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終日夢為魚(三)
作者:裁雲刀      更新:2023-02-14 21:37      字數:3653
  第102章 終日夢為魚(三)

  靈舟在一座接天高樓的頂端短暫停靠。

  這一路來, 他們已路過了好幾座這樣的高樓,俱是堯皇城定下的靈舟停泊點,供城中修士搭乘。堯皇城是整個修仙界最喜歡建高樓廣廈的城市。

  “其實當初靈舟停在高樓之上, 還有人抗議, 說是爬上高樓不方便, 不如直接停在地麵上。”熱心女修帶著他們下了靈舟,一麵說, “你說這不是笑死人嗎?大家都是修士, 縱然修為有高下之分,可爬個樓又是什麽難事了?況且靈舟起落其勢如虹, 若要落到地麵上來,必須得騰出一大片空地,還耗費掌舵修士的靈力。”

  靈舟也屬於飛行法寶, 修士都知道, 這世上最耗費靈氣的便是飛行法寶、最難掌控的也是飛行法寶,那種能精妙操縱飛行法寶、起落沒有一點痕跡的修士, 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一般人學不來。

  堯皇城常年為成立居民提供靈舟, 自然要考慮降低操縱靈舟的難度。

  “這麽說來, 在堯皇城居住未免也太舒服了吧?城主府似乎事事都考慮周到了,這是我見過最體貼的城主府。”陳獻不由說道,“其他地方哪有這麽細致的考量啊?”

  怪不得堯皇城能一躍成為修仙界第一繁華的城市,誰能不願意住在這裏?

  “那可不?”熱心女修聽見陳獻誇堯皇城,眼睛都微微彎了起來,頗為自豪, “我們城主海納百川、迎八方來客, 從建城之初, 就放言要將堯皇城變成神州所有修士的樂土——不是我吹噓,我看就連蓬山,也比不上我們堯皇城過得日子逍遙。”

  這話一說,陳獻和楚瑤光不由默默地閉嘴,餘光去看沈如晚和曲不詢兩個真蓬山弟子的反應。

  “蓬山的日子確實比不上這裏有滋味。”沈如晚說。

  陳獻和楚瑤光一起瞪大了眼睛,驚異極了,可又沒敢太忘形,都偷偷摸摸地打量著沈如晚,幾乎不敢相信這話居然是沈如晚說出來的——那可是蓬山,是神州煌煌赫赫的第一仙門,是每一個修士剛踏上仙途便憧憬的仙道聖地啊?

  倒是熱心女修連連點頭,“沒錯,蓬山是仙道聖地不假,可那是清修苦學的地方,要是論起生活順意舒服,還得是我們堯皇城。”

  陳獻和楚瑤光又去看曲不詢的反應。

  “一寸清虛,十丈軟紅,三山也在紅塵裏,在哪不是修行呢?”曲不詢茫茫一喟,哂笑,神色灑然,“城主有心去管,自然比無心的好。南柯媼是有心人。”

  堯皇城的城主道號南柯,修仙界多稱呼她為南柯媼。

  不過,對於堯皇城居民來說,他們更愛稱呼城主為南柯嬢嬢,以表親近孺慕。

  熱心女修聽他們一個個都附和,心情極佳,帶著他們走入城中街市,一邊說,“堯皇城當真是住得很舒服的,就隻有一點不好,那就是這裏的地價實在太貴了,尤其是靠近靈舟停泊點的地方,貴得不得了——可惜南柯嬢嬢近些年來出麵也少了,不然我也湊到近前去請南柯嬢嬢再想想辦法,管管地價。”

  沈如晚幾人都不作聲。

  堯皇城寸土寸金那是整個神州都知名的,恐怕也不是城主能輕易解決的,好地方人人想要,這也沒辦法。

  熱心女修也就是隨口抱怨一句,轉頭便忘了,又說,“非得是童大師這樣有技藝傍身的修士,才能在停泊點邊上買下一座大院子,不然普通人哪有那麽多錢?”

