過重重密林,很快,那些聞訊出來的靈墟宗長老以及顧氏族人也紛紛迎了上來,每個人皆麵色冷峻。

    “家主在裏麵等您。”

    裏麵是顧氏一族的審判堂。

    巫羲緩緩入內,看到站在上首的家主顧溯,周圍皆是麵帶銀色麵具的白衣護法,手持武器,而顧溯側後方,是看似有些狼狽的少年,正被人按著雙肩動彈不得。

    “犬子受靈墟宗師恩,如今受妖女蠱惑,讓這妖女覓得時機闖入我族禁地,事到如今還想為她求情,讓白珩君見笑。”

    顧溯微笑著與白珩君見禮,一絲眼神也沒有留給顧讓,那少年似是被下了什麽禁製,此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隻能死命地掙紮著,雙眸泛紅。

    巫羲隻抬眼瞥了他一眼,眼神冰冷,猶如看一個死人。

    原來是他。

    他帶走了師昭。

    在回憶起些許舊事之後,這周圍的顧氏族人,在魔神的眼中都猶如一片即將被焚成的灰燼,他姑且按捺著最後的耐心看看師昭,看這個私自逃離他身邊的不乖的孩子,此刻是要怎麽麵對他。

    是背叛。

    還是如破妄所說,更愛了。

    “把那妖女帶上來!”

    顧溯拂袖下令。

    很快,幾個白衣族人押著身量嬌小的少女,從黑暗的另一頭入口緩緩出現。少女雙手被綁在身後,衣衫上似乎有星零血跡,被無情地推攘到最中間的圓台上。

    她虛弱地跪坐著,微微垂著頭,有些淩亂的發絲擋住小臉。

    周圍幾個來自靈墟宗的長老都認出來了,安靜的場麵登時炸了鍋,“果然是師昭!”

    “沒想到她居然躲到了這裏。”

    “師昭!你老實交代,究竟是不是你殺了宗主!”

    “你是不是早就與魔勾結,你是不是魔族的奸細!我勸你老實招了,少受點皮肉之苦!”

    那幾個靈墟宗長老言辭激烈,有人素來敬重宗主慕白澤,此刻氣得雙眼發紅,恨不得衝上前去將她抽筋扒皮。

    但無論他們怎麽說,少女都安安靜靜跪著,沒有抬頭。

    直到顧溯開口:“妖女,你擅闖我族藏寶閣,探尋我族機密,此罪罪無可赦。按照我族規矩,無論是什麽人,隻要踏入藏寶閣半步,皆是死罪。”

    顧溯身後的少年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像是難以置信,又像是憤怒至極,眼睛裏血湧風起,掙紮的幅度越來越厲害,族人甚至快按不住他。

    顧溯的麵色冰冷無情,高高站在上方,俯視著這個“妖女”,他看向身邊的白珩君,淡淡道:“不過,由於此女也是受人指認,為殺害宗主章刺傷文慈真人的真凶,想必靈墟宗對她的處置也是死罪罷?”

    青年的麵色始終冰涼漠然。

    問到他時,他才頷首道:“這是自然。”

    底下跪著的少女微微一動,顧溯揮手令兩側護法上前,執行刑罰,隻見隨著護法施展法咒,少女的身下漸漸現出一道奇異的咒紋,直到咒紋之中生長出無數白色的遊絲,迅速纏繞上少女的腰肢章手臂章甚至是脖頸。

    除了在場的顧氏族人,靈墟宗的人都有些驚異地看著這一幕,有些不明白這是什麽法術。

    但他們能感覺到極其濃烈的殺氣。

    有人察覺出這是殺陣,靈墟宗案子尚未調查,他們還想繼續審問師昭,想要上前喊停,卻被身邊的人攔住,以眼色指了指上首的師祖。

    師祖沒有開口,他們也無權叫停。

    他們以為下一幕就會看到少女血濺當場。

    可除了顧氏族人,便隻有魔神知道,這道法咒並不見血,也非立刻斃命。

    而是……

    將魂魄一點點剝離章撕碎。

    這是一道很漫長的咒術,受刑之人會受到前所未有的痛楚。

    巫羲垂下眼睫。

    他在等她主動。

    顧溯問:“妖女,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巫羲也看向她。

    師昭突然抬頭,露出那張蒼白虛弱的小臉,她唇角還殘留著已經幹涸的血跡,卻冷笑道:“我沒什麽好跟你說的,隻是覺得很可笑,你口口聲聲叫我妖女,有什麽證據嗎?”

    “你!”

    顧溯陡然大怒,猛地振袖,隻見少女身下的咒紋登時大亮,她身子一晃,眼神忽然渙散了一下。

    巫羲忽然沉聲道:“停手。”

    顧溯不料白珩君此刻開口,登時收手,那白光一亮又消失,這一切也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偏偏直到咒紋徹底黯淡下去,少女才仿佛恢複了呼吸,唇瓣無力地顫動著,額角盡是冷汗。

    定是痛極了。

    巫羲的手指一緊,指尖凝聚著狂暴的怒意。

    他冷冷睥向顧溯,顧溯不知為何,眼前的白珩君明明是張溫潤如玉的臉,眼神卻給他一種陰冷滲人的感覺,他強笑道:“不知白珩君可是還有什麽想審訊這妖女?”

