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隨後他的肚子有節奏地鼓動，慢慢地漲大起來，仿佛有什麽東西在衣服下麵來回地頂著。

  施鶯鶯小心地用劍尖挑開衣襟，露出前胸，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那名修士胸前的肌膚幾乎潰爛殆盡，隻靠著一層半透明的薄膜覆蓋，隱隱能看到血糊糊的腹腔。

  那薄膜隨著跳動破裂，緊接著一大團黏糊糊的血團從他腹腔滾落，摔在地上。

  無數像蛆一樣肥碩卻又長著觸角的蟲子唰啦啦的散落，在地上翻滾不停，露出中間包裹著的一隻足有一尺長的紅色肉蟲，扭動間，它身上的環節不斷交疊，看得人頭皮發麻。

  紅色肉蟲支起上身，長長的觸角在空中試探了一圈，最後朝著施鶯鶯的方向停了下來。

  忽然它身體不斷抖動起來，猛地從地上彈射過來，被施鶯鶯反應迅速地揮劍斬成兩半，落在地上化成兩灘腥臭的膿水。

  自那紅色蟲子死後，滾落在地上的白蟲子也好像一下子失去了生命的活力，扭動幾下便徹底枯萎。

  無數細長的白蟲從修士七竅瘋狂出逃，不一會兒便見他的眼皮塌陷了下去。

  “我剛才除了看到他的瞳孔放大，還看見了他眼球裏爬過的蟲子。現在你也看到了，他很早以前便被這蟲子啃得腸穿肚爛，應該是被蟲子操控了行為，才會看起來像是活著。”

  施鶯鶯看向癱坐在一旁麵露驚悚的男人，“我們是禦靈宗的人，之前也有弟子在此地出事，所以前來調查。現在可以告訴我們，你們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男人身子癱軟，半晌才稍稍緩過神來：“我，我也不知道……我，我是黃山派的。前兩日師兄下山辦事過了時限還沒回來，師父便派我來尋。我是在距離溫城不遠的小關村外找到師兄的。”

  “當時他就有些不對勁，我與他說話，他也不理我，就自顧自地往前走。我沒辦法隻能跟著他，可沒想到一直到進了城，他就忽然暴走了。”

  “小關村。”施鶯鶯若有所思的托腮，隨後轉向身後道，“看來我們要去小關村看看了。”

  “保險一些，你最好先處理好這些蟲子再移動你師兄的屍首。”走之前施鶯鶯還不忘叮囑了男人一句。

  向酒樓老板問了路後，幾人便匆匆出發趕往小關村。

  還沒出城，柏星便忍不住發問道：“師姐，這眼瞅著天快要黑了，我們是不是在城裏過夜，明天一早趕去會更保險一點啊？”

  “是誰之前還一臉不屑地說出事兒的都是橙三級來著？”

  柏星低下頭去沒出聲。

  “用蟲子這招太歹毒了，早點抓出凶手，也能讓死去的弟子們安息。”

  “師姐說得對！”楊言一向是施鶯鶯的禦用捧哏，“我們此行一定會抓住凶手為宗門弟子們報仇！”

  六人抵達小關村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村中家家戶戶亮起了燭火，路上不乏一些剛從地裏回來的村民。

  他們結伴前行卻相對無言，到了自家連招呼都不打。

  明明應該是家家團圓的時刻，整個村子的氣氛卻顯得格外寂靜。

  村民麵對施鶯鶯等人的搭話也顯得格外木訥，愛搭不起理的，幾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住處。

  借宿的村民家有兩個孩子，大的個子矮矮的，看起來五六歲的樣子，小的是個仍在繈褓裏的嬰兒。

  施鶯鶯等人圍坐在小屋中的桌前，不一會兒聽到有人敲門。

  大兒子推門走了進來，手裏還端著盤子，走到施鶯鶯跟前微笑了一下道：“這是我們這兒產的水晶葡萄，請各位仙師們品嚐！”

  “之前在城裏就聽說小關村盛產水果，上次吃了隻酥梨，又脆又甜，我還是第一次吃這葡萄！”楊言走上前來，摘了幾顆丟進嘴裏，頓時讚歎道，“嗯，這簡直是我吃過的最甜的葡萄了！”

  說著又拉著柏星來嚐。

  “姐姐，你還沒吃呢？”男孩說著看向施鶯鶯。

  施鶯鶯摘了顆葡萄，在男孩熱烈的目光注視下塞進口中。

  牙齒一碰，頃刻間葡萄清甜的汁水連帶著柔軟細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葡萄籽一起滾進喉嚨裏。

  “姐姐，你長得可真美。”男孩一眼不眨地緊盯著施鶯鶯。

  “那是當然！我師姐那可是靈修界第一美人！”楊言驕傲地揚起頭，“任誰看了不得說聲絕絕子！”

  “行了……”

  顏霸就擱旁邊呢，說這話臊不臊得慌！

  施鶯鶯扯了扯嘴角，看向男孩道：“你知道這村子裏之前來過一個修士嗎？”

  男孩點點頭：“他今天好像離開了。”

  “那他來這裏有沒有發生什麽事情？”

  “沒有。他也隻是在此借住了兩日。”

  施鶯鶯抿了抿唇，覺得再問也問不出什麽，便轉了話題：“我看這裏的村民好像不太愛說話……”

  “他們都有些怕生。”

  男孩說完，繞過桌子，走到靠在牆邊的魏北嶼，將盤子舉過頭頂：“你要不要嚐嚐葡萄？”