  陳獻的眼珠滴溜溜轉向楚瑤光,他還記得之前楚瑤光提起楚家在堯皇城的產業也在停泊點邊上。

  楚瑤光眨了眨眼,很無辜地看回去。

  蜀嶺楚家當然能在堯皇城買下最好的產業,很奇怪嗎?

  陳獻認輸,不奇怪,一點都不奇怪。

  從靈舟停泊點到童照辛的大院,隻不過是一盞茶的功夫罷了。

  “童大師脾氣不太好,有點古怪,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他也不在乎被人說。”熱心女修在叩門前說,“其實他很討厭被人打擾,所以定下規矩,隻在每個月初五見客,倘若有人想請他煉器,必須在這一日登門,其餘時間一律不開門。”

  趕早不如趕巧,他們幾個正好撞上了這天。

  “童大師嘴有點毒,待會如果他說了什麽不太好聽的話,咱們忍一忍就過去了。”熱心女修千叮嚀萬囑咐,“他就是這個脾氣,也不是刻意針對誰,就是誰也看不上罷了。有才華的大師嘛,難免有傲氣的。”

  她倒不怕沈如晚和曲不詢這兩個氣度沉穩、被楚瑤光和陳獻稱作前輩的人沉不住氣,就怕陳獻和楚瑤光這兩個年輕人太過氣盛,被懟了兩句就怒不可遏,那可就壞了她的事了。

  “道友,你放心吧,我和他都不是那樣的人。”楚瑤光一眼看出熱心女修的顧慮,眉眼微彎,“我們都不會衝動的。”

  熱心女修見這小姑娘心裏明白,心下也是一鬆,再要叩門,手還沒碰到門板,眼前的門便倏然被撞開了。

  十數個衣著華美的修士神色沮喪,匆匆地從門後擠出來,甚至有幾分推攘,唉聲歎氣,“又沒成。”

  熱心女修不由奇怪起來——帶著開爐金上門的修士被拒絕倒不是什麽稀罕事,可是既然童大師說過初五這一天能登門拜訪,以這幫人的性格,不拖到晚上是不可能主動放棄的。

  她拉住一個眼熟的修士,“這是怎麽回事?怎麽這就走了?”

  被拉住的修士搖頭歎氣,“今天運氣不好,童大師心情不佳,逮著人就噴火,把我們都趕出來了。我勸你也別進去了,他剛才說了,今天誰也不想見,都給滾遠點。”

  陳獻在一邊聽著目瞪口呆,“他脾氣這麽壞?這也太不客氣了吧?你們都忍得住?”

  人家好聲好氣帶著開爐金上門,就這麽不客氣地叫人家滾?童照辛就不怕把老主顧都得罪光了嗎?

  被熱心女修拉住的修士用一種大驚小怪的眼神看他,“這才哪到哪?哪個煉氣大師脾氣好啊?人家有本事,脾氣大點怎麽了?”

  熱心女修趕緊轉過身,“你要是這都忍不了,那還是別進去了。”

  陳獻“呃”了一聲,搖搖頭,“我保證不說話。”

  他隻是覺得離譜,但反正求著煉器的不是他,做小伏低的也不是他,他隻要進去閉嘴就行了。不妨礙熱心女修的事,這他還是知道的。

  熱心女修半信半疑地轉過身。

  “真要進去?”被拉住的修士勸她,“你現在進去,那就是撞在火山口了。”

  熱心女修皺著眉,“總得試試,實在不行我再出來,不然實在不甘心。”

  錯過這次,又得等一個月呢。

  那修士也不再勸了,匆匆走了。

  熱心女修深吸一口氣,以一種英勇就義的姿態,毅然推開了門。

  “我一直以為你們沒長腦子,沒想到連耳朵也沒長。”院裏有人聲音涼薄,並不怒火中燒,但那種陰冷刻薄的感覺卻在看似平靜的語調裏展露無遺,“告訴我,自、己、滾、出、去,這五個字裏,哪個字沒聽懂?”