    “我派弟子,不能死的不明不白。”巫羲按捺著怒意,冷淡道:“行刑之前,本君要問明白,她到底是否殺了慕白澤,是受人脅迫,還是被人誣陷。”

    “對。”有長老立即上前附和,對師昭道:“師昭!宗主的事到底是不是你所為!你是不是早與殷離有染!”

    所有靈墟宗的人都看著她。

    可跪在那裏的少女,此刻好像還沒緩過來,直到被身邊的護法推攘了一下,她才眼神渙散地抬頭,下意識想搖頭否認,餘光又注意到了巫羲。

    他在看她。

    師昭和他相處這麽久,有些猜到他是在等什麽。

    給她機會,等她主動。

    他甚至能幫她洗刷“罪名”和“冤屈”,讓她又重新回到靈墟宗。

    理智重新回籠。

    她偏不。

    師昭忽然平靜道:“是我。”

    她甚至都不解釋,直接說:“是我殺的宗主,也是我趁著殷離與文慈長老交手之際,從背後刺了文慈長老。殷離攻破靈墟宗山門,與我在宗主住處外碰頭,我們要做的就是滅了整個靈墟宗。”

    此話一出,所有人倒吸一口氣。

    她字字坦然。

    字字又極為挑釁。

    誰也沒想到,師昭就這麽直接地招了,他們以為她會撒謊求饒,偏偏她就直言不諱,膽大包天,犯下這樣的大罪,她就不怕他們讓她生不如死。

    這人……

    場麵安靜了好一會。

    非但是靈墟宗的長老都被她氣得失言,連顧讓都怔然看著她這幾近尋死的舉動,黑眸仿佛含著破碎的水光,巫羲死死地盯著看著她,眸底風起雲湧。

    “好你個師昭!看來事到如今你還是沒有悔改——”有人要衝上前去,其他人沒拉住,那人一手抓住師昭的頭發,抬手就要狠狠給她一掌,巫羲下意識揮袖,將那人直接震開。

    那人狼狽滾倒在地,“師祖?!”

    巫羲看著自己的手。

    他眼裏的茫然一閃而過,很快恢複冰冷鎮定,“叫罵毆打,像什麽樣子。”

    那人一想自己方才的衝動行徑,臉憋得通紅,又狠狠盯了師昭一眼,立即躬身退下。

    師昭仍然無畏地跪坐著。

    她能感覺到巫羲越來越複雜憤怒的眼神,如果眼神能化為實質,她現在隻怕要被他給殺了,可她也知道,他這麽下意識地護著她,就說明他放不下。

    他一邊想等她主動,可又在她不主動時妥協。

    他或許是愛她的,但是他的所作所為中,她看不到想要的愛,至少不是時時放在第一章毫無底線的偏愛,她也不想再去乞求那些。

    她要逼他自己主動給她。

    “我入靈墟宗六年,受盡了白眼和冷落,我被時羽欺負時無人為我做主,我為宗門挺身而出獻出神骨時,你們也仍然懷疑我。我在乎的一直都不是靈墟宗。”少女的長發散落在右肩上,驀地冷笑,一字一句道:“我效忠的是魔章神。”

    眾人臉色各異。

    她到底在……說什麽?!

    顧讓唇瓣緊抿,望著遠處的師昭,臉上毫無血色,隻有一雙破碎的黑瞳沉浮如秋夜搖曳的燈花。

    他希望師昭說的是假的。

    但少女背脊挺直,那雙柔軟的杏眸澄亮坦然。

    她望著上方的巫羲。

    “自從第一次見到魔神,我就愛上了他,魔神殺盡天下人,但他唯獨不殺我。我才不在乎靈墟宗會如何,宗主會如何,至始至終,我隻要我的魔神大人能夠解開封印章重獲身體,哪怕與你們所有人為敵。”

    連上方的魔神都怔住。

    她說愛他。

    是的,師昭愛他,他一直都知道。

    但此時此刻,這魔神一時頭暈目眩,手指似有火燒。

    早已萬年不曾跳動的心髒又冷又硬,此刻卻像被燒得發燙。

    ——現在會不會,她更愛你了,所以連靈墟宗都不想要了。

    青年鴉羽輕顫,麵色越來越冰。

    少女還在說話——

    “時羽是我害的,顏嬋被我騙了,時羽是冤枉的,淩寒長老修為倒退也是我害的,南奕也是我殺的,我下山曆練是為了幫魔神找到鎮魂石……哦對了,還有一件事。”

    少女偏過頭,露出那雙尖銳而漂亮的上挑眼尾,“我在人間被魔抓走,是我故意的,我是演戲給你們看的。”

    這下何止是靈墟宗眾人震驚,連顧氏族人都被她的那些話震驚了。

    這是她能幹得出來的?