  見男孩舉了半天，魏北嶼也沒有動靜，氣氛驟然轉冷，施鶯鶯急忙起身從他手裏接過盤子：“還是給我吧！我們小師叔不吃帶皮的！”

  她說著摘了顆葡萄仔細剝了皮遞了過去。

  真是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啊！

  當年被人伺候，現在要伺候別人了！

  見魏北嶼沒反應，施鶯鶯側身背對著眾人，努力地使了個眼色，用隻有兩個人的聲音說道：“給個麵子吧求你了！”

  卻不料魏北嶼忽然低頭，就著施鶯鶯舉在半空的手吞下了那顆剝好的葡萄。

  柔軟溫柔的雙唇觸碰到施鶯鶯的手指，令她的內心不受控製地蕩漾開來。

  他抬頭時，視線不經意與她相觸，冷漠卻又專注，在一刹那生出說不出的性感。

  施鶯鶯回過神來時，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一不小心又差點被這張臉蠱惑！

  太沒出息了！

  施鶯鶯忍不住想抽自己一巴掌，將盤子放回桌麵。

  “天色不早了，弟弟你快點回去休息吧！”

  男孩走到門口，依依不舍地回頭看了眼施鶯鶯，這才掩門離開。

  夜半，施鶯鶯輾轉反側睡不著，她輕手輕腳地下床，走到屋外。

  月光皎皎，寧靜籠罩著整個村莊。

  她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可又說不上來是哪裏不對勁。

  施鶯鶯順著小路向盡頭走去，出了村子，一眼便望見兩邊種植的梨子樹。

  夜風送來一陣濃鬱的香氣。

  施鶯鶯深吸一口氣，香氣入肺，她察覺到沁人心脾的香味兒下掩藏著淡淡的腥氣。

  施鶯鶯走進果園，步行一段距離後，見果園正中有一棵不同於梨樹的古怪的果樹。

  腥氣就是從這棵樹底傳來的。

  它的枝幹異常粗壯，表皮呈現出暗紅色的油潤質感，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分枝探出，也沒有葉子。整棵樹隻有光禿禿的樹幹，像一根筆直的電線杆。

  一串串晶瑩剔透的葡萄就長在光禿禿的枝幹上，遠遠看去就像是長了腫瘤一般，密密麻麻掛在上麵看得人頭皮發麻。

  那一串串晶瑩的葡萄在月光下閃著微光。

  施鶯鶯想起晚上品嚐的水晶葡萄的味道。

  小關村盛產水果，從遍地的梨樹和蘋果樹就能看得出來。可這葡萄這麽好吃，為什麽卻隻重了一棵呢？還藏在梨樹林裏？

  施鶯鶯走近葡萄樹，伸手就近摘了一顆葡萄。

  圓潤光滑的葡萄落入掌心有些微涼。

  月光穿透葡萄，將內部映照得無比清晰。

  施鶯鶯恍惚間感覺葡萄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動。

  她心頭一跳，對著月光又湊近觀察了一番，竟發現剔透的葡萄果肉中藏著乳白色的一小團，此刻一隻細小的白色蟲子孵出，正在其中緩慢蠕動。

  施鶯鶯呼吸一滯，腦子裏想到白天見到的修士的屍體，忍不住彎身嘔吐起來。

  原來他們吃得根本就不是什麽葡萄，而是蟲卵！

  再看向那樹幹，仔細分辨，才赫然發覺那暗紅的顏色根本不是樹皮，而是附著在其上密密麻麻的巨大肉蟲！

  施鶯鶯急忙反身往回跑。

  她終於知道這村子哪裏不對勁了！

  施鶯鶯衝進房間，卻見原本與她睡在一間房裏的陸纖雲不見了蹤影。

  她又找到隔壁，發現楊言等人也消失了。

  隻剩下最後一間屋子裏，魏北嶼還背對著房門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

  施鶯鶯想上前叫醒他，可邁步的一瞬間，忽然肚子裏一陣絞痛，隨後身子一僵，四肢也似乎不受控製了。

  她張了張嘴，喉嚨卻仿佛被人堵上了一團棉花。

  她的視野有些發暗，漸漸地從四周染上血色。

  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睛，也無濟於事。

  “殺了他。”

  腦海裏憑空響起一道聲響。

  施鶯鶯猛地回望了一圈四周，卻不見半點人影。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聲音越來越大，語速越來越快，猶如魔音般幾乎要震破她的鼓膜。

  與此同時，施鶯鶯的腦海裏浮現出當初在異境裏發生的一切。

  她一劍刺穿魏司承，掏出那顆血淋淋的靈元。

  視線一轉，白日裏那開膛破肚的屍體正在不斷逼近她，隻是這一次那張麵容換成了魏北嶼的模樣。

  他死死掐住她的脖子，幾乎快要令她窒息，口中不斷說著：“施鶯鶯，我要殺了你！”

  施鶯鶯咬破嘴唇，意識清醒的一瞬，瞳孔裏倒映出鳳鳴劍的微光。

  此刻她正雙手握著鳳鳴劍的劍柄，懸在魏北嶼的頭上，隻差一步落劍。

  施鶯鶯冷汗涔涔，用盡全身力氣迫使劍尖調轉了方向，擦著魏北嶼的耳鬢插進床板裏。

  隨後她瞳孔中最後一點微光消失，猶如提線木偶般僵硬的調轉身子，向門外走去。

  屋內躺在床上的魏北嶼豁然睜開眼睛，瞳孔中的冷光一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