  熱心女修一進門,就變成了個唯唯諾諾耷拉著翅膀的鵪鶉,躡手躡腳的,不敢出一點聲,被當頭譏諷,也隻是小心翼翼地觀察院中人的表現。

  這是個很大的院子,在寸土寸金的堯皇城意味著數不清的靈石,但即使是這樣大的院落也被亂七八糟的架子填滿了,看上去十分逼仄。

  架子上盡是些或珍貴或尋常的靈材,還淩亂地擺放著許多不常見的煉器工具,讓人一眼就能看出,這是個典型的煉器師的院子。

  在架子之間,一道單薄消瘦的身影背對著他們,正整理著架子上的靈材,頭也不回地丟來幾句譏諷,“怎麽,把耳朵和嘴巴一起丟在門外了?”

  “至於腦子,我不指望你們有這東西。”

  陳獻還記得不作聲、不壞熱心女修的事,隻是目光忍不住地朝熱心女修的臉上看,卻發現後者神色如常,隻有一點尷尬。

  他不禁瞪大了眼睛,深感佩服。

  熱心女修磕磕絆絆地說,“那個,童大師……抱歉,我冒昧了,但我真的有急事相求,願意奉上重金,隻要您……”

  “打住。”消瘦的青年沒什麽起伏地說,“我已經說了,今天不見客,我不管你到底有什麽急事,離開我的院子,另請高明去吧。”

  他譏笑了一聲,“反正你們也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那我的煉器水平也別當一回事了。”

  熱心女修笑容也變苦了。

  她知道這位赫赫有名的童大師既不吃軟也不吃硬,還特別記仇,要是再糾纏,說不定就被永遠拒之門外了,隻得道了歉。

  轉過身的時候,她朝沈如晚幾人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和她一起走,可沈如晚和曲不詢動也沒動一下,楚瑤光和陳獻看著這兩人的動作,也沒動。

  熱心女修想起這幾人先前說的是想見童大師,心頭一跳,萬一這幾人得罪了童大師,可別記在她頭上,勸不動,她便腳步匆匆地朝門外走,頭也不回地溜了出去。

  “怎麽還有人不走啊?”童照辛把手頭的靈材用力扔進匣中,語氣不耐,“還要我說幾遍,滾出我的院子。”

  他說著,從架子之間轉了出來,神色冷淡地望了過來,像是要記住這幾個悖逆他意思的人。

  可當目光落定,望見沈如晚的麵容時,他卻驀然怔在那裏。

  “沈,沈如晚?”他幾分不確定地叫著她的名字,眼神複雜。

  不知怎麽的,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個素有舊怨的人,反倒晦澀得如同暈滿了墨。

  有宿怨難消,也有悵然若失,可唯獨沒有恨和怒。

  沈如晚原本神色冰冷漠然,打算和這從來不對付的舊怨嗆上幾句,對上他這眼神,反倒愣住了,一時沒接話。

  “沒想到你也來堯皇城了。”童照辛慢慢地說,“我在半月摘上看見了你的消息,前段時間你在鍾神山出名了。”

  沈如晚皺了皺眉,目光一轉落在桌案上,果然看見一張寫有她名字的報紙。

  這應當是最新的一期,剛出來沒多久,所以楚瑤光沒買到,沒想到鍾神山的事居然會被登上半月摘。

  她不說話,童照辛繼續說,“聽說你有道侶了,也是個丹成劍修。”

  他說著,目光一轉,落到曲不詢身上,目光冷淡地打量了一番。

  ===第122節===

  “可惜了,比長孫師兄差得多。”他的聲音沒有一點起伏,冷冰冰的。

  沈如晚一時不知道該罵他多管閑事,還是好笑曲不詢居然被說不如長孫寒,而且還是當麵被自己從前的朋友這麽說。

  童照辛經常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她早就習慣了。

  漫長的沉默後,她緩緩開口,“你現在有錢了,趁早找個醫修看看腦子吧。”

  作者有話說:

  永遠被拉踩不如長孫寒的曲師兄