    區區一個小弟子,她居然做了這麽多?!還隱瞞至今?!無人發覺?

    荒謬至極。

    可若真是……那她未免也太可怕了。

    一時之間,他們都要懷疑師昭是不是故意尋死,在胡言亂語了。

    就在眾人沒有注意的遠處,一個單薄挺拔的少年緩緩出現在了逆光處。

    而上方的魔神意識翻滾,那些字句一波波侵襲著他,將神經拉成一根緊繃的細弦。

    他抬眼,師昭還在說。

    她滔滔不絕。

    真是瘋了。

    “殷離?我的確聽殷離的吩咐行事,誰叫他是魔神大人最得力的助手,我知道我不聽話會惹魔神不開心,如果不是因為魔神,殷離就算殺了我,我也不會搭理他分毫!”

    ……這才是她妥協的原因。

    “我本來想繼續騙你們,但是我現在不在乎靈墟宗的一切了。”

    ……為什麽不在乎?

    “實話告訴你們吧,就連你們一直疑惑的幽月山封——”

    她甚至要說出封印的事,繼續激怒他們。

    巫羲已不欲讓她繼續置自己於死地,就在他要出手阻止她的一刹那,師昭的身後爆發出少年怒吼聲——

    “師昭!”

    師昭猛地回頭。

    平地卷起狂亂的風浪,凝聚成尖銳的劍氣,像遠處而來的一道雷霆,帶著令人灰飛煙滅的力量,襲向少女。

    直刺少女的眉心。

    這是一記殺招。

    執劍的少年力量如千鈞,明明是金丹期的修為,卻因著靈山血脈以及極致的憤怒,揮出一記遠高於元嬰期的殺招。

    少女的長發被劍氣卷得飛舞。

    隻餘一寸。

    飛揚的發尾齊齊而斷,少女眼神清澈坦然,看著眼前眼尾猩紅的少年。

    “師兄。”

    少年還想往前,想殺了她。

    “師兄。”師昭揚唇一笑,輕輕說:“你殺了我吧。”

    清言眼神冰冷徹骨,含恨道:“你章該章死!”

    可一個殺不得,一個死不得。

    巫羲的右手握在虛空中。

    半透明的屏障抵著劍鋒,讓少年無法往前一寸。

    指尖一捏。

    少年登時如斷了線的風箏,連人帶劍飛了出去,砸落在地,

    場麵一時寂靜得可怕。

    呼吸可聞。

    巫羲冰冷威嚴的聲音響起,“她說的是否真假,各位稍安勿躁,本君會親自審問,如若是真,本君定立刻將她正法。”

    說完,他就走向了師昭。

    顧讓掙紮地更加劇烈。

    清言還死死盯著師昭。

    還怔怔跪著的少女被一股風卷了起來,隨著巫羲化為流光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出現在了寂靜無人的地方。

    隻剩下她和巫羲。

    師昭根本沒有力氣站著,卻被他一隻手捏著胳膊,半拎起來。

    巫羲壓抑著怒意的嗓音傳入耳中,“你很想死?要不要本尊成全你?”

    她遲鈍地仰頭,看著他。

    他給了機會,她偏就不抓住。

    她可以順勢否認,他還能假借調查的名義把她送回靈墟宗,洗刷冤屈更是輕而易舉,她不是喜歡靈墟宗麽,他明明都成全了,誰讓她全盤托出的!

    她還故意激怒他們!如果他不出手救她,或是慢了一點呢?她現在就已經死了!

    巫羲不知道自己在怒什麽。

    她方才還在眾目睽睽之下說愛他。

    此刻捏著她胳膊的力量快要把骨頭揉碎,破妄不在身邊,這魔神便又開始極端行事,腦海中甚至浮現了無數種瘋狂偏執的想法。

    就在此時,師昭抬了頭。

    少女的眼睛還蓄著淚水。

    “魔神大人。”

    她就叫了他一聲。

    時隔幾日,卻好似久違的一聲呼喚。

    巫羲看著她,也不知道在看什麽,隻是看著看著,他眼底的戾氣漸漸消失不見,握著她手臂的手指緩緩鬆開,指尖上挪,捧住了她的後腦,動作仿佛藏著無限想念和憐惜。

    然後溫柔地吻了上去。

    作者有話說:

    不破不立,昭昭是在拿命賭(抹一把淚

    她之前索取修為和地位的時候,魔神雖然答應但是總覺得她的愛不純粹,現在她不要了,他就開始糾結為什麽她不要,為什麽她看起來那麽自暴自棄一點求生欲都沒有,他甚至想主動送給她,她要是主動索取他會更開心,他不知道自己這叫“心疼”。

    最近搬家的事還沒結束qwq很多雜七雜八的事情需要安排,所以真的很難加更。

    但是忙完就一定一定多更!缺的會補上的!

    作為補償,今天的評論發紅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