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作者:雪鴉      更新:2023-02-23 17:50      字數:5558
  第42章

    漆黑陰暗的地牢裏,少女昏昏沉沉地靠著牆壁,半闔著眼簾。

    她麵前半蹲著一個男子。

    對方身穿道袍,奈何生了一張並不怎麽仙風道骨的壞蛋臉,此刻滿目陰沉,指縫還沾著淡淡血跡。

    ——那是欺負過少女的魔修的血。

    他的掌心對著少女,慢慢將她體內的迷藥吸出,低聲道:“我給你鬆綁。”

    師昭卻問:“這是哪裏?”

    “縣衙大牢。”黑蛟一邊去解師昭腕上的鐵鏈,一邊嗤笑道:“這幾座城當官的都已經是我們的人,也多虧你想出利用百姓鬧事的計策,如今那些道貌岸然的正道不敢對百姓下手,活該成了過街老鼠,無處藏身。”

    纏在身上的粗大鐵鏈落地,師昭扭了扭發酸的手腕。

    她把手腕遞給黑蛟看,“勒紅了。”

    “……”黑蛟的表情又扭曲了一下,“……等下,我來療傷。”

    師昭的手被他隔空托起,看著男人小心翼翼地將藥膏抹在她手腕的紅痕上,對方甚至不敢真的碰到她,唯恐把她碰碎了似的。

    師昭似笑非笑,伸出手指戳了戳他,“哎,你怕什麽?之前好像沒有這麽慫的啊。”

    黑蛟:“……”

    他怕什麽?還不是怕這丫頭搞他。

    黑蛟的牙現在還隱隱作痛。

    先別說她坑人賣隊友的功夫一流,單說她記仇又愛告狀這一點,就夠他喝一壺的。

    黑蛟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麽混到這個地步的。

    一開始他完全不把師昭這丫頭放眼裏,甚至覺得沒多久就該殺她了,還思考了一下用哪把刀斬首比較趁手的問題,結果當天,這丫頭就勾搭上神尊了。

    然後他眼睜睜看著魔劍破妄章魔皇殷離,相繼在她手裏吃虧。

    最後輪到了他自己。

    那段時間黑蛟說話漏風,雖然立功,但臉丟沒了。

    導致他一度感覺自己越混越慘,說地位下降吧,其實也不是,現在他在魔域可是赫赫有名的魔蛟王,地位僅次於殷離。

    是她變厲害了。

    能讓神尊化為凡人在人間滯留,可見她在神尊麵前,已經不僅僅是個玩物那麽簡單了。

    黑蛟上下看了看她,“沒別的地方受傷吧?你受傷的事,別告訴神尊大人啊。”

    師昭笑:“說了又怎麽樣,你是不是太高看我了?”

    黑蛟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心道這丫頭怎麽回事,連他不在她身邊都能聽說神尊多寵她,簡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她自己反而妄自菲薄起來了?

    就在此時,外頭傳來中年男子諂媚而小心翼翼的聲音,“仙章仙長?可是有什麽問題?需要下官幫忙麽?”

    “……”

    那縣令就守在門外,估計是沒聽到什麽慘叫聲,不知道裏麵是怎麽回事。

    拷問嘛。

    黑蛟本來帶了一堆刑具,想狠狠弄那群仙門弟子的。

    現在他哪敢啊。

    師昭環顧四周,借著微弱的火光,看到周圍同樣被五花大綁的其他弟子,其中有一個就是昏迷中的葉鸞,對方頭發和衣衫都很淩亂,額頭上還有撞傷,滿臉都是血,顯得格外淒慘。

    還有好幾個滄瀾派弟子,此外,許多其他仙宗的弟子也被五花大綁地丟在一起,應該是從其他地方抓來的。

    忽然,師昭目光一凝。

    她看到了一個熟人。

    ——倪修文。

    他居然也被抓來了?

    師昭眼珠子動了動,突然對黑蛟說:“既然已經把我抓來了,不如將計就計。”

    她又想到了什麽鬼點子。

    黑蛟:“……小祖宗,你不要搞我。”

    師昭笑得狡黠,滿眼寫著壞心思,“別怕,出事了我給你頂著。”

    ,

    倪修文被抓來這暗無天日的地牢整整七日。

    和他一起下山遊曆的同門為了救他,也被抓了,因為他企圖逃離,那些衙役被魔修指使,給他上了重刑,雖然修道之人身體剛硬,但也禁不住非人般的折磨。

    他昏迷了三日,再次奄奄一息地醒來時,發現不遠處的刑架上正捆著一個少女。

    她垂著頭,手腕鐵鏈被高高吊起。

    兩道火把嵌在石壁裏,在她兩側劈啪作響,更顯得她的身軀單薄無助,被汗水打濕的長發披散著,遮住了蒼白的小臉,隻露出尖尖的下巴。

    周圍好幾個仙門弟子也醒了,不是在拚命掙紮,就是在看著那駭人刑架上的少女。

    倪修文驚疑不定地看著那少女,越看越覺得她的身形無比熟悉。

    她是……

    就在此時,有幾個衙役走了進來,之前折磨他的那個假道長手上拿著布滿倒刺的鞭子,從他麵前走過,不懷好意的拿鞋底碾了碾他的下巴,“醒了啊?醒的正好,本來今天打算抽你的,不過算你運氣好,昨晚新來了個漂亮丫頭,我就先拿她開刀。”

    “說起來,同是靈墟宗的,你應該認識。”

    那人不懷好意地笑著,在倪修文驚恐的目光下,一步步走到那刑架前,拿鞭柄抬起少女的下巴。

    那張臉……

    倪修文開始拚命掙紮起來,驚聲道:“師昭師妹!師妹你怎麽樣!你這魔頭……何必衝著一介弱女子來,有有什麽衝著我來便是!”

    “喲,看來還真認識呢?”

    冰冷的鞭柄劃過少女的臉頰,她驚恐地睜大眼睛,拚命掙紮起來,鐵鏈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嗚……”少女下頜繃直,喉間發出恐懼的嗚咽,“求你,不要打我。”

    倪修文怒道:“無恥魔頭!快給我放開她!”

    黑蛟睥睨著地上蠕動的倪修文,磔磔陰笑道:“真是同門情深,既然如此,你該受的苦,你師妹想必也願意替你全受了吧。”

    說完,他揚起手中布滿倒刺的鞭子。

    冰冷的鞭子在火光下散發著詭異的紅光,裹挾著淩厲的風聲,在所有修仙弟子驚懼的目光下,狠狠落下。

    “啪!”

    “啊——”

    少女仰起脖頸,發出淒厲的慘叫聲,腳趾因為痛苦繃起,額角瞬間冒出冷汗。

    黑蛟握著鞭柄的手一緊,被師昭的慘叫聲嚇得差點腿軟——明明知道提前在鞭子上施過障眼法,她是裝的,他的手還是抖得厲害。

    他真是章真是上輩子刨了她家祖墳,這輩子才被她往死裏坑。

    少女對他說計劃時,每個字都嚇得他心肝亂顫——

    “現在清言他們對我不夠信任,流言的事必然會懷疑到我身上,我姐姐看似相信我,實則容易被清言動搖,他們遲早會懷疑我與魔勾結,我若是平安回去,那種懷疑隻會加深。”

    “那我要是差點被魔殺了呢?”

    她腦海中不住地冒著瘋狂的想法,眼睛裏寒光匯聚,“因為他們,也因為姐姐,我被魔抓走,在所有仙宗弟子麵前受到殘忍的拷問,差點死在天牢裏。”

    黑蛟一臉見了鬼的表情,“你在說什麽胡話?”

    “不,死在拷問中不夠。”

    她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大腦飛速運轉,眸光沉浮,忽然一拍手,興奮道:“我為了救出他們,徹底惹怒了魔修,他們決定將我殺雞儆猴,在菜市口問斬……”

    黑蛟:???

    黑蛟覺得她瘋了。

    他表情詭異地看著她:“……我覺得我有必要去稟報神尊,讓他帶你回去。”

    處不下去了。

    士別三日,她一天比一天瘋得厲害。

    讓她在他這兒多呆一秒,黑蛟都覺得頭皮發麻。

    黑蛟決定免談,正要站起來轉身,師昭的表情忽然陰沉下來,幽幽道:“你要是不聽我的,今日誤抓我的事……”

    “……”

    黑蛟“操”了一聲,“算你狠!”

    後來,師昭就跟黑蛟詳細地討論了一下怎麽演戲。

    黑蛟本就是手段殘忍的魔頭,幾乎是本色出演,他隻需要把師昭當成他最討厭的正道仇人,把所有手段都往她身上用,剩下的全靠師昭自己演。

    師昭騙人的功夫,黑蛟是見過的。

    “這打上去真的不疼嗎?”師昭握著鞭子,看著上麵的倒刺,用指腹碰了碰,倒吸一口冷氣,“嘶!”

    如果玩真的,不出五鞭,她的脊柱都會被活生生抽斷。

    黑蛟:“他們修為太低,我略施障眼法就能騙過去,再用千年鮫人皮蓋住你的肌膚,那鮫人皮有如活物,傷之即會流血,不會露出破綻。”黑蛟想了想,還是覺得不保險,“要不還是算了吧?”

    黑蛟是真的很害怕。

    他下手向來沒個輕重,以前都是把人往死裏弄,從來沒這麽膽戰心驚過。

    但師昭態度堅決。

    黑蛟不知道她怎麽了,總覺得一段時間不見,她變得越來越固執偏激了。

    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但縱使做了心理準備,一鞭子抽下去,師昭的反應也讓黑蛟毛骨悚然。

    他背對著別人,用眼神詢問她:沒事吧?

    她睫毛動了動,喘息著,微抿的唇透出她的冷靜。

    “沒事。”她無聲做了個口型。

    黑蛟身後,那些仙門弟子都無比驚懼地望著一幕。

    這才一鞭。

    可少女的肌膚上已被倒刺刮出無數道血痕,猙獰地落在頸間胸口,鮮血漸漸滲透衣衫。

    “咻!”

    又是一鞭。

    “啊!”鎖鏈嘩啦啦瘋狂掙動,少女發出痛苦的嗚咽,大顆的眼淚沿著臉頰流下,滴入傷口之中,刺得她生疼。

    她渾身上下劇烈的顫抖,發出破碎的哭喊:“不……不要……救命……”

    可話音未落,又是一鞭。

    ……

    鞭子帶起的風聲刺痛著人的耳膜,血腥味在暗無天日的地牢裏彌漫開,令人作嘔。

    少女已是奄奄一息地垂著頭。

    可鞭刑沒有停下。

    倪修文死死瞪著這一幕,雙目赤紅。

    他身邊幾個靈墟宗的弟子也認識師昭,此刻也都被這一幕震得連呼吸都忘了,要知道這魔頭打他們的時候,雖然也是酷刑逼供,卻沒有用這等布滿荊棘倒刺的鞭子。

    畢竟是同門。

    就算平時他們不喜歡她,此刻看到這一幕都無比難過。

    “怎麽辦……”有個女弟子喃喃著,嗓音帶了哭腔道:“要是還沒有人來救我們,師昭她真的會被打死……”

    “死”這個字仿佛刺痛了倪修文,他蒼白的唇瓣一顫,看著黑蛟將滴著血的鞭子抵在少女的臉上,意味深長道:“這張臉生得倒是不錯,就這麽打死可惜了呢,不如你求我一句,我讓他們替你分擔分擔?”

    黑蛟一邊強忍著顫音發出威脅,一邊在心裏默念:他寧可真抽別人,也不想陪這丫頭玩了。

    手指掐著師昭的下巴,她的嗓音微不可聞。

    “你打死我便是。”

    黑蛟:您可真是裝得寧死不屈啊。

    “哼。”黑蛟冷哼一聲,拋開手中的鞭子,轉身換了烙鐵。

    ,

    當日的拷問並沒有要少女的命,反而將幾個目睹全程的女弟子活生生嚇暈過去。

    其中一個便是葉鸞。

    黑蛟心裏不痛快,又抽了幾個弟子一鞭子,才憤憤然離去。

    師昭便被吊在刑架上,沒有被放下來。

    剩下的還清醒的弟子,連忙趁機叫她,可她一點反應都沒有,仿佛死了一般。

    他們看得無比揪心。

    而另一邊,巫羲得知師昭被抓走的消息時,正站在寂靜的黑林裏。

    他剛剛救下師窈等人。

    他們為了救師昭一路追尋至此,卻被埋伏的魔修襲擊,深陷幻境之中,足足一日才出來,巫羲原是在找師昭,順便手一揮把對方打退,才發現師昭不在這裏。

    他們說師昭被抓走了。

    巫羲皺著眉,冷聲道:“為何又是她?”

    師窈知道他話中意思。

    分明不久前,她還在讓元溪離師昭遠一點,結果元溪不在,他們卻看著師昭陷入險境而無法解救。

    師窈臉色蒼白得幾近透明,咬唇道:“是我,她又是為了保護我……”

    顧讓卻恨聲道:“怪我,是我沒拉住她。”

    清言卻比所有人都冷靜得多。

    他心裏一直有疑問,方才事情發生得太緊急,一切根本來不及思考,如今細細一回味,便有許多蹊蹺之處。

    李誌被他們控製的事,是誰傳出去的?

    為什麽那些百姓手中,會有他們繪製的符篆?是誰偷的?

    還有,為什麽李誌敢臨陣倒戈?為什麽李誌坐診半月,被感染的百姓卻越來越多?

    還有在客棧裏,顧讓和師昭似乎發生了什麽爭執。

    清言幽深淩厲的目光,不動聲色地從顧讓臉上掃過,眸子微微眯起。

    師昭,真的會出事嗎?

    師昭她……

    ——少女被拖走的慘狀倏然閃現。

    清言微微閉目,眉心掠過一絲躁鬱之色,很快又被他強行壓下來。

    不。

    她一定是裝的。

    少年握緊劍柄,仿佛握住了堅不可摧的道心,抬頭道:“大家冷靜,若要救出師昭,此刻更是不能慌,當務之急是先找到李誌。”

    李誌一定知道什麽。

    清言冷靜的聲音總是有鎮定人心的力量,他頓了頓,又說:“我在師昭身上留了特殊的記號,等天黑之後,我能知道她在哪個方向。”

    顧讓猛地抬頭。

    他看向清言,眉頭深深皺了起來。

    巫羲素來不在凡人身上浪費時間,既然師昭不在,他便轉身離去,即便師窈在他身後呼喚,他也不曾回頭。

    他冷道:“既是你妹妹,那你便自己去救。”

    師窈怔怔站在原地。

    巫羲的身影消失在他們視線中,下一瞬,他來到樹林深處,隨手抓出一個魔修,“師昭在哪裏?”

    那魔修惶恐地將事情經過一五一十說出來。

    “天牢?”

    魔神瞳色冰冷下來。

    他抬手將那魔修捏成灰燼,金瞳昭示了他的怒意,衣袍帶起冷冽的風,徑直去了人間的天牢。

    魔神行走天地,無人能擋。

    連魔修都來不及反應,黑蛟得到消息時已經晚了,那些衙役定在了原地,青年穿牆而過,一步步來到了寂靜的地牢深處。

    “元溪?”

    沉浸在恐懼裏的葉鸞看到巫羲出現,立刻興奮地叫出聲來,“你……你是來救我的嗎?”

    周圍幾個仙門弟子也看了過來。

    大多數人不曾見過他,隻覺此人冰冷而危險,仿佛隱藏著極其恐怖的實力。

    元溪?

    葉鸞認識他?那他真的是來救他們的?

    能旁若無人地進來,那修為得有多可怕……

    他們全都看著這青年,而葉鸞不住地叫著他的名字,仿佛與他熟稔極了。

    “噤聲。”

    巫羲抬眼,黑瞳深處沉著殺意。

    葉鸞被他一眼所震懾,不敢再吭聲。

    巫羲朝她走了過去。

    她仰頭期待地看著巫羲,卻眼睜睜看著巫羲從她麵前路過,衣袍帶起冷冽的風,毫無留戀,仿佛她隻是空氣。

    巫羲在那刑架前停下。

    他看著師昭。

    被懸掛的少女腳尖還滴著血,整個猶如被暴風雨摧折後的花,淒美而絕望。

    似乎剛經曆完殘酷的審訊。

    巫羲眸底遽然掀起金光。

    金光裹挾著怒意爆發在一刹那,所有人都被震暈過去,整個通安鎮陡然風雲變色,縣衙周圍的魔修同時抬頭,因威壓而惶恐俯首。

    而正在刑架上熟睡的少女悠悠轉醒,茫然地看著麵前的青年。

    她看著他伸出指尖。

    微涼的手指碰著她的臉頰,帶著小心翼翼的力度。

    “師昭。”

    她一怔。

    青年的嗓音帶著明顯波動的情緒。

    這是她一次聽到,素來冷酷無心的巫羲,用這樣的語氣連名帶姓地叫她。

    可下一瞬。

    指尖觸碰到她的刹那,青年便停住了。

    障眼法。

    他手指一沉,猛地甩袖,“胡鬧!”

    作者有話說:

    dbq,我好想寫地牢那啥(捂臉

    是裝的是裝的,昭昭一點傷也沒有!問就是老戲骨了。

    ,

    好久沒發紅包了,今天評論的前一百紅